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方言中几种国家补语标记的起源(一)_方言论文

南方方言几个状态补语标记的来源(一),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补语论文,几个论文,方言论文,标记论文,状态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壹引言

1.1主旨与目的 北京话的状态补语标记“得”(“写得非常好”)在南方方言里有不同的对应虚词。这些虚词多数是跟北京话“得”并不同源的语素。本文主要是说明这些虚词的来源。

通过较大范围的方言调查,我们了解到晋语及北方官话中的绝大部分方言点,对状态补语标记的选择基本与北京话一致。唯少数方言在用“得”的同时还选择另外的形式来标记状态补语,如西宁方言的“着”(张成材 1987,1994)、内蒙晋语的“来”(邢向东 1995)等。因此,本文下面描写的状态补语标记的形式其实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汉语方言状态补语标记的类型。

汉语方言里补语标记的类型,除柯理思(1996,1998)作了较为详细的描写外,江蓝生(1995)、柯理思(1995)和梅祖麟(1997)对某些方言里补语标记的来源也进行过讨论。这些成果为本文的研究提供了帮助。

1.2 材料与方法 本文所用的方言资料,多数引自有关的研究文献,少数由笔者调查、咨询所得。引用有关文献的资料时,用字依原文,但字调的标注统一为数字标调法。

探求方言虚词的来源,通常有两种方法:一是共时推勘,即分析、推勘共时资料,“构拟”出某个虚词演变的历程,确定其来源。二是历时溯源,即考察历史文献,找出某一虚词的本原。

共时推勘法的运用是基于这样的认识:某个虚词在共时平面内的不同用法往往能体现该虚词历时演变的过程,而不同用法之间的差异则反映了该虚词在演变过程中的历时阶段性。这种方法的操作大体可表述为:

假如某个方言里虚词X有Xa、Xb、Xc三种用法,首先根据语义相关度来确定这三种用法之间是否同源。如果Xa、Xb、Xc满足了必须的语义相关度,则可以确定其间具有源流关系。然后再根据语法化程度和语法化的单向性原则,构拟这三种用法之间的演变顺序:

根据(A),Xc源于Xb,Xb源于Xa。根据(B),Xc、Xb均源于Xa。

在这个操作过程中起控制作用的是语义相关度原则和语法化程度原则。前者用来判定一个虚词项若干用法之间是否同源,后者用以确定若干用法之间的衍生方向。举例来说:

如果某个方言里虚词X有完成体标记(Xa)、持续体标记(Xb)以及状态补语标记(Xc)三种用法,根据语义相关度原则,可以确定Xa跟Xc之间有源流关系。因为完成体标记的功能是表示动作的完成,状态补语标记也包含了“动作完成”的意义,在“完成”这一语义范畴上二者具有很高的相关度。反之,Xb跟Xc之间语义相关度较低,不足以证明其间有源流关系。下一步,根据语法化程度的原则可以确定Xa、Xc之间演变方向应该是XaXc,即完成体标记状态补语标记。因为就语法化程度而言,状态补语标记较完成体标记更为虚化,而语法成分的演变总是体现出由实到虚或由虚到更虚的历时过程。

本文将尝试运用上述两种方法来讨论见于南方方言的状态补语标记的来源。在第贰节里我们将比较详细地描写南方方言里若干状态补语标记的用法,并根据方言共时资料运用共时比勘法构拟这些状态补语标记的来源。文章的第叁节从语法史的角度给出若干“完成体标记

状态补语标记”的平行例子,从而使第贰节的共时构拟得到历史语法的印证。最后一节旨在对“完成体标记状态补语标记”这一语法演变的机制作出初步解释。

贰 从共时看南方方言状态补语标记的用法及来源

上面说过,我们根据语义相关度和语法化程度的原则,假设南方方言里有一个“完成体标记状态补语标记”的语法演变。反过来说,如果已知某方言里X用作状态补语标记(Xc),那么只要找到X用作完成体标记的用法(Xa),则就可以证明该方言里的Xc(状态补语标记)来源于Xa(完成体标记)。

下面用方言的共时资料来检验上面的推论。需要说明的是,我们这里所说的完成体标记是个较宽的语法概念,其中包括动相补语(Phase complement)和完成体助词。动相补语是表示动作(或状态)已实现或有结果的补语性成分,比如“碰到一个朋友”中的“到”,“猫逮着了耗子”中的“着”等。关于动相补语的讨论,可参看赵元任(1979)以及吴福祥(1997,1998)等。

根据目前我们接触的方言资料,南方方言的状态补语标记除“得”外还有下列形式。

2.1 着(则、仔、之、吱) “着(则、仔、之、吱)”用作状态补语标记在南方方言中比较常见。赵元任(1926)提到,北部吴语的常州话可以用“则(tze)”作补语标记。例如:

至格人做事体做得(或则)勤快这个人做事做得勤快。

根据赵元任(1928)的记录,北部吴语用“则”作状态补语标记的地点还有宜兴、溧阳、金坛(西)、丹阳、无锡等。钱乃荣(1992)的调查跟赵元任的记录大同小异,下例引自钱乃荣(1992):

菜煮得非常好 他走得快不快

常州小佬小孩儿也长则蛮高嗹。

丹阳看则直想笑|好则很|格碗饭你喫则下,喫不下?此外,常熟、苏州两地的“则”也有类似的用法(钱乃荣1992):

常熟 俚顿饭吃则长远这顿饭吃得很久。

苏州 俚走则阿快他走得快不快?

赵元任(1928)指出,苏州话表结果性质的“俚走得慢”,诸暨话说成“走仔慢”。而钱乃荣(1992)的资料,苏州话也有用“仔”[·ts]作补语标记的例子:“搿顿饭吃仔长远这顿饭吃得很久”。

在属于江淮官话的安徽庐江话(洪波1996)和枞阳话里,“仔[·ts]”可以用来引导状态、程度、可能等补语成分。例如:

庐江 跑仔上气不接下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格看仔清黑板上的字你看得清楚黑板上的 字吗?

枞阳 第小伢作文写仔不晓多好这小孩作文写得非常好|你格听仔懂你听得懂吗?

与枞阳相邻的桐城、含山(江蓝生1995)以及怀宁海口镇话则用“之”[·t]作补语标记:

桐城 书摆之整整齐齐的书摆得整整齐齐的|累之我腰都直不起来累得我腰都直不起来

含山 把人笑之要命|那人坏之伤心(“伤心”表程度之深)

怀宁海口镇 桌子抹之干干净净的桌子擦得干干净净的

此外,安徽巢县话用“吱[·t]”作补语标记(黄伯荣1996)。例如:“脸红吱像关公|雨下吱不歇|急吱团团转|气吱要死”。

安庆话(老派)用“着[·to]”标记状态补语和程度补语。例如:“脸气着煞白的脸气得煞白的|昨个晚上热着要命昨天晚上热极了”。

休宁方言(平田昌司1998)的状态、程度补语标记除“得”外也用“着”。例如:“饿着发慌饿得发慌|饿着咕咕叫饿得咕咕叫”。

闽语平和方言(庄初升1998)、台湾闽南话(杨秀芳1991)也用“着”标记状态、程度补语:

平和 我热着规身汗我热得满身汗|伊欢喜着眼滓煞流出来他 高兴得眼泪都流出来

台湾 伊走着[·tio]真紧他跑得很快|淋着[·tio]真爽快淋 得很痛快

上面列举的补语标记“则”、“仔”、“之”、“吱”以及“着”大约是同一个语素。北部吴语的“则”[ts]是“仔”[·ts]的音变形式,“仔[·ts]”音变为“则[ts]”是一种舒声促化现象(郑张尚芳 1990,1995;刘丹青 1995;梅祖麟 1997),而“仔”的本字是“着(著)”(梅祖麟 1989,1997,1998)。同样,与吴语相邻的庐江、含山、巢县、桐城、枞阳、怀宁海口镇等江淮官话的“仔”、“之”、“吱”本字也应该是“着(著)”。

在上面提到的方言里,“着(则、仔、之、吱)”的其他虚词性用法为我们探求这些状态补语标记的来源提供了重要的线索。根据赵元任(1928)和钱乃荣(1992),北部吴语的宜兴、溧阳、丹阳、常州等地,“则[ts]”除补语标记外还可以用作完成体标记和持续体标记。例如“你吃了饭再去”,在宜兴、溧阳、丹阳、常州均说成“你吃则饭再去”。又如“骑着马找马”,在宜兴说成“坐则马寻马”,在溧阳、丹阳、常州均说成“骑则马寻马”(钱乃荣 1992)。

苏州(钱乃荣 1992)、庐江(洪波 1996)、枞阳等地的“仔”[·ts],桐城、怀宁海口镇、含山(江蓝生 1995)等地的“之”[·t]及巢县(黄伯荣 1996)的“吱”[·t]也作完成体标记和持续体标记:

你吃了饭再去

骑着马找马

苏州 倷吃仔饭再去 骑仔马找马

庐江 你吃仔饭再去

骑仔马找马

枞阳 你吃仔(饭)再去 骑仔马找马

桐城 你吃之(饭)再去 骑之马找马

怀宁海口镇你吃之(饭)再去 骑之马找马

含山 讲之讲之,他就来之说着说着他就来了

巢县 饭吃过吱了|坐吱不如站吱

安庆话、休宁话(平田昌司、伍巍 1996)以及闽语平和方言(庄初升 1998)的“着”除用作状态补语标记外也可以用作完成体标记(A类)和持续体标记(B类):

A类 B类

安庆 他发着[·to]

车子里坐着[·to 一顿脾气他发了一顿脾气 ]两个外国人

休宁 渠发着一顿脾气着

车子里坐着 他发了一顿脾气 两个外国人

平和 一下手仔颂着

一领衫仔颂着 四、五领一下子穿了四五件

四五日之久

上面提到的几种方言里“着(则、仔、之、吱)”均有完成体标记、持续体标记以及状态补语标记三种用法,根据语义相关度和语法化程度的原则,这些状态补语标记应来自完成体标记。

台湾闽南话里“着[·tio]”除补语标记外只有动相补语用法(杨秀芳1994,连金发 1997),其演变的方向相当清楚:“着”由动相补语,“透过结构重新分析变成结构助词”(连金发 1997)。

可见,南方方言里的状态补语标记“着(则、仔、之、吱)”源于完成体标记(完成体助词或动相补语)。

2.2来(勒) 状态补语标记“来(勒)”主要见于吴语方言。

上海话的状态补语标记新派多用“得”,老派用“来[1]”(许宝华、汤珍珠 1988)。例如:“侬烫来蛮好,下趟还要请侬烫|侬自家吃来一塌糊涂,讲我吃来一塌糊涂”。

赵元任(1928)记录的宁波话,补语标记是“léq来入”。这个语素在近来描写宁波话的文献里被记作“勒[le]”(朱彰年等1991,钱乃荣 1992)。例如:“生勒好看|喫勒落|撒勒出”。

浙江海盐方言(胡明扬 1992)的“得”和“来[lε]”是两个功能明显对立的补语标记。“得”用作可能补语标记,“来”用作状态和程度补语标记。后者如:“晏来吓煞里,好睏得哩晚得很了,该睡了|唱来好听来唱得多么好听啊”。

温州话也用“来[.le]”作状态补语和程度补语标记。例如:“佢生来骨彻他长得漂亮|听来清听否清听得清楚听不清楚?”

吴语用“来”作状态补语标记,除上述地点外,还有常熟、松江、吴江黎里(钱乃荣 1992)以及海门(朱文献 1981)、海盐通圆(黄伯荣 1996)等。例如:

菜烧得非常好他走得快不快

常 熟

菜烧来交关好渠跑来阿快

松 江

菜烧来蛮好 他走来快

吴江黎里 伊走来阿快

海 门

小王面孔涨来通红小王面孔涨得通红|张大妈笑来嘴啊合勿拢张大妈笑得

嘴都合不拢

海盐通圆 走来蛮快|哭来喉咙也哑哩

有些吴语方言用“勒”[l]作补语标记,下面的材料摘自钱乃荣(1992):

菜煮得好极了他走得快不快

靖江 菜烧勒好勒一塌糊涂 伊走勒快啊

南汇周浦 小菜烧勒顶脱鞋什伊走勒快发*

嘉兴 菜烧勒极好呃

杭州 他走勒快不快

绍兴 他走勒|特快勿快

此外,据方松熹(1993),舟山方言也用“勒”作补语标记。例如:“侬讲勒交关好你说得很好|重勒连伢都拕勿动啦重得连我都拿不动了”。

“勒”是吴语常用的虚词,除补语标记外,还有“在”义的处所介词、完成体标记等用法。石汝杰(1996)指出,“勒”的早期形式有“来”(《山歌》)和“辣”(《缀白裘》)。梅祖麟(1997)认为,吴语的“勒”以及“辣”都是促化的“来”字。据此,吴语的补语标记“勒”和“来”可能是同一语素。

吴语以外的方言也有用“来”作补语标记的材料。

绩溪方言(赵日新 1998)的“得”、“来”都可以用作状态补语标记。“来”后的补语一般限于动词性成分。例如:“渠讲来人家都笑了他说得大家都笑起来了|野来一身都是汗玩得全身都是汗”。

成都方言(张清源 1996)的状态、程度补语标记可以用“得”,也可以用“得来”、“来”。后者如:“醉得来东倒西歪|大家都吵来睡不着|他一听顿时气来木起呆着、发呆”。不过,成都话里“得来”、“来”在使用时要受到一些限制。

广东平远客话(严修鸿 1998)的状态补语标记可以用“”,“”的本字是“来”。例如:“画纸分高高尔图画被他挂得高高的|门分煞门被他关得紧紧的”。

此外,汕头方言(施其生 1996)也用“来[la]”作状态补语标记。例如:“隻车行来慢到车走得很慢|个奴囝生来过趣味这孩子长得真可爱”。

赵元任(1928)记录的宁波话,“来[léq]”除补语标记外还用作完成体标记和持续体标记。朱彰年等(1991)跟赵先生的记录是一致的。例如:“喫勒[le]饭再去|睏勒[le]看书”。

靖江、绍兴(钱乃荣 1992)以及舟山(方松熹 1993)等地,“勒[l]/](<来)”也有平行的用法。例如:

你吃了饭再去 骑着马找马

靖江 你吃好勒饭再去

骑勒个马找马

绍兴 你吃勒饭再去 骑勒马寻马

舟山 讲勒一遍又一遍说了一遍又一遍 门口立勒一堆人门口站着一群人

温州话的虚词“来”除用作状态补语标记外,只有完成体标记的用法。下面的例子引自游汝杰(1996):“赢来一个番钿赢了一千块钱|买来三个苹果买了三个苹果”。

平远客话(严修鸿 1998)的“”有补语标记和体助词两种用法,后者相当于北京话的“”和“”。下面是“”相当于“”的例子:“你食饭再到转来你吃了饭再回来|我去图书馆借两本书我去图书馆借了两本书”。

可见,南方方言的状态补语标记“来”也源于完成体标记。

2.3 到(倒) 补语标记“到(倒)”主要见于粤、客、赣以及平话等方言。“到”在不同的方言里声调有去、上和轻声之别,字形也有“到”、“倒”之异。作为虚词,“到”、“倒”的本字均为去声的“到”(林英津 1993,柯理思 1995,李蓝 1998,吴福祥 1998)。

广州话(李新魁等1995)里“到[to]”和“得”都可以用作状态、程度补语标记,二者的用法之和相当于北京话“得”的功能。不过,在广州话里这两个补语标记是有分别的。李新魁等(1995)指出,用“得”时后面的补语是描写述语的情状,用“到”时补语是强调状态或结果所达到的程度。例如:“冷到打冷震冷得发抖|讲到天花龙凤说得天花乱坠”。

彭小川(1993)也强调广州话的状态补语结构“V得C”跟“V到C”所表达的意义不同:“得”后的补语侧重于描写施事或受事的情态,或者是对动作进行描写、判断或评价。“到”后的补语则是强调动作的结果或状态所达到的程度。例如:“佢畀我问到(/*得)口哑哑他被我问得答不上来|王生讲得(/*到)有道理”。

香港粤语(张双庆 1998)补语标记“到”[to]的用法跟广州话一致。例如:“你写到(/*得)边个都唔识睇你写得谁也看不懂|呢本书我钟意到(/*得)不得了这本书我喜欢得不得了”。

此外,用去声“到”作状态补语标记还见于阳江粤语(黄伯荣 1996)、东莞粤语(陈晓锦 1993)、增城粤语(何伟棠 1993)、四县客话(罗肇锦 1984)、连城客话(项梦冰 1997)、南宁平话(覃远雄 1998)以及鄂南方言(陈有恒 1982)等。例如:

广东信宜粤语(罗康宁 1987;唐志东 1984,1986),梅县(林立芳 1998)、平远(严修鸿 1998)以及湖南汝城客话(黄伯荣 1996)等用上声“倒”作状态、程度补语标记:

董同龢 (1956)记录的华阳凉水井客话,上声的“ta”和去声的“ta”都可以用作状态、程度补语标记:①

此外,大冶赣语(汪国胜 1994)用轻声的“倒”[·ta]作补语标记。例如:“你漏几个伢长倒蛮等痛你家几个小孩长得挺可爱|他累倒气都透不出来了他累得透不过气来了”。

上面提到的用“到(倒)”作补语标记的方言,都可以同时用“得”作补语标记。在这些方言里“得”和“到(倒)”的用法有所不同。大致说来,可能补语标记只能用“得”;状态、程度补语标记既可以用“得”,也可以用“到(倒)”。用“得”时补语侧重于描写动作的结果或状态,用“到(倒)”时补语往往强调某种状态所达到的程度。

考察发现,上举用“到(倒)”作状态补语标记的方言,都可以同时用“到(倒)”作完成体标记(完成体助词或动相补语)。

信宜(罗康宁 1986,1987;唐志东 1984)、华阳凉水井(董同龢1956)、四县(罗肇锦1985)、东莞清溪(陈晓锦 1993)、汝城(黄伯荣 1996)等方言,“到(倒)”都可以用作完成体助词:

广州(高华年 1984)、香港(张双庆 1998)、东莞(陈晓锦 1993)、增城(何伟棠 1993)等粤语,梅县(林立芳 1998)、平远(严修鸿 1998)等客话,南宁平话(覃远雄 1998)以及大冶赣语(汪国胜 1996)都用“到(倒)”作动相补语:

可见,南方方言的状态补语标记“到(倒)”也来自完成体标记(完成体助词或动相补语)。

2.4 遘 “遘”是闽方言普遍使用的状态、程度补语标记。“遘”字《广韵》古

侯切,“遇也”。作为动词,“遘”是闽方言相当于普通话“到”的成分。用作补语标记时,“遘”在闽方言里读音和用字不尽一致。李如龙(1998)指出:“状态补语和动词之间用助词‘遘’,这是闽南话补语句的常例。‘遘’原是动词,‘到’的意思,兼用作助词,强调时读本音变调ka,快说时脱落韵尾说成‘甲’,甚至声母脱落说成‘鸭’。在福州话和潮州话都还说阴去调的kau,可作旁证。”

泉州方言(陈法今 1992)补语标记“遘”,音同“告”,通常以训读字“到”来标写。由“到”引导的状态补语主要表达述语动作的结果,但也往往表示动作的程度。例如:“我走到大气直喘喘我跑得气喘嘘嘘|阿妈想到头眩目暗阿妈想得头昏眼花”。

厦门方言(谭邦君 1996)也用训读字“到”来标写补语标记“遘”。“到”引出的状态补语通常是强调谓语所述动作达到的状况,同时也具有说明状况程度的作用。例如:“写到野整齐写得很整齐|惊到心肝扑扑跳吓得心扑扑地跳着”。

汕头方言(施其生 1996)补语标记“到[ka]”的用法跟厦门方言相似。例如:“撮奴囝走到个个一头汗孩子们跑得个个满头大汗|阿老伯惊到双手青冻老头儿吓得两只手直发抖”。

平和方言(庄初升 1998)也用训读字“到[ka]”标写补语标记“遘”。“到”有时弱化为,字作“甲”。“到/甲”连接的状态补语表示某种动作或性状呈现出来的状态,这种状态兼表结果或程度。例如:“伊今日颂到(/甲)新口口(lialia)她今天穿得崭新崭新的|我热到(/甲)规身汗我热得满身大汗”。

用训读字“到”标写的补语标记“遘”还见于海南屯昌方言(钱奠香 1998)。例如:“煮到[ka]烂|煮到[ka]烂烂烂”。

漳平方言(张振兴 1992)的状态补语标记“遘”标写为“告[ka]”,“告”所连接的状态补语通常强调某种状态所达到的程度。例如:“行告尽远|行告远远远走得很远很远|做告尽倦|做告倦倦倦(干活)干得很累”。

台湾闽南话(杨秀芳 1991)的状态补语标记“遘 [ka]”弱读为[k]、[.ka]。由[k]/[.ka]标记的补语描写动作结果的状态或某种状态的程度。例如:“走k pi pe喘跑得气喘吁吁|淋.ka淋得湿淋淋的”。

永春方言(林连通 1995)的状态补语可以直接黏附在述语之后,也可以用补语标记“遘 [.ka]”来连接。后者如:“讲遘野条直讲得很清楚|煮遘伤过靡煮得太烂”。有时在述语和“遘”之间嵌入完成体标记“咧[.le]”。例如:“讲咧遘条直条直说得很清楚”。

福州方言(陈泽平 1998)的状态补语标记是“遘”和“”。二者的分别是,用“”时补语是对动作结果所形成的状态的如实陈述,用“遘 [ka]”时补语则是强调动作结果达到的较高程度。以下例子的补语都是通过描述某种状态,强调动作或状态的结果达到某种高程度,所以用“遘”来标示:“伊啼遘目周都肿咯她哭得眼睛都肿了|我热遘蜀身都是汗我热得浑身是汗”。

福清方言(冯爱珍 1993)“遘 [ka]”的用法跟福州话相似,所连接的状态补语通常是强调某种状态的程度。例如:“皇帝惊遘四骹四手拔直翘上天去,百官也惊遘抱头鼠窜”。

闽方言的“遘”用如动词时,意义和功能跟普通话的“到”大体平行。以福清方言(冯爱珍 1993)的“遘 [ka]”为例:

①述语动词遘知一日为止到哪天为止?

②趋向补语行遘庭下走到庭下

③动相补语汝听遘廊下鸡宿底涂鸡叫更,汝就着快乞我叫清醒

④状态、程度补语标记百官也惊遘抱头鼠窜

福清方言的“遘”跟普通话“到”相比较,差别是前者可以用作补语标记。很显然,闽方言里的状态补语标记“遘 (到、甲、告)”只能是由表完成的动相补语演变而来。

2.5 去 “去”用作状态补语标记主要见于客话以及少数闽方言。

广东大埔客话(何耿镛 1993)的状态补语标记是“得”和“去”,在许多情况下二者可以互换。例如:“洗得gi净|洗去gi净洗得很干净”。

但补语是比较复杂的成分或结构时只能用“去”,而当补语是单个谓词形式时则只能用“得”。例如:“食去(/*得)满身大汗吃得满身大汗|食去(/*得)饱bi bi得吃得饱饱的”。

梅县方言(林立芳 1998)的“去[hi]”可以标记状态补语和程度补语,但补语成分不能是单个动词形式。例如:“去大齐家尽命笑逗得大家拼命笑|欢喜去目汁欸跌欢喜得眼泪直流”。

广东平远客话(严修鸿 1998)也可以用“去”引进状态或程度补语。例如:“一间都得舞去繷槁繷槁绝一个房间都被他弄得乱糟糟的|我恼恼去会死我恨他恨得要命”。

“去”用作状态补语标记时补语成分大多表示一种消极的状态或结果。例如:“病去会死生去十分得人惜”。

此外,台湾闽南话的“去[k‘i]”也可以用作状态补语标记(连金发 1995,1997)。例如:“煮去真好食煮得很好吃|缚去真n绑得真紧”。

我们相信,客家话以及台湾闽南话的状态补语标记“去”也是来自完成体标记(动相补语)。

根据连金发(1997),台湾闽南话里用在动词之后的“去[khi]”至少有五种语意:

趋向意往远处移动,如“走去”、“飞去”。

引申意① 表示动作的完成,“食去吃掉|烧去烧掉”;或表明事物的消失,如“无去”不见了。

引申意② 表示进入某种状态,如“烂去”、“冷去”、“暗去”。

引申意③ 除了表示动作完成还附带有蒙受和遭受之意,常用于被动式中,如“衫乎雨tám去衣服被雨淋湿了。

引申意④ 实意弱化,只剩下语法意义,当结果式动补结构的结构助词:“煮去真好食煮得很好吃。”

连文所举三类用法,均属本文的动相补语(相当于连金发[1995]的“时相词”)。可见,台湾闽南语“去”的演变过程应该是:趋向补语动相补语状态补语标记

大埔(何耿镛 1993)和平远(严修鸿 1998)客家话,“去”也有相当于动相补语的用法:

大埔 摆去一桌整个桌上都摆满了|放去一屋整个屋都堆满了

平远 薄尔个被盖去唔烧薄薄的被子盖起来不暖和

可见,大埔、平远等客语的状态补语标记“去”也是由动相补语演变而来的。

2.6 起 状态补语标记“起”主要见于湖南境内的诸方言及少数粤语方言。这些方言的“得”也可用作补语标记。“得”和“起”最明显的对立是前者可用作可能补语标记,而后者不行。此外在用作状态、程度补语标记时,“得”和“起”对述语以及补语成分也有一些不同的要求。

长沙方言(崔振华 1985,张小克 1998)的状态、程度补语标记用“起”和“得”。“起”限于用在单音动词或形容词之后。例如:“大门关起崩紧的|他瘦起猴子一样”。

“得”和“起”有时可以互换,但补语是单音节谓词时只能用“得”(张大旗 1985,张小克 1998)。例如:“长起好丑(长得丑/*长起丑)|跑起好快(跑得快/*跑起快)”。

张大旗(1985)指出:“作为连接补语用的结构助词,‘起’也许可以说是地道长沙话的标准用词。因为无论是老年人还是青年人,习惯用‘起’而很少用‘得’的人目前仍占多数。”

常宁方言(吴启主 1995)状态补语标记“起”的用法跟长沙话相似,“起”也限于用在单音动词之后,所连接的补语多是双音节形容词形式。例如:“花瓶摆起好看|肉煮起糜烂|双手弄起墨黑”。

衡阳方言(李永明 1986)也用“起”引进状态、程度补语。例如:“我走起一身汗我走得一身汗|你们莫笑囉,笑起我慌起不得了你们莫要笑,笑得我慌得不得了”。

湖南安仁方言(赣语)用“得”和“起”来分担普通话补语标记“得”的功能,“得”连接可能补语,“起”连接程度或状态补语(陈满华 1996)。例如:“吃得(/*起)饱走得(/*起)开|急起(/*得)佢饭也不吃哒急得他饭也不吃了|扫起(/*得)干干净净唧扫得干干净净的”。

此外,用“起”作状态、程度补语标记还见于湖南江永方言(黄雪贞 1993)、益阳方言(崔振华 1998)、湘乡方言(黄伯荣 1996)、汝城方言(黄伯荣 1996)以及广东东莞方言(陈晓锦 1993):

长沙方言崔振华(1985)“起”除状态补语标记外还用作动相补语(A类)和持续体标记(B类):

A 毛衣打起哒|你给他留起地址|装起一副穷相

B 骑起一部新单车|抿起嘴巴笑

A类的“起”,崔振华(1985)认为是“表完成,充当补语”。这正是典型的动相补语。

江永(黄雪贞 1993)、安仁(陈满华 1996)、益阳(崔振华 1998)等方言,“起”的用法跟长沙话一致:

AB

江永 他听起屋腹紧有人口口讲话语 他骑起那架车归了屋

安仁 包打起哒

佢斜起眼睛看人

益阳 抓起咯只坏家伙 戴起一副眼镜夹子

长沙等地的“起”有完成体标记(动相补语)、持续体标记以及状态补语标记等三种用法,根据语义相关度和语法化程度的原则,这些方言的状态补语标记“起”应该来源于动相补语。

相比较而言,衡阳方言(李永明 1986)状态补语标记“起”的来源比较清楚,“起”除状态补语标记外只有动相补语的用法。例如:“其姆妈死冒好久,其夜一默起就哭他母亲死没多久,他晚上一想起就哭”。显然,衡阳方言的状态补语标记“起”源于动相补语。

由此可以推断,长沙等地“起”的三种用法的演变方向是:

2.7 了 用“了”作补语标记目前只在闽方言里可以见到。①

台湾闽南话(杨秀芳 1990、1991)用“了”来连接结果、状态补语,表示对动作完成后所产生的某种结果或状态进行评断。例如:“阿英衫洗了真清气阿英衣服洗得很干净|伊走了伤慢他跑得太慢”。

泉州、漳州、厦门一带的闽方言(李如龙 1998)里,如果状态补语带有否定副词,则补语标记只能用“了”[lia],不能用“遘”。例如:“伊暗冥唱了无好听他今晚唱得不好听|伊暗冥唱遘野歹听很难听”。

不带否定副词的状态补语,有时也用“了”作标记,但必须是事态已经发生了,“了”所连接的状态补语通常是对动作结果或状态的一种断言。例如:“伊洗了野做,汝洗了无澈他洗得很干净,你洗得不干净|王先生讲古逐个听了野入神王先生说书大家听得入神”。

谭邦君(1996)则指出,厦门方言用“了”连接的状态补语,只用来说明某种结果。例如:“伊的字写了好他的字写得好|伊这摆考了好他这回考得好”。

闽语平和方言(庄初升 1998)的“了[lia]”可以标记状态补语和程度补语。例如:“即股死囝仔学了不鬼不怪这小孩子学得不人不鬼的|衫仔洗了没清气衣服洗得不干净|醋酸了死,我唔敢食醋酸得很,我不敢喝”。

从共时资料看,上举闽语方言用于状态补语标记的“了”同样来自完成体标记(动相补语)。根据杨秀芳(1991),台湾闽南话的“了”除作为谓语动词外还有动相补语、连词以及状态补语标记等用法:

阿英衫洗

.a 阿英衣服洗完了

阿英衫洗了(后)著出门.a 阿英洗了衣服后就出门了

阿英衫洗了真清气 阿英衣服洗得很干净

的“了”是表完成、结束的动相补语。例、例的“了”分别为连词和状态补语标记,二者都是由用作动相补语的“了”演化而来,演化结果的不同是由动相补语“了”的后续成分决定的。杨秀芳(1991)指出:

从第个阶段[指“了”作为结果补语,表达“结束了前一动作”的阶段—引者]开始,“了”后面因为所接的语串不同,就发展为不同的虚词。本节例句“阿英衫洗了著出门.a阿英衣服洗完就出门了”的“了”,因为后面接了句子,在这种条件下“了”后来虚化为连词。如果“了”后面不接句子,而是形容词片语成为:“阿英衫洗了真清气 阿英衫洗得很干净”。在这种条件下,“了”就会虚化为动补结构的动词词尾。在明代的闽南戏文《荔镜记戏文》中就有这样的用法:“拙东又拙西,拙了无依倚。”(荔镜记戏文,页四)

由此看来,台湾闽南话“了”的虚化路径是:

泉州方言(李如龙 1996)在连谓句里可以用“嘞”表示完成体:“等我问伊嘞则共汝说|电影看嘞则去”。

李如龙(1996)指出:“这类句子的‘嘞’在泉州话都可以替换为‘了’,读本音本调lia。……泉州话连谓句中的‘了’是‘完毕’、‘后’的意思,应是动词补语而非完成体标记,不过轻声的‘嘞’也可能是从这个‘了’演变而来的。”

李文所说的动词补语“了”相当于本文的动相补语,轻声的“嘞”可能是完成体助词。泉州话的“嘞”不能在动宾之间出现,只能用在动宾或动补之后,并且必须后续“VP”。这些分布上的限制,说明“嘞”尚未完全虚化成典型的体助词,可能还是一种高度虚化的动相补语。如果“嘞”确属完成体助词并确实是由“了[lia]”演变而来,那么泉州话“了”的演变过程应该是:

同样,厦门、平和方言里“了”除用作状态补语标记外也有表示“完毕”、“完成”的动相补语用法(谭邦君 1996,庄初升 1998),其间的衍生方向也应是:动相补语状态补语标记。

[未完待续]

①以下两例引自董同龢的《华阳凉水井客家方言记音》,原书用五度标记法标注字调,本文为方便计改用数字标注[tau]的字调,其他字则省去字调。

①钱乃荣(1997、1998)提到上海话“了[l]”可以用作补语标记:“伊坐了交关适意他坐得很舒服”。但我们怀疑这类“了[l]”跟上海话的“来”以及其他吴语方言的“勒[l<来]”是同一个语素。许宝华、汤珍珠(1988)指出:“‘来’[l]在语流中老派有时变读作,中年以下全都读,语音形式从而变得跟动词后缀“勒”相同,实际上它们是不同的语素,要注意分辨。语流中的“来”[l]的语音有向发展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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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方言中几种国家补语标记的起源(一)_方言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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