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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兰，北欧小国，却是被誉为“全球教育第一”的国家.芬兰教育成名源自国际经合组织（OECD）主办的国际学生评估项目PISA，这是目前世界上最有影响力的国际学生学习评价项目之一.PISA从2000年开始，每三年一次，主要考查阅读能力、数学能力和科学能力，前三次测试，芬兰学生的成绩名列前茅，多个项目夺冠，震惊国际教育界.在2009年和2012年的PISA测试中，中国上海的学生在三个项目上都取得全球第一，芬兰学生的成绩排名略有下降.但即便如此，并没有影响世界各国的教育者继续研究和学习芬兰教育成功经验的热情.在国际经合组织成员国中，芬兰学生的学习时间最短，却能取得如此优秀的成绩，芬兰教育持续卓越的表现依然是当今世界教育的榜样. 笔者于2015年10月4日至24日，在芬兰实地培训.其间，听到大学教授所做的形象对比：中国的学生是“用大量的时间学习大量的知识”，所以成绩好、负担重；而芬兰的学生是“用少量的时间学习重要的知识”，成绩好、负担轻.芬兰的教育成功到底有怎样的秘密？为了能够对芬兰的小学数学教学有进一步的了解，特意约请了一位有一定经验的一线小学数学教师Kermi接受笔者的访谈，以了解更多芬兰小学数学教育成功的秘密. 一、芬兰小学数学教学概况 唐彩斌：Kermi您好，谢谢您能受邀参加访谈，我们希望通过对您的访谈，对芬兰小学数学教学有深入细致的了解.您能不能就一些基本情况先做一个简单的介绍？ Kermi：在芬兰的小学，一般没有专职的数学老师，我们都是包班教学，也就是说我们会教很多的科目，当然我们也教数学.数学课一般一个星期4节，但到底是哪一天的哪一节，就由我们老师自己调节.得知您在国内参与小学数学教科书的编写，我特意带来了各种我使用过的数学教科书. 唐彩斌：在芬兰，有多少套教材可以供选择？ Kermi：在赫尔辛基的学校，一般有3套教材可以供选择.不过，对于我们老师来说，以前的一些教材中的材料也会沿用到今天的课堂.就像我手头的这本上个世纪70年代的数学书，其中有些材料也可以用到今天的课堂. 唐彩斌：现在的教材和这本过去的教材相比，要厚很多，是不是意味着现在的孩子要学得更多些？ Kermi：相对来说是这样的，不过，不同的学生可以学习不同的内容.如果学生学习有困难，可以选择“精简版数学”. 在平时的教学中，我们在布置作业时也区别对待，有的学生只要完成一般的家庭作业，有的学生还要完成课后延伸作业，如果学有余力，还可以完成拓展型的作业.对于学习进度快的学生，作业量可以给得多一点；对于学习迟缓者，作业可以少一点. 唐彩斌：什么是“精简版数学”？会有多少人去学习“精简版数学”？有“精英版数学”吗？ Kermi：在学期开始前，我们会测试学生的数学学习水平，然后根据测试结果选择相应的内容.每6周再测试，再根据相应的情况来选择. 至于“精英版数学”，其实内容还是这个内容，但不是直接给一些简单的问题，而是需要借助阅读理解，希望学生基于知识解决问题.知识还是这个知识，能力的要求高一些. 不过，在芬兰，我们更推崇的是最基础的数学，老师的任务是让学生达到最为基础的水平，不同地区、不同学校对于学生的要求可以不同. 二、芬兰小学数学课堂 唐彩斌：前两天，我们在凯瓦昆普小学听数学课，执教老师也和您一样，给学生设置不同层次的数学问题，不过他用了现代化的设备，让学生自带手机和平板电脑来学习数学，您的课堂也是这样吗？您对信息技术支持数学教学怎么看？ Kermi：在这个问题上，我持保留意见，尽管我也知道，这可能是未来教学的趋势.因为我总认为，45分钟的时间很有限，学生可能会因为使用计算机而浪费一些时间.教授一个新的知识，最重要的内容需要全班的人一起听老师讲，而不要一个内容反复对不同的人讲.所以，我觉得课堂上时间很宝贵，相对于把同一个内容反复讲给不同的人听，我更愿意把时间花在那些需要帮助的学生身上. 这种基于信息技术开展的数学学习可能是未来的趋势，但就现在来说，不同地区、不同学校的条件也不一样，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平板电脑，每一个地方都有网络. 唐彩斌：那么，您的课堂是怎么开展教学的呢？是老师讲得多，还是学生讨论得多？ Kermi：我一般根据教学内容来选择教学方式.从简单的问题开始，逐步深入.我最希望学生在课堂上保持诚实，不懂就要提出来，把问题解决在苗头上.没有听懂，安静地坐在那里，不懂装懂，这是我最不希望看到的. 芬兰的数学教学参考书给我们很多教学上的帮助，为我们推荐适合学生学习的教学情境，应用在课堂上，就像是在讲故事，学生还是比较感兴趣的.最近，在我的课堂里，不是我讲，而是我请学生来讲.我用实物投影仪展示问题，让学生来讲自己是怎么想的，发现比我直接讲效果要好一些. 唐彩斌：在您的课堂里只有20～25人，比起中国的很多课堂来说，已经很少了.会不会还有些学生学习数学有困难？ Kermi：对于学习来说，“有人会有人不会”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如果有两个学生不会，我会让其他学生继续其他的学习任务，而我需要腾出时间去帮助他们.在我的教室里，需要个别辅导的孩子的位子就在讲台旁，“离教师越近，越方便给予关心和帮助”. 三、芬兰小学数学教学评价 唐彩斌：在国际学生评估项目PISA中，芬兰学生的成绩很好，您怎么看待芬兰的数学成绩？ Kermi：现实中的数学成绩，感觉没有对外公布的那么好，不同区域和学校的成绩也不一样.不过，芬兰总体的成绩是高的，但不能说全芬兰就是PISA所反映的情况. 老师教学的目的不是为了应对考试.学生如果有这样的感觉，学习是为了应付考试，长期来看不是好事.总有一天他们要明白，学习是为了学到真正的知识.PISA测试只是一次测试，关键在于学到了什么. 唐彩斌：芬兰的教师是全科教学，对各个学科的教学都有高要求，会不会有时在高年级教数学有力不从心的感觉？ Kermi：一般1～6年级在教学本体性知识层面不会有问题，毕竟芬兰的老师都是“百里挑一”，具有硕士学历.不过，在教学层面可能会有问题.有时我们面对一个问题，不知如何展开教学来让学生都明白，在教学方面倒是有困难. 唐彩斌：芬兰正在推进“混合”教学，作为全科教师是否更利于推行？ Kermi：的确，这是改革趋势，学科的壁垒正在被打破，学校将按照主题展开教学，对于我们来说更方便.单一的知识，缺少生活情境，其实知识本身并不枯燥，我们需要让它们变得丰富起来.从长远来说，这是一件好事，学生的学习热情从某种角度会被激发.不至于像我们从某些教科书上看到的那样：干巴巴的、与现实生活脱节，单一而枯燥. 唐彩斌：本来每一个学科的线索是清楚的，“混合”教学会不会让学科学习线索变模糊了？ Kermi：知识体系本身也是一个智者见智、仁者见仁的事，可能是老师的习惯.从学生的角度来看，知识所谓“固有的体系”并不是不可改变的.其实，如果站在学生的角度，知识体系并没有被打乱，学习的线索本来就是多元的. 四、芬兰小学数学教学价值 唐彩斌：您怎么看待学生的考试成绩？在您的班里会不会有学生因为成绩不好而感到沮丧？ Kermi：不能保证所有学生，但大部分学生不会因为考试成绩不好而自卑、沮丧.生活不是由一个测验来决定喜怒哀乐的，无论是否过关，生活还要继续.老师教育孩子的内容也应该包括怎样面对考试：考试不是生活的全部，如果某一次考试考得不好，那么它只是帮助我们了解到了哪一部分还需要提高. 教学数学时，重要的是让学生达到基本的水平，而不是希望所有的学生达到统一的水平.关键是让学生了解自己达到了什么样的水平. 唐彩斌：在您教学数学的过程中，您的教学追求不是成绩，那是什么？ Kermi：老师教得少，学生学得多.这也是我们芬兰的教育哲学.我教的只是基础的东西，但通过学习知识，可以帮助孩子设定合理的目标，包括将来设定合理的人生目标. 当每一个学期或每一个学年结束时，让每一个孩子感受到自己在积极健康地成长；当9年的学习结束时，让学生感到在学校学习是一件有趣的事情.这是我最大的教学愿望. 唐彩斌：芬兰的教育享誉全球，从您工作的角度，您觉得芬兰的数学教学经验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Kermi：我在教学数学时最看重的经验有两条：学生在数学课堂上可以很诚实、很勇敢、很直率地对老师说“我不会”；让学生感到，对于学数学来说，拿满分也不是那么重要的. 1.芬兰的教育成功源自信任 与我们国内相比，芬兰没有那么多庞杂的教育机构.芬兰没有教研室，教学研究主要在学校；芬兰没有教师培训中心，倒是有教师培训学校，供新教师实习用；芬兰没有督导评价，学校有高度的自治和自主，因为社会相信学校有责任提供高质量的有效教学，就像人民相信警察一样，民众也相信教育.芬兰社会对教育特别信任，社会相信学校，学校相信教师，教师相信学生.芬兰教育部每四年制定并公布核心课程纲要，其他如招聘师资、办学管理则由各校自治；班级大小、课程内容、学生课表，甚至是每年上课几学期都由学校全权负责规划；至于要教什么、怎么教、用什么教，则由教师自由选择.从Kermi老师身上看到的从容自信，也是芬兰教师的典型气质.芬兰是个高税收、高福利国家，当生活有高品质保障时，人们往往会寻求有尊严又自由的职业，教师恰恰是最符合芬兰人求职标准的职业之一.难怪在芬兰要当教师不容易，硕士学历，百分之五左右的录取率. 2.芬兰教育不放弃任何一个人 芬兰的学校没有校服，为的是让每一个孩子都不一样.芬兰教育关注学生的个性发展，当然不只是外在的校服是否一样，更重要的是为每个学生设计个性化的学习目标，使每个学生的成长都能得到最大程度的支持，尤其是学习困难的学生更应得到系统完整的支持，这已成为芬兰学校教育的核心理念.芬兰国家法律规定，学校要区别对待不同学生的不同需求，要实施“三阶梯辅导模式”，即面向全体学生的一般性辅导，面向一部分学生的加强性辅导和针对个别学生的特殊性辅导.甚至在国家教育投入方向上，芬兰教育明确指向把钱花在最需要花的人身上，其中就包括学习迟缓者. 而对于班级里的学习迟缓者和学习优等生的处理，芬兰教育者的确自有他们的逻辑：学得快的人可以自己学，学得慢的人更需要帮助.这一点，Kermi老师和大多数芬兰教师都一样. 3.芬兰教育稳健推进与时俱进的改革 芬兰的政策是在政治左翼和右翼人士达成的共识上所形成的.因此，在芬兰不会每4年就发动一批“重大而随意”的教育变革.诺基亚是芬兰的著名品牌，如今略显萧条，但“科技以人为本”的理念依然深入人心.如今，芬兰的学校积极推进教育信息化.芬兰媒体之前曾公布：2016年，学生将无须学习写字，相反他们将把更多的时间花在敲击键盘上.翻转课堂、在线学习，芬兰学校的教师和学生也在积极地行动，很多公共网站成为学校获取教学资源的空间.笔者在芬兰的多个中小学的课堂里看到，学生自带设备进课堂，应用信息技术学习数学成了课堂的新常态.Kermi对信息技术的应用保留自己的意见，这也是芬兰“我的课堂我做主”教师自主教学的真实写照. 在芬兰的教学改革中，始终坚持不变的教育哲学观是“少即是多”.芬兰教师都认同：学生学的知识点少，但是学习能力强；老师的教学时间少，但学生自由安排的时间多；统一组织的考试少，但教与学的主动性高；学校里同学间压力小、竞争少，同伴之间的合作多；老师教得少，学生学得多. 当初，芬兰因PISA的高分而引发教育者的关注，但了解芬兰后发现，更值得关注的是“高分”背后的卓越教育理念.在芬兰教师看来：教育的目的不单纯是成绩，而是受教育的人能够在社会中最大限度地实现自身的价值.就像Kermi老师所认为的那样，学生是通过学习数学，学会给自己设定合理的目标，将来为自己的人生设定合理的目标. （特别感谢芬兰赫尔辛基沙滨小学老师Kermi以及芬兰欧洲促进会李弘宇老师提供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