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菲对当代社会主义运动的新思考,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当代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克劳斯·奥菲(Claus Offe)是法兰克福学派第三代的重要代表人物。他继承了法兰克福学 派的社会批判理论的传统,把马克思主义批判精神同社会学的功能理论、系统论原理紧密地 结合起来,对晚期资本主义国家的矛盾进行了系统的研究,尤其是对福利国家的矛盾及其发 展趋势作出了深入的分析,在西方理论界具有很大的影响。在对晚期资本主义国家的矛盾的 分析中,奥菲对当代社会主义运动作出了新的思考。
一、当代社会主义运动的非国家主义战略
奥菲认为晚期资本主义国家的最显著的特征就是福利国家的出现。战后福利国家的起源、 发展及其矛盾成为奥菲最为关注的内容。他认为,福利国家是作为解决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 系统的矛盾而产生的,是通过国家的干预和管理手段来维持资本主义经济的正常运作。福利 国家的制度和政策曾被视为解决资本主义经济矛盾的灵丹妙药,但是很快就失灵了,福利国 家不仅无法真正解决资本主义的矛盾和危机,还带来了更多的问题、矛盾和危机。于是,当 代西方社会产生了新自由主义的思潮,试图重新返回到不要任何国家干预和管理的市场社会 中去。奥菲认为以新自由主义方案来替代福利国家是完全行不通的。他指出:“超越福利国 家和复兴完全的市场经济的想法,不外乎是一些已经过时的中产阶级理想主义者无力的政治 白日 梦而已。”(注:Claus Offe:Contradictions of the Welfare State,Huchinson 1984,P.153 。
)为此,他提出了替代资本主义福利国家的社会主义方案,当然它只能是一种民 主的社会主义,而不是那种前苏联式的官僚化的社会主义,不是一种国家主义的社会主义。
苏联模式的传统社会主义运动重视国家在社会主义变革过程中的作用,奥菲称其为国家主 义战略。这种战略以国家问题为中心,社会主义政党必须领导无产阶级夺取国家这个权力中 心,由无产阶级掌握国家政权,从而实行社会主义,求得无产阶级的解放。奥菲依照马克斯 ·韦伯的观点说明,社会主义政党通过国家权力去实现社会主义的战略,必然会背叛自己所 追求的无产阶级解放的目的。按照韦伯的观点,社会主义国家与资本主义国家作为现代理性 化社会的产物,都不可避免地具有官僚主义的趋势,从而具有压迫的性质。在韦伯看来,资 本主义民主至少可以通过其制度来保障人民的自由,从而制约国家的官僚主义性质。而在奥 菲看来,苏联及东欧式的社会主义国家却没有民主来制约国家的官僚主义,不能保障人民的 自由,这就与社会主义所追求的无产阶级解放的目标背道而驰。
按照奥菲的看法,在马克思和列宁的著作中已经有了非国家主义的社会主义战略的设想, 他们都特别强调胜利的无产阶级不但必须“掌握”国家权力,而且必须“打碎”旧的国家机 器,从根本上改变这种权力的性质,主张通过“社会”而不是通过“国家”来实现社会主义 。奥菲认为,当代欧洲的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政党正在寻找传统的国家主义战略的替代性模 式,甚至欧洲拉丁语国家的一些共产党已部分地采取了非国家主义的或反国家主义的战略, 主张弱化和分散国家权力,反对权力的中央集权化,通过扩大公民参与并保证人民的民主和 自由,来使国家权力最大程度地“社会”化。奥菲显然是赞成这种非国家主义的社会主义变 革模式。
当代的许多评论家是从极端主观主义的角度去评价这种非国家主义的社会主义变革的战略 模式的。他们往往从当代欧洲共产党领导人的主观愿望去解释这种战略模式的转变,以为这 些共产党的领导人主观上意识到了国家主义战略是行不通的,是与无产阶级的解放目的不相 符合的,因此放弃了国家主义战略。而奥菲更多地从当代福利国家的客观条件下来思考当代 社会主义运动的非国家主义战略问题。他指出:“我想做的是研究发达工业资本主义的结构 条件是否实际上是有益于非国家主义战略的社会主义变革问题。”(注:Claus Offe:Contradictions of the Welfare State,Huchinson 1984,P.243。
)按照奥菲的看法,非国 家 主义战略并非取决于社会主义运动的政治家的主观愿望,而是取决于当代资本主义国家的客 观条件,在这个问题上考虑当代资本主义结构的客观条件比考虑社会主义运动的政治家的主 观愿望更为根本。
从现代资本主义的社会结构看,在一个发达的工业社会中,存在着高度的社会分工结构, 由于分工的复杂性而存在着大量的复杂的利益冲突关系,从而难以形成一个可以统一指挥的 基础。奥菲认为,由于福利国家的发展,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政治—行政体系由于高度分工 而变得相当复杂化,以致于根本没有单一的国家权力中心可以被占据,也不可能用这种单一 的国家权力中心来对社会和经济生活系统进行社会主义的激进变革。总之,奥菲认为,福利 国家的高度分工、高度复杂化的极不统一的性质,使得传统社会主义运动的国家主义战略很 难行得通,而使非国家主义战略在目前变得更为可能。实际上,我们在下面将会看到奥菲主 张的生态社会主义性质的新社会运动就是一种非国家主义战略。
奥菲总结了当代欧洲社会主义运动的趋势,认为这种趋势明显具有非国家主义的倾向。他 指出,当代欧洲的各种社会主义思想一般都强调把政治观念扩展到国家领域之外,葛兰西的 “无产阶级领导权”的思想正经历着伟大的复兴。在葛兰西那里,政治是以价值扩展和承认 集体的同一性的市民社会为基础,而不是以国家机构中的正式组织为基础。在奥菲看来,葛 兰西的“无产阶级领导权”思想已经具有非国家主义的倾向。奥菲还分析了德国社会民主党 在1969—1973年的积极改革,指出这种改革是指国家之外的动员看作是与国家中的选举一样 重要的斗争方式。当代欧洲共产党的政治实践表明,他们所从事的政治斗争的最有利条件不 是在国家这个中心,而是在诸如大学这样的国家机构的边缘。欧美各国的女权运动、环保运 动、民族运动、文化运动都是国家机构之外的运动。奥菲认为,这些非国家主义的新社会运 动在复兴欧洲社会主义的道路上,比集中于国家权力中心地位的传统社会主义的国家主义战 略要成功得多、有希望得多。
二、新社会运动是当代社会主义运动的重要组成部分
奥菲把当代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持续出现的女权运动、和平运动、环保运动等等称为新社会 运动。根据70年代以来西方社会的经济、政治和文化生活的新情况,奥菲把“新社会运动” 视为当代社会主义运动的重要组成部分,甚至将其视为当代社会主义运动的新趋势。
奥菲认为,传统的社会主义运动主要是工人运动,是确立在资本家和雇佣工人的阶级关系 的模式基础上的工人运动。工人阶级由于其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的被剥削被压迫被统治的地位 , 具有共同的阶级利益,同资本主义关系及其制度处于尖锐的对立中,工人阶级是资本主义制 度的掘墓人,是社会主义运动的中坚力量。奥菲指出,当代欧美国家社会主义运动发生的一 个重要变化在于,它已经不是由明显的阶级利益与经济地位相关的要求所引起的,不是确立 在“物质利益”、“阶级地位”的同一性的基础上的,而是由“道德”、“文化”、“价值 ”引起的。新社会运动,如环保运动、生态运动、和平运动是由“道德”、“文化”、“价 值”上的集体同一性形成的政治活动形式。
当代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冲突,已经不仅仅是工人与资本家之间的基于阶级利益和阶级地 位的冲突,而是由生态问题、和平问题、生活质量问题、性别问题所引起的冲突。忽视这种 社会变化、忽视新社会运动的存在及其发展是根本行不通的。不能把社会主义的斗争局限于 传统的工人运动,在当代资本主义国家,“工人运动的关键问题是怎样使工人运动变得并非 仅仅是工人运动。”(注:Claus Offe:Contradictions of the Welfare State,Huchinson 1984,P.285。
)奥菲指出,当代欧洲的一些社会主义运动的组织已经发现,在晚期资 本主义的条件下,单独的工人运动的战略是肯定要失败的,他们已经意识到当代社会主义运 动只有放弃单独作为工人运动才能继续存在下去。比如,20世纪70年代以来,皮尔乔·因格 拉奥(Pletro Ingro)就提出意大利共产党必须扩大其作为工人阶级政党的范围,而应吸收中 间阶级和其他边缘化的阶层。奥菲批评了德国的社会民主党,还只是强调自己是一个工人阶 级的政党,而不去吸收和平主义、环保主义等新老中间阶级和其他边缘化的阶层,将新社会 运 动的各种力量排斥在社会主义运动之外。
奥菲认为,当代的新社会运动,包括女权运动、和平运动、环保运动,是不同于传统的工 人运动的,与传统的工人运动相比具有不同的特征。新社会运动是年轻人、妇女、特定地区 的居民等稳定的群体的抗议行动,是因为某种特定的问题(如生态问题、女权问题、和平问 题、同性恋问题……)、某种新的价值观念、某种新的行为方式而结合成的集体行动者。他 们所要求的在很大程度上是非生活的需要,这些需要一般不能通过生产性和分配性的经济手 段来满足。他们不关心收入和财富的数量,而是更关注社会性的生活条件的质量。奥菲认为 ,新社会运动在当代社会结构中的地位决不仅仅是边缘性的,参加和支持新社会运动的并非 都是社会中被剥夺了权力的边缘性阶层,而是来自丹尼尔·贝尔所讲的在后工业社会中起着 中心作用的群体,这个群体相对富有,它包括了中间阶级,包括那些受过高等教育具有高素 质的人员。
根据奥菲的看法,新社会运动是针对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现代化的缺陷所产生的更为有效 的抗议形式。当然,这个运动并不像西方自由社会的新闻和政治评论所说的那样,是为了恢 复被现代化和理性化所威胁的旧传统,是渴望简单的公有制的理想生活。奥菲认为,当代发 达国家的现代化进程极端依赖于工具理性,而内在地具有破坏性,新社会运动正是由于现代 化进程的这种缺陷性、破坏性而被激发和动员起来的抗议活动。这种由工具理性支配的现代 化进程,通过增加商品生产,尤其是工业产品的生产而产生了对环境的负面影响;这种由工 具理性支配的现代化进程,增强了检查和控制的技术,使越来越多的生活领域变成国家或国 家监督的领域;这种由工具理性支配的现代化进程,为了保障安全而增强了高科技的军备竞 赛从而增加了战争的可能性。新社会运动就是对这种倾向的反应和抗议。新社会运动并不是 一律地反对现代化,它们只是试图保护值得保护的东西,反对现代化进程中片面发展的工具 理性,反对现代化进程中的检查和控制技术,反对现代化进程中的经济、军事、城市化等政 策所产生的邪恶的破坏性的结果。
新社会运动具有分散的、内在不一致的特征,从而区别于早期工人运动的高度的统一性、 组织性的特征。奥菲十分认同新社会运动的这种分散性、混合性,这恰恰与他所主张的非国 家主义的社会主义战略是相吻合的。他相信未来的政治未必是统一的有组织的运动,“事实 上,我深信所有未来的政治设计都是混合型和某种程度上的折衷主义。在一定意义上说, 政治发展将以一种更为多方面的、不同形式的经济、技术和政治合理性的结合体的形式发展 。”(注:Claus Offe:Contradictions of the Welfare State,Huchinson 1984,P.295。
)为此,奥菲也肯定了新社会运动采取的在现代资本主义的议会制、政党制之外的政治 活动形式。新社会运动已经看到了以议会制、政党制为基础的资本主义民主的缺陷,认为这 些民主形式已经难以解决现代化进程中的破坏性结果,因而采取了体制外的更为有效的抗议 形式。奥菲认为这将丰富现存的政治活动形式。
奥菲将新社会运动看作是当代社会主义运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尽管新社会运动没有提出明 确的统一的社会主义目标模式,但是按照奥菲的理解,新社会运动正是体现了对资本主义的 反对和抗议。根据马克思主义的观点,资本主义的逻辑内在地具有盲目性的特征,社会主义 的 理想应该被理解为对资本主义的盲目性的否定,而新社会运动恰恰就是对资本主义的盲目发 展的反对和抗议,有助于提高人们对资本主义发展的盲目性的认识,推进人们对社会主义的 认识,从而有助于社会主义运动。奥菲通过分析表明,无论是生态运动还是和平运动,都能 够为社会主义对资本主义的盲目发展的抵抗作出重要的贡献。从生态运动来看,目前的环境 污染,比如森林被化学物质毒害、原材料的枯竭、核废料的处理等等生态问题,已经危及到 未来的生产。由于资本主义发展所引起的生态问题、环境问题超出了科学技术取得的发展 ,这就使得经济、技术的现代化进程变得非常脆弱。环保运动、生态运动使人们认识到并抵 制资本主义发展的盲目性,因此能成为当代社会主义运动的重要组成部分。“我认为民主社 会主义今天已经转变为生态社会主义,生态社会主义强调抵制并阻止资本主义理性化进程中 的更深层次的盲目性。”(注:Claus Offe:Contradictions of the Welfare State,Huchinson 1984,P.299。
)从和平运动看,当代的新和平运动通过对当代资本主义的高科技 的军备竞赛和更为复杂的危险的军事战略计划的批判,展示了当代资本主义的现代化进程的 灾难性后果。德国和平运动的重要活动家,前将军巴斯坦(Bastain)为公民们阐明了目前为 政治精英们所一致支持的防御战略规划的危险性,从而有助于人们对资本主义盲目性的认识 。奥菲指出,尽管今天的新和平运动并不是由社会主义政党控制和支配的,和平主义者也不 是共产主义者,但是新和平运动是与新左派相联系的,它同生态运动、环保运动一样,是现 存资本主义制度的抗议者、背叛者的联盟,因此也应该是当代社会主义运动的组成部分。
根据当代欧美社会的实际情况,奥菲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社会主义运动进行了新的思考 ,并提出了某些新的设想。奥菲批评了传统社会主义运动的国家主义战略,主张在当代社会 主义运动中实行非国家主义战略,将当代西方此起彼伏的新社会运动(女权运动、环保运动 、和平运动……)当作当代社会主义的重要组成部分。不管奥菲的这些观点是否完全正确, 但 是他根据当代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实际情况,对社会主义运动进行新的思考、新的探索无疑 是具有积极意义的。当代的社会主义理论、当代的社会主义运动应该随着现代社会的变化而 发展。当现实的资本主义经济、政治和文化已经发展变化的时候,如何去实现社会主义变革 ,推进社会主义运动,需要认真、严肃的探索,僵化地照搬传统的模式是没有出路的。奥菲 对此所作的思考和探索是有益的。当然,奥菲只是进行了积极的思考和探索,并没有完全解 决当代社会主义运动的理论和实践的问题。比如,他针对传统社会主义运动的国家主义战略 提出了非国家主义战略,但是连他自己也意识到,“发达工业社会的社会主义‘没有’国家 权力 不是能建立起来的,但是同时它又不能‘仅凭’国家权力建立起来”(注:Claus Offe:Contradictions of the Welfare State,Huchinson 1984,P.246。
)。这表明了他在这 一问题上思想的矛盾性。再比如,他把新社会运动当作当代社会主义运动的组成部分。这是 否真正符合科学社会主义的理论和实践呢?新社会运动尽管是对资本主义的否定和抗议,但 这个运动并不是明确以社会主义为目标的,把它说成是社会主义运动的组成部分,是过于牵 强的。在我看来,新社会运动表现为对资本主义的否定和反对,也有助于人们对资本主义发 展的盲目性的认识,因此,这一运动可能成为社会主义运动的同盟军,但它本身是否就是社 会主义运动的组成部分是值得怀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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