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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尔兰作家卡瑞有次看一个小女孩画天鹅。她很细心地画着，特别注意天鹅的脚掌在水面下的划动，一直画了一个半小时。画好之后她拿给卡瑞看：呵！那是一只正在游泳的天鹅，一眼就能看出那是非常适于游水的东西，脚掌被画得很大，而且画得很仔细，全部的结构是用又黑又重的线条表现的。至于身体部分，则被她画得相当模糊，轮廓很轻，头颈和翅膀都处于很不确定的曲线之中，形状倒有点像一朵浮云。她画得不准确吗？她所传达的不是科学概念里的天鹅，也不是连环画中标准的天鹅，而是她所遇到的天鹅，是天鹅浮在水面上那云一般的动态，是她与这一景观相遇并被她迎进心田的天鹅。
正当卡瑞称赞这个小女孩的画时，一个大一些的男孩跑了过来，他看到这张画，立即说：“这一点不像天鹅。让我画一只给你看！”然后，他画了一只类似圣诞卡上常见的那样的天鹅。”
在卡瑞看来，这个男孩的画也许比较“像”，比较熟练，但远没有那个女孩画得动人、有意思。卡瑞认为，这是因为这个男孩接受了只注重分析、注重概念的“教育”，并迷失在他所接受的教育中。
永恒，每个人都只能独自直接面对。面对永恒时的体验，像其他体验一样，是不可言传的，不可转让的。在这样的时刻，人多不增加力量，前人的经验也会随人而去，任何人都不能代替我们各自的体验。伟大的艺术家必是那亲自面对一切，并能以某一种具体化的形式（手法、风格）向众人提示对永恒的探望途径的人，仅仅是提示。
每一个艺术品的形式都是专属于那些各自独特的途径的，它与艺术家的个人体验是同构的，就像一张唱片上的沟纹与它放出来的声音之间的契合关系，是拆不开的。所以，伟大艺术家都是形式的创造者。一个一个艺术的里程碑无不标示着一个一个独树一帜的形式。无论是诗人、画家，还是作曲家、小说家，几乎每一个伟大的艺术家都为我们展示一种新奇的形式。
伟大艺术品的形式的新奇往往会吸引无力创造的艺人来仿效。对形式的仿效如果没有足够的警惕，就会变成因循。任何形式，如果因循过久，就会变质。由因循形式而制作出的作品再也不会具有提示的功能，反而会变成我们探望永恒的障碍。那个男孩的画之所以没有意思，就是因为他借用的形式已经是被用久了的，已经变成了又一个关于天鹅的概念，它再也不能提示那永恒的存在。
这似乎是艺术品与工艺品、艺术品与娱乐作品、艺术品与宣传品的区别，也是优秀的艺术品与平庸的艺术品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