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东社会转型与库尔德问题，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库尔德论文,中东论文,社会转型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文章编号：1673-5161(2016)01-0037-19 中图分类号：D815 文献标识码：A 库尔德人是当前世界上最大的无国家民族，人口约3，000万。当前中东地区的库尔德问题主要是一战后不合理的领土划分所造成的历史问题。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英、法、俄等国家在按照自己的利益分割奥斯曼帝国时，将原来处于奥斯曼帝国统治下的库尔德斯坦地区划分到不同的国家，使库尔德人成为土耳其、伊拉克、伊朗和叙利亚等中东国家的少数民族，从而使得库尔德人成为中东地区的无国家民族。在过去近一个世纪中，分布在不同国家的库尔德人都在为争取自己的民族自决权进行斗争。经过多年的抗争后，中东地区不同国家的库尔德民族运动虽然取得了一些成就，但距他们建立独立民族国家的愿望还十分遥远。从2010年底开始的中东剧变中，库尔德问题曾一度被普遍忽视，但在“阿拉伯之春”进入尾声之际，特别是“伊斯兰国”组织出现并和伊拉克库尔德自治区发生大规模武装冲突时，库尔德问题在中东地区社会转型中的发展引起了中东地区乃至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 一、中东社会转型与伊拉克库尔德问题 经过半个多世纪的艰苦抗争和大批人员的流血牺牲，伊拉克库尔德人在争取民族权利方面相对其他国家较为成功。目前，伊拉克库尔德人已经建立了伊拉克宪法认可的库尔德地区政府，并在伊拉克国家权力结构中占有一定的的地位。然而，伊拉克的库尔德问题并未得到根本解决。这主要是因为要求自治程度不断提高的伊拉克库尔德地区政府与要求加强中央集权的伊拉克中央政府之间依然在很多方面存在着尖锐的矛盾。因此，伊拉克库尔德人依然把争取独立作为他们奋斗的最终目标。 1.伊拉克库尔德地区的“库尔德之春” 2011年，在席卷中东地区的“阿拉伯之春”风潮影响下，伊拉克库尔德地区也出现了一场与之相呼应的政治风潮。领导这场政治风潮的是成立于2009年的变革运动党(Movement of Change)，这个政党又名变革党(Gorran Party)，是伊拉克库尔德地区最大的反对党。变革运动党在其发起的“库尔德之春”中，要求库尔德地区内阁辞职，并解散库尔德地区政府。这场风潮遭到了库尔德地区政府的执政党伊拉克库尔德民主党(Kurdish Democratic Party)和伊拉克库尔德斯坦爱国联盟(Patriotic Union of Kurdistan)的强烈反对，他们认为变革运动党的行动在库尔德地区引起了不必要的骚乱。但变革运动党领导的示威者，还是在苏莱曼尼亚(Sulaymaniyah)和埃尔比勒(Erbil)等省通过游行方式表达了自己的诉求。 伊拉克库尔德地区的政治风潮主要集中在苏莱曼尼亚省。2011年2月16日，在这个省的首府，3，000多名反对者走上街头，对腐败问题、失业问题、电力缺乏、社会不公平等问题表示了抗议和不满。当示威者们试图冲进库尔德民主党总部，并向其建筑投掷石块时，游行演变成了暴力冲突。为了驱散示威人群，安全部队朝人群开枪，造成有两人死亡，47人受伤。①尽管变革运动党宣布对这次游行行动负责，但它同时宣称自己没有破坏建筑，并对袭击库尔德民主党总部的行为进行了谴责。②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中，示威游行的范围不断扩大，示威者的人数达到了7，000人之多。他们不仅进行静坐示威，而且占领了苏莱曼尼亚市的自由广场。2月24日，苏莱曼尼亚市中心广场上的400多名示威者向警察投掷棍子和石头，引起新的骚乱。结果，至少有50人在这次冲突中受伤。与此同时，宗教领袖和其他反对党也开始加入示威游行行列，骚乱进一步恶化。③直到4月份政府安全部队进入苏莱曼尼亚广场维护秩序和阻止进一步的示威游行，才平息了游行和骚乱。安全部队还在苏莱曼尼亚周边部署了武装力量，来维持政府和民众之间不稳定的和平关系。 除苏莱曼尼亚外，伊拉克库尔德地区政府所在地埃尔比勒也出现了类似的示威游行。但值得注意的是，伊拉克库尔德地区的示威游行与伊拉克其他地区的示威游行在其诉求上有很大的不同。其最重要的区别在于，伊拉克库尔德地区的示威者在向伊拉克政府要求更多民主的同时，更加关心库尔德地区更加高度的自治。他们对于库尔德地区政府的要求，则是反对腐败和要求包括社会公正在内的各项公民政治权利。因此，从某种意义来说，伊拉克库尔德人在获得了高度自治以后，也经历了一场与“阿拉伯之春”相似的“库尔德之春”政治运动。 2.“阿拉伯之春”对伊拉克库尔德地区政治经济的影响 “阿拉伯之春”在政治上引发了伊拉克库尔德地区一定范围的示威游行。在这些示威游行中，民众用暴力方式表达了他们的不满和诉求。与此同时，库尔德斯坦地方政府和民兵则同样用暴力方式回应了这次示威游行。虽然最终骚乱得到了平息，但民众的诉求并没有充分表达出来，政府也没有真正满足民众的诉求。这种结果在某种程度与伊拉克中央政府的压力有关，“伊斯兰国”组织的出现及其对伊拉克库尔德地区的袭击也冲淡了民众与政府之间的矛盾。但伊拉克内部出现的所谓“库尔德之春”也说明，在伊拉克库尔德地区出现高度自治的情况下，变革运动党与库尔德斯坦地方政府之间的博弈也从另一个侧面展示了库尔德地区政党政治的发展。 除政治影响外，“阿拉伯之春”对伊拉克库尔德地区的重要影响还表现在经济方面。相对于伊拉克的其他地区，库尔德地区最大的优势主要是经济繁荣和政治稳定。萨达姆政权倒台后，库尔德斯坦地方政府在营造了一个安全的投资环境，吸引了来自英国、法国、挪威以及中国等国家的很多外资企业前来投资，油气资源和基础设施领域达成了多项投资协议。同时，库尔德地区的房地产和IT行业也得到了长足发展。然而，库尔德问题在中东剧变中虽然被普遍忽视，但是“阿拉伯之春”对伊拉克库尔德地区依然造成了一定的负面影响。苏莱曼尼亚和埃尔比勒的示威游行不仅对当地经济和商业造成了破坏，而且也给外国投资者传递了消极的信号。从这个方面来说，库尔德地区爆发的“库尔德之春”政治风潮，完全不利于自身经济的发展。 3.伊拉克库尔德地区的现状与未来 目前来看，库尔德地方政府不仅是伊拉克宪法赋予了合法权力的政府，而且也是伊拉克库尔德人未来进行自治和争取独立的合法政治依托。伊拉克宪法第五章明确规定，库尔德地区政府是伊拉克共和国联邦库尔德地区的管理当局。库尔德地区政府也公开宣称：“在前政权倒台后，我们通过自己的努力和与周边邻居的合作，以和平方式推动建设一个民主、多元和联邦的伊拉克，并且尽一切努力支持伊拉克的稳定与和平，使其充分尊重公民的权利与意愿”。④同时，库尔德地区政府还特别强调：“伊拉克宪法明确划分了各省和联邦在其区域内的权利，依据宪法，库尔德地区政府是库尔德斯坦地区的最高权力机构。库尔德地区政府将毫不动摇地坚持这一立场，并将通过真诚的努力来解决与联邦政府之间一些悬而未决的问题”。⑤可见，库尔德地区政府的目标不仅是要在伊拉克库尔德斯坦地区取得高度自治的权力，而且还要致力于建立一个符合自身民族利益的伊拉克联邦国家。 从安全角度来说，库尔德地区在2014年受到“伊斯兰国”组织攻击之前，是伊拉克最安全的地区，因为这个地区什叶派和逊尼派之间的纷争不像其他地区那样激烈。目前，拥有丰富石油资源的基尔库克(Kirkuk)是伊拉克库尔德地区政府和中央政府争夺的重要地区。伊拉克中央政府一直坚持与库尔德地区政府共同享有基尔库克市的管辖权，但这显然与库尔德人的愿望相悖。所以，基尔库克问题始终是库尔德地区政府与巴格达中央政府之间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而且很可能导致武装冲突。2014年6月12日，在伊拉克军队与“伊斯兰国”组织的武装冲突中，库尔德武装力量趁乱占领了基尔库克，并明确表示不会将其交还给伊拉克中央政府。 在伊拉克库尔德地区的整体安全方面，号称为“自由斗士”(Pershmerga)的库尔德武装力量发挥着重要而特殊的作用。在库尔德地区，库尔德武装构成了地区的准军事部队和警察力量。这支武装力量并没有正式的伊拉克军队编制，他们只维护库尔德人地区的安全。如果任其发展，这种民兵性质的武装就有可能发展成为与黎巴嫩真主党相似的武装力量。客观地说，这种地区民兵武装的过度发展从长远来看是违背伊拉克整体国家利益的。⑥因此，如何处理好库尔德地区武装力量与伊拉克军队之间的关系，是伊拉克库尔德地区政府面临的重要问题。 伊拉克库尔德人大部分是逊尼派穆斯林，他们与伊拉克阿拉伯人有着种族上的差异。伊拉克库尔德人控制着伊拉克东北部的大片地区，也是主要产油区，这构成了伊拉克库尔德人在伊拉克政府和“伊斯兰国”组织斗争中的一张“王牌”。2014年8月，“伊斯兰国”组织首次袭击了伊拉克库尔德人，美国空军协助库尔德武装给予了还击，并计划在未来继续支持库尔德武装对“伊斯兰国”组织的武装行动。在早先对伊拉克库尔德人的袭击中，“伊斯兰国”组织甚至夺取了摩苏尔(Mosul)等库尔德地区的战略要地，某些城镇距离伊拉克库尔德斯坦首府埃尔比勒很近，但在美国军队和其他国家的支援下，伊拉克库尔德武装最终将“伊斯兰国”组织赶出了摩苏尔，并夺回了大部分领土。 在这次与美国等西方国家配合打击“伊斯兰国”组织和给予摩苏尔地区受困民众人道主义援助方面，伊拉克库尔德斯坦表现出众，这与伊拉克中央政府在打击“伊斯兰国”组织行动中的无能形成了鲜明对比。但这并不意味着库尔德斯坦的地方政府比巴格达中央政府更加强大，而且美国等西方国家在击退“伊斯兰国”组织之后会对伊拉克库尔德人采取怎样的政策和态度，目前还不够明晰。 二、中东社会转型与土耳其库尔德问题 在土耳其，库尔德人长期以来斗争的目的，就是要求土耳其政府能够承认其少数民族身份，并获得更多的民族权利。多年来，土耳其库尔德人的政治抗争，已经从库尔德工人党(PKK)开展的暴力斗争和恐怖袭击，逐步转向政治参与的非暴力方式。目前，土耳其政府也在一定程度上放宽了对库尔德的民族政策。不过，库尔德问题依然是土耳其政治改革面临加入欧盟检验时无法回避的障碍。 1.“阿拉伯之春”影响下的土耳其库尔德人 2013年，土耳其国内由于埃尔多安政府支持拆除伊斯坦布尔的加齐公园，并在公园原先的位置兴建商业设施，以及在塔克西姆广场兴建清真寺等举动，引发了民众的不满，结果导致了全国范围内的反政府示威游行。实际上，加齐公园改建和清真寺建设项目都属于伊斯坦布尔的市政建设问题，与“阿拉伯之春”政治风潮中其他国家民众反对国家体制的斗争有着本质区别。然而，土耳其国内爆发的民众反政府示威，还是给土耳其库尔德人提供了一个进行抗争的机会。 随着“阿拉伯之春”政治风潮的发展，库尔德工人党也试图模仿这场政治风潮，在库尔德人聚集的土耳其东南地区，发动一场土耳其的“库尔德之春”。身在狱中的库尔德工人党领导人奥贾兰也对其支持者喊话：“库尔德人只有像迪亚巴克尔(Diyarbakir)的库尔德人一样街头，大声呼喊出自己要求的权利，这才算是自由。”⑦随后，和平与民主党(Peace and Democracy Party，BDP)宣布，在土耳其东南地区开始进行库尔德非暴力反抗运动。结果，土耳其库尔德地区最大城市迪亚巴克尔首先开始出现静坐和示威游行。土耳其政府对此很快就作出了回应，部署了大批士兵来驱散这场3，000多人参加的未经批准的游行。在此过程中，警察和游行者爆发了冲突，示威者也试图用烟火袭击警员。⑧紧接着，土耳其东南地区的巴特曼(Batman)也爆发了游行和冲突，游行示威活动很快就蔓延到伊斯坦布尔、伊兹密尔、斯洛比、安塔利亚、通杰利省、穆什、凡城和阿勒等地，大批游行示威者遭到逮捕。此后，土耳其多地的冲突都变成了警察与库尔德民众的暴力冲突。奥贾兰甚至呼吁库尔德示威者进行暴力叛乱。2011年5月中旬，土耳其军队打死了6名试图从伊拉克库尔德自治区进入土耳其的库尔德工人党成员。⑨这一事件再次引发了土耳其各地的大规模抗议活动。在这些抗议活动的影响下，和平与民主党在当年6月的选举中，赢得了将近6.6%的支持率。2012年初，土耳其军队对锡尔纳克省(Sirnak)进行了空袭⑩，大约有34～50名库尔德平民在空袭中丧生。这一事件导致库尔德人聚集的城市再次爆发大规模游行。在迪亚巴克尔，警察用警棍和催泪瓦斯驱散示威者，示威者则向警察投掷石块和燃烧瓶。2月15日，在奥贾兰被捕13年之际，土耳其阿达纳(Adana)等多地爆发示威游行，要求释放奥贾兰。在很多地区，示威者都和警察发生了冲突，警察逮捕了大批示威者。3月中旬，在和平与民主党以及库尔德工人党的号召下，上千名示威者挥舞着库尔德的旗帜在迪亚巴克尔举行集会。警察出动了装甲车和直升飞机占领了城市的交通要道，以阻止游行范围的进一步扩大，结果再次导致双方人员伤亡。9月12日，在1980年军事政变的纪念日，70名库尔德囚犯进行了绝食抗议，要求改善监狱环境，释放奥贾兰，并给予库尔德人更多的文化权利，包括教授库尔德语和允许在法庭辩护中使用库尔德语。(11) 在“阿拉伯之春”政治风潮的影响下，土耳其库尔德人的抗争也取得了一定成效。2013年初，土耳其议会通过了一项法律，允许在法庭上有条件地使用库尔德语。2月，埃尔多安政府宣布支持伊斯兰教的伊玛目用土耳其语、库尔德语或阿拉伯语讲道。埃尔多安政府的这一行动，得到了库尔德政治家和国际人权组织的赞赏。(12)3月，埃尔多安政府还和奥贾兰达成协议。奥贾兰同意库尔德工人党停止武装暴力行动，并逐步解散土耳其境内的库尔德工人党武装。 不过，库尔德人争取自治和独立的斗争在土耳其强势政府的打压下依然极其艰难。在“阿拉伯之春”政治风潮的影响下，土耳其库尔德人虽然举行了长时间大规模的示威游行，甚至和警察爆发了武装冲突，但他们的民族权利诉求并没有充分实现。埃尔多安政府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放宽了对库尔德文化的限制，特别是放宽了对库尔德语使用的限制，但距离库尔德人追求民族平等、自治乃至独立的目标还非常遥远。 2.土耳其政府在库尔德问题上面临的机遇与挑战 作为长期存在的民族问题，库尔德问题既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给土耳其遗留下来的历史问题，也是土耳其当前建立的政治发展模式中的一大缺憾。面对“阿拉伯之春”政治风潮后中东地区广泛出现的社会转型，土耳其政府在处理库尔德问题上既面临着机遇，也面临着挑战。 在机遇方面，土耳其民族与库尔德民族在宗教信仰方面都信仰伊斯兰教，这是他们之间最大的共性。在世俗化长期居于主导地位的背景下，土耳其国内的穆斯林教派冲突并不像其他中东伊斯兰国家那样激烈。所以，土耳其民族和库尔德民族对伊斯兰教的共同信仰，给土耳其政府解决库尔德问题带来了一线希望。另外，还应该看到，土耳其库尔德人主要居住在经济发展落后的东南部地区，他们的生活条件极其艰苦。因此，在强调将宗教作为两个民族认同纽带的同时，如果土耳其政府能够积极促进库尔德地区的经济发展，大力改善当地的民生，无疑将极大地缓解土耳其政府和库尔德人在发展问题上的矛盾。 此外，国际社会对“伊斯兰国”组织的打击，也在某种程度上给土耳其政府解决库尔德问题带来了新的机遇。2013年年底和2014年年初，“伊斯兰国”组织在中东地区的扩张和恐怖主义行动引起了各方的关注。特别是“伊斯兰国”组织对伊拉克库尔德自治区的攻击，更是触及到了美国和其他西方国家的利益。为此，美国率先对伊拉克境内的“伊斯兰国”组织武装人员进行空中打击，其他西方国家也积极为遭受“伊斯兰国”组织攻击的民众提供人道主义援助。与此同时，土耳其政府也派军队驻守东南地区，保护土耳其库尔德人的安全，使其免受“伊斯兰国”组织的威胁。土耳其政府的这种做法，不仅能够保护土耳其库尔德人的生命安全，而且还能防止伊拉克库尔德地区政府在打击“伊斯兰国”组织武装的过程中对土耳其库尔德地区进行渗透，特别是能够抵御伊拉克库尔德地区民兵武装对土耳其库尔德人的影响。 从挑战方面来说，伊拉克自治政府的建立和叙利亚国内当前的内战，将对土耳其政府处理库尔德问题带来影响。在地理位置上，伊拉克北部的库尔德地区与土耳其东南部库尔德人聚集的地区接壤。目前，伊拉克库尔德人已经实现了高度自治，成立了伊拉克库尔德地区政府。这种情况毫无疑问会刺激土耳其库尔德人的分裂倾向。2011年年底，在“阿拉伯之春”政治风潮不断扩展的影响下，土耳其境内库尔德人的分裂活动也愈演愈烈，最终促使土耳其政府派军队越界进入伊拉克北部地区，对驻扎在那里的库尔德工人党武装力量实施打击。同时，叙利亚政府也曾为土耳其库尔德工人党武装人员提供过庇护，甚至利用那些潜逃到叙利亚境内的库尔德武装对土耳其进行袭击，以扰乱土耳其的国内秩序，并积极支持土耳其的库尔德人开展所谓“库尔德之春”的政治运动，这些都大大增加了土耳其政府解决国内库尔德问题的难度。 此外能否处理好国内的库尔德问题，也是土耳其加入欧盟道路上的重要难关之一。长期以来，库尔德人生存状况一直是欧盟审查土耳其国内民主改革的重要标准，进而成为欧盟在民族、民主、民生、军队和人权问题上批评土耳其国内政治改革进程缓慢的依据。客观地说，在整个中东社会都面临转型的今天，土耳其政府的库尔德政策显然具有僵化保守的。目前看来，如果土耳其政府不能够采用非暴力的合理途径来解决其库尔德问题，那么土耳其库尔德人争取民族权利的“库尔德之春”政治运动将会年复一年地出现，土耳其也许会永远徘徊在申请加入欧盟的道路上。 此外，土耳其政府对库尔德人采取的较为保守的民族政策，也使土耳其政府的库尔德政策难以有较大的改进。土耳其政府要想真正处理好库尔德问题，除了给予库尔德人更多的自由和权利外，还应看到土耳其民族与库尔德民族之间的共性和共同利益。实际上，在土耳其库尔德人中，真正想要通过流血冲突达到政治目的的人并不多。因此，土耳其政府应该寻求以和平方式解决民族矛盾。另外，土耳其政府还应在社会生活和文化教育中给予库尔德人更多的优惠政策，让他们尽快融入到土耳其社会生活中，参与国家建设和政治发展。只有这样，土耳其库尔德人问题才有望逐步得到解决。 三、中东社会转型与伊朗库尔德问题 伊朗的国家性质属于神权政治体制，政府对国内少数民族一贯采取歧视和压迫政策，因此伊朗库尔德人的民族主义运动的处境更为艰难。然而，席卷整个中东地区的“阿拉伯之春”政治风潮，也让伊朗库尔德人看到了希望。在伊朗库尔德自由生活党(Party of Free Life of Kurdistan，Partiya Jiyana Azad a Kurdistanê，PJAK)的带领下，伊朗库尔德人也开展了新一轮民族主义运动。 1.伊朗库尔德自由生活党领导的抗争 库尔德自由生活党是伊朗库尔德人建立的一个政治和军事组织。自2004年以来，这个党为争取伊朗库尔德人的政治和文化权利以及民族自决，已经和伊朗政府发生过多次武装冲突。目前，库尔德自由生活党是领导伊朗库尔德人进行民族主义抗争的主要力量。 自由生活党与伊朗政府之间的冲突由来已久。2011年3月，在库尔德自由生活党发起的攻击中，伊朗的库尔德省份萨南达季市(Sanandaj)的两名伊朗警员遇害，三名警员受伤；4月，马里万市(Marivan)附近的警察局也遭到袭击，并有4名边防军人被打死，3人受伤。(13)伊斯兰革命卫队立刻进行了反击，几天后就宣布萨南达季事件的肇事者已被处决。6月中旬，伊朗军队越境对躲藏在伊拉克北部山区的伊朗库尔德自由生活党武装人员发动大规模袭击。在这次行动中，伊斯兰革命卫队打死了至少5名库尔德自由生活党成员，还捣毁了该组织设在伊朗西北部的总部。(14)7月，库尔德自由生活党又杀害了5名伊斯兰革命卫队的士兵和1名指挥官。作为报复，伊斯兰革命卫队几天后又击毙了35名库尔德自由生活党武装人员，并逮捕了该党的一些成员。(15)此后，双方的冲突不断扩大，至少有50多名库尔德自由生活党武装战斗人员和8名伊斯兰革命卫队成员在冲突中丧生，上百名库尔德自由生活党武装人员受伤，并造成该地区800多人流离失所，3位平民在冲突中死亡。(16)7月底，库尔德自由生活党的武装人员炸毁了伊朗和土耳其之间的天然气管道，伊朗军队为此又处决了3名自由生活党的武装人员，还逮捕了4名宣称为该起事件负责的人员，其中至少有一人拥有土耳其国籍。(17) 2011年8月初，库尔德自由生活党领导人宣布他们准备与伊朗政府谈判，愿意通过和平手段来解决库尔德问题。他们承认，武装冲突并不能帮助库尔德人在伊朗的政权下获得政治和文化权利。与此同时，土耳其的库尔德工人党也呼吁伊朗政府停止与库尔德自由生活党之间的武装冲突。他们还告诫伊朗政府：“国际社会对中东的安排旨在围攻伊朗。目前他们正全神贯注于叙利亚问题。叙利而亚问题一旦得到解决，那么下一个目标就是伊朗。而库尔德人并不想与伊朗发生矛盾，只有美国人希望双方的冲突持续下去，因为这和他们希望同时削弱库尔德和伊朗的目标相吻合”。(18)然而，伊朗政府还是拒绝了库尔德自由生活党武装的停火声明，并于9月袭击了伊朗边境的库尔德自由生活党武装，打死了30名武装人员，还打伤了40名库尔德自由生活党的武装人员。(19) 2011年9月，伊朗驻伊拉克大使宣布与伊拉克中央政府以及伊拉克库尔德地区政府达成协议，三方承诺将共同保持边境地区和平。10月，伊拉克库尔德地区政府领导人在访问德黑兰时宣称，伊拉克库尔德地区政府已和伊朗库尔德自由生活党达成了协议，库尔德自由生活党同意结束武装行动，愿意维持伊朗和伊拉克库尔德地区政府之间的边境安全。(20)但到了12月底，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与库尔德自由生活党武装在伊朗西北部城市巴内(Baneh)再次发生冲突。库尔德自由生活党宣称，他们遭到了伊朗政府军的袭击(21)，政府军违反了双方之间的停火协议。2012年年初，伊朗库尔德自由生活党武装开始在边境地区重新修建防御阵地。4月底，伊朗政府军和库尔德自由生活党武装在伊朗科尔曼沙(Kermanshah)省的帕韦(Paveh)市再次爆发武装冲突，4名伊斯兰革命卫队士兵丧生，另有4人受伤。(22)这次冲突之后，伊朗军队和库尔德自由生活党武装之间的冲突有所缓解，但小规模的摩擦依然不断。2013年年初，库尔德自由生活党武装和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再次在伊朗与土耳其交界处的库尔德人居住区发生冲突。(23)直到2013年10月，双方之间的冲突依然时断时续。2013年年底和2014年年初“伊斯兰国”组织的出现所带来的新的威胁，才使得库尔德自由生活党武装和伊朗军队的冲突告一段落。“伊斯兰国”组织攻击的范围不断扩大，不仅威胁到库尔德人而且还威胁到什叶派居民的安全，伊朗政府决定向伊拉克的库尔德武装提供军事援助，以阻止“伊斯兰国”组织的进攻。 2.伊朗库尔德问题难以解决的根本原因 在中东地区广泛开展的库尔德民族运动中，伊朗库尔德人的抗争道路显得尤为艰难。库尔德人与政府军队之间的武装冲突不仅给自己带来了重大的人员伤亡，而且也不利于提高原本就十分落后的经济水平和改善民众的生活。综观伊朗库尔德民族运动的发展进程，至少有以下几个因素是导致库尔德问题难以解决的根源。 首先，伊朗对其境内的库尔德人长期实施歧视政策，使得库尔德人难以取得平等的民族权利。库尔德人作为伊朗的一个少数民族，一直处于伊朗政府的歧视政策之下。近年来，伊朗库尔德人曾努力尝试通过选举等和平方式来参与伊朗政治，但伊朗政府并没有因此改变对伊朗库尔德民族的歧视。在伊朗国内，对少数民族，特别是库尔德人的歧视不仅表现在社会地位和政治参与方面，而且还表现在经济发展方面。2003年伊拉克战争后，尽管伊拉克库尔德地区实现了自治，土耳其政府也开始在一定程度上放宽对库尔德人的民族政策，但伊朗政府中的政治家、军官和宗教人士依然没有对改善伊朗库尔德人的生活做出任何承诺，更没有考虑放弃对少数民族的歧视政策。这种长期的不公平待遇是导致伊朗库尔德民族运动坚持不懈，并受采取武装斗争方式的原因和动力。 其次，伊朗的神权政治体制加大了解决库尔德问题的难度。作为一个神权政治体制的国家，伊朗的什叶派高层教士掌管着国家的政治权力。因此，伊朗的库尔德问题，不仅是一个民族问题，而且也是民主和宗教问题。伊拉克战争结束后，伊朗作为中东的伊斯兰什叶派大国，一直致力于建立“什叶派新月带”并抗衡逊尼派为主的海湾国家。在这种情况下，伊朗政府试图利用库尔德问题来控制伊拉克和牵制叙利亚，必要时还可以利用库尔德问题调整自己和土耳其的关系。此外，神权政治体制下的伊朗也难以实现所谓的民主，这也使得伊朗库尔德人无法通过和平的途径表达他们的政治诉求，从而造成冲突难以避免。另外，伊朗神权政治体制的约束和封闭，也使得外部力量难以介入。无论来自东西方的外部大国还是高度自治的伊拉克库尔德地区，都难以在伊朗的库尔德问题上施展自己的影响力。 最后，伊朗少数民族众多，但力量普遍薄弱，而且相互之间的利益诉求和奋斗目标存在很大差异，难以联合起来共同向波斯人占主导地位的统治阶层争取少数民族权利。在伊朗，不仅有库尔德民族，还有阿拉伯、土耳其、阿塞拜疆、巴拉奇斯、卡什加、亚述、亚美尼亚和切尔克斯等其他少数民族。这些民族的状况与库尔德人大致相似，都遭受着伊朗神权政体的歧视和压制。不仅如此，这些少数民族内部还存在着教派冲突，因而他们之间的团结几乎不可能实现。 不过，伊朗政府最近支持伊拉克库尔德人打击“伊斯兰国”组织的行动，也让伊朗国内的库尔德人看到了一线改善民族地位的希望。但要注意的是，伊朗政府对伊拉克库尔德人的支持，只是希望阻止“伊斯兰国”组织武装对与之相邻的伊朗库尔德地区发动攻击，从而使得本来就很复杂的伊朗库尔德问题更加恶化。同时，伊朗的库尔德人也看到，伊拉克库尔德人虽然生活在一个相对独立但极为脆弱的自治区中，他们既要应对来自外部武装势力的攻击，还要面对充满敌意的逊尼派和本性多疑的什叶派之间的纷争。因此从这一点来说，伊朗库尔德人目前还是更愿意留在伊朗境内相对安宁和稳定的库尔德地区。 四、中东社会转型与叙利亚库尔德问题 在叙利亚，库尔德人约占总人口的9%～15%。在“阿拉伯之春”的影响下，叙利亚反对派与政府的冲突演变成一场旷日持久的内战，库尔德人最终也不得不卷入其中。作为少数民族，库尔德人长期以来在叙利亚政府的歧视政策下不仅被剥夺了基本的公民权利，而且还丧失了他们的文化、经济、和社会权利。2011年上半年，当“阿拉伯之春”最初波及到叙利亚时，阿萨德政府决定给予部分库尔德人叙利亚公民身份，以分化那些潜在的库尔德反对派。然而，当叙利亚内战爆发后，叙利亚库尔德人已不再满足于叙利亚公民的身份，而是希望取得自治，甚至成为独立的库尔德国家。 1.叙利亚内战中的库尔德人 库尔德人卷入叙利亚内战，始于2012年年底开始的艾因角(Ras al-Ayn)战役。2012年年底，叙利亚自由军和政府军在库尔德人居住的艾因角发生交火，库尔德人民保卫组织(Kurdish People's Protection Units，YPG)趁乱占领了当地政府军的一些安全设施和行政管理部门。结果，叙利亚自由军在交火中取得优势后，又转而攻打库尔德民主党联盟(Kurdish Democratic Union Party，PYD)设在艾因角地区的一处检查站，并打死了库尔德民主党联盟的1名成员，双方因此发生冲突，库尔德人也因此正式卷入叙利亚内战。2012年年底，叙利亚反对派武装和库尔德人之间达成停火协议，但2013年年初叙利亚反对派武装再次从土耳其越境攻打艾因角的库尔德人，双方再次爆发激烈冲突。直到2月底，双方才实现停火。 2013年7月，在经历了短暂的停火后，库尔德人民保卫组织又和叙利亚反对派武装“胜利阵线”(al-Nusra Front)发生冲突。最终，库尔德人民保卫组织占领了“支持阵线”总部(24)，并驱逐了这个地区的圣战分子，占领了土叙边界地区，从伊斯兰主义者手中夺取了一些重要据点。8月底，伊斯兰主义者和库尔德武装为夺取位于伊拉克和叙利亚边境上的小镇再次交火。9月底，叙利亚自由军又对位于土叙边境上的叙利亚库尔德人居住的小镇发动了袭击。(25) 2013年10月，库尔德人民保卫组织基本控制了叙利亚与伊拉克之间的边境地区，并打败了“伊斯兰国”组织武装，占领了叙利亚境内的重要产油区哈赛克(Hasakah)。11月初，叙利亚的库尔德武装为巩固对哈赛克的控制，再次发动攻击，迫使圣战分子离开了艾因角，并在后来与“伊斯兰国”组织和“支持阵线”等反政府武装的冲突中占领了两个村庄。(26)11月中旬，在控制了大约40个城镇后，库尔德民主党联盟宣布成立一个自治的过渡政府来管理库尔德人控制的叙利亚东北部地区。(27)12月底，库尔德人民保卫组织攻占了位于哈赛克和卡米什利(Qamishli)之间伊斯兰“圣战”分子的占领区，但在2014年初与伊斯兰主义者的冲突中又失去了对该地区的控制权。(28)2014年1月底，伊斯兰“圣战”分子武装对哈赛克地区库尔德人民保卫组织控制下的城镇发动袭击，但遭到了来自库尔德人的强烈抵抗，结果有23名伊斯兰“圣战”分子在冲突中被打死，库尔德人民保卫组织还缴获了一辆坦克。2月伊始，库尔德人民保卫组织对“伊斯兰国”组织在泰勒艾卜耶德(Tell Abyad)的基地发动攻击，打死了8名“伊斯兰国”组织武装人员，其中包括1名指挥官。此后，库尔德人民保卫组织与“伊斯兰国”组织爆发了多次武装冲突，但大多以库尔德人民保卫组织的胜利告终。2月底，库尔德人民保卫组织宣布暂停在叙利亚库尔德地区的军事活动，除非遭到外来敌对武装对该地区的军事攻击。就在声明发表的第二天，“伊斯兰国”组织便发动了攻击，但很快被库尔德人民保卫组织击退。整个3月份，“伊斯兰国”组织对库尔德人民保卫组织实施了大规模报复性打击，双方虽均有伤亡，但库尔德人民保卫组织在冲突中始终占据上风。不过，在“伊斯兰国”组织和库尔德人民保卫组织多次交火的泰勒艾卜耶德西边的农村地带，大批不堪忍受战火的库尔德平民都迁移到土叙边境。(29)与此同时，库尔德人民保卫组织也对“伊斯兰国”组织占领的地区发动大规模攻击。库尔德人民保卫组织还联合“幼发拉底河伊斯兰解放阵线”(Euphrates Islamic Liberation Front)，共同抗击艾因阿拉伯(Agn al-Arab)地区的“伊斯兰国”组织武装。(30)5月底，“伊斯兰国”组织在阿勒颇(Aleppo)绑架了193名年龄在17～70岁之间的库尔德平民(31)，还有186名库尔德学生。(32)7月初，“伊斯兰国”组织武装利用从伊拉克库尔德地区政府军手中缴获的先进武器，攻打位于艾因阿拉伯地区的多个村落，迫使库尔德人民保卫组织从该地区的部分村庄撤离。(33)7月中旬，叙利亚库尔德民主党联盟向中东地区所有库尔德人呼吁，请求支援他们保卫艾因阿拉伯的军事行动。闻讯后，土耳其库尔德工人党武装立刻开赴叙利亚，支援库尔德人民保卫组织守卫他们的重要战略据点。在这次冲突中，“伊斯兰国”组织虽然一度占领了10个城镇，但库尔德人最终还是在月底击退了“伊斯兰国”组织对艾因阿拉伯地区的攻击(34)，并在冲突中打死了685名“伊斯兰国”组织武装人员。(35)然而，9月中旬“伊斯兰国”组织再次动用坦克和火箭炮向艾因阿拉伯地区发动进攻，并于17日占领了21个库尔德人控制的村庄，整个地区也陷入了“伊斯兰国”组织武装的包围之中。(36)目前，叙利亚的内战仍在继续，其冲突范围早已不限于政府军和反对派之间，各反对派之间的冲突也同样激烈。2013年底以来，“伊斯兰国”组织在叙利亚的出现，特别是“伊斯兰国”组织与库尔德人之间的冲突，更是加剧了叙利亚和整个中东地区库尔德问题的复杂化。 2.叙利亚库尔德民族运动面临的机遇 “阿拉伯之春”政治风潮波及叙利亚之初，叙利亚库尔德人起先也是走上街头，通过游行示威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利益诉求。但是，随着叙利亚内战的爆发，叙利亚库尔德人也建立了自己的武装。他们在维护叙利亚库尔德地区安全的同时，也希望通过这场内战来实现库尔德地区自治甚至独立。目前，叙利亚库尔德人虽然面临新的机遇，但同样也必须面对各种挑战。 首先，叙利亚国内各派力量分散，而且相对独立。叙利亚国内虽然反对派组织众多，但各自的力量都较为薄弱，而且相互之间并不团结，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反对派联盟既不能完全战胜叙利亚政府军，也不能完全控制叙利亚库尔德武装的原因。目前，叙利亚国内内战中有四大交战方，即叙利亚政府、反对派、库尔德人和“伊斯兰国”组织。其中，叙利亚政府军受到黎巴嫩真主党、叙利亚社会民族党(Syrian Social Nationalist Party)、巴勒斯坦解放武装(Palestine Liberation Army)和阿拉伯民主党(Arab Democratic Party)的支持，并得到来自俄罗斯、朝鲜、伊拉克和委内瑞拉的军事支持；组成反对派的军事力量主要是“叙利亚自由军”与“伊斯兰阵线”(Islamist Front)、“支持阵线”和叙利亚穆兄会等，他们接受来自卡塔尔、沙特阿拉伯、土耳其、美国、利比亚、英国和法国的军事援助；构成叙利亚库尔德人军事力量的主要是库尔德人民保卫组织与库尔德联盟党，再加上其他一些少数民族的军事武装，他们得到伊拉克库尔德地区政府和土耳其库尔德工人党的军事支持。从叙利亚内战各方的组成不难看出，正是由于各方之间存在的矛盾，才使得叙利亚库尔德人有可能获得自治。 另外，叙利亚库尔德武装与“伊斯兰国”组织之间的冲突会给叙利亚库尔德人未来的发展造成两方面的影响。一方面，叙利亚库尔德人在与“伊斯兰国”组织的武装冲突中彰显了自己实力，并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自己的战斗力，同时还扩大了叙利亚库尔德人控制的区域，这些都为今后叙利亚库尔德人实现自治打下了基础。但另一方面，叙利亚库尔德武装与“伊斯兰国”组织的武力冲突，也会对叙利亚库尔德人武装力量造成消耗，影响库尔德人在叙利亚未来政治进程中与众多政治派别抗衡的实力。因此，叙利亚库尔德人在当前与“伊斯兰国”组织的冲突中，应该充分利用外来力量的支援，特别是伊拉克库尔德地区政府和美、英、法等西方国家的支持。 叙利亚内战给国内的各派政治势力都带来了一线希望。不过，他们面临挑战也是显而易见的。在叙利亚国内的冲突中，既包含了宗教派别之间的矛盾，也包含了民族之间的冲突。在宗教派别方面，作为什叶派分支的阿拉维派领导的少数派政府和逊尼派为主的反对派之间的冲突，是当前矛盾的主要方面。与此同时，叙利亚库尔德人与叙利亚占主体的阿拉伯人之间的冲突，是矛盾的次要方面。因此，对于叙利亚的库尔德人来说，他们最低限度的要求，就是获得作为一个国家公民的基本权利。对于他们最理想的目标，就是实现自治，而不是参与整个叙利亚国家的权力分配。 五、对“库尔德之春”民族运动的评价 在“阿拉伯之春”政治风潮影响下，库尔德人为争取民族权利和自治发起的“库尔德之春”(Kurdish Spring)与“阿拉伯之春”，存在多方面的区别。 首先，库尔德民族运动的政治目标和“阿拉伯之春”政治风潮中民众的政治诉求有所不同。库尔德民族运动的政治目标，首先是要获得政府的公正待遇，享受自己作为一个少数民族或国家公民的正当权利。在此基础上，其进一步的政治目标是在自己所在的国家实现区域自治，而不是要推翻当前的政府。而“阿拉伯之春”政治风潮中的民众，则要推翻现政权，建立一个新的政权来满足自己的政治诉求。 其次，“库尔德之春”与“阿拉伯之春”的背景也不相同。库尔德人争取民族权利、区域自治甚至独立的运动，已经有了漫长的历史，几乎可以追溯到1916年英法签署的《赛克斯—皮科协定》(Sykes-Picot Agreement)。而“阿拉伯之春”政治风潮只是2010年年底才开始在中东阿拉伯国家中蔓延。从这一点来说，库尔德人开展的民族运动并不是突发的，它是库尔德人民族运动的新一次浪潮。而“阿拉伯之春”政治风潮是一场突发性的、始料未及的运动。 再次，库尔德民族运动与“阿拉伯之春”政治风潮在性质上也存在差异。从它们各自的政治诉求来看，库尔德人的政治诉求是国家对其公民基本权利的认可和保障，而“阿拉伯之春”的政治诉求则主要是民主和民生。因此，简单地说，库尔德民族运动的性质是库尔德民族主义背景下的民族民主运动，而“阿拉伯之春”政治风潮则是以发展民主、改善民生为目标的社会运动。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像“阿拉伯之春”政治风潮产生的影响一样，“伊斯兰国”组织的出现也给库尔德民族民主运动带来了新的转机。不过，库尔德民族运动的结果还难以预测。就像所谓的“阿拉伯之春”演变成“阿拉伯之冬”(Arab Winter)一样，库尔德人的民族民主运动也可能由“春”转“冬”。为此，有些媒体使用了“库尔德觉醒”(Kurdish Awakening)来代替“库尔德之春”。然而，由于库尔德人长期以来几乎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的民族民主运动，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建立所谓“库尔德斯坦”独立国家的梦想，因此用“觉醒”来形容这次民族运动并不合适，而且也不全面。笔者认为，用“库尔德民族民主运动新浪潮”，能够更加贴切地描述这次库尔德运动的特点。不过，无论如何表述，都是要说明中东库尔德人已经开始意识到中东社会转型带来的机遇，而且希望利用中东社会转型的机会来实现自己多年的政治目标。 在伊拉克、土耳其、伊朗和叙利亚，库尔德问题从这些国家建立伊始就已存在。尽管经过漫长的抗争，库尔德人在有的国家取得了自治，在有的国家获得了公民身份，在有的国家实现了作为少数民族的基本权益，但中东库尔德问题的总体状况依然不容乐观。 1.作为整体的库尔德人与库尔德问题 库尔德民族是中东地区最大的、没有自己国家的民族。库尔德人虽然是分散在四个不同国家的少数民族，但这四个国家相互接壤，而库尔德人就生活这些国家相互接壤的地区。这个地区在历史上被称为库尔德斯坦地区。由于历史和宗教派别原因，再加上各国中央政府担心库尔德人联合独立，因而库尔德人在这些国家长期遭受着各种歧视，生活条件和社会地位长期无法改善。 2003年伊拉克战争爆发后，美国军队在伊拉克库尔德人协助下推翻萨达姆政权，伊拉克库尔德人也因此获得了发展的机会。美国从伊拉克从撤军后，库尔德人在伊拉克北部库尔德人聚居区建立起了高度自治的政府。这也在一定程度上为其他国家的库尔德人运动提供了范例，使库尔德民族运动的发展有了较为明确和现实的目标。 2010年年底爆发的“阿拉伯之春”政治风潮，再次激发了库尔德人的民主与民族意识。他们开展的所谓“库尔德之春”的民族民主运动，也变成了“阿拉伯之春”的一个重要副产品。在和“伊斯兰国”组织的武装冲突过程中，伊拉克和叙利亚库尔德武装付出了重大代价，他们之间有多次相互配合。不仅如此，土耳其库尔德工人党还派遣武装人员进入叙利亚，协助叙利亚库尔德人抗击“伊斯兰国”组织武装的攻击。另外，伊朗政府也为伊拉克库尔德武装抗击“伊斯兰国”组织提供了武器援助，这在一定程度上也缓解了伊朗政府和库尔德人的矛盾。 2.库尔德人的梦想与现实 在当前中东地区的政治转型过程中，库尔德人虽然广泛开展了民族民主运动，而且始终没有放弃建立所谓“库尔德斯坦国”的梦想，但在目前中东社会的转型过程中，这个梦想还是难以实现。 目前，处于社会转型过程中的中东库尔德人，已经不再追求脱离自己所在的国家，实现独立或是联合起来建立库尔德政权，而是更加确切地要求在所在国家的库尔德地区实行自治。这种政治目标显然比较符合当前的实际情况。就中东地区整体的库尔德问题而言，最重要的现实就是各国库尔德运动发展所处的阶段不同。在伊拉克，库尔德人已经实现了比较稳定的自治。叙利亚内战虽然给库尔德人带来了自治的可能，但目前依然希望渺茫。在土耳其，库尔德人虽然获得了一定的民族权利，但土耳其政府基本不可能接受其领土内的库尔德人自治。土耳其政府正在与库尔德人的和平与民主党接触，试图通过制定新宪法给予库尔德人更多权利。尽管土耳其政府为了加入欧盟愿意在库尔德问题上妥协，但绝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做出牺牲。在伊朗，政府目前甚至还没有完全消除对库尔德人的歧视政策。在伊朗神权政治体制下，库尔德人与其他少数民族的生存状况并没有太大差异。 在库尔德运动中，缺乏强有力的政治领导力量是另一个重要的现实。土耳其的库尔德工人党虽然在中东地区的库尔德人中有较大的影响力，但由于其行为较为极端，很多国家政府都把库尔德工人党定性为恐怖组织。另外，库尔德工人党也不像伊拉克的库尔德政党那样有自己的合法政权。库尔德工人党的成员主要来自土耳其，他们在叙利亚的分支称为库尔德民主联盟，在伊朗的分支叫做库尔德自由生活党。库尔德工人党对伊拉克库尔德人的影响力则极为有限。相比之下，伊拉克的库尔德地区虽然已经建立了合法的自治政府，但却不可能担负起建立整个中东库尔德地区自治甚至独立的任务。因为伊拉克库尔德地区政府不仅与周边国家政府的关系错综复杂，而且还要面对来自其他国家库尔德领导集团之间的权力之争。因此，内部的权力争夺很可能导致库尔德工人党和伊拉克库尔德地区政府之间的武装冲突。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正是在实现自治甚至独立的“库尔德斯坦国”梦想的推动下，中东库尔德运动才得以不断发展。在中东的社会转型过程中，库尔德人现在更加看重的是公平、民主以及与其民族地位平等的民族权利。无论什么样的中央政权，只要给予库尔德人平等的国家公民的身份、地位和相应的权利，其国内的库尔德问题就会有所缓解。但同时应指出的是，库尔德人的政治梦想在本质上是库尔德民族主义。在库尔德民族主义的驱动下，伊拉克库尔德人会更加向往像南苏丹一样获得独立，叙利亚库尔德人则会努力追求伊拉克库尔德人已经获得的自治。 ①Khalid Al-Ansary,"Two Killed,47 Hurt in Iraq Protest Violence," Reuters,February 17,2011. ②Mohammed Tawfeeq,"Teenager Dies,39 Hurt in Fresh Clashes in Iraq's Kurdistan," CNN,February 21,2011. ③Karzan Kardozi,"Day Eight of Protest in Sulaimaniyah,Iraqi Kurdistan,Religious Leaders Join in," Kued Net,February 24,2011,http://www.ekurd.net/mismas/articles/misc2011/2/state4716.htm. ④参见库尔德斯坦地方政府网站：http://www.krg.org/p/page.aspx?l=12&s=000000&r=407&p=403&h=l&t=404，登陆时间：2015年12月19日。 ⑤参见库尔德斯坦地方政府网站，http://www.krg.org/p/page.aspx?1=12&s=000000&r=407&p=403&h=l&t=404，登陆时间：2015年12月19日。 ⑥Riccardo Dugulin,"The Kurds' Place in the ‘Arab Spring'," Ekurd Daily,December 12,2011. ⑦Noam Chomsky,"On Kurds' Arab Spring," Today's Zaman,July 21,2011. ⑧"Turkey's Kurds Launch Protest Movement for Rights," Kurd Net,March 24,2011,http://www.ekurd.net/mismas/articles/misc201l/3/turkey3163.htm. ⑨"Turkish Forces Kill 12 Kurd Fighters Crossing from Iraq," Reuters,May 14,2011. ⑩"Concerns Raised about Obscuring Evidence 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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