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年与史学——从《刘大年来往书信选》谈起——读其文,想见其为人,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史学论文,书信论文,为人论文,刘大年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真没有想到,大年同志会把近千封来往书信那样完整地保存下来。这些书信延续的时间,从战火纷飞的解放战争时期到大年同志去世的当年,前后超过半个世纪。同他通信的人,包括许多前辈学者,如郭沫若、范文澜、翦伯赞、侯外庐、顾颉刚、季羡林等;有日本、苏联、德国、法国、美国等著名学者;也有不少晚辈以至年轻的史学工作者。因为大年同志半个多世纪以来几乎一直处在学术工作的领导岗位上,通信内容涉及北方大学、华北大学、中国科学院三个历史研究所的成立,《历史研究》的创办,重大的学术讨论,中国史学会的重建、对外学术交流的组织等等,无疑为研究新中国学术史提供了一份可靠的很有价值的资料。
这些信绝大多数是私人通信。写信的人没有想到日后会公开发表,通常是信口写来,直抒胸臆。胡思庸来信中讲到大年同志讲过一句话:“读其文,可以想见其为人。”后人读这些信,仿佛在听他们之间的随意谈心,可以从中领略到许多前辈学者的思想境界和风范。这一点,给我的形象更深,也更有吸引力。
通信中不少是讨论学术问题的。许多学术大师在发表意见时常常表现出那种出自内心的谦虚,没有一点“霸气”。如翦伯赞同志一封信中说:“此信我答不出,请您指定一位了解此事的同志代复为感。”范文澜同志信中说:“我粗粗想了下面的几条,你写时千万不要为它所拘束。”并且在“千万不要为它所拘束”,下面加了重点。罗尔纲同志信中讲到某一问题时说:“我不是‘不是’的问题,而实实在在是‘不懂’。”
这种谦逊完全不是客套,而是实事求是的表现。遇到有意见时,他们也总是直率地提出。如胡绳同志读了大年同志一篇文章后,在信中就说:“不大看得清楚中心要点在哪里,针对性是什么。我想,作者是要有的放矢地说明什么问题,但似乎还没有想清楚,故而也就说不大清楚。”“建议你把文章再磨炼一下。”但这些意见并不是强加于人的。信中又说:“所说未必尽当,奉上供参考。”同样地,郭老在一封信中说:“报告稿大约是集体创作,文词、气势不大一致。我只在文字上修改了一下,但整个地说,我对这稿子不大满意。”但他也说明:“我这些意见并不成熟,仅供参考。”谦逊是实事求是,直率地提出意见也是实事求是,这在他们身上是很自然地统一的。
这本书信选中,也收集了大年同志发出的不少信稿,同样使人有“读其文,可以想见其为人”的感触。
大年同志是一位杰出的学者,又是一位坚强的战士。书信中有一封他给老战友何定一的信,里面说:“你和我不但从战场上幸存下来,而且坚持到今天,看到了我们国家正在振兴起来,是当初料想不到的。”“八年抗战是中国复兴的枢纽。我们这一辈子没有白过,我们尽了爱国的中国人的责任。我们受到了民族解放战争那个伟大时代的洗礼,也为那个时代贡献了大海中的一点一滴。我们不必与别人争光荣,也不值得与别人比高低。”“我们在自然规律支配下,很快都要最后作结论了,这个结论中将有一句关键的话:我们走的是一条正确的大路,光明的大路。这是可以自慰的。”这些老友之间的谈心话,读了令人感动。当第二年我们同大年同志告别时,灵堂里奏的不是哀乐,而是雄壮的《我们在太行山上》,这件事给我留下难忘的印象。我想,在大年同志心目中,作为一个杰出学者不过是他作为一个坚强战士的一部分,学术工作只是他“尽了爱国的中国人的责任”的具体体现。
大年同志在学术工作中始终坚持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来进行。日本著名马克思主义历史学家井上清教授给他的信中称赞道:“先生把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作这样透彻的表述,确实是我近几年读过的文章中最杰出的一篇,这对我是很大的激励。”那是很高的评价。同时,大年同志从来不是对坚持马克思主义作很狭隘的理解。一切人类的知识遗产和科学的研究成果,他都愿意吸取。在一封信中,他说:“西方讲历史哲学的书,不乏精粹之作,如不久前出版的恩斯特·卡西文《文论》,科林伍德《历史的观念》等便是。我希望多读一些,多了解一些。对马克思主义,对中国的传统,对西方非马克思主义的著作,都必须正确的对待,我们才能前进。”
在治学态度上,大年同志十分严谨。在这些信中,他有许多精辟的论述,这里只能挑选几个例子。他说:“研究工作是老老实实的工作。谁肯下工夫,谁就必得终有所获。”“谁有研究,谁就有发言权。问题是这种发言权,是建立在踏实的科学研究基础上的,而不是信手抓来一点什么,就自以为实现了所谓突破之类。”“材料与理论两者的准备都要比较充分,不可畸形。”“困难当然很大,但正因为困难,没有人作过系统研究,才需要我们去探索,提供新的知识。”这些话,很值得我们在从事史学研究时三思。
大年同志对青年人的热情关怀,也很令人感动。不少素不相识的青年人写信向他求教,他都不厌其烦地复信悉心指导。前面所说如何治学的话,不少就是在他给青年人的信中说的。
还要谈到一点:这部书信选的编者在注释上下了很大工夫。因为写信时,一些收信人很清楚的事情自然不必多说,但后来的读者看到时却未必能够明白。如信中“这篇文章”、“这些文件”之类,不作注释,读者就不清楚指的是什么。这是一件很费力的事情,但对读者很有帮助。有个别来信中讲得不准确的地方,注释也作了交代。如大年同志一篇文章讲到“清人陶煦”,有人来信问这件事,说《中国人名大辞典》中称陶煦是明弘治进士,注释中就说明那是另一个同名的人,大年同志所说的陶煦确是晚清学者。至于注释中还引用了一些文献资料(关于中国历史问题研究委员会的两个文件)和访问材料等,它的重要性就更大了。
[收稿日期]2007-04-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