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城外青年国王_中郎将论文

南朝时代的幼王出镇,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南朝论文,时代论文,幼王出镇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提要 幼王出镇是南朝历史上产生的一独特的政治现象,具有反世族政治的色彩。客观上它是南朝政局动荡、皇权移换迅速的产物,主观上则蕴含着南朝君主企图抵消世族政治、提高宗室地位、加强皇权的动机。在风云变幻的南朝政治舞台上,在纵横交错的统治阶层内部斗争中,出镇幼王既是皇权倚重的筹码,又往往是胜利者祭坛上的牺牲。它诞生于南朝政治,又给南朝政治带来了重要影响。

关键词 南朝政治 方镇 幼王 皇权

在南朝四代一百七十年的历史上,有一非常独特的政治现象,那就是幼王出镇现象。镇即方镇,系地方军事、行政单元。具体讲,是指那些兼有军区性质的州郡或都督区等〔1〕。不言而喻, 方镇在南朝时代的国家结构中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其对中央政府态度的向背,往往可以决定国家的命运。而以未成年的,甚至是幼儿的宗王出任总统方镇的首长,在南朝以前则十分罕见。这一破天荒的举措,蕴含着深刻的政治背景,对南朝历史造成了重大影响。

南朝历史上的幼王出镇制度,源自西晋开始的宗王出镇。东汉末年发生的国家结构的变革,将州由中央政府的监察区划变而为地方政治、军事的核心。地方政府由郡、县二级制变为州、郡、县三级制。州的作用及其在国家结构中的地位陡然提高。延及三国时代,随着州刺史兼将军、都督,或将军、都督兼州刺史的大量涌现,具有军事、行政职能的方镇便应运而生。方镇的地位日益重要,但三国时期却没有宗王出镇,更没有幼王出镇现象,究其原因是三国政府遵循汉代以来抑制宗王势力的传统,不给宗王控制方镇、控制地方军事政治的大权。目的是防范宗王,遏制其觊觎社稷的野心。汉魏时代防范宗王的思虑与措施无疑是正确与成功的。然而颠覆曹魏政权的,不是宗王而是异姓权臣,皇位的主要危险来自宗室外部而不是其内部,这促使西晋政权的建立者对汉魏宗王政策进行思考。西晋建立伊始,批评汉魏宗王政策,要求建立强有力的宗王政治的议论雀起,朝野上下,一派分封宗王的呼声。在这股舆论的推动下,泰始元年(265),晋武帝颁布了大分封的诏书,上至其从 祖父,下至其兄弟,宗室二十七人同日封王。西晋的分封,一改汉魏时代宗王无权、无力的面貌,大大提高宗王的地位,宗王有封国、有封户、有军队,更重要的是,汉魏以来禁止宗王参政的传统被一朝打破,宗王开始大量涌入国家政权,陆续担任相国、丞相、录尚书事、侍中、尚书令、中书令、太宰、太傅、大司马、大将军等要职,控制了国家权力中心,与此同时,宗王对方镇的控制力大大增强,宗王以各种将军、都督军事或监诸军事的名号出镇地方,建立军府,掌握了地方军队的统率、指挥权。西晋统治五十二年间,先后有二十九位宗王分别出掌邺城、豫州、关中、兖州、青州、徐州、扬州、雍凉二州、荆州、梁州、并州、宁益二州、沔南、秦雍梁益四州、河北、安定、扬江二州等十七个方镇,足迹遍布全国,形成了规模空前、影响广泛的宗王政治局面。

大规模的宗王出镇,没有给西晋带来长治久安,没有达到维护司马氏家族统治的目的。羽毛丰满的宗王不仅没有成为屏晋的藩篱,反而成了“执干戈以图社稷”的叛逆。尤其在晋武帝司马炎逝世之后,宗王间争夺皇位的斗争迅速激化,演变成为大规模的暴力冲突,长达十六年的诸王战乱,不仅埋葬了西晋王朝,也将人民推入了苦难的深渊。黄河流域胡马奋蹄,中原大地尸横遍野,千家万户流离失所,国家的统一被打破,近三百年的南北分裂局面的序幕就此拉开。

西晋的宗王出镇,以及由此而引起的宗王战乱,给人民、给国家所带来的灾难,留给人们的记忆是沉重与苦涩的。

痛定思痛,播迁江东的东晋政权重建之后,对西晋的宗王政治以及宗王出镇政策进行反省,祸国殃民的宗王出镇及宗王干政现象受到遏制;同时,在自相残杀中已极度衰败的宗王群体也难以制造出强盛的宗王政治,在东晋政治舞台上唱主角的则是代之而起的世族阶层中的强盛家族,宗王们已被抛到偏僻的角落。东晋统治一百零四年中,出掌方镇的宗王只有八人,而京畿所在的扬州、重兵鸠集的荆州及各主要方镇的将帅则几乎都是异姓世族,与西晋形成强烈对比。

然而,历史却总是以否定之否定的轨迹向前发展,当东晋结束,历史翻开新的一章,南朝宋政府建立后,昔日宗王出镇的灾祸已被完全忘却,南朝政府重蹈复辙,一度沉寂的宗王出镇制度,又被重新推出。

不过,南朝推行的宗王出镇,却不是西晋历史的简单重演,南朝出镇的宗王,除成年者之外,大量的皆是未成年的儿童,这些年幼的宗王,长者十六、七岁,幼者只有三、四岁。例如南朝宋:

临川王刘义庆,“年十三,……徙督豫州诸军事、豫州刺史,复督淮北诸军事,豫州刺史、将军并如故。”〔2〕

刘义真,年十岁,“行都督雍凉秦三州、司州之河东、平阳、河北三郡诸军事、安西将军、领护西戎校尉、雍州刺史。”〔3〕

刘休胤,“出为南中郎将、江州刺史,时年十二。”〔4〕

刘义恭,任“监南豫、豫、司、雍、秦并六州诸军事、冠军将军、南豫州刺史,代庐陵王义真镇历阳,时年十二。”〔5〕

衡阳王刘义季,年十三,“为征虏将军”,十六岁“领石头戍事”,十七岁“迁使持节、都督南徐州诸军事、右将军、南徐州刺史。”〔6〕

彭城王刘义康,“年十二,宋台除督豫、司、雍、并四州诸军事、冠军将军、豫州刺史。……又领司州刺史,进督徐州之钟离、荆州之义阳诸军事。”〔7〕

南郡王刘义宣,“年十二,封竟陵王,食邑五千户。仍拜左将军、镇石头。”〔8〕

南平王刘铄,九岁,任“都督湘州诸军事、冠军将军、湘州刺史。”〔9〕

建平王刘宏,年十四,“为中护军、领石头戍事。出为征虏将军、江州刺史。”〔10〕

刘景素,年九岁,任“监南豫、豫二州诸军事、辅国将军、南豫州刺史。”〔11〕

晋熙王刘昶,年十六,“为辅国将军、南彭城、下邳二郡太守。”〔12〕

晋熙王刘燮,“年四岁,以为使持节,监郢州、豫州之西阳、司州之义阳二郡诸军事、征虏将军、郢州刺史。”〔13〕

始安王刘休仁年十四,“为秘书监,领步兵校尉。寻都督南兖、徐二州诸军事、冠军将军、南兖州刺史。”〔14〕

晋平王刘休祐,年十三,“为散骑常侍、领长水校尉,寻迁东扬州刺史。”〔15〕

巴陵王刘休若,年十一,“为冠军将军、南琅邪、临淮二郡太守”,十三岁“出为都督徐州诸军事、徐州刺史。”〔16〕

竞陵王刘诞,“年十一,封广陵王”,十二岁任“监南兖州诸军事、北中郎将、南兖州刺史,出镇广陵。”〔17〕

庐江王刘祎,“年十岁,封东海王”,十四岁,“为侍中、后军将军,领石头戍事。”〔18〕

武昌王刘浑,“年九岁,封汝阴王”,十六岁任“使持节、监雍、梁、南北秦四州、荆州之竟陵、随二郡军事、宁蛮校尉、雍州刺史。”〔19〕

海陵王休茂,“年十一,封海陵王”,十四岁,“为使持节、都督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之竟陵,随二郡诸军事、北中郎将、宁蛮校尉、雍州刺史。”〔20〕

桂阳王休范,“年九岁,封顺阳王”,十岁,“为冠军将军、南彭城、下邳太守”,十二岁“为江州刺史。”〔21〕

豫章王子尚,“年六岁,封西阳王,食邑六千户。仍都督南徐、兖二州诸军事、北中郎将、南兖州刺史。”〔22〕

晋安王子勋,“年五岁,封晋安王,食邑二千户。仍都督南兖州、徐州之东海诸军事、征虏将军、南兖州刺史。”〔23〕

松滋候子房,“年五岁,封寻阳王,食邑二千户。仍为冠军将军、淮南、宣城二郡太守。”六岁,“迁豫州刺史,将军、淮南太守如故。”〔24〕

临海王子顼,“年五岁,封历阳王,食邑二千户。仍为冠军将军、吴兴太守。”六岁,“迁使持节、都督广、交二州,湘州之始兴、始安、临贺三郡诸军事,征虏将军、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25〕

始平王子鸾,“年五岁,封襄阳王。”六岁,“迁北中郎将,南徐州刺史,领南琅邪太守。”〔26〕

永嘉王子仁,“年五岁,监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之竞陵、随二郡诸军事、北中郎将、宁蛮校尉、雍州刺史。”〔27〕

始安王子真,“年五岁,封始安王,食邑二千户。仍为辅国将军、吴兴太守。”七岁,“迁使持节、监广交二州、湘州之始兴、始安、临贺三郡诸军事,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28〕

邵陵王子元,“年五岁,封邵陵王”,七岁,“为度支校尉,秦、南沛二郡太守。”〔29〕

淮南王子孟,“年五岁,封淮南王”,七岁,“为冠军将军,南琅邪、彭城二郡太守。”〔30〕

武陵王赞,生而封王。年七岁,“出为使持节、督南徐、兖、青、冀五州诸军事、北中郎将、南徐州刺史。”〔31〕

邵陵殇王友,“年五岁,出为使持节、督江州、豫州之西阳、新蔡、晋熙三郡诸军事、南中郎将、江州刺史。”〔32〕

随阳王,年七岁,“为使持节、督郢州、司州之义阳诸军事、西中郎将、郢州刺史。”〔33〕

以上共检得宋代出镇幼王三十二人,其中十岁以下者十九人,十一岁至十七岁者十三人。在两个年龄组中,尤以五、六岁者与十二、三岁者居多。由此可见宋代出镇幼王的低龄化。

南朝齐,是南朝史上存在最短的一个王朝,时间只有二十三年。但其也大规模推行幼王出镇制度,年龄可考的出镇幼王有下列数例:

武陵王曅,年十六,“出为持节,都督会稽、东阳、新安、永嘉、临海五郡军事,会稽太守。”〔34〕

安成王暠,年十四,“除冠军将军、镇石头戍,领军事。”十六岁,“出为使持节,督江州,豫州之晋熙诸军事、南中郎将、江州刺史。”〔35〕

鄱阳王锵,年十四,“为使持节、督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之竞陵、司州之随郡军事、北中郎将、宁蛮校尉、雍州刺史。”〔36〕

桂阳王铄,年十五,“出为南徐州刺史,镇京口。”〔37〕

始兴王,年十四,“为持节、都督益、宁二州军事、前将军、益州刺史。”〔38〕

江夏王锋,年十三,“为辅国将军、南彭城、平昌二郡太守。”〔39〕

南平王锐,年十七,“出为持节、都督湘州诸军事,南中郎将、湘州刺史。”〔40〕

宜都王铿,年十七,“为持节、都督南豫、司二州军事、冠军将军、南豫州刺史。”〔41〕

晋熙王銶,年十六,“出为持节、督郢司二州军事、冠军将军、郢州刺史。”〔42〕

河东王铉,年十四,“为骁骑将军,出为徐州刺史。”〔43〕

安陆王子敬,年十三,“出为持节、监南兖、兖、徐、青、冀五州、北中郎将、南兖州刺史。”〔44〕

晋安王子懋,年十三,“出为持节、都督南豫、豫、司三州、南中郎将、南豫州刺史。”〔45〕

随郡王子隆,年十四,“为持节,督会稽、东阳、新安、临海、永嘉五郡、东中郎将、会稽太守。”〔46〕

建安王子真,年十一,“为辅国将军、南琅邪、彭城二郡太守。迁持节、督南豫、司二州军事、冠军将军、南豫州刺史。”〔47〕

西阳王子明,年十岁,“为持节、都督南兖、兖、徐、青、冀五州军事、冠军将军、南兖州刺史。”〔48〕

南海王子罕,年十岁,“为北中郎将,南琅邪、彭城二郡太守。”〔49〕

巴陵王子伦,年十一,“为持节、都督南豫、司二州军事、南中郎将、南豫州刺史。”〔50〕

邵陵王子贞,年十二,“为东中郎将、吴郡太守。”〔51〕

衡阳王钧,年十四,“为江州刺史,加散骑常侍。”〔52〕

巴陵王昭秀,年十岁,“为宁朔将军、济阳太守”,十二岁,“为使持节、都督荆、雍、益、宁、梁、南北秦七州军事、西中郎梁将、荆州刺史。”〔53〕

桂阳王昭粲,年四岁,“出为使持节、都督荆、雍、宁、梁、南北秦七州军事、西中郎将、荆州刺史。”〔54〕

南朝齐代,出镇年龄可考的幼王有二十一人,尚有数人年龄不可确考。但已由此可见其幼王出镇之盛。

南朝梁代与宋、齐相比,政治上有一定突出特点,是皇权的稳定。由于梁武帝的高寿与政治的相对稳定,梁武帝在位的四十八年间,没有通常由于国家最高权力的位移而发生的政治动荡,梁代也因此而没有宋齐时代那样新旧帝王交替时的大规模分封,但幼王出镇制度依然推行,先后出镇的幼王有十余人。如:

南康王绩,年五岁,“为轻车将军”领石头戍军事。”(天监)十年,“迁使持节、都督南徐军事、南徐州刺史,进号仁威将军。绩时年七岁。”〔55〕

南康王绩之子会理,“年十五,拜轻车将军、湘州刺史,又领石头戍军事。”〔56〕

庐陵王续,年八岁,“拜轻车将军、南彭城、琅邪太守。”〔57〕

邵陵王纶,年约七一十岁。〔58〕“为宁远将军、琅邪、彭城二郡太守。”〔59〕

寻阳王大心,“出为使持节、都督郢、南北司、定、新五州诸军事、轻车将军、郢州刺史。时年十三。”〔60〕

安陆王大春,年十一,“为宁远将军、知石头戍军事。”〔61〕

新兴王大庄,年十七,“出为使持节、都督南徐州诸军事、宣毅将军、南徐州刺史。”〔62〕

西阳王大均,年十二,“出为宣惠将军、丹阳尹。二年,监扬州、将军如故。至秋遇害。时年十三。”〔63〕

武宁王大威,“出为信威将军、丹阳尹。其年秋遇害,时年十三。”〔64〕

建平王大球,“出为轻车将军、兼石头戍军事。其年秋遇害,时年十一。”〔65〕

义安王大昕,“出为宁远将军、琅邪、彭城二郡太守,未之镇遇害,时年十一。”〔66〕

绥建立大挚,“为宁远将军,遇害,时年十岁。”〔67〕

哀太子大器,年十六,“授使持节、都督扬、徐二州诸军事、中军大将军、扬州刺史。”〔68〕

陈代幼王出镇的规模大体与梁代相仿,可考者有:

始兴王伯茂,“除使持节、都督南琅邪、彭城二郡诸军事、彭城太守”,时年十岁。〔69〕

鄱阳王伯山,“为缘江都督、平北将军、南徐州刺史”,时年十五。〔70〕

晋安王伯恭,“为平东将军、吴郡太守,置佐史,时伯恭年十余岁。”〔71〕

衡阳王伯信,“为宣惠将军、丹阳尹”,不满十岁。〔72〕

庐陵王伯仁,“为平北将军、南徐州刺史。”年十余岁。〔73〕

江夏王伯义,“为宣惠将军、扬州刺史”,年十余岁。〔74〕

武陵王伯礼,“为云旗将军、持节、都督吴兴诸军事、吴兴太守”,不满十岁。〔75〕

永阳王伯智,“出为使持节、都督东扬、丰二州诸军事、平东将军”,不满十岁。〔76〕

桂阳王伯谋,“为信威将军、丹阳尹”,不满十岁。〔77〕

河东王子恭,为“军师将军、都督南徐州诸军事、南徐州刺史”,年八岁。〔78〕

新蔡王叔齐,“出为东中郎将、东扬州刺史”,不过八岁。〔79〕

晋熙王叔文,为“轻车将军、扬州刺史”,不过八岁。〔80〕

岳阳王叔慎,年十五,为“智武将军、丹阳尹。”〔81〕

后主第四子深,不满十岁,为“军师将军、扬州刺史。”〔82〕

另后主第二子南平王嶷,为“扬州刺史、镇南将军”;第三子永嘉王彦,“为忠武将军、南徐州刺史、进号安南将军”;第五子南海王虔”出为平北将军、南徐州刺史”;第八子会稽王庄”除使持节、都督扬州诸军事、扬州刺史”,皆不满十岁。〔83〕

纵观南朝四代,幼王出镇是一非常普遍的现象。其担任职务之重要,出镇地区的广泛性及年龄的低幼化,令人叹为观止。

南朝历史上为何会出现如此盛大的幼王出镇现象?它包含着什么政治意蕴?问题颇值深思。

历史的表象背后,往往隐藏着历史活动者的主观动机。幼王出镇制度的背后,也有着南朝统治者的政治思考。

首先,推动南朝皇帝实行幼王出镇的动机,是为了抵消世族政治的影响。鼎盛于东晋的世族政治,使南朝皇帝印象深刻。在东晋,世族阶层中的强大家族垄断朝纲,轮流执政,将衰弱的宗室排挤到冷落的一角。晋元帝即位,要与王导“升御床共座”,成帝“见导,每拜。又尝与导手诏,则云‘惶恐言’,中书作诏,则曰‘敬问’”。〔84〕君臣关系竞颠倒如此,皇帝在权臣面前竞如同一个唯唯嚅嚅的婢女。桓温手控政权时,更是大模样,将自己出镇的军府变为中央政府,每逢国家大事,不是自己赴朝庭议决,而是皇帝派人赴他的军镇听受裁决。东晋百余年的历史是世族统治的历史。控制权力中心,出镇地方的,大都是世族阶层的成员。权力中心的重要职位录尚书事、中书监、中书令、尚书令、尚书仆射等,世族任职的比例高达91%以上。〔85〕百余年中,只有两位宗王控制权力中心,八位宗王出镇地方,与西晋五十余年历史上有十一位宗王控制权力中心,二十九位宗王出镇地方的状况,对比鲜明。由东晋历史汲取教训的南朝皇室,痛怨世族的权力垄断和宗室权力的失落,出自抵消世族政治影响的愿望,与世族开展了争夺方镇控制权力的斗争。

第二个机动,是提高宗室的地位。皇帝出身于宗室,与宗室属同一利益集团。封建政治家往往把臣民比作土壤,把宗王比作拱卫皇室的林木,“夫树犹亲戚,土犹土民”,只有提高宗王的地位,扩大宗王的势力,培植根深叶茂的宗王之林,方能“疾风卒至而无摧拔之忧,天下有变而无倾危之患。”〔86〕

以宗王出镇,就是培植宗王势力,为宗室地位提高和成长创造沃土的重大举措。

第三个动机,是加强皇权。在南朝以前的历史上,为提高宗室地位,扩大宗王势力而推行的宗王出镇行动,所派出镇的,大都是能主任一方,生杀专己的成年宗王,而以未成年的甚至是刚离襁褓的幼童出镇,个中缘由何在?宋武帝刘裕与其母亲争论扬州刺史人选的对话,透露了其中奥秘。事载《宋书·宗室传》:

刘裕任其年幼的儿子“庐陵王义真为扬州刺史,太后谓上曰:‘道怜汝布衣兄弟,故宜为扬州。’上曰:‘寄奴与道怜岂有所惜。扬州根本所寄,事务至多,非道怜所了。’太后曰:‘道怜年出五十,岂不如汝十岁儿邪?’上曰:‘车士虽为刺史,事无大小,悉由寄奴。道怜年长,不亲其事,于听望不足。’太后乃无言”。

寄奴,刘裕小字;车士,义真小字;道怜,刘裕之弟。这段对话,道出了刘裕任幼子出镇的动机,用儿子出镇是名,自己控制方镇是实。它的目的是要加强皇权,加强皇帝对方镇的控制力。

这也表现出了南朝皇帝在政治斗争中的复杂心情,在与世族力量的抗衡中,既要用宗室包括自己的兄弟,但又对成年的宗王是否忠诚心存疑虑,只有用幼子出镇,将方镇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才能心平气稳。

当然,从客观上看,幼王出镇局面的形成,也有南朝政局动荡,皇权转移频繁,皇帝大多年青,皇子未及成人的缘故。

幼王出镇现象,产生于变幻复杂的南朝政治,同时,它又给了南朝历史以重大影响。

从政治变动的态势看,大规模的幼王出镇,确实实现了南朝君主抵消世族政治,提高宗室地位,加强皇权的目的,但它并没有给南朝带来君主所期望的皇权统治下的政治稳定。反而留下了消极影响。

首先,由于出镇的幼王没有从政、治军的能力,方镇军政大权例由军府长史摄理,或由“行府州事”(简称行事)代理,在方镇造成了形式权力中心与实际权力的分离。长史、行事有行政之实而无统率、管理之名。领导与被领导,指挥与被指挥之间关系不稳定,容易形成方镇军、政的紊乱,造成国家不应有的损失。

例,刘裕北伐,曾攻破长安,取得重大胜利。但刘裕为京师有事,自回建康,临行,以其年仅十岁的儿子刘义真“行都督雍、凉、秦三州、司州之河东、平阳、河北三郡诸军事、安西将军、领护西戎校尉、雍州刺史”,〔87〕以王修为安西将军府长史,义真未有理政能力,军政大事由王修摄理。然而,王修有号令之实而无统率之名,诸将不服,关系难以协调。王修行施权力,收斩违纪将领,本属正常,但周围的人歪曲事实,对刘义真说王修谋反,刘义真不辨真伪,当即令人杀掉王修。在大敌压境的情况下,实际统帅被杀,无疑自毁长城。“修既死,人情离骇,无相统一。”〔88〕众军大乱,被敌一击即溃,全军覆没。

年幼宗王出镇的弊端还表现在,某些辅佐任非其人,心怀异端,常常放纵幼王骄奢不法,或挑唆其反叛中央,掀起战乱,给国家带来兵燹之祸。

例,武昌王浑,被任命为使持节、监雍、梁、南北秦四州,宁蛮校尉、雍州刺史。“浑至镇,与左右人作文檄,自号楚王,年号永光元年,备置百官,以为戏笑。”〔89〕被孝武帝获悉,免为庶人,逼令自杀,时年十七。

海陵王休茂,于大明二年被任命为左将军,都督雍、梁、南北秦四州、雍州刺史。受佞臣挑唆,举兵叛乱,结果身首异处。《宋书·海陵王休茂传》:

“左右张伯超至所亲爱,多罪过,主帅常呵责,伯超惧罪,谓休茂曰:‘主帅密疏官罪过,欲以启闻,如此恐无好。’休茂曰:‘为何计?’伯超曰:‘唯当杀行事及主帅,且举兵自卫。此去都数千里,纵大事不成,不失入虏中为王。’休茂从之,……集征兵众,建牙驰檄,使佐吏上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黄铖。”

叛乱的军队与反叛的军队展开激战,结果叛军失败,刘休茂被擒获斩首,时年十七。这场战争,就像一场儿戏,由刘休茂随心所欲的挑动,结果玩火自焚,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和他人的生命,倘若他年长一些,政治经验丰富一些,这些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幼王出镇的弊端并非人们视而不见,许多有识之士已有鉴于此,呼吁政府取消幼王出镇,以利己、利民,使国家减少动乱。宋代周朗曾上书曰:

“王侯识未堪务,不应强仕,须合冠而启封,能政而议爵。且帝子未官,人谁谓贱?但宜详置宾友,选择正人,亦何必列长史、参军、别驾、从事,然而为贵哉!”〔90〕

然而建议未被理睬。

出镇幼王除了给国家制造动乱,为害人民外,自己也往往成为受害者,沦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在经常发生的南朝宗室争夺皇权的斗争中,无辜的幼王,特别是出镇的幼王,也往往被对手视作为潜在的威胁。新上台的君主,对前任君主委任出镇的幼王总是大开杀戒。在他们看来,把这些幼王扼杀在童年里,比让其来日羽毛丰满时再判断其政治态度的向背,显然安全。宋孝武帝,前废帝,明帝等上台后,都对前朝出镇幼王进行过大屠杀。孝武帝刘骏有二十八子,十个夭折外,十八个儿子都是被残杀的,其中被明帝刘彧一人所杀就有十六人,最小的东平王,被杀时年仅四岁。南齐明帝肖鸾,由宗室篡夺皇位后,为消除隐患,他先发制人,大杀无辜的齐高帝、武帝诸子。大规模的屠杀就有三次。“凡诸王被害,皆以夜遣兵围宅,或斧关排墙叫噪而入。家财皆见封籍。”〔91〕齐明帝诛杀出镇幼王,都委派州府典签执行,多数幼王“悉典签所杀,竞无一人相抗。”〔92〕这些儿童被杀时求生的呼喊,亦十分悲惨。明帝委典签柯令孙杀建安王子真时,“子真走入床下,令孙手牵出之,叩头乞为奴赎死,不从,见害。”〔93〕宋代始平王刘子鸾被杀时,“年十岁。子鸾临死,谓左右曰:‘愿身不复生王家。’”

出镇幼王的悲剧,使人怜悯。它是封建政治的悲剧。封建帝王与宗室们用自己建造的高墙将自己与人民隔离开来,在人民的生命没有保障的时代,他们自己的生命也难以得到保障。

史学家肖子显论曰:“帝王子弟,生长尊贵,薪禽之道未知,富厚之图已极。……朝出阃闺,暮司方岳,帝子临州,亲民尚小,年序次弟,宜屏皇家。……故辅以上佐,简自帝心,劳旧左右,用为主帅、州国府第,先令后行,饮食游居,动应闻启,端拱守禄,遵承法度,张驰之要,莫敢措言,行事执其权,典签制其肘,苟利之义未申,专违之咎已及。处地虽重,行已莫由。威不在身,恩未接下,仓卒一朝,艰难总集,望其释位扶危,不可得矣。”〔94〕

南朝的幼王出镇制度以及宗王政治既给人民、给国家带来苦难,也使君主与宗王们的灵魂与肉体难得安宁。

注释:

〔1〕方镇用以称呼具有军事作用的州郡,见诸南朝史料。 如《宋书》卷七十二《文九王传》:“上既杀休仁,虑人情惊动,与诸方镇及诸大臣诏。”

〔2〕《宋书·宗室传》。

〔3〕刘义真都督雍凉秦三州的年龄,本传作“年十二”, 当为手民误植。“年十二”,应作“十二年”,即晋义熙十二年,本年刘裕北伐关中,义真从行,刘裕南返,留任义真,见《宋书·武帝纪》。本传讲义真于景平二年(424)被杀,“时年十八。”溯至义熙十二年(416),时当十岁。

〔4〕〔5〕〔6〕《宋书·武三王传》。

〔7〕《宋书·彭城王义康传》。

〔8〕《宋书·南郡王义宣传》。

〔9〕《宋书·南平王铄传》。

〔10〕《宋书·建平王宏传》。

〔11〕 《宋书·建平王宏传》附景素传。

〔12〕 《宋书·晋熙王昶传》。

〔13〕 《宋书·晋熙王燮传》。

〔14〕 《宋书·始安王休仁传》。

〔15〕 《宋书·晋平刺王休祐传》。

〔16〕 《宋书·巴陵衰王休若传》。

〔17〕 《宋书·竞陵王诞传》。

〔18〕 《宋书·庐江王祎传》。

〔19〕 《宋书·武昌王浑传》。

〔20〕 《宋书·海陵王休茂传》。

〔21〕 《宋书·桂阳王休范传》。

〔22〕 《宋书·豫章王子尚传》。

〔23〕 《宋书·晋安王子勋传》。

〔24〕 《宋书·松滋候子房传》。

〔25〕 《宋书·临海王子顼传》。

〔26〕 《宋书·始平王子鸾传》。

〔27〕 《宋书·永嘉王子仁传》。

〔28〕 《宋书·始安王子真传》。

〔29〕 《宋书·邵陵王子元传》。

〔30〕 《宋书·淮南王子孟传》。

〔31〕 《宋书·武陵王赞传》。

〔32〕 《宋书·邵陵殇王友传》。

〔33〕 《宋书·随阳王传》。

〔34〕 《南齐书·武陵王曅传》。

〔35〕 《南齐书·安成王暠传》。

〔36〕 《南齐书·鄱阳王锵传》。

〔37〕 《南齐书·桂阳王铄传》。

〔38〕 《南齐书·始兴王传》。

〔39〕 《南齐书·江夏王锋传》。

〔40〕 《南齐书·南平王锐传》。

〔41〕 《南齐书·宜都王铿传》。

〔42〕 《南齐书·晋熙王銶传》。

〔43〕 《南齐书·河东王铉传》。

〔44〕 《南齐书·安陆王子敬传》。

〔45〕 《南齐书·晋安王子懋传》。

〔46〕 《南齐书·随郡王子隆传》。

〔47〕 《南齐书·建安王子真传》。

〔48〕 《南齐书·西阳王子明传》。

〔49〕 《南齐书·南海王子罕传》。

〔50〕 《南齐书·巴陵王子伦传》。

〔51〕 《南齐书·邵陵王子贞传》。

〔52〕 《南 书·衡阳王钧传》。

〔53〕 《南齐书·巴陵王昭秀传》。

〔54〕 《南齐书·桂阳王昭粲传》。

〔55〕 《梁书·南康王绩传》。

〔56〕 《梁书·南康王绩传》附会理传。

〔57〕 《梁书·庐陵王续传》。

〔58〕 纶之生年,史无明文。其卒于大宝二年(551), 《梁书》本传言其“时年三十三”,然距其封王出镇之天监十三年(514)已三十八年,“三十三”必误,见钱大昕《廿二史考异》。纶排行第六,梁武帝第五子续生于天监三年(504),第七子元帝生于天监七年(508),则纶当生于天监三—七年之间,出镇之年当七—十岁。

〔59〕 《梁书·邵陵王纶传》。

〔60〕 《梁书·寻阳王大心传》。

〔61〕 《梁书·安陆王大春传》。

〔62〕 《梁书·新兴王大庄传》。

〔63〕 《梁书·武宁王大钧传》。

〔64〕 《梁书·武宁王大威传》。

〔65〕 《梁书·建平王大球传》。

〔66〕 《梁书·义安王大昕传》。

〔67〕 《梁书·绥建王大挚传》。

〔68〕 《梁书·哀太子大器传》。

〔69〕 《陈书·始兴王伯茂传》。

〔70〕 《陈书·鄱阳王伯山传》。

〔71〕 《陈书·晋安王伯恭传》。

〔72〕 《陈书·衡阳王伯信传》。

〔73〕 《陈书·庐陵王伯仁传》。

〔74〕 《陈书·江夏王伯义传》。

〔75〕 《陈书·武陵王伯礼传》。

〔76〕 《陈书·永阳王伯智传》。

〔77〕 《陈书·桂阳王伯谋传》。

〔78〕 《陈书·河东王子恭传》。

〔79〕 《陈书·新蔡王叔齐传》。

〔80〕 《陈书·晋熙王叔文传》。

〔81〕 《陈书·岳阳王叔慎传》。

〔82〕 《陈书·后主十一子传》。

〔83〕 《陈书》诸王本传。

〔84〕 《晋书·王导传》。

〔85〕 见拙著《两晋南朝政治史稿》。

〔86〕 《三国志》卷二十裴注引《魏氏春秋》。

〔87〕〔88〕 《宋书·武三王传》。

〔89〕 《宋书·武昌王浑传》。

〔90〕 《宋书·周朗传》。

〔91〕 《南齐书·鄱阳王锵传》。

〔92〕〔93〕 《南史·齐武帝诸子传》。

〔94〕 《南齐书·武十七王传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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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城外青年国王_中郎将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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