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论纲，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本文从理论的、历史的、综合的角度，分四个部分对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做了高度概括的论述。第一部分从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这个总题目出发，阐述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确立的渊源、过程和阶段。第二部分把公有制为主体的多种所有制结构作为基础，把建立现代企业制度、全国统一的市场体系、健全的宏观调控体系、合理的个人收入分配制度和多层次的社会保障体系作为五大支柱，用分析与综合相结合的方法，描绘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基本框架。第三部分概括了改革的主要历程和基本经验，评估了改革的现状，提出了今后改革的方向和任务。第四部分从改革与发展的关系立论，阐述了实现两个“根本转变”、推进与经济体制相关的其他体制的改革、加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和党政机关的廉政建设的重要性和必要性。文章最后对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目标，做了一个包括物质文明建设、精神文明建设和制度文明建设三方面内容的概括。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个大题目。本文从理论的、历史的和综合的角度，做些概括性的论述。
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的确立
（一）1979年以来，在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旗帜下，理论上和实践上都有重大进展。理论上最重要的收获，一是关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理论，一是关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理论。关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理论，正确回答了我国社会现在所处的历史发展阶段问题，为现代化建设确定了一个现实的出发点，也为经济体制改革提供了理论基础。关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理论，为经济体制改革确定了正确的方向。两者有内在的联系，可以说后者是前者的必然引申。
（二）我国经济体制改革发生的原因，可以从以下三个递进的层次来理解：
第一，从一般的意义上说。社会主义社会同任何社会形态一样，从其诞生到成熟，必然要经历一个从低级到高级的发展过程，在每个发展阶段都需要寻找适合生产力状况的生产关系的具体形式。用历史辩证法观察问题，是进行经济体制改革的一个重要指导思想。
第二，从社会主义社会一般起始阶段的发展规律说。以生产资料公有制为基础的社会主义社会，不可能从旧社会的母体内产生，不可能从书本上找到现成的方案，在其起始阶段，更需要经过不断的探索和试验，难免发生曲折甚至震荡，经过列宁所说的“不行重来”的反复，才能逐步找到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的比较适宜的形式。
第三，从我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发展进程来说。在我国这样一个没有经过资本主义充分发展的经济落后的大国里建设社会主义，是极其艰巨的历史任务，有着特殊的困难。在生产关系的具体形式上，在变革的步骤和方法上，在社会经济生活的各个方面，都必然带有自己的特色，需要经过比较长时期的探索和试验。
（三）经济体制改革的对象，是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这种体制，是建国后经过生产资料私有制的社会主义改造而逐步建立起来的，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有其客观必然性。如下四种情况，对于我国经济体制的形成发生了重要影响：
1.对马克思主义创始人关于未来社会最一般的发展趋势所作的抽象理论分析，作了简单化的教条主义的理解（这种理解有许多是来自苏联）。例如，把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关于一旦消灭私有制，商品生产就将被废除，全体生产者将按照共同而合理的计划自觉地从事社会劳动的论述，当成可以立即付诸实施的现成方案。
2.我们在50年代中期构建经济体制所参照的是苏联模式，它是在特殊的历史环境中形成的，对于推进国家工业化和取得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对于战后国民经济的恢复和发展，起了巨大的积极作用；其消极方面当时尚未充分显露出来。当时的情况，可以说是社会主义欣欣向荣，而资本主义却显得暗淡无光。苏联不仅成为中国、而且成为世界许多民族独立国家学习的榜样。我们在工业建设方面基本上是模仿苏联，特别是在重工业方面，自己的创造性很少。
3.继承了在长期革命战争中所采用的一些管理办法，如供给制之类。这些做法在被敌人分割封锁和小生产占绝对优势的根据地内是行之有效的，搬到社会主义建设时期就不适当了。在这方面，苏联的传统体制比我们还好一些。例如，我们的机关办社会、学校办社会、工厂办社会之类的“大而全”、“小而全”的做法，就远比苏联严重。当然，也有一些方面，中国比苏联要好一些，例如在发展轻工业和利用市场机制方面。
4.社会主义改造过程中的一些缺点，例如把不少个体工商业当成资本主义性质的工商业对待，以及对资本主义工商业的某些不适当的过死的限制，被搬到社会主义经济管理中来。这些做法，即使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也是有缺点的，不成功的。
对我国传统经济体制的产生做具体的历史分析，不仅有助于正确认识历史，也有利于推进改革。
（四）旧体制的弊端有一个逐步显露的过程，人们对它的认识和改革，也有一个逐步深化的过程。应该承认，计划经济体制对于我国社会经济发展曾经起过积极的作用。主要表现为，在当时经济基础非常薄弱的条件下，使国家有可能稳定和恢复国民经济，集中力量进行重点建设，在比较短的时间里奠定国家工业化的初步基础，在某些方面甚至走到世界前列。这对于在“冷战”条件下提高我国的综合国力和国际地位，起了巨大作用。当然，所取得的成就，不能完全归功于计划经济体制，党政机关及其工作人员的廉洁无私和在人民中享有的崇高威望，以及由于革命胜利而激发起来的可以说是全民的高涨政治热情，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计划经济体制所取得的成功，同当时经济总量比较小、经济结构比较简单，也不无关系。
计划经济体制的弊端，是与生俱来的，还在50年代中期，当生产资料私有制的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刚刚建立，人们还在热烈欢庆这种胜利的时候，它的弊端已经引起了有识之士的注意，并开始了经济体制改革的探索。
毛泽东是这种探索的倡导者和不疲倦的实践者。1956年初，他在调查研究的基础上作了《论十大关系》的著名讲话，初步地总结了建国以后的经验，提出了探索适合我国国情的建设道路和经济体制的任务。他说：“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最近苏联方面暴露了他们在建设社会主义过程中的一些缺点和错误，他们走过的弯路，你还想走？过去我们就是鉴于他们的经验教训，少走了一些弯路，现在当然更要引以为戒。”《论十大关系》中有一节是专门阐述中国同外国关系的，其中讲到：“我们的方针是，一切民族、一切国家的长处都要学，政治、经济、科学、技术、文学、艺术的一切真正好的东西都要学。但是，必须有分析有批判地学，不能盲目地学，不能一切照抄，机械搬运。他们的短处、缺点，当然不要学。”报告中所论述的各种关系，例如重工业、轻工业和农业的关系，沿海工业和内地工业的关系，经济建设和国防建设的关系，特别是国家、生产单位和生产者个人的关系，中央和地方的关系，有许多思想对于建立新的经济体制至今仍具有指导意义。1957年在《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一书中，毛泽东提出了社会主义社会基本矛盾的理论，指出在社会主义基本制度建立之后，还要逐步寻找社会主义生产关系的比较适当的具体形式，继续研究和探索具体的政策问题。这些崭新论断，是马克思主义的重大发展，也为进行改革提供了一般的理论基础。
1956年中共第八次代表大会，是总结经验和探索我国建设道路的重要会议。陈云在题为《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以后的新问题》的发言中，对改革经济体制提出了三个“主体”、三个“补充”的构想：国家经营和集体经营是工商业的主体，一定数量的个体经营是其补充；计划生产是工农业生产的主体，按照市场变化而在国家计划许可范围内的自由生产是其补充；在社会主义的统一市场里，国家市场是主体，一定范围内国家领导的自由市场是它的补充。这是当时探索建立适合我国国情的社会主义经济体制的一个比较完整和富有创见的构想。根据这种构想，1957年陈云还代国务院起草了改进工业、商业和财政管理体制的三个法规。
农业方面，在合作化过程中邓子恢等人曾提出过实行生产责任制的主张。60年代初陈云、邓子恢等人又进一步提出包产到户的主张。这可视为农村改革的思想先驱。
工业方面，60年代初期，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和邓小平曾提议，借鉴西方工业发达国家企业组织管理的经验，在工业交通部门试办托拉斯即联合经营公司，以减少行政管理办法。在薄一波主持下制定了方案，进行了试点。
理论界也做过有益的探索。例如，孙冶方早在1956年就提出要把计划工作放在价值规律基础上的理论。
从50年代末发展起来的“左”的错误，破坏了中国经济振兴的进程，也中断了业已开始的改革的探索。在“文化大革命”中“左”的错误达到了极端，造成了灾难性后果，同时也预示着转机的到来。
（五）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实现了全党和全国工作重点的转变，同时也鲜明地提出了经济体制改革的问题。全会明确指出：“实现四个现代化，要求大幅度地提高生产力，也就必然要求多方面地改变同生产力发展不适应的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改变一切不适应的管理方式、活动方式和思想方式，因而是一场广泛深刻的革命。”全会要求，“采取一系列新的重大的经济措施，对经济管理体制和经营管理方法着手认真的改革。”全会虽然没有提出发展市场经济的问题，但经济改革的基本方向已经大体上正确地规定下来，这是五六十年代改革探索的继续和发展。
如果把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作为新时期经济体制改革的发端，到中共十四大确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改革目标，在认识上，中间经过两个重要阶段。
一是计划经济为主、市场调节为辅。 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目标， 1981年6 月中共中央《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是这样规定的：“国营经济和集体经济是我国基本的经济形式，一定范围的劳动者个体经济是公有制经济的必要补充。必须实行适合于各种经济成分的具体管理制度和分配制度。必须在公有制基础上实行计划经济，同时发挥市场调节的辅助作用。要大力发展商品生产和商品交换。”1982年9月召开的中共十二大重申了“计划经济为主、市场调节为辅”， 同时提出对不同企业分别实行指令性计划、指导性计划和市场调节的原则。实行“计划经济为主、市场调节为辅”的原则并不是搞市场经济，但比起十一届三中全会关于“重视价值规律的作用”的一般性规定大进了一步：1.把“市场调节”正式纳入了经济体制改革的目标模式；2.确认了指导性计划是经济计划的一种形式，有助于转变计划观念；3.明确了在不同类型的企业，计划和市场作用的程度应该有所差别，以及部分国营企业也可以实行市场调节。
二是有计划的商品经济。这是走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一个决定性的步骤。1984年召开的中共十二届三中全会《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指出：“要突破把计划经济同商品经济对立起来的传统观念，明确认识社会主义计划经济必须自觉依靠和运用价值规律，是在公有制基础上的有计划的商品经济。商品经济的充分发展，是社会经济发展的不可逾越的阶段，是实现我国经济现代化的必要条件。”中共十三大重申了“社会主义经济是公有制基础上的有计划的商品经济”的论断，同时又明确了“社会主义有计划商品经济的体制，应该是计划与市场内在统一的体制”，“计划和市场的作用范围都是覆盖全社会的”，从总体上说新的经济运行机制应当是“国家调节市场，市场引导企业”。
商品经济和市场经济，既有联系又有区别。商品生产是为交换而进行的生产。商品生产和商品交换就是商品经济。商品经济的发展有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其间伴随着市场的扩大和市场机制对经济调节作用的增强。可以说，市场经济也是商品经济，但只有社会化大生产条件下的商品经济，或者说发达的、充分发展的商品经济才是市场经济。当人们说商品经济的时候，主要是着眼于商品交换；而市场经济则是一个发达的体系，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不仅劳动产品是商品，其他生产要素，如资本、技术、知识、信息、土地乃至某种预期，都会成为市场交易的对象。既然我们的目标是发展现代商品经济，那么，用市场经济的概念也就优于用商品经济的概念。当然，说商品经济就是市场经济，简单商品经济就是简单的、萌芽状态或不发达的市场经济，在理论和逻辑上也是说得通的。
和商品经济或者市场经济相对应的，是勿需商品交换的自然经济，或者排斥市场机制的计划经济。把传统的计划经济称做“产品经济”是不确切的，因为“产品”的着眼点在于使用价值，从使用价值的角度考察，商品经济或者市场经济亦可称之为“产品经济”。
（六）邓小平同志对于确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改革目标起了重要作用。从1979年以来，他多次谈到发展市场经济的问题。
根据邓小平同志多次谈话的精神，可以把他关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论述概括如下：
1.社会主义必须大胆吸收和借鉴人类创造的一切文明成果，吸收和借鉴当今世界各国包括资本主义发达国家的一切反映现代社会化大生产规律的先进经营方式和管理方法。没有这一条，就不可能提出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问题。
2.计划和市场都是经济手段，计划多一点还是市场多一点，不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本质区别。社会主义和市场经济之间不存在根本矛盾。
3.社会主义也可以搞市场经济。问题是用什么方法才能更有力地发展社会生产力。
4.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和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方法上相似，但所有制基础不同，“是全民所有制之间的关系，当然也有同集体所有制之间的关系，也有同外国资本主义的关系，但是归根结底是社会主义的，是社会主义社会的”〔1〕。
从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提出充分重视价值规律的作用，到中共十四大正式提出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是随着实践的发展，认识逐步深化的过程。中共十二大提出计划经济为主、市场调节为辅，中共十二届三中全会提出有计划商品经济，中共十三大提出有计划商品经济的体制应该是计划与市场内在统一的体制，是认识深化过程中几个具有阶段性质的标志。邓小平同志关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论述，也是逐步发展的。每一个阶段的认识，现在看来或许并不那么完备，甚至今天看来还有某些不正确的方面，但在当时都是一种进步。这符合认识的辩证法。
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基本框架
（七）中共十四大确立了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目标。实现这一目标需要对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有一个更为完整和系统的构想，以便更好地组织和推进经济体制改革的实践。一方面，以公有制为主体的多种经济成分共同发展的格局初步形成，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作用迅速扩大，全方位对外开放的格局逐步展开，客观上具备了实行改革的全局性整体推进的条件；另一方面，某些重要领域的改革滞后，成为经济体制链条上突出的薄弱环节，又妨碍着改革的深化和经济的健康发展，迫切要求改革配套推进。这就需要进行总体设计，需要强调体制和政策的规范化。于是，中共十四届三中全会《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把改革以来的经验系统化，勾画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基本框架。这个基本框架，在坚持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经济成分共同发展的前提下，由现代企业制度、全国统一的市场体系、健全的宏观经济调控体系、合理的个人收入分配制度和多层次的社会保障体系，这么五个主要环节构成，体现了社会主义基本制度和市场经济的有机结合，具有我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鲜明特色。如果把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比作一座大厦，那么，这五个环节就是大厦的支柱；大厦的基础，则是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经济成分共同发展的所有制结构。按照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目标，围绕这些主要环节，协调配套地进行全面改革，是改革新阶段的一个显著特点。有了这个基本框架和总体蓝图，改革工作的指导就能够增加预见性，改革的推进就能够更具整体性和规范性。
（八）我们要建立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就是使市场在国家宏观调控下对资源配置起基础性作用的体制。正确处理计划和市场的关系，是经济体制改革的根本问题之一。改革以来突破了把计划和市场作为划分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标志的传统观念，是思想的一大解放。过去那种划分有当时经济体制的背景，中外学者都是这么看的。传统的社会主义经济体制确实是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而资本主义确实是市场经济。近二三十年来，社会主义国家在改革中都不同程度地发展市场经济，而资本主义国家自30年代、特别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加强了经济的计划性，再把计划和市场作为区分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标志，就失去根据了。
作为经济调节手段，计划和市场都是不可缺少的。进行经济体制改革，必须强调发挥市场机制的作用。在改革进程中，也出现过某些否定计划性的倾向，这和当时客观上必须批评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的弊病有关，难以完全避免，同时也和国际新自由主义经济思潮的影响有关。60年代以来，西方国家出现经济滞胀，传统的凯恩斯主义无法圆满解释，导致新自由主义抬头。里根和撒切尔都奉行新自由主义的经济政策，这对进行改革的社会主义国家也发生了影响。其实，即使在新自由主义兴盛时期，西方发达国家也没有完全放弃凯恩斯主义。他们鼓吹完全自由放任，往往是说给发展中国家听，或者是给进行改革的社会主义国家开的“药方”，是应该慎用的。至于在国际经济交往中，自由放任从来是强者的旗号，而不是弱者的武器。经过十多年的改革实践，对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需要有国家的宏观调控，现在人们已经取得了广泛的共识。
（九）健全的宏观调控体系，是现代市场经济体制的一般要求，更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重要组成部分。国家宏观调控的主要手段是计划、金融和财政，三者相互配合和制约。在传统的计划经济体制下，计划是最重要的甚至是唯一的宏观调控手段。在市场经济体制下，金融与财政、税收在宏观调控中的重要性日益增强。
在现阶段我国市场经济的宏观调控中，尤其需要处理好如下两种关系：
一是国家宏观调控和发挥市场机制作用的关系。两者都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本质要求，相辅相成：市场在国家宏观调控下运行；国家宏观调控建立在市场机制的基础之上。新经济体制必须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性作用，但市场作用也有其不足和消极的方面，必须靠国家的宏观调控来加以弥补和克服。当今世界，没有哪一个国家的市场经济是不受政府干预和调控的。我国是以公有制为主体的社会主义国家，不仅为宏观调控提供了客观可能性，而且赋予国家搞好宏观调控以历史责任：我国是一个发展中国家，要赶上经济发达国家，没有国家强有力的宏观调控和产业政策的积极引导不行；我国是一个幅员辽阔、经济发展很不平衡的大国，实现区域经济的协调发展，也不能没有国家宏观调控作用的发挥。经验表明，亚洲一些国家和地区经济的起飞，就是得益于强有力的国家宏观调控。我们现在的问题是：一方面，市场的作用在很多方面还没有得到应有的发挥，同时又存在着市场盲目发展和经济秩序混乱的现象；另一方面，政府还不得不管理着一些本应不管或者少管的事，同时有些该管的事还没有管好，转换政府经济管理职能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转轨，必须在充分发挥市场机制的作用和加强与改善宏观调控两个方面努力，不能在强调一个方面的时候忽视另外一个方面。
二是中央和地方的关系。财税体制和金融体制改革都涉及中央与地方的关系。从财政包干制过渡到分税制，是规范经济关系，增强中央宏观调控能力，协调地区经济发展的重大举措。宏观调控权，包括货币的发行，基准利率的确定，汇率的调节，重要税种税率的调整等，只能集中在中央。但是，我们国家大、人口多，地区之间发展很不平衡，需要赋予省、自治区、直辖市政府必要的经济管理权力，使其能够在发展地区经济和其他事业方面发挥更大的作用，没有地方积极性的充分发挥，我国的现代化建设事业是不可能又快又好的发展的。因此，发挥中央和地方两个积极性，应该成为我们长期坚持的方针。当前的实际情况是：由于我们的改革是从下放权力起步的，主要改革措施都是放权的，又没有作相应的事权调整，积之既久，导致国家财政收入占国民生产总值的比重下降过多，中央财政收入占整个财政收入的比重下降过多，政府财政拮据，中央宏观调控能力降低。进一步深化改革和推进经济建设，亟待改变这种状况。
（十）国有企业的改革是我国经济改革的重点，也是改革的难点所在。国有大中型企业是国民经济的支柱，把这些企业的改革作为经济体制改革的中心环节已强调多年，也作过许多有益的尝试，但问题至今尚未得到很好解决。困难在于，国有企业的改革是要找到社会主义全民所有制经济在市场经济体制下存在和发展的适当形式，这是一种前无古人的创新事业。加之，当前不少国有企业历史包袱重，社会负担多，卸掉这些包袱和负担又必须顾及保持社会稳定，更增加了改革的难度。现在，由于市场、价格的放开和宏观调控体系改革的推进，企业已经进入市场，加大国有企业改革力度不仅具备了条件而且非常紧迫。要在本世纪末初步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必须使大多数国有大中型骨干企业初步建立现代企业制度。应该区别不同情况，采取不同的改革措施和多种多样的模式。国有企业改革还要着眼于搞好整个国有经济，实行分类指导。为了保持国有经济的主导地位和国家对国民经济的调控能力，需要重点抓好一批在国民经济中起骨干作用的国有大型企业和企业集团，对于不关系国民经济命脉的小型国有企业，可以区别不同情况，采取改组、联合、兼并、股份合作制、租赁制、承包经营和拍卖等多种形式，加快改革步伐。特别是县属企业，可以更放开些。放活小的有利于集中精力搞好大的，也有利于搞活整个国民经济。为了保证企业改革的顺利进行，国家要有必要的投入以便用于鼓励企业兼并，对被兼并企业的部分债务实行免息、停息和推迟偿还本金；把相当一部分“拨改贷”形成的债务转为国家投资；冲销破产企业欠银行的债务。实现政企分开的关键，在于寻找适当的形式和建立相应的制度，把政府的社会经济管理职能和国有资产所有者的职能分开，把国有资产的管理、监督职能和企业的生产经营职能分开。国有企业的改革是一项艰巨复杂的任务，必须积极稳妥地推进。例如，明确产权关系必须清产核资，防止国有资产流失，这个工作量就很大。企业历史包袱的清理和社会负担的减轻，涉及转变政府职能和建立社会保障制度等许多方面的改革，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因此，对于企业改革既要有紧迫感，又不能指望在短时期内获得完全解决。
（十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是同社会主义基本制度结合在一起的。所谓基本制度，最重要的是生产资料公有制。公有制并不是马克思主义者的发明。社会主义作为资本主义的对立物，从空想社会主义者那里就开始与公有制相联系。公有制是社会主义的基础。但是，在传统的经济体制下搞的那种排斥其他经济成分的公有制，不符合现阶段社会生产力状况，实践证明并不成功。改变这种状况，以公有制为主体发展多种经济成分，是我国十多年来经济改革的主线之一。人们常说，中国的改革是“市场取向的改革”。从打破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的意义上说，这是正确的，但是“市场取向”并不能完全概括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的丰富内容，例如发展多种经济成分就不是“市场取向”所能准确概括的。改革从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起步发展到人民公社解体，也不是“市场取向”所能概括的，而只是这些改革为在农村经济中引入市场机制创造了必要条件。
现在我国经济成分按所有制性质划分，大体有如下几种：1.全民所有制经济，即国有经济；2.城乡劳动者的集体所有制经济（与传统的集体经济不同的社区集体所有和社团集体所有的经济，大体上也可归入集体经济）；3.城乡劳动者的个体经济；4.存在雇佣劳动关系的私营经济；5.外资经济。不同所有制经济成分之间相互渗透或联合形成的不同性质和不同形式的混合经济，例如股份制经济和中外合资经济，是财产的具体组织形式，并不是一种所有制。这类企业，按“所有制”划分，面目是不清晰的，但内部的财产关系界限并不模糊。
改革开放以来，各种经济成分在国内生产总值中所占比重的变化情况是：1978年，国有经济为56.0%，集体经济为43.0%，非公有经济为1.0%；1993年，国有经济为42.9%，集体经济为44.8%， 非公有经济为12.3%。根据预测，如果各种经济成分发展的条件和国家有关政策措施基本保持“八五”时期的格局不变，2000年国内生产总值的构成是：国有经济约为38.5%，集体经济约为41.3%，非公有经济约为20.2%。到2010年国内生产总值的构成是：国有经济约为34.7%，集体经济约为34.5%，非公有经济约为30.8%。从总体上看，对现阶段我国所有制结构变化趋势可以做出如下判断：1.以公有制经济为主体、多种经济成分共同发展的格局已经形成；2.非公有制经济增长速度快于公有制经济，导致非公有制经济比重上升，公有制经济比重下降。在从单一的公有制经济向多种经济成分共同发展的所有制结构过渡的过程中，非公有制经济从无到有，这是必然的。目前，包括国有经济和集体经济的公有制经济仍占绝对优势。比重的降低并不意味着公有制经济的萎缩，十多年来国有经济和集体经济实力不断壮大，总量上比过去大得多了；3.在公有制经济内部，集体经济的增长速度快于国有经济的增长速度。国有经济比重的减少，有相当部分为集体经济所填补。国有经济增长相对较慢，同基础工业和基础设施的产业特征有关。从产业构成看，现在国有经济仍掌握着能源、交通通讯和重要原材料等国民经济的命脉，是国民经济重要技术装备的提供者。从现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的构成看，国有经济的这种地位可以保持；4.不同所有制经济成分组成的财产混合所有的经济单位，例如股份制经济和各种形式的经济联合，将会越来越多。过去按所有制不同而制定不同经济政策的情况，需要改变。
就所有制形式来说，既没有“纯粹”的资本主义社会，也没有“纯粹”的社会主义社会。如果追溯得更远，在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所有制形式也不是“纯粹”的。在我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城乡劳动者的个体经济，存在雇佣劳动关系的私营经济，以及中外合资企业和外商独资企业的一定程度的发展，有利于促进生产力发展和满足人民需要，都是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必要的和有益的补充。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需要积极发展公有制经济，但不是以排斥非公有制经济的发展为前提，不能说只有公有制经济有优越性，其他经济成分没有优越性。也不能走到另外一个极端，说只有其他经济成分有优越性，公有制经济没有优越性。对每一种经济成分的作用，都需要进行具体分析。总的原则是，所有制形式的选择，要同生产力的状况相适应，能促进生产力的发展。由于我国经济发展不平衡，在不同的经济领域，不同的地区，各种所有制经济所占的比重也有所不同。多种经济成分的发展，以及公有制经济经营方式的改革，是改革以来中国经济活力增强的重要原因。
（十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需要健全的法制来规范和保障。一般地说，除了人类幼年时期的原始社会以外，任何社会经济制度和经济体制，都不能没有法律来规范和保障。市场经济是竞争经济，更需要有完备的法制来规范和保障。我国改革开放以来，在法制建设方面已有长足的进步。据统计，除宪法和宪法修正案外，全国人大共制定法律100 多部，通过了10多个修改法律和数十个有关法律的决定。国务院制定了几百个行政法规。各省、 自治区、 直辖市人大及其常委会制定或者批准了3000多个地方性法规。这为改革与发展提供了法律根据。但是，同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的需要相比，法制建设至今仍然是一个薄弱环节。一些过时的法律法规还没有按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要求进行修改，某些重要经济领域的立法存在着严重滞后现象，某些立法不配套，法律之间不协调，立法体制不健全，以及有法不依和执法不严，都是亟须解决的问题。强调体制和政策的规范化是改革新阶段的一个显著特色，而规范化要通过法律法规来实现。规范市场主体，维护市场秩序，加强宏观调控，健全社会保障，促进对外开放，都离不开法制。政策措施具有权宜性，把成功的改革政策和措施凝结为法律，其效能才能得到巩固并长期发挥作用，而不致轻易地因人而兴或者因人而废。健全的法制是社会成熟的标志，也是国家长治久安的保证。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内在地包含着法律体系的建设，在本世纪末初步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要同时建立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要求的法律体系。
三、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的主要历程和基本经验
（十三）1979年以来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的历程，大体可以分为三个阶段。其标志是：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中共十二届三中全会和中共十四大。
1979年到1984年为第一阶段。改革主要在农村进行，城市改革只是初步的和试验性的。农业在我国经济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农民占我国人口的绝大多数，改革从农村开始，是符合中国国情的正确决策。农村改革的主要内容，是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随着承包制的普遍实行，取消了从1958年开始实行的“政社合一”的人民公社制度，恢复了乡政权的建制。在经济政策方面，采取了两项重要措施：一是让农民休养生息，在改革开始的头几年进口了大量粮食，并在一部分自然条件较差、生产力水平很低的地区，减免农民的负担；二是几次大幅度地提高农产品收购价格，以改善农民生活，提高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农村改革对于农村经济发展起了巨大的推动作用，突出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农产品产量大幅度增长，基本保证了人民温饱之需；二是乡镇企业崛起，使农村经济结构发生了历史性变化，走出了一条符合中国情况的农村逐步现代化的道路。
从1984年中共十二届三中全会通过《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开始，改革的重点由农村转向城市，并且进入第二个阶段。改革的主要内容有三个方面：1.增强企业、特别是国有大中型企业的活力，逐步使其成为相对独立的经济实体，成为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的社会主义商品生产者和经营者；2.发展社会主义的商品市场，逐步完善市场体系；3.国家对企业逐步由直接管理为主转向间接管理为主，建立新的社会主义宏观经济管理制度。这时的计划体制改革主要是大幅度减少国家指令性计划；商品流通体制改革主要是取消粮食、棉花等主要农副产品的统购派购制度，逐步减少直至取消主要农副产品和工业消费品的定量供应制度，生产资料也逐步扩大了市场调节的部分；价格体制改革主要是减少国家直接定价的商品数量，逐步扩大由市场决定价格的部分；财政税收体制的改革，第一步是对国有企业用征税的办法代替全部利润上缴的办法，第二步是实行承包制。
从1992年开始，经济体制改革进入以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为目标的第三个阶段。在总结十四年改革经验的基础上，中共十四大提出了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改革目标。1993年中共十四届三中全会作出《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制定了建立新的经济体制的总体蓝图。1994年是全面推进改革的重要一年，在财税改革、金融改革、价格改革和外汇改革等方面，都迈出了重要的新步伐。
（十四）按照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要求，对于处于转换期的目前体制状况大体可以做出如下描述：
1.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经济成分共同发展的所有制结构已经形成。
2.国民经济市场化程度明显提高，商品（包括生活资料和生产资料）价格基本上已经由市场决定但尚需规范化，金融、技术等生产要素市场发育较差。
3.宏观调控体系已经建立起基本框架，需要巩固和进一步完善。
4.多种分配方式并存的格局已经形成，但社会分配关系尚未理顺，存在许多扭曲现象，平均主义和收入悬殊并存。
5.企业改革滞后。建立健全社会保障制度是覆盖全社会的任务，并不限于企业，但当务之急是配合企业改革来进行社会保障制度改革。
6.全方位对外开放的格局已经形成，实现了由封闭半封闭状态到对外开放的历史性转变，今后需要着力提高工作质量和经济效益。
总之，计划经济体制正在迅速地向市场经济体制过渡，市场经济体制的基础已经形成。
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是一项极其艰巨的历史性任务。按照中共十四大的要求，本世纪末初步建立起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然后再经过20年的努力，在各方面形成一套更加成熟和定型的制度。从已往十多年改革的历程看，只要路线和政策对头，这样的目标是能够实现的。
（十五）我认为，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的基本经验有以下几点：
1.解放思想，实事求是，从中国的实际情况出发，不把书本当教条，不照搬外国的模式，而是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打破思想僵化和教条主义的禁锢，冲破落后的传统观念和主观偏见的束缚，努力使主观认识符合于迅速发展变化着的客观实际。在改革进程中，坚持把改革和发展结合起来，通过改革促进经济发展，坚持以是否有利于发展社会生产力，是否有利于增强综合国力，是否有利于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作为决定各项改革措施取舍和检验其得失的标准。这样做使改革促进了经济增长，人民群众得到了实际利益，把改革看成是国家走向现代化的必由之路，因而赢得了群众的衷心拥护和支持。
2.中国的经济体制改革，是在保持政治稳定的前提下，就是说，是在坚持共产党的领导和社会主义基本制度的前提下进行的。这为改革提供了稳定的社会环境，保证了改革的正确方向，也体现了改革就是社会主义制度的自我完善和发展。“抓住机遇、深化改革、促进发展、扩大开放、保持稳定”的指导方针的提出，总结了实践经验，妥善处理了改革、发展和稳定三者之间的关系。强调政治稳定并不是不进行政治体制改革，说中国只进行经济体制改革而不进行政治体制改革，是一种误解。农村实行联产承包，废除“政社合一”的人民公社制度，既是重大的经济体制改革，也是重大的政治体制改革。实际存在的领导职务终身制的废除，人民代表大会制度的完善，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民主协商制度作用的发挥，国家决策的民主化以及人民群众各项民主权利的实现等，都是政治体制改革的内容。中国的政治体制改革需要有一个比较长的过程，不能损害经济发展而急于求成。
3.中国经济体制改革，是在科学地总结历史的经验教训，充分肯定成绩，认真纠正错误的基础上进行的。这使改革能够积极而又稳妥地向前推进，避免了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为了认识改革的必要性，必须批评计划经济体制的弊端，但这种批评必须是实事求是的，恰如其分的。如果否定一切，把过去几十年说得一无是处，就会导致否定党的领导和社会主义基本制度。在改革开放之初中共中央通过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实事求是地总结了过去的经验教训，在指出缺点和失误的同时，如实地肯定了建国后32年的成就，肯定了毛泽东的历史地位和毛泽东思想的指导作用，从而统一了全党和全国人民的思想，成为改革顺利进行的重要保证。
4.中国的经济体制改革走的是一条循序渐进的发展道路，没有采取有些国家那样的“休克疗法”。就变革的深度和广度来说，改革实质上是一场革命，但不是根本推翻这个制度的意义上的革命，而是社会主义制度的自我完善，或者说是一种改良。经济体制是一个复杂的系统，整个社会经济是一个更复杂的大系统，涉及人们的切身利益，只有考虑并适当照顾到社会各个方面的利益和承受能力，改革才能比较顺利地向前推进，而不致引起大的社会震动。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实行和乡政权的建立，很自然地在人们不知不觉中结束了存在20年之久的人民公社制度。城市中的改革也是逐步推进的。允许不同地区之间存在差异。不少改革措施都没有采取“一步到位”的办法，而是逐步前进，有的时候还要根据实际情况修改原订计划，放慢前进的步伐。而在条件成熟的时候，又不失时机地实行重点突破，把整体推进与重点突破结合起来。这种渐进方式的改革，避免了社会大的震动，不仅没有引起社会生产力的破坏，相反地保证了生产的稳定增长，为进一步改革奠定了基础。如果不是从实际出发，而是关起门来凭空制定“500 天计划”之类的东西，即使想得再好，也是不能成功的。
5.中国的经济体制改革，是在实行对外开放的环境中进行的。对外开放也是改革，即由封闭半封闭的体制，改革为实行对外开放和有利于对外开放的体制。对外开放不仅促进了国内经济发展，也促进了经济体制改革。因为，通过实行对外开放，使人们打开了眼界，更清楚地认识到过去经济体制中存在的弊端，更多地了解了国际市场经济的一般规则，为经济体制改革提供了有益的借鉴。现在我国干部和群众对世界情况的了解，是过去所无法比拟的。对外开放也不免进来一些消极腐败的东西，这只能通过加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和健全法制来解决，而不能因噎废食，关上开放的大门。
6.中国的经济体制改革，是在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这个总纲领下进行的。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就是从中国国情出发建设社会主义，建设符合中国国情的社会主义。前者指的是出发点和具体途径，后者指的是目标本身。就是说，不仅在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的出发点和具体途径方面，中国应该有自己的特色，在经济体制改革和现代化建设目标方面，也应该有自己的特色。坚持走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道路，就能够使我们既避免右的错误——背离社会主义，又避免“左”的错误——忽视中国国情，超越阶段。毫无疑问，我国在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中，要认真学习全世界一切国家和民族的一切好的经验，绝不能闭关自守。但是，由于中国是个经济落后、发展很不平衡的大国，又具有独特的历史文化传统，长期以来走的就是与别国不同的发展道路，中国的经济建设和经济体制改革不可能原封不动地照搬别国的办法，而必须从自己的国情出发，走自己的道路。作为我们前进出发点的国情，包括经济的和政治的，社会的和文化的，积极的和消极的，即现阶段中国各个方面情况的总和，需要从总体上来把握。对于别国的经验，只能择其善者而从之，作为借鉴。这样也就保持了经济体制改革的自主性。中国的经济体制改革，是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由中国人民独立自主地进行的。这是改革取得成功的重要保证。试想，如果不是这样，而是完全按照国外的研究机构设计的方案办，即使是请国外最有名气的学者，也不可能设计出符合我国实际情况的方案；即使设计了，肯定也是不能成功的。在这方面，过去的苏联和现在的俄罗斯，都有足够的教训。
上述基本经验，也是继续推进改革的指导原则。今后改革开放的具体任务不同于以前了，但这些基本原则是必须坚持的。至于具体的政策措施，则需要审时度势，加以补充、调整或者修改，不可能一成不变。
（十六）中国的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是艰巨的历史性任务，我们在实践中所取得的成功，只是初步的，不少做法还是探索性的。今后仍需要在实践中开拓前进的道路。
从世界范围来说，社会主义制度从创立到现在，只有几十年时间，其间几经波折，真正专心致力于经济建设的时间更短。从我国的实际情况看，建国以来走过一些弯路，专心致力于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到现在也只有十几年时间。我们无论在理论认识方面以及建设和改革实践方面都取得了足以自豪的成就，但今后的路更长。我们对许多新事物的规律性仍然缺乏深刻的认识。我国还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提出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只有几年时间，这个新体制许多内在矛盾尚未充分显露出来，关于这个体制的理论说明还不可能做到十分完备而深刻。1979年以来关于新的经济体制有过两个总体设计：一个是中共十二届三中全会《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起了很大的作用，但也只是一个“初稿”；一个是中共十四届三中全会《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可以说是“二稿”比“初稿”前进了一大步，但恐怕还不能说是“定稿”。十多年来，理论界在探索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方面是有重要建树的，为从实践上和理论上推进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事业做出了贡献。但是，我们应该清醒地认识到，从根本上说，只有当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基本建成的时候，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理论才有可能成为严整而成熟的理论；只有当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定型并成为成熟制度的时候，才有可能总结出严整而成熟的关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理论。这正如在资本主义工场手工业时期产生不了《资本论》，在自由资本主义时期产生不了《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也产生不了凯恩斯的《通论》一样。思想认识和理论的局限性，归根结底来自实践的局限性。我们的许多理论认识，还需要继续接受实践的检验，在实践中不断丰富和发展。
四、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和中国现代化
（十七）中国经济持续、快速、健康发展乃至实现现代化，有赖于两个根本性的转变：一是由传统的计划经济体制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转变，这是目前正在进行的经济体制改革所要完成的任务；一是由传统经济体制下那种盲目铺摊子、片面追求产值和速度的粗放型经济增长方式，到通过技术进步、加强管理和提高劳动者素质、提高经济增长质量、增加经济效益的集约型增长方式的转变。前一个转变是后一个转变的必要条件，但并不能代替或自然而然地实现后一个转变。经过几十年来的建设，我国经济发展已经有了比较雄厚的基础，改革开放又正在提供比较好的体制条件，国际环境也对我有利。同时，我们也面临着一些必须认真研究解决的问题。例如，在经济快速增长和体制转变过程中防止严重通货膨胀、保持宏观经济稳定的问题，在农业基础脆弱、耕地减少而人口不断增加的情况下立足国内生产解决十几亿人口的吃饭问题，在多种经济成分共同发展的条件下搞好国有经济、发挥其主导作用的问题，在工业化迅猛推进而人均资源又相对不足的情况下实现社会、经济、环境可持续发展的问题，在允许一部分地区、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情况下实现地区经济协调发展和理顺社会分配关系的问题，以及在扩大对外开放和面对日趋激烈的国际竞争的条件下站稳脚跟、发展和壮大我国经济的问题，等等。如果不在经济体制改革的同时，努力实现经济增长方式的转变，使这些问题逐步得到解决，以后我国经济发展便会遇到极大的困难。因此，转变经济增长方式是搞好我国现代化建设的一条根本大计。
（十八）中国的经济体制改革，影响科技、教育、文化、卫生、体育、政治和社会生活的诸多方面，需要深入研究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科技体制和科技发展问题，教育体制和教育发展问题，文化体制和文化发展问题，卫生、体育体制和卫生、体育事业发展问题，等等。一方面，这些领域都需要进行相应的改革，以适应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要求，促进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和社会的全面进步；另一方面，这些领域的改革和发展又有其自身的特殊性，不能完全照搬经济领域发挥市场机制作用的一套办法，不宜不加分析地提“推向市场”或“市场化”的口号。何况，即使在经济领域，也不是一切活动都是市场支配的。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相适应的这些领域里的改革和发展，是需要专门研究的问题，本文限于篇幅，不再详论。
在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加强精神文明建设具有重要意义。精神文明建设包括科学文化建设和思想道德建设。在积极推进科技、教育、文化体制改革和发展的同时，必须坚持不懈地加强思想道德建设，提高全民族的思想文化素质。市场经济的发展对传统思想造成巨大冲击，既有积极意义，也有消极影响。必须在发展市场经济的同时，加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特别是思想道德建设，继承和发展优良的民族传统，吸收世界先进的文明成果，养成良好的社会风尚和健康向上的民族精神。
（十九）中国共产党是中国现代化事业的领导力量，也是改革开放和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领导力量。中国共产党人要为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在现阶段，就要为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和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而奋斗。然而为此就必须处理好党的建设和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关系。党是工人阶级的先锋队，代表社会的整体利益和长远利益。市场经济是利益分立条件下实现生产社会化的形式，市场竞争更多地体现生产者和经营者的局部利益和私人利益，大量的共产党员并不是职业革命家，而是从事各类生产经营活动，或者是市场竞争主体即各类企业的负责人。这是一个矛盾。党的建设必须正确处理好整体利益和局部利益、私人利益的矛盾，把握好社会利益的协调和社会发展的方向。市场经济条件下国家公职人员经商被许多国家悬为厉禁，但丑闻仍层出不穷。我国在这方面也采取了严格的措施，严禁党、政、军机关和国家公职人员经商，对党的组织和党员特别是对各级党员领导干部提出了更严格的要求，这是完全必要的。美国前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布热津斯基1989年在其《大失败》一书中，在对中苏两国的改革进行比较后声称，中国改革的成功将是所谓“商业共产主义”的成功，“商业共产主义可能会演变成腐败的共产主义，贪污腐化先是玷污和腐蚀党的干部”。他的立场是反共的，但他说的市场经济发展可能腐蚀党的干部，值得我们高度警惕。市场经济环境中的国家机关的腐败现象，在任何社会制度下都是难以完全杜绝的，但在我国如果不能坚持不懈地、有效地同这种现象作斗争，把它限制在最小的限度之内，确实有亡党亡国的危险，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也不能健康发展。
（二十）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的目标是什么，包括哪些内容，人们有一个认识过程。“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犁地不用牛，点灯不用油”，这是解放初农民对于未来社会主义幸福生活的向往。“四个现代化”（工业、农业、科技、国防）的提法，见之于党和国家的正式文献，起过很好的作用。现在看来，这个提法不足以概括现代化的全部内容，它偏重于经济，但却未包括生产和流通相统一的经济的流通领域，更没有包括全部精神文明。两个文明建设（即物质文明建设和精神文明建设的概括）大大前进了一步，但似乎仍未能概括现代化的全部重要内容。例如，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建设，各方面的体制改革和制度建设，包括以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为目标的经济体制改革，就不是物质文明建设和精神文明建设所能概括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提法有新意，但各方面的管理体制似乎不宜皆归于“民主政治”范畴。
我认为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目标似乎可以概括为三个组成部分：物质文明建设——现代化的经济；精神文明建设——现代化的科技、教育、文化，以及适应现代经济与现代科学文化的思想道德；制度文明建设，或称体制文明建设——与物质文明建设和精神文明建设相适应的各方面比较完善和成熟的制度或体制。
注释：
〔1〕《邓小平文选》第2卷，第23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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