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楚语中的南亚语成分,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南亚论文,上古论文,成分论文,楚语中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梅祖麟、罗杰瑞(1976)曾对上古汉语中的南亚语借词进行了非常有启发性的探讨,鉴于上古汉语中“江”、“虎”、“牙”、“札”、“獀”等词的上古音与南亚语相关词语在语音形式上相同或相近,他们认为这些词是南亚语借词。但现代分子人类学的研究表明,整个人类都是从非洲东部迁徙而来,史前中国境内的人群从东非经由南亚迁徙而来(Chu 1998,Su 1999,Ke 2001)。这说明南亚语和早期汉语可能存在同源关系。潘悟云(1995)、王敬骝(2001)先后找出部分上古汉语和南亚语的同源词,认为它们存在发生学关系。但总体而言,语音上对应整齐的基本词数量并不多,因此上古汉语和南亚语之间的关系还有待进一步研究。 无论如何,上古楚国与说南亚语的濮人关系密切,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楚国开国就是占领濮人的领地之后才进而强盛的。(《史记·楚世家》:“(楚武王)于是始开濮地而有之。”)在春秋时期,濮人的活动区域包括现在河南、湖北、湖南、四川、贵州、云南(吕思勉2008:213),而楚国最盛的时候疆域横跨河南、湖北、湖南、四川、陕西、安徽、江苏、浙江、山东等省份(顾德融 朱顺龙2001:267),可以看出濮人的活动区域和楚国的疆域存在交叉重叠。本文主要就古楚语中部分词语和南亚语的关系作初步的讨论。 《国语·楚语》:“启有五观。”韦昭注:“五观,启子,大康昆弟也,观,洛汭之地。”在韦昭的注解中,前半句认为“五观”是指“启的儿子大康兄弟等人”,后一句则又认为“观”是个地名,显然,这一注解前后并不一致。清代的汪远孙指出“观”解释为“洛汭之地”并不可信,他认为“五观”是一个人的名字。(详见徐元诰2002:484)不过从其他上古经典文献对这段史实的记载来看,“五观”和“五子”相当。《汉书·古今人表》:“大康,启子,昆弟五人,号五观。”《楚辞·离骚》:“启《九辩》与《九歌》兮,夏康娱以自纵。不顾难以图后兮,五子用失乎家巷。”《逸周书·尝麦》:“其在启之五子,忘伯禹之命。”庄述祖进一步指出“五子,即五观也”(费怀信等1995:787)。这是非常正确的。也就是说,“五”是数词,“观”即“子”,“启有五观”就是“启有五子”。不过由于庄述祖只是通过文献对读来说明,而古文献中“观”读为“子”几乎没有出现过,同时庄述祖也不能对“观”为何可以解释为“子”进行说明。因此,把“观”读为“子”这一看法并没有得到公认。 “观”表示“儿子”的含义看似非常罕见,实际通过同源词我们可以找到一些线索。《诗经·齐风·甫田》:“总角丱兮”,毛传:“丱,幼稚也。”“丱”是见母元部合口字,上古音为*koon,①《礼记·内则》:“卵酱实蓼。”郑玄注:“卵读为鲲,鲲,鱼子。”“鲲”是见母文部字,上古音为*kuun,读音非常接近。“鲲”从“昆”得声,“昆”,《国语·晋语二》:“延及寡君之绍续昆裔。”韦昭注:“昆,后也。”也就是“后嗣”的意思。“鳏”,《诗经·齐风·敝笱》:“其鱼鲂鳏。”郑玄笺:“鳏,鱼子也。”诗三家异文作“鲲”(王先谦1987:389)。因此,“观”和“丱”、“鳏”、“鲲”这组同源词都与“子嗣”义相关。 在许多汉语南方方言中,“官”或以“官”为构词成分的词经常表“子女”或“孩子”。清光绪甲辰年《常昭合志稿》:“称人之子,贵之则日官人。”在吴语江阴、常熟、上海川沙方言、浙江的新昌、象山、镇海等方言中也都是以“官人”称呼小孩。吴语嘉兴话中,称呼男孩为“官官”。在闽语揭阳方言中,称呼小孩为“官仔”。闽语长乐方言,称呼女儿为“官姐”,“姐”表示性别,“官”就是“子女”的通称词语(许宝华等1999:3686)。显然这些汉语方言中表“子女”义的“官”应该和《国语·楚语》“启有五观”中的“观”是有相同语源的。 值得注意的是,以“官”来表“子女”或“孩子”义只见于汉语南方方言,而不见于北方方言。这和“江”的分布情况类似,梅祖麟、罗杰瑞(1976)指出,“江”在古代汉语中基本上也都是出现在南方,而不见于北方,“江”的上古音是。同时,南亚语中表示“河流”的词基本上都是(Sedang语)或(Bru语),因此他们认为“江”是个南亚语借词。上文我们说过,上古楚国与说南亚语的濮人关系密切。受此启发,我们发现“启有五观”的“观”*koon②以及汉语南方方言中表“子女”或“孩子”义的“官”和南亚语言中表示“儿子”的词汇构成对应。 在上古汉语中,“句”的谐声系列经常表示“幼兽”,“狗”,《尔雅·释兽》:“熊虎丑,其子狗。”又《尔雅·释畜》:“未成豪,狗。”郭璞注:“狗子未生毛者。”“狗”上古是见母侯部字,上古音*ko,显然和“观”*kon词根相同,惟一的区别就在于“观”多了一个-n韵尾。④-n韵尾可能就是名词后缀(详见金理新1998)。因此,表示“儿子、孩子”含义的“观”、“官”等词可能和“狗”等表示“幼兽”的词在语源上存在关联。 《诗经·陈风·防有鹊巢》:“防有鹊巢,卭有旨苕。”毛传:“卭,丘也。”《说文》:“丘,土之高者,非人所为也。”“山”,《左传·庄公二十二年》:“风为天于土上,山也。”孔颖达疏:“山,是地之高者。”《广雅·释山》:“土高有石,山。”可见“卭”、“丘”和“山”意义大致相当。有意思的是,“邛”表示“山丘”的意思,在上古文献中,比较明确的仅此一见。春秋时陈国地理位置在楚国附近,根据扬雄《方言》,陈和楚经常连言,在语言上非常接近,因此可以把陈归为楚方言下面的一个次方言(华学诚2007:120)。而早期楚方言区和现在的南方各民族关系(其中就包括现在说南亚语的民族的祖先)密切。“卭”的上古音为*go。 楚简中“危”一种写法是“”(《曹沫之阵》)(李守奎2003:443)。在上古秦楚选择术术语中,秦地的“坐”在楚地文献中都对应“危”(详见刘乐贤2006)。在包山楚简263号简中有“一危席”(《包山楚简》,图版113页),其中“危”与《曹沫之阵》中的“危”写法相同。但是“危席”不好理解。李家浩(2010)、刘信芳(2011:229-230)指出“危席”就是“坐席”。“坐席”典籍中常见,《韩非子·说林下》:“曾子不起而延于坐席。”由此可见,在上古楚语中“危”可以用来表示“坐”。陈剑(2005)指出“危”是“跪”的初文,“危”与“坐”形音义都很密切,可能是同源分化现象。由于“危”是疑母字,而“坐”是从母字,声母发音差别较大,因此大西克也(2010)认为是训读关系。这个看法是正确的。根据上面的材料,最有可能的情况是,上古楚语中的“危”是个方言词,意思与秦方言里的“坐”一样。楚人在转写秦方言“坐”的意思的时候,用“危”来代替。这是典型的同义换读,正如“一元钱”经常又写作“一块钱”。这种现象很常见,详见裘锡圭(1988:219-222)。 《楚辞·渔父》:“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王逸没有对“淈”作解释,洪兴祖注:“淈,浊也。”(洪兴祖1983:180)这是采用《说文》的说法。这个解释比较生硬,“浊”是形容词,即使是形容词作动词用,翻译出来是“使泥浑浊”还是不通顺,因为“泥”本身就不是清的,不存在使泥变得浑浊的问题。《慧琳音义》:“淈,搅令浊也。”这个解释应该比较接近原来的意思,也就是说“淈”和“搅”的动作有关。“淈其泥”就是“搅动水中的泥”,这个动作的结果自然是水变得浑浊。“淈”表示“搅”的意思在上古文献中仅在《楚辞·渔父》出现,可见是上古楚语的特有词汇。“淈”又写作“抇”或“汩”,《广雅·释诂三》:“淈,浊也。”王念孙疏证:“淈、汩、抇并通。”《吕氏春秋·本生》:“夫水之性清,土者抇之。”高诱注:“抇,读曰骨,浊也。”相似句子,《淮南子》作:“水之性真清,而土汩之。”⑦ “篁”,最早出现于《楚辞·九歌·山鬼》:“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五臣注:“篁,竹丛也。”(洪兴祖1983:80)“篁”上古音为,⑧并不见于其他先秦古籍,所以可以认为是楚语的特征词,汉以后由于楚辞的影响,才逐渐扩散开来。 总之,无论语音还是语义,“篁”都与原始南亚语表“竹子”或“竹笋”的存在关联。 《方言》:“党、晓、哲,知也。楚谓之党,或曰晓,齐宋之间谓之哲。”由扬雄《方言》可知,上古楚语都是用“党”来表示“知道”,(13)旦是上古楚语中的这个词语源一直不明。 通过与周边少数民族语言比较,我们可以确定上古楚语中表示“知道”的“党”与藏缅语、侗台语、苗瑶语都不存在关联。我们把视角投向南亚语,有部分南亚语表示“知道”的词语与《方言》记载的“党”相似:So语,Bru语,Siliq语,Makong语,Kadang语,(欧阳觉亚等1984:144,陈相木等1986:139,颜其香、周值志1995:768,陈国庆2002:298,Sidwell 2005:178,Miller 1996)。 从上面的南亚语材料我们可以看到,“知道”这个词在南亚语内部有较大的分歧,但是有一部分语言如5o语、Bru语、Siliq语、Makong语、Kadang语等语言中的“知道”都是,这显然和上古楚语的“党”存在关联。我们认为上古楚语中的“党”就是来自南亚语。 通过上文的讨论,我们可以确定,上古楚语中的“凭”除了和南亚语的“满”存在对应以外,还与部分藏缅语和苗瑶语对应。考虑到国内外南亚语高度一致,因此,南亚语的“满”是其固有语词,而上古楚语的“凭”、部分藏缅语和苗瑶语的相似词语可能是来自南亚语的借词。 ①本文上古音构拟主要采用郑张尚芳—潘悟云的上古音构拟体系。 ②在世界上许多语言中,-uan与-on或-un相互演变是很常见的音变现象。 ③Juk方言除表“儿子、女儿、孩子”,还表“幼小动物”,可与上古汉语“卵”和“鲲”对照。 ④在上古汉语中,元部合口(*on)还经常同侯部(*o)存在异读和通假现象,如“短”上古元部合口,“短”从“豆”得声,“短”是上古元部合口,而“豆”是侯部。(详见潘悟云2000:230,郑张尚芳2003:201-202) ⑤“危”的上古音采用金理新的构拟,m放在k前面的时候会被k同化变成。 ⑥在Aslian各语言中,“坐”的语音形式在韵尾上有所变化,如Kansiw语、Tea-de、Yahay、Tean-ean都是(Phaiboon2006)。可能韵尾经历了-l>-k的变化。 ⑦需要说明的是,“抇”不仅仅可以表示“搅浊”的意思,还可以表示“掘”的意思,如《荀子·尧问》:“深抇之而得甘泉。”杨倞注:“抇,掘也。” ⑧“篁”上古音,郑张尚芳—潘悟云构拟为,李方桂构拟为,金理新构拟为。 ⑨南亚语“竹子”在楚语中可能失落前缀,变成,也可能在进入楚语之前前缀就已经失落。 (11)如战国楚简中“父”经常被写作“古”,“病”写作“”,从“疒”从“更”,“更”显然是声符,而“病”从“丙”得声。说文:“更,从支丙声。”《淮南子》是楚地文献,《淮南子·地形》:“玉横维其西北之隅。”高诱注:“横或作彭。”(李家浩1999,赵彤2006,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2009,叶晓锋2011) (12)王引之指出《尚书·周书》“方行天下”的“方”就是“旁”,“方”有两读,分别是“符方切”和“府两切”,“旁”是亚母字,那么显然“方行天下”的“方”应该是“符方切”(宗福邦等2003:990),上古音就是。 (13)章太炎《新方言》:“今谓了解为党,读如董。”也就是说现在一般表示“了解”意的“懂”也许可以追溯到上古楚语的“党”。此点承金理新老师指点,谨致谢忱。 (14)“凭”的上古音采用金理新的构拟。古楚语中的南亚语言要素_方言论文
古楚语中的南亚语言要素_方言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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