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基斯坦人民党的意识形态及其演变，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巴基斯坦论文,人民党论文,意识形态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分类号]D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6505(2015)03-0090-08 巴基斯坦人民党(Pakistan People's Party，以下简称人民党)的意识形态经过不同时期的演变。阿里·布托(Ali Bhutto，本文简称为布托)时期，人民党的意识形态从成立之初的科学社会主义，转向伊斯兰社会主义，执政后期再转向伊斯兰主义。贝娜齐亚·布托(Benazir Bhutto)时期，人民党的意识形态从布托主义、左翼自由主义转向社会民主主义。阿西夫·阿里·扎尔达里(Asif Ali Zardari)时期，人民党的意识形态继续坚持布托主义和社会民主主义，同时辅之以实用主义。 一、阿里·布托时期人民党意识形态的三次转变 在阿里·布托时期，人民党的意识形态根据形势的变化发生三次转变：从科学社会主义转向伊斯兰社会主义，再转向伊斯兰主义。 1.成立之初，人民党的纲领体现出科学社会主义倾向 人民党成立于1967年11月30日。其成立时的纲领性文件深受巴基斯坦马克思主义者贾拉勒丁·阿克巴尔·拉希姆(Jalaluddin Akbar Rahim)的影响。拉希姆撰写了人民党成立大会的第四个文件《为什么巴基斯坦需要社会主义》，断定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治疗巴基斯坦的经济与政治危机；只有社会主义才能为所有人提供平等的机会，废除阶级界线和特权，建立经济和社会正义；社会主义是民主的最高表现，也是它逻辑的实现。拉希姆在文件中指出亚非国家不必走相同的发展道路，在走向社会主义以前，也不必再经过资本主义阶段；通往社会主义的道路并非只有一条，每个国家特有的国情、价值观都将影响社会主义的实现形式。① 拉希姆强调，巴基斯坦的基础行业必须国有化，以满足整个国家的福利；这些基础行业包括银行和保险、钢铁、冶金、机械、化工、石化、船舶制造、武器弹药、汽车、天然气与石油、采矿、电力、航运、铁路、航空和公路交通等行业。②那些有能力并真正竞争的企业可以照常经营，并在其他领域挣得他们应有的利润。 巴基斯坦另一位马克思主义者谢赫·拉希德(Sheikh Rashid)起草了成立大会的第五个文件《原则的草案声明》。该文件指出，人民党的目标是把巴基斯坦转变为社会主义社会；人民党对政策和活动的指导性原则是：人人平等的民主，也就是说，无阶级的社会。拉希德成功地在文件中写上“废除封建主义”，而人民党领导人阿里·布托以前趋向于“消灭封建行为”。③ 人民党成立大会通过的最初纲领具有科学社会主义的倾向。中国当时的社会主义建设对人民党的政策有一定影响。阿里·布托曾决定创建一个中国共产党的巴基斯坦版。④他不无羡慕地说：“我没有看见过世界上哪个国家像中国人民那样努力工作。”⑤ 在人民党成立时，伊斯兰教还不是其意识形态，只是人民的信仰，属于一种生活方式。在成立大会上，人民党确立的目标是把巴基斯坦社会转变为社会主义社会，并最终通过社会主义实现一个无阶级的社会。 阿里·布托说道：“我相信社会主义。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抛弃自己的阶级，加入到劳工、农民和贫穷学生队伍的原因。我热爱他们。我从他们那里得到友爱和尊重。社会主义是正义、平等和人类至上的象征。天底下没有什么力量阻止巴基斯坦实行社会主义。这是时代和历史的要求。你能看到我在群众中高举这一革命旗帜。我是一个社会主义者，并且是一个诚实的社会主义者，将为穷苦人战斗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⑥ 2.人民党的意识形态转向伊斯兰社会主义 人民党的社会主义纲领遭到伊斯兰教政党与伊斯兰神学家的攻击。他们认为，人民党的社会主义纲领忽视了巴基斯坦伊斯兰教的意识形态；阿里·布托是无神论者。巴基斯坦毛拉们认为，人民党的社会主义将完全毁灭伊斯兰；妇女将不受控制，穿上比基尼在街上行走；社会主义意味着将禁止《古兰经》。 为应对宗教政党与宗教人士的批评，阿里·布托本人开始接受哈尼夫·拉迈(Hanif Ramay)⑦等学者提出的伊斯兰社会主义，促进社会主义与伊斯兰教的结合。拉迈向布托进言：“要使巴基斯坦的政治生活得以新生，只有走‘伊斯兰社会主义’的道路。”⑧为此，阿里·布托在1968年和1969年的公开演讲中，反复解释伊斯兰教与社会主义之间不存在对立关系。 阿里·布托强调，伊斯兰社会主义正如先知穆罕默德所提倡的平等原则⑨；如果伊斯兰体制与社会主义体制之间存在冲突，他将放弃社会主义，因为他首先是一个穆斯林；但是它们在社会与经济方面是不存在冲突的。那些宣称伊斯兰教与社会主义相互对立的人只是政府的宣传者，“试图利用人民，吸干他们的血”⑩。 1968年，阿里·布托开始使用伊斯兰社会主义，把伊斯兰教中的人人平等原则引入经济领域。人民党宣称只有通过这一内生的制度——伊斯兰社会主义，巴基斯坦才能消除贫困和侵蚀社会核心的资本主义。阿里·布托指出：他不是这一概念的发明者；巴基斯坦国父真纳在1948年3月26日演讲中使用过这一概念。为此，他告诉其听众支持伊斯兰社会主义体制只需要追随伟大领袖(Quaid-e-Azam)(11)和利雅卡特·阿里·汗的教导。(12) 从1968年开始，人民党的意识形态从科学社会主义转向伊斯兰社会主义。在人民党1968年4月通过的纲领中，正式提出人民党的四大原则：“伊斯兰教是我们的信仰，民主是我们的政策，社会主义是我们的经济，一切权力归人民。”(13)人民党1970年的竞选宣言阐述了伊斯兰社会主义思想，指出伊斯兰教和社会主义的原则不是相互排斥的；伊斯兰教祈求平等，而社会主义正是实现平等的现代工具；伊斯兰教是我们的信仰，也是巴基斯坦的立国之本；巴基斯坦没有伊斯兰教的权威便不会持续；巴基斯坦的社会主义政府不会挑战伊斯兰教的至尊地位；相反，社会主义会使全国人民遵守伊斯兰教。人民党进一步指出，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不会与巴基斯坦的文化和宗教价值观相对立。通往社会主义之路并不是相同的；社会主义可以适应巴基斯坦的文化；社会主义的主要价值观：人人平等和禁止剥削，也是伊斯兰教的价值观。(14)从人民党以后的政策实践来看，人民党提出的“伊斯兰社会主义”实际上是社会主义、民众主义和民主社会主义的混合物。阿里·布托曾表示：他之所以把他领导的党叫人民党，是因为这个党属于人民。这个党不是个人的党，而是群众、农民、工人的党。如果这个党成功，则是人民获得成功。(15) 阿里·布托参与和领导了1968-1969年的反阿尤布独裁统治的人民运动。他在1968年走进偏僻的山区、乡村，向那里的民众宣讲人民党纲领，掀起一阵布托旋风，表明他走的是民众主义路线。 阿里·布托经常阐述其非常激进的社会主义观点，但也无意于阻止温和团体加入到人民党。他宣扬，他笃信英国工党和西德类型(主要是勃兰特政府的政策)的民主社会主义。(16) 人民党的伊斯兰社会主义力求减少社会经济的分裂，吸引社会各个阶层人民的支持。这一意识形态试图代表除工业家、官僚和军队以外的巴基斯坦的各个阶级。1973年以前，巴基斯坦社会中的劳工、农民、小农场主、城市中产阶级都支持人民党的伊斯兰社会主义。(17)这一意识形态为人民党取得1970年大选的胜利及执政后的政治与经济改革提供了强大的精神动力。 3.阿里·布托执政后期，人民党的意识形态转向伊斯兰主义 阿里·布托执政后期，由于巴官僚队伍的腐败、低效与不合作，人民党政府的许多政策得不到有效实施。布托政府推行的改革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巴基斯坦经济更由于1973年的油价上涨和洪灾而雪上加霜。为应对经济危机和反对党的攻击，阿里·布托改变其策略，决定依赖封建贵族、宗教领导人和实业家的力量。他开始与他们密切交往，疏远他在人民党内的忠诚支持者。他有意在党纲中稀释社会主义色彩，将伊斯兰社会主义从1977年竞选宣言中删除。 1973年，阿里·布托政府对卡拉奇工会罢工的镇压表明其思想逐渐向右转。工会是人民党崛起的重要支持力量。他不愿意满足工会的要求，从而镇压了罢工。人民党内部的激进左翼领导人迈拉杰·穆罕默德·汗(Maraj Mohamed Khan)受此事件的影响，愤而离开人民党。 1973年后的巴基斯坦的经济陷于困境，而石油输出国组织的中东国家却因为石油出口而积累大量的石油美元。作为逊尼派堡垒的沙特阿拉伯以美元为诱饵，提倡泛伊斯兰主义，鼓吹伊斯兰团结与合作，大力资助伊斯兰教瓦哈比学派的发展及其在全球的扩张。为向沙特阿拉伯等中东国家寻求援助，摆脱经济困境，阿里·布托政府放弃伊斯兰社会主义，转向伊斯兰主义(18)。 人民党对巴乌里玛等伊斯兰势力作出了让步，如1973年布托宪法规定巴基斯坦是伊斯兰教所主张的社会主义基础上的民主制国家。该宪法规定只有穆斯林才能担任国家的最高领导职务。1974年以后，人民党三色旗中的红色逐渐退去，而绿色却越来越宽阔和明亮。伊斯兰社会主义逐渐与伊斯兰正义、宗教伦理与道德联系在一起，社会主义被摒弃。 1974年，巴基斯坦在拉哈尔市举办穆斯林国际会议。阿里·布托在会议发言中指出：“先知的生命与教诲一直是我政府的外交政策、我们土地、劳工立法、教育和其他众多改革的基石。”(19)他也从过去的“人民领袖”转变为捍卫伊斯兰世界的领导人。 为加强与阿拉伯国家的联系，阿里·布托政府甚至重新修改巴基斯坦学校教材，强调该国的阿拉伯历史，有意淡化与印度人的共同历史。应穆斯林逊尼派的要求，阿里·布托政府在1974年宣布艾哈迈迪亚派为非伊斯兰。 1977年4月，阿里·布托政府宣布一系列的伊斯兰教法，禁止赛马、饮酒，关闭所有酒吧和酒店；禁止所有赌博行为，关闭夜总会；在六个月内完成巴基斯坦民法、刑法的伊斯兰化，并在1977年7月1日宣布星期五为官方假日以与伊斯兰意识形态一致。1977年的人民党竞选宣言正式以伊斯兰平等取代了伊斯兰社会主义，标志着人民党的思想与政策转向伊斯兰主义。 人民党思想的右倾化并没有讨得国内宗教右翼势力的欢心。相反，宗教政党疯狂地反对人民党政权。在1977年的大选中，巴宗教等右翼力量组成巴基斯坦全国联盟(Pakistan National Alliance)与人民党竞争。最后代表右翼势力的军方代表人物齐亚·哈克(Zia-ul-Haq)将军推翻了人民党政权，随后又将人民党领袖阿里·布托处以绞刑。因此，人民党思想转向伊斯兰主义，既得不到中东国家的支持，也得不到本国宗教势力的认同，反而带来人民党的灾难。 二、贝·布托时期人民党意识形态的三次转变 贝·布托时期，因为齐亚政权绞死人民党的领袖阿里·布托，人民党的意识形态迅速从右翼的伊斯兰主义转向激进左翼。贝·布托回国完全主持人民党工作后，人民党的意识形态从布托主义转向左翼自由主义，再从左翼自由主义转向社会民主主义。 1.人民党的意识形态迅速转向激进左翼 1977年7月，齐亚将军推翻人民党政权，实行独裁的军人统治。人民党的高层领导人要么被军政府关进监狱，要么被驱逐出国。人民党指定布托遗孀努斯拉特·布托(Nusrat Bhutto)为该党主席，同时确定如果军人政府取消她参加政治活动的资格，那么她的职位由她的女儿贝·布托代行。人民党被军人政府的暴行所激怒，很快转向激进左翼。因此，从1978年到1985年贝·布托完全负责人民党事务之前，人民党处于非正常的激进时期。 面对选举无望和高压统治，人民党的领导权再次回到1973年后靠边站的激进左翼手中。人民党内处于中上层干部的马克思主义者和激进左翼分子成为领导反抗齐亚独裁统治的前沿力量。他们也最终使贝·布托清除了党内右翼领导干部。这些右翼干部被指控背叛了布托，没有采取有力的措施挽救其生命。 布托的儿子沙赫纳瓦兹·布托(Shahnawaz Bhutto)与蒙塔兹·布托(Murtaza Bhutto)为给其父亲报仇，甚至组织了名为“阿里·佐菲卡里”的城市游击队。1981年3月2日，该游击队劫持巴基斯坦航空公司的一架飞机。在冲突中，一名巴基斯坦外交官人质被杀害。这一事件说明，阿里·布托之死使整个人民党走上激进反抗的道路。 2.人民党的意识形态从布托主义转向左翼自由主义 1986年4月，贝·布托回国后主持人民党的工作。她高举布托主义旗帜反抗齐亚的军人独裁统治。贝·布托不主张激进的暴力反抗。她认为恢复巴基斯坦的民主，让齐亚军人统治下台是对齐亚的最好报复措施。 贝·布托回国后，在同一位记者的谈话中阐述了什么是布托主义。她认为布托主义就意味着要恢复宪法、人民的基本权利和独立的司法；意味着扩大教育和卫生开支，实行保护劳工的立法，没有腐败、裙带关系和毒品走私。此外，布托主义还意味着世俗主义。(20) 贝·布托回国后反对齐亚·哈克军人政权，唤醒民众对阿里·布托执政期间的经济与社会改革记忆。贝·布托承继父亲的民众主义风格，向广大民众寻求支持力量。从1986年4月10日到5月10日，她在全国4个省的20多个大中城市召开群众大会，要求齐亚总统立即下台，在政党基础上举行大选。大约400万民众参加了人民党组织的群众集会。因此，贝·布托夸耀道，她实现了第一阶段动员人民的计划。“贝娜齐亚旋风”最终迫使齐亚及其钦点总理穆罕默德·汗·居内久(Mohamed Khan Junejo)举行大选。贝·布托充分展示了布托这一名字的情感共鸣和群众推动力。 贝·布托在发起“贝娜齐亚旋风”的同时，为巩固自己在党内的地位，也在排挤人民党内的老战士们，即她在人民党内的“伯伯们”，如古拉姆·穆斯塔法·贾托伊、阿卡杜勒·哈菲兹·皮尔扎达和蒙塔兹·阿里·布托。这些人是她父亲的亲密战友，在党内拥有自己的支持团体。(21)1986年5月，巴基斯坦中央执委会选举贝·布托为人民党的联合主席。由于努斯拉特夫人身体多病，贝·布托成为人民党的实际负责人。 贝·布托领导人民党取得1988年国民议会大选的胜利，并组建了人民党首届贝·布托政府。贝·布托领导人民党转向一条新意识形态路线：左翼自由主义。与她父亲赞同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热衷于将巴基斯坦主要工业企业、金融机构实行国有化不同，贝·布托强调经济增长、降低政策的补贴和对巴基斯坦经济进行大规模的私有化，提倡社会市场经济，放弃了社会主义目标。 在首届政府期间，贝·布托充分展示了她为巴基斯坦赢得国际社会支持的个人魅力。贝·布托首届政府成立了一个以法鲁克·莱加里(Farooq Leghari)为主席的高层委员会。其任务是重振工业化，促进地方分权和加快私有化。在外交上，与她父亲是一个坚定的民族主义者不同，贝·布托希望巴基斯坦与其邻国保持友好关系，甚至提出南亚联邦(A Commonwealth of South Asia)的概念。(22) 随着社会主义陷入低潮，贝·布托将人民党的意识形态从激进的布托主义转向左翼自由主义。贝·布托称之为“左翼自由主义的民众主义表达(populist expression of left-liberalism)”(23)。 左翼自由主义是自由主义的一种政治思想，关注支持弱势群体和每个人的自由，认为贫穷人民的自由与富人的自由同等重要，主张普遍的社会福利、医疗与教育，注重为贫穷人民提供受教育和工作的机会，以使他们最终摆脱贫困。左翼自由主义希望通过赋予个人权利、保护弱势群体免受有权势的个人和团体的主导和剥削来实现社会平等。与古典自由主义一样，左翼自由主义支持市场经济，扩大公民的政治权利与自由。与古典自由主义不同的是，左翼自由主义赋予国家权利来保护弱势群体，赋予国家处理经济与社会问题，如贫困、健康和教育问题的合法作用。左翼自由主义认为国家的税收虽然侵犯了个人自由，但是为了正义，也是必要的，为此，左翼自由主义接受国家扩展就业机会，保证福利底线的作用。不过，左翼自由主义也强烈地拒绝任何威胁个人自由与平等的国家干预。(24)二战后，左翼或中左翼的政党，如社会民主党普遍接受左翼自由主义政策。 贝·布托接管人民党以来，逐渐在党内去意识形态化，提倡市场经济，同时主张发挥国家的作用，为巴基斯坦的弱势群体，如妇女、劳工、农民提供政策保护，改善他们的状况。贝·布托主持制定的1988年的人民党竞选宣言充分反映了人民党思想的转换。 1988年人民党竞选宣言提出与老布托时期人民党有不同内涵的五大基本原则：伊斯兰是我们的信仰；民主是我们的政体；社会主义是我们的经济；为我们的事业献身；一切权力归人民。 “伊斯兰是我们的信仰”是人民党的首要原则，也是人民党意识形态大厦的基石；强烈的利他精神和伊斯兰特色是人民党历史的主要特征。 人民党之所以强调“民主是我们的政体”，是因为人民党认为国家应该通过选出的人民代表运用自己的权力和权威；民主、自由、平等、宽容和社会正义的原则应该得到全面实现；公民的基本权利、独立的司法和新闻自由应得到保障。 “社会主义是我们的经济”意味着必有结束剥削，创造平等的经济机会，不同的经济组织在正义的基础上和谐共处。 “为我们的事业献身”源于人民党的工人和干部为人民的权利奋斗的过程中。为正义事业献身是伊斯兰的一项基本的行动原则；一个人在世界上的胜利不仅是在物质上的事情，而且是为达到更高层次的自觉和自我实现不断地进行奋斗。 “一切权力归人民”是指真主是人民的庇护者；权威只来自全体人民及通过他们选出的代表；人民必须成为他们命运的主宰。(25) 人民党此时对基本原则的解释表明此时的人民党已经去激进化，转向左翼自由主义，认为人民党的事业来自正义。同时，人民党也没有完全放弃齐亚·哈克时期的伊斯兰化，因为代表齐亚伊斯兰化传统的代表人物伊沙克·汗(Ishaque Khan)此时仍担任巴基斯坦的总统。齐亚传统势力控制的巴基斯坦参议院对任何推翻齐亚伊斯兰化政策的动议持敌对态度。贝·布托首次执政期间，也只能等待机会。 由于左翼自由主义与社会民主主义思想之间存在重叠。社会民主主义的许多思想乃至政策主张与左翼自由主义相同，所以，贝·布托首次执政时期人民党的思想实际上已经转向社会民主主义。贝·布托首先对其父亲时期建立起来的国有企业进行了大规模的私有化，同时废除了歧视妇女的法律条款，大赦政治犯，恢复工会和学生会的活动，废除新闻检查制，尊重人民的新闻自由。 为此，贝·布托公开承认自己是社会民主主义者。她指出：“当人民党开始成立时，人民党内有各种各样的派别，从马克思主义者到右翼分子，从民众主义者、激进主义分子到社会民主主义者。20年后，我们努力赋予人民党更清晰的意识形态定位或方向。这种意识形态定位就是中左翼或社会民主主义。”(26)1989年，巴基斯坦人民党申请加入社会党国际，被该组织吸收为咨询成员党。这表明人民党的思想实际转向社会民主主义。 3.苏东剧变后，人民党的意识形态公开宣称为社会民主主义 1991年苏东剧变后，巴基斯坦人民党的意识形态完全转变为社会民主主义。社会主义这个术语在人民党1993年的竞选宣言中再次被稀释，被诸如人权、私有化、放松管制、伙伴关系、社会福利国家等社会民主主义术语所代替。不过，提倡解决农民和工人阶级问题的民众主义思想仍得到保留，因为巴基斯坦农民与工人阶级成为人民党的主要支持者。 在1993年的竞选宣言中，贝·布托为人民党提出两个新的社会民主主义思想：新社会契约和公私伙伴关系。该竞选宣言指出：当我们进入21世纪的时候，我们的指导思想是重新界定联邦、省与地方关系的新社会契约和公共与私人部门、国家与人民和谐共处的公私伙伴关系。(27) 早在1992年11月，贝·布托在人民党拉哈尔会议上重新界定了党的纲领，提出了新社会契约观念。贝·布托的新社会契约前提是社会市场经济、生产工具手段的私有化、政府减少规模，权力下放等。新的社会契约力求重新界定联邦、省和地方政府的关系，重新界定国家和社会的关系。 新社会契约要求建立新的权力平衡、新选举制度、总统与议会之间的新关系、新议会准则、内阁国会委员会和任命高等法官的新方法，并实行权力下放和比例代表选举制度。 公私伙伴关系的政策含义就是提出“公共—私人合伙企业(Business Enterprise of Public-Private Partnership)”的革命概念，以促进私人企业，尤其是那些小微企业的真正繁荣，而不只是将公共部门私有化；如果私人企业计划开始一项经济上可行的项目，政府就可以提供与私人企业投资相同规模的资金与该私人企业联手共同从事这一项目。这一政策同样适应那些准备扩张，急切需要追加资金的私人投资项目。 1999年，穆沙拉夫将军发动军事政变，推翻民选的谢里夫政府。在穆沙拉夫军人独裁时期，人民党思想的核心在于反伊斯兰极端主义。人民党2002年的竞选宣言指出，恐怖主义诞生在独裁者穆沙拉夫手中；独裁者招募、训练、武装和资助极端派别，让温和的、民主的和多元的力量边缘化；独裁者已经被巴地下武装分子和极端分子所玩弄；现在这些势力在巴基斯坦重新组织；恐怖的自杀性炸弹使国家震惊，造成更大的经济贫困。 人民党2002年竞选宣言将该党原则之一“社会主义是我们的经济”改为“平等是我们的经济”，表明人民党放弃社会主义意识形态，转向社会民主主义。该宣言指出，人民党通过承诺改善贫困者、受压迫者和受歧视者的生活以缩小富人与穷人的差距；人民党骄傲地成为穷人、劳工阶级和中产阶级的代言人；人民党的政策是在改善贫困者生活的同时，创造条件使企业与商业的活动得到繁荣。(28) 2007年10月，贝·布托回国参加2008年的大选。人民党在2008年的竞选宣言中公开宣布人民党的意识形态是社会民主主义。该宣言将2002年提出的“平等是我们经济”，明确改为“社会民主主义是我们的经济(Social Democracy is our economy)”，提出人民党的目标在于创造一个正义与平等的社会，为所有公民提供平等的机会；人民党的政策是在关注贫困者的同时，创造能使企业与商人阶级在公开市场上竞争的条件；人民党支持社会市场经济、公共部门与私人部门的伙伴关系，将经济自由主义与社会民主主义的国家责任观相结合，以满足基本人的需求：充分就业、国民医疗保健、全民教育、清洁供水系统和卫生系统。 该宣言重申人民党是唯一持续要为巴基斯坦建立一个福利国家的政党；在这个福利国家中，市场力量将与为贫困者和穷人的社会安全网保持平衡；人民党将发挥公共部门在医疗卫生、教育和基础设施中的作用；国家的作用仅限制在这些领域，因为私人部门不愿进入这些领域。(29) 人民党关于社会福利国家的观点完全与西欧社会党的社会民主主义观点一致，表明人民党的意识形态已经完全从左翼自由主义转向社会民主主义。 三、阿西夫·阿里·扎里达里时期人民党的意识形态 2007年贝·布托遇害后，人民党在扎尔达里领导下宣布坚守人民党的意识形态传统，即布托主义和社会民主主义的同时，为了人民党政府的生存也实行实用主义。 2007年12月，贝·布托在拉瓦尔品第市的集会上遭到伊斯兰极端分子的袭击后遇害。贝·布托的丈夫阿西夫·阿里·扎尔达里出任人民党联合主席。贝·布托与阿西夫·阿里·扎尔达里19岁的儿子比拉瓦尔·布托·扎尔达里(Bilawal Bhutto Zardari)担任人民党主席，承继布托家族的法统。2008年9月6日，阿西夫·阿里·扎尔达里当选巴基斯坦第11任总统。由于比拉瓦尔·布托·扎尔达里尚未完成在牛津大学的学业，他父亲成为人民党的实际掌舵人。人民党进入阿西夫·阿里·扎尔达里时期。 人民党在阿西夫·阿里·扎尔达里的领导下宣布继承阿里·布托和贝·布托的思想传统，坚持布托主义和社会民主主义。2008年1月18日，阿西夫·阿里·扎尔达里在贝·布托遇害后不久接受采访时说道：我们决定化悲痛为力量，继承贝·布托的事业；布托主义已经成为穷人的一部分，并上升成为一种民主力量；我们将以布托主义为旗帜，决不违背布托主义。(30) 人民党副主席、人民党政府总理优素福·拉扎·吉拉尼(Yousaf Raza Gillani)表示，人民党领导层将坚定推行国家进步与繁荣的意识形态：布托主义和社会民主主义。向阿里·布托与贝·布托烈士表示敬意的最好方式是捍卫他们的政治和意识形态遗产；人民党政府将努力使国家变为繁荣的民主福利国家。 为保持人民党的意识形态传统，阿西夫·阿里·扎尔达里选择一批左翼民主人士，如拉扎·拉巴尼(Raza Rabbani)领导人民党的左翼。实际上，这批左翼民主人士已经转变为社会民主主义者。 2008年以来，人民党领导的联合政府屡次受到伙伴党、反对党和最高法院的挑战。为维系人民党的执政地位，完成五年任期，人民党领导人阿西夫·阿里·扎尔达里充分展示其实用主义政治技巧，出人意料地与人民党的老对手右翼政党穆斯林联盟(谢里夫派)分享政治权力，组成左中右翼政党参加的大联合政府。当穆斯林联盟(谢里夫派)退出执政联盟时，阿西夫·阿里·扎尔达里又邀请人民党在卡拉奇市多年的对手：统一民族运动加入人民党的联合政府。当伊斯兰神学会(法扎勒派)、统一民族运动退出联合政府时，阿西夫·阿里·扎尔达里决定让曾经在穆沙拉夫时期打压和迫害人民党的穆斯林联盟(领袖派)加入联合政府。尽管人民党领导的联合政府最终完成五年任期，但是，阿西夫·阿里·扎尔达里这种不顾政治原则和意识形态的实用主义做法，遭到人民党党内许多人的批评。人民党内一些领导人批评他沉溺于权力政治，使人民党逐渐远离党的基本原则。 不过，人民党内也有一些人为阿西夫·阿里·扎尔达里这种做法辩护，认为人民党仍然忠诚于党的基本原则：建立一个平等的民主，运用社会主义思想去实现经济与社会的正义。(31) 对于党内的分歧，扎尔达里再次强调：人民党仍是一个进步的、自由的、民主的党，将不遗余力地实现党的自由纲领，不允许任何团体或任何政党通过宗教的名义改变人民党的政治意识形态；人民党从未放弃为劳工、普通职员和农民的权利、尊严和地位而奋斗。(32) 阿西夫·阿里·扎尔达里领导下制定的2013年竞选宣言，将2008年竞选宣言提出的“社会民主主义是我们的经济”进一步改为“社会正义是我们的经济(Social just is our economy)”，表明此时的人民党仍然坚持社会民主主义，因为社会民主主义突出强调经济领域的平等、公正或正义。广大发展中国家的社会党，包括巴基斯坦人民党，由于本国经济发展水平低于发达国家，有许多弱势群众和穷人为生存而忧虑，所以发展中国家的社会党突出强调社会正义观，主张通过国家转移支付来改善穷人、弱势群体的生活。 人民党2013年的竞选宣言指出，人民党的目标是确保每个公民的社会公正和平等机会；我们承诺通过财富和资源的再分配，使穷人生活得到改善，使弱势群体的社会地位得到提高；人民党也将为企业主和商人们创造出发展的空间，我们将综合经济自由主义和社会民主主义的国家责任观，满足人们的基本需求。 在阿西夫·阿里·扎尔达里时期，人民党仍在坚持社会民主主义。由于人民党坚持社会民主主义思想，为建立本国的社会福利国家而奋斗，人民党的领导人阿西夫·阿里·扎尔达里也在2008年7月社会党国际第二十三大上当选社会党国际的副主席。 综上可见，人民党意识形态的演变经历充分展示了发展中国家社会党意识形态的发展规律：从民众主义转向民主社会主义；从民族主义转向民主社会主义；从左翼自由主义、民主社会主义转向社会民主主义。发展中国家社会党意识形态的不断演变表明了其机会主义和实用主义特征。政党的生存是第一位，意识形态为政党的生存与发展服务。 巴基斯坦有军人干政传统，右翼与极右翼势力比较活跃，同时整个社会弥漫着伊斯兰原教旨主义氛围。在这样的政治生态环境中，人民党为了生存与取得执政机会，还会将其意识形态进行调整，以适应变化的环境。 ①Verinder Grover and Ranjana Arora(eds.),Political System in Pakistan(Vol.3):Political Parties,Elections and Regionalism in Pakistan,New Delhi:Deep & Deep Publications,1995,pp.348-355. ②(12)Lawrence Ziring,Ralph Braibanti and W.Howard Wriggins(eds.),Pakistan:The Long View,Durham:Duke University Press,1977,pp.78-79,p.85. ③Maleeha Lodhi,Bhutto,The Pakistan People's Party and Political Development in Pakistan,1967-1977,PhD Dissertation for London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Political Science,University of London,November 1980,p.125. ④Raj Kumar,Pakistan Peoples Party:Zulfikar Ali Buhtto to Benazir Bhutto,New Delhi:Sumit Enterprise,2008,p.54. ⑤Sayed Rasul Raza,Zulfikar Ali Bhutto,The Architect of New Pakistan,Peshawar:Sarhad Publications,1977,p.23. ⑥Abbas Zaidi,"Whose Pakistan People's Party",see from http://www.gowanusbooks.com/party.htm. ⑦哈尼夫·拉迈(1930-2006年)是巴基斯坦著名左翼知识分子、人民党的创始人员，曾任旁遮普省的省督和首席部长；1993年10月至1996年11月任巴基斯坦国民议会的发言人，是人民党内“伊斯兰社会主义”派的代表人物。 ⑧Philip E.Jones,The Pakistan PeopLe's Party:Rise to Power,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3,p.101. ⑨(16)(19)V.Y.Belokrenitsky and V.N.Moskalenko,A Political History of Pakistan 1947-2007,Karachi: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3,p.213,p.213,p.243. ⑩布托1968年11月3日和5日在巴基斯坦谢尔帕奥和白沙瓦的演讲，Zulfikar Ali Bhutto，Awakening the People:A Collection of Statement,Article,Speeches 1966-1969,Rawalpindi:Pakistan Publications,1969,p.179,p.193. (11)巴基斯坦建国之父穆罕默德·阿里·真纳被巴基斯坦人民尊称为“伟大的领袖(Quaid-e-Azam)”。 (13)Meenakshi Gopinath,Pakistan in Transition:Political Development and Rise to Power of Pakistan People's Party,New Delhi:Manohar Books,1975,p.24. (14)Helen Desfosses and Jacques Levesque(eds.),Socialism in The Third World,New York:Praeger Publishers,1975,p.296. (15)陈峰君《试析布托主义》，载于《南亚研究》1991年第1期。 (17)Bidanda M.Chengappa,"Pakistan:Impact of Islamic Socialism",in Strategy Analysis,Vol.26,No.1,2002,pp.27-47. (18)伊斯兰主义是指一种主张伊斯兰不仅仅是宗教信仰，而且是一套政治体制的意识形态。伊斯兰主义呼吁现代的穆斯林去他们的宗教信仰中寻根，并且在政治上统一思想，强调全世界信奉伊斯兰教的各族人民有共同的历史文化传统、共同的利益、愿望和要求，应团结起来，捍卫、复兴伊斯兰信仰。 (20)Steven R.Weisman,"Pakistan and 'Bhuttoism'; Term often Invoked by Opposition Leader Stirs Emotion,Memories,Fear and Debate",in New York Times,August 23,1986. (21)Saeed Shafqat,"Pakistan under Benazir Bhutto",in Asian Survey,Vol.36,No.7(July 1996),pp.655-672. (22)Aamir Hussaini,"Ideology of Benazir Bhutto and a Conservative Society",December 22,2010,see from https://lubpak.com/archives/34344. (23)Nadeem F.Paracha,"Ridding the Arrow:An Ideological History of the PPP",in The Dawn,June 07,2012. (24)Stuart White,"Left Liberalism:Principles and Prospects",in Renewal:A Journal of Labour Politics,Vol.18,No.3/4(2010),pp.28-35. (25)"Election Manifesto of Pakistan Peoples Party 1988",see from http://www.pppusa.org/M.1988.htm. (26)Lucy Komisar,"Benazir Bhutto if Running Hard",in The Nation,January 23,1988. (27)"Election Manifesto of Pakistan Peoples Party-1993",see from http://www.pppusa.org/M-1993.htm. (28)"Election Manifesto of Pakistan Peoples Party-2002:For a Just,Equitable and Egalitarian Pakistan",see from http://www.pppp.org.pk/pppchange/manifestos/manifesto2002.pdf. (29)"Manifesto of Pakistan Peoples Party-2008:Towards Peace and Prosperity",see from http://www.pppfrance.com/wp-content/uploads/2014/06/manifesto2008.pdf. (30)Talat Hussain,"Interview:Asif Zardari",January 18,2008,see from http://www.newslinemagazine.com/2008/01/interview-asif-zardari/. (31)"PPP Says goodbye to Left-wing Politics",in The Nation,April 30,2014. (32)"Zardari reaffirms PPP's Political Ideology",in The Dawn,January 11,2014.标签：社会民主主义论文; 巴基斯坦经济论文; 伊斯兰文化论文; 国家社会主义论文; 伊朗伊斯兰革命论文; 伊斯兰教论文; 自由主义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