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美通感的神经机制初探——从钱钟书《通感》一文说起,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通感论文,一文论文,神经论文,机制论文,钱钟书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B83-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2359(2014)04-0097-05 感官感觉之间相互影响乃至出现感觉转移,是日常生活和文学艺术活动中一种极为常见的现象。国内学者钱钟书,是较早注意这一现象并将之命为“通感”的研究者。其《通感》一文,以大量的资料和极有见底的论说,使这一提法为学界广泛接受。在肯定其开创功劳,并深为其博学强识所折服的同时,笔者也注意到,由于钱先生此论的着力点在通感这一现象的理论确认上,因此,关于通感现象的更深入梳理和研究,并不是该文的重点,当然也就未能全面展开。此后,钱先生也没有就此问题进一步展开论说。遗憾的是,国内后来的研究者,大多没有注意文章这一背景,却因《通感》一文在通感研究领域的开创和奠基之功,以及钱先生少有人及的整体学术成就的影响,从而把它奉为研究的圭臬,少有疑者。事实上,通感是人脑的一种特别感受整合活动。因此,要想揭开它的奥秘,很明显,必须了解人脑的相关重要神经机制。而在钱先生撰文的年代,神经科学因为研究手段的局限,还处在较低发展水平,还不足以提供较为直接的研究参照。因缺乏相关知识背景,无法科学、合理解释通感现象,致使钱先生的论说不免沾染上一些神秘色彩,间或也有些错讹之处。而近几十年间,借助科技革命所提供的先进研究手段和设备,神经科学在生命活动的神经机制研究方面取得了丰硕成果,其中很多成果对帮助我们理解通感的内在机制都不乏启示意义。 在审美活动中,通感状态往往代表着一种极致的审美愉悦体验。因而,探究其奥秘,也是审美研究的最重要课题之一。于此,笔者不揣浅陋,试图整合神经科学的相关研究成果,结合自己的思考,就审美通感的神经机制问题作一初步探讨,以期引起更多人的关注和更深入的思考,从而更好地揭开审美通感这一极致审美愉悦之谜。 一、审美通感与通感症 在文章展开之前,我们首先要把审美通感研究,与医学意义上的联觉或通感症患者研究区别开来。就通感症患者来说,他们的某些感官感觉,完全异于常人。如一个叫J.W.的人,他和大多数人体验到的世界不一样,他可以“尝”到词语。单词“精确的”,尝起来就像酸奶;单词“接受”尝起来就像鸡蛋;多数谈话“尝起来”不错。但是,当他招待顾客时,只要一个名字叫Derek的常客出现,他就会感到寒毛直竖。因为对他来说,单词Derek是耳垢的味道。尝到词语,是通感症的一个极端罕见的形式。更普遍的通感症,是人们将单词或音乐听作颜色,或者将非彩色字母(如书中或报纸上的)看做有颜色的。颜色—字形联觉,即黑色或白色的字母或数字被知觉为多种颜色,是通感症中研究得最充分的形式。一个通感症患者可能报告,“看到”字母A是红色的,字母B是黄色的,以此类推到整个字符的集合。颜色触觉和颜色嗅觉也有报告[1]171。 如我们所知,通感症患者的通感,是定向的,确定的。一般情况下,其他人并不能理解通感症患者所能感受的现象。而审美意义的通感,则要求其具有一定的普遍性和可理解性。否则,创作者就无法成功实现他的意图,欣赏者也无法成功达成欣赏,通感命题也就没有任何意义。因此,审美意义上的通感研究,应当与通感症研究区别开来。当然,医学意义上的通感症研究,也可能为我们理解通感现象提供重要启示。一项脑成像研究发现,产生联觉色彩的人,在大脑的颜色视觉区域,只有一个很小的激活。相反,研究发现了顶叶的激活,它通常对刺激绑定很重要。对于具有数字—颜色或者字母—颜色联觉的人来说,下颞叶皮层相对普通人有更多连接[2]。 二、审美通感之动觉经验:红杏枝头春意闹 关于感觉互通,在《通感》一文的开头,钱先生就提到了宋祁《玉楼春》中的名句“红杏枝头春意闹”。在列举了多个古人用“闹”字的诗句后,钱先生认为,“方中通说‘闹’字‘形容其杏之红’,还不够确切,应当说:‘形容其花之盛(繁)’。”应该说,这种看法,确实比方中通的“形容其杏之红”要准确。因为“盛”字将花的活力绽放和盎然生机很好地呈示了出来。但接下来,钱先生认为,“‘闹’字是把事物无声的姿态说成好像有声音的波动,仿佛在视觉里获得了听觉的感受”[3]。这种看法,却似乎有些武断。说感觉互通是没错的,但是不是视听互通,却有待细察。为了更好地说明问题,我们来看宋祁《玉楼春》原文: 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 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从词作上片看,作者着意描绘的,是东城渐渐显露出的美好春光。舒心地坐在船上,水面上微起的波纹,呼应着船的轻缓行进,让人的心意随之微微荡漾;河岸边新绿的杨树,以其挺拔和生意,大大减弱了有些润湿的、弥漫着的早春寒意;盛放在枝头的杏花,更以其火热和盎然生机,显现着春天的美好,一切都让人倍感欢愉和振奋。于是,才有了后文的抒情写意。回到我们刚才的问题,“闹”字,是否一个听觉词汇?从词义上说,“闹”字固然与听觉联系紧密,但“闹”字也与动觉经验紧密相关。如“又哭又闹”、“孙悟空大闹天宫”、“闹着玩”、“闹事”等。而从诗文的内在语境上说,如果“闹”字仅仅是一个听觉经验的话,它就无法与“绿杨岸边晓寒轻”有些冷清、萧疏但让人振奋的情境和氛围相合。同时,从阅读感受来说,“榖皱波纹迎客棹”一句,“波纹”与“客棹”的呼应,已明显唤起我们稍弱的、带有快意特征的身体动觉参与,即所谓“心意微漾”;而“绿杨烟外晓寒轻”一句,因树的挺拔、生意和“寒”的大部分解除,则是这种感觉的进一步强化和扩张。此时,观者的身心差不多处于较为兴奋或振奋的状态。此后,由花的“红”显现的“盎然生机”,则使我们的躯体动觉机制,乃至整个身体,处于极度振奋状态。 另外,像钱先生在文中举到的“小星闹如沸”一句,很明显,这是以水开时小气泡不断冒出的视觉印象来比拟的,强调的是天上繁星闪烁所产生的动态感。“风吹梅蕊闹,雨细杏花香”,也不是说风一吹,梅花的蕊就叫起来了,而是说它晃动起来了。“水北烟寒雪似梅,水南梅闹雪千堆”里的“闹”字,当然也不是喧闹、叫的意思,而是花开得很盛,有争奇斗妍的意味。如果说它们与听觉经验有关,这种关系也只能是间接的。 那动觉经验又是怎样和视觉联系在了一起?从基础层面上来说,动觉经验本身就是视觉经验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知道,视觉信息处理的大脑中枢传递,具有平行通道性质。其中,颜色、形状和运动各自分离。大细胞(M)通路主要负责运动分析;小细胞—斑点间区通路(PI)主要负责形状分析;小细胞—斑点通路(PB)介导色觉。这种现象不仅存在于初级视皮层(V1),还存在于其他很多高级视觉皮层。脑成像研究表明,观察一个复杂的运动模式,会激活遍及所有四个脑叶的许多脑区,有两个被运动激活的特殊脑区是MT区(中颞叶皮层)或称V5区,及其相邻脑区MST区(内侧上颞叶皮层)。“MT区和MST区接受的输入,大多数来自大细胞通路。大细胞通路探测整体模式,包括视野中大范围的运动。MT区中大多数细胞,选择性地对以一定速度朝一定方向运动的刺激反应。除了绝对速度外,它们也会探测加速度和减速度”[2]186。另外,“虽然大细胞(M)及PI、PB小细胞通路平行地执行其功能,三者并不是完全独立的。V3—V4区及V5—V4区之间存在交互通路,可能允许有利于立体视觉的M及PI通路的交互作用。运动和形状的交互作用可能是识别运动物体所必需的。但是,M与PB通路之间好像不存在交互作用”[4]174。而小细胞通路之间,即形状和颜色之间,也有相应通路联系。 当然,“红杏枝头春意闹”中“闹”字的好处,也不仅仅是动觉经验的简单调动,其绝妙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值得注意的是,人脑,不似我们通常所想,仅仅是高级智能产生的地方,因为,它还全面服务于人的作为生命体的一般生理功能:感觉和运动。而从感觉和运动功能来说,人脑可以以中央沟为界,简单分为两个部分:服务于感觉的系统和服务于运动的系统。杏花的盛开,激起了人最重要的感觉系统即视神经系统的最大兴奋。这种兴奋,会通过视觉动眼机制、脑部的广泛神经联系,以感觉和运动神经系统的相互作用,一定程度上激发了脑部运动皮层的活跃活动。当然,要想高度激活大脑运动皮层,从而实现感觉和运动皮层的同步共振,还需要更为直接的信号激发。于是,“闹”字的出现,正得其意。日常经验告诉我们,人体最为振奋的状态,是躯体运动系统的高度活跃。正如诗大序中所说: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如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而其高度快感的获得,则与运动皮层紧密相连的从事运动调节的基底神经节相关环路的活跃活动密切相关。因为,除了受来自中脑腹侧被盖的奖赏投射影响外,基底神经节相关环路还直接与中脑奖赏系统的另一个关键部位黑质紧密相连。相关研究表明,与快感和奖赏有关的多巴胺能神经元①,80%集中于与运动调节有关的黑质致密区[4]338。在《中国艺术意境之诞生》一文中,宗白华先生高度评价了艺术家创作活动中所呈示出来的“舞”的状态:“然而,尤其是‘舞’,这最高的韵律、节奏、秩序、理性,同时是最高度的生命、旋动、力、热情,它不仅是一切艺术表现的究竟状态,且是宇宙创化过程的象征。”[5]原因想来并不偶然。而尼采所谓“美何在?美在我必得用整个意志去‘意志’的地方;在我愿意爱和死灭,使形象不仅是一个形象的地方。爱和死自古以来是成双捉对的。求爱之意志,也便是预备死。”[6]则是意动快感的更好注解。由此我们可以想见,由“闹”字所激发的运动皮层及基底神经节环路的活跃活动,即意动经验或内模仿所产生的快感,其强度远远大于单纯的视觉快感。于是,看起来纯粹的视觉美感,因运动皮层及相应神经环路的高度兴奋参与,从而得到了极度提升,成就了一种极致审美的美好感觉。 在《通感》一文接下来的论述中,钱先生说到听觉经验向视觉的转移现象。这里,他提到了《乐记》“故歌者,上如抗,下如队,止如槁木,倨中矩,句中钩,累累乎如贯珠”这段话,认为这是歌声“令人心想其形状如此”。又引马融《长笛赋》“尔乃听声类形,状似流水,又像飞鸿”来做进一步论证。大体上看,这没有什么不妥。但仔细推究,却也有些问题。比如“上如抗,下如队”、“状似流水,又像飞鸿”。就前者看,它并不是想说,歌声让人有如此视觉感受,其强调更多的是歌声给人的身体感受:声音高昂时,歌者和听者的身体状态,都像扛着东西;歌声低沉时,歌者和听者的身体状态,都像被什么东西往下坠着。很明显,这是身体动觉经验的描述。就后者说,表面上看是听觉经验与视觉经验的相通,但“状似流水”说的是声音的起伏,让人想到流水的起伏,实际上是强调声音的运动形式;而“又像飞鸿”说的是,乐音高时,像大鸟高飞在天空中给人的感觉,强调的也是动觉经验。 听觉经验与动觉紧密相关,要解释起来也并不困难。日常生活中,欣赏节奏感强的音乐,明显调动了我们身体的动觉参与,而音乐又经常和舞蹈紧密联系在一起。同时,从根本上说,声音是一种运动。听觉感受器对声音信息的处理,本身就是对空气振动波强弱的一种带有被动和机械特征的接收。另外,正如视觉系统有“什么(what)”通路和“哪里(where)”通路一样,听觉系统在颞前皮层中,有对声音模式敏感的“什么”通路;在颞后皮层和顶叶皮层中,有对声音位置敏感的“哪里”通路。而颞上皮层包括探测视觉运动和声音运动的重要区域。诸如在中颞区(MT)受到损伤的病人,会变得运动视盲,颞上皮层部分受到损伤的病人,也会变得运动失聪。他们可以听到声音,但是无法探测出声音的源头正在运动。一项关于莫扎奏鸣交响乐的脑成像研究也部分证明了这一点,它“不仅激活了听者的颞叶,同时还激活了大脑中枢分管运动的、视觉的神经中枢区域,并还出现在具有协调功能的高级思维活动区域”[7]。 说到这里,有人可能会说,听觉与动觉经验紧密相关,我们同意。但听觉与视觉明显相关,也是显而易见的事实。那么,听觉和视觉,究竟是怎样联系在一起的? 三、审美通感之感觉互通:建筑是凝固的音乐,音乐是流动的建筑 我们知道,视觉在人类的感知结构中,处于最重要的地位。我们从外在世界获得的大部分经验,都与视觉有关。因而,感官感知经验的交流传达,用视觉形象来描述,是最便当的方式,当然,也最容易为人所理解,如上文所言“累累乎如贯珠”、“状似飞鸿”等。同时,我们的视觉活动,往往伴随着其他感官感知,而其他感官感知,也往往伴随着视觉活动。这就为其他感觉的感知活动向视觉转换提供了极大可能。于是,我们在作为语言艺术的文学中,看到了大量用视觉形象来描述其他感官感知的现象。比如韩愈的《听颖师旷弹琴》:“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划然变轩昂,勇士赴敌场。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任飞扬。喧啾百鸟群,忽见孤凤凰。” 但问题也并不这么简单。关于音乐的脑成像研究表明,“就听来说,大脑中的语言区域用来理解节奏,而视觉区域用来想象音调,视觉控制区域用象征‘高度’的图像,来想象音的高低。而大脑右侧一个叫“颞叶”的区域,则运用比拟的方法,将音符串起来,帮助我们识别旋律或音调”[7]。这表明,音乐感受与视觉感知之间并不仅仅是一种简单的比附。它们之间应该有更为紧密的内在联系。正如西方审美理论的经典命题“建筑是凝固的音乐,音乐是流动的建筑”所显示的那样。 不仅如此,在绘画艺术领域,我们也经常能听到所谓“色彩的交响”这个说法。法国画家莫奈的《日出·印象》,就是这样一幅为人所称道的名作。画作以绚烂的色彩,细腻、跳荡的笔触,把初升太阳映射在晃动水面时那一瞬间光影变化的极致美丽描绘了出来。就感受而言,观者甚至能由此感受到一种音乐般的美感弥散。同样,就中国艺术而言,对中国山水画有深刻体悟的现代著名美学家宗白华也说过,一切艺术,到了最后,都趋向于音乐的境界。 这究竟是因为什么?视觉和听觉之间,究竟有怎样的更紧密关系?这就要说到中脑的一个重要部位,上丘。上丘位于中脑顶盖,分为浅层、中间层和深层。浅层接受视网膜和视皮层的视觉传入信息;深层接受听觉和躯体感觉传入。“上丘包含了在视觉域、听觉域和触觉域的有规则的环境拓扑图,这些图在上丘最深层被整合起来”[1]171。浅层的视觉刺激,能增强深层听觉、触觉神经元的活动。反过来,也是同样。也就是说,在这里,视觉、听觉、触觉信息某种程度上被整合,交换。 就视觉来说,上丘也是眼动调节的重要部位。上丘中间层是其运动空间分布图的地方。此处的神经元,被称为上丘扫视相关簇状放电神经元。因为它们在扫视发生之前约20ms会发生一簇高频动作电位。其中的每个神经元,都有一个运动域(相当于感受野),编码与之相关的扫视范围和方向。这些神经元运动域很大,因为它们为许多扫视过程编码,但只对某一种扫视有最大反应。而所谓扫视,简单来说,就是跳跃眼动,即眼睛的视觉注意点,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所进行的眼肌运动。很明显,上丘浅层、中间层神经元在跳跃眼动期间活动活跃。这种活跃通过上丘的整合机制,也必然会引起听觉、触觉相关神经元的活跃活动。 了解了这些,我们再来看莫奈的《日出·印象》。在观看中,与水面晃动效果生成相关的色带,参差不齐,有很强的动态感,它不但会诱发上丘扫视神经元的强烈放电反应,同时,也会诱发身体的动觉乃至触觉参与。其所以如此,我们知道,眼动反应本身就是由大脑运动皮层调控的。由于大脑运动皮层对运动的调节具有大范围投射的特征,大多数时候,其对身体运动的影响,不可能做到完全的准确定位。一个身体部位的运动,即使不会导致其他身体部位的实际运动,但在很大程度上也会导致其他身体部位的运动紧张。而画面由远到近,先是太阳,然后是变化着的长光带,再接下来是因水面晃动显得有些弥散的光块乃至光点,又会诱发视觉较强的跳跃眼动。值得注意的是,这种跳跃眼动,与前面脑成像研究中视觉控制区域即上丘对音高的把握具有很高的相似性。由此,由画面不同位置色带色彩变化形成的跳动感,就与乐音的运动联系了起来。水面晃动又进一步强化了这种动感。这些,加上画面丰富、细腻的色彩变化,以及色带描画中极为节制的笔触所诱发的感知节奏感,画面的极强音乐感由此而生。正如钱先生引用的培根言说:音乐的声调摇曳,和光芒在水面荡漾完全相同。 就音乐与建筑的关系来说,也是同样的。西式建筑的欣赏,既包含了视触觉的抚摸、玩味,也包含着由建筑高高低低所形成的节奏感,及其所伴随的不断跳跃眼动。于是,美感意味有了,节奏、音高有了,凝固的音乐就产生了。而这也正是歌德在罗马彼得大教堂的感觉:觉得自己游泳在石柱林的乐奏享受中。而印度的泰姬陵,也被认为是极富音乐感的一个建筑群。至于跳荡的音乐之所以会诱发我们丰富的视觉想象,除了视觉感知的主导地位外,更重要的原因,当然在于它以声音振动激发了运动皮层的活跃活动,同时,又以音高形式直接作用于中脑上丘,二者相合,诱发了眼动反应(有研究表明,如果视觉动眼功能失效,我们甚至无法正常思考问题)。有了眼动的配合,我们的视觉想象,就插上了腾飞的翅 四、审美通感之感觉增益:雨细杏花香 在视觉、听觉、触觉信息处理中,身体运动机制的积极参与,加上它们在中脑上丘建立的紧密联系,既为这几种感觉的相互转移提供了可能,也为感觉间的相互增益提供了重要基础。事实上,感觉互通,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一个感觉增益的过程。从音乐欣赏中感受到建筑的美,从绘画、建筑的欣赏中感受到音乐的美,本身就是丰富享受的重要形式。而在特别的建筑中欣赏音乐,或观看建筑时伴随着音乐,当然也会有更丰富的收获。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听觉艺术表演的圣地,往往会有特别的建筑与之相伴。如著名的悉尼歌剧院、维也纳金色大厅等。神经科学的相关研究还发现,“上丘中单个细胞对联合了视觉、听觉和躯体感觉的刺激的反应,要大于这三种刺激分别单独呈现时的反应”[1]171。同时,这一增强反应,在单通道刺激不能独自产生反应时最有效。例如,如果一个视觉事件在时间上和空间上和一个大的噪音同步,导致的多感觉反应就会被增强。不仅视觉、听觉、触觉感知存在着相互增益的可能,如诗句“清丝脆管纤纤手”、“促织声尖尖似针”所呈示的情形,其他感官感知之间,也存在着相互增益的可能,如“佳人抚琴瑟,纤手清且闲;芳气随风结,哀响馥若兰”。 古诗名句“雨细杏花香”,充满了美的意味。这种美究竟来自何处?为什么是“雨细”“杏花香”?有鉴赏能力的人会说,这是因为雨的润湿,给人清新、滋润的感觉,以此,花的香,花的美,就更好地呈示出来了。雨大了,就没有欣赏的可能。这固然不错,但“细”字的作用,可能不仅于此。神经科学研究表明,刺激额叶眼区,会增益视觉的辨别能力,而额叶眼眶皮层具有视觉、味觉、嗅觉辨别的重要功能。这意味着,额叶眼区加强的活动,会增益眼眶皮层的辨别能力。了解了这个,我们再来看“雨细杏花香”,就很容易理解其中的玄妙了。一方面,“雨细”通过强化视觉辨别,当然会增益眼眶皮层对嗅味细微方面的分辨能力;另一方面,我们的嗅觉也有一个很特别的地方,“嗅感受器,发生器电位的振幅随嗅质分子浓度信号的变化而变化。然而,最大反应是仅开放很少部分(3%~4%)可利用的环核苷酸门控通道产生的”[4]194。也就是说少许的嗅觉通道开放,会引起我们嗅觉的最大反应。这样以来,“雨细”意味着大脑要求眼眶皮层注意事物的细微方面。而杏花的香味,本身就带有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特征,符合嗅觉少量通道开放带来最大反应的特征。由此,淡淡的杏花香味所能诱发的嗅觉快感,就达到了最优程度。这一点,再加上花色雨润之美,带来的观者感受,当然美妙无比! 五、审美通感之感觉机制相同及相生:地静人闲月自妍 日常生活中,人们往往把吃辣椒的感觉,与热的感觉等同起来。我们在很多时候认为这只是语言上的一种比喻,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在所有的文化中,凡与辣椒素(辣椒的活性成分)有接触者,人们都把这种感觉的特征称之为‘烫口’[8]”。这提示其有普遍的生物学基础。我们可能又会说,这是典型的通感现象。而原因可能是我们的上颚上存在温度敏感神经元,也存在一些辣椒素敏感神经元,这两类神经元投射至大脑同一区域,该区域被激活时,给人以“热”的感觉。但是,这种解释并不完全正确。真实的情况是,在口腔(或其他地方,如皮肤)的神经末梢中,存在一类对辣椒素及相关化合物敏感的受体,这些受体被称为香草酸受体(香草酸是一种含有辣椒素及相关化合物的化学品),它们被辣椒素和升温刺激激活,对这两类刺激产生类似“热”的感觉。这可以解释为什么吃辣的东西之后,马上喝热茶,感觉特别“烫口”。因为升温和辣椒素,一起高度激活了香草酸受体。类似的情况也发生在一类称为冷/薄荷型受体家族。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皮肤上擦上薄荷油,觉得像接触了凉水一样。 而钱先生所说的热闹、冷静相通的生物学机制,与此也有相似之处。这就要说到人体交感、副交感神经系统的相互作用。一方面,这两个系统的作用,常常(但不总是)相拮抗。交感神经元兴奋导致瞳孔扩大、心率增加和肠运动性降低。副交感兴奋引起相反的效应:瞳孔缩小、心率减慢及肠运动性增加。另一方面,这两个系统的兴奋,均能使腺体分泌增加,两个系统均能引起平滑肌收缩或舒张。它们之间的主要差异在于,交感神经系统倾向于作为一个整体起作用,对机体产生广泛、普遍性的作用。它常在惊吓、搏斗、追逐时,以及在激烈运动的状态下被激活。症状为大家所熟知:瞳孔扩大、口干舌燥、心跳加速、出汗和情绪紧张。相反,副交感神经系统的活动则较局限。了解了这些,我们再来看热闹和冷静,就很容易明白,交感神经系统处于兴奋状态下,人就会觉得热,出汗;而闹的状态,本身就是交感神经系统兴奋状态的感觉表达。闲的状态,是副交感神经系统活跃的时候,因交感神经系统相对不活跃,于是人就静了。静的结果使大脑不处于过分兴奋的“闹”状态,这和寒冷对大脑的降温作用相似,自然就“冷静”了。了解了这一点,我们就能理解所谓的“地静人闲”了。 当然,值得注意的是,虽然交感和副交感神经系统活动看起来正好相反,但两者都持续保持不同程度的激活,并且很多刺激都能够同时激活这两个系统。于是,热闹过分的时候,我们就需要静了;反过来静的时间长了,我们就需要热闹了。而“地静人闲”和“月自妍”,为什么连接起来感觉那么顺理成章,除了“人闲”的“自得”和“自妍”的相似性外,“地静”与“月自妍”的互补、相生,也值得注意。照句意来看,因地的厚重,前者有可能走向静的极致。但绝对的静,是意识着的人不能承受的,当然也是不可能的(连佛教也说,“念念不住”,想要以此来克服意念纠结给人们带来的困扰)。于是,就需要一些动的意味,当然这种动的意味也不能太强,否则就不能“闲”了。于是“月自妍”的出现,就顺理成章,极富意味了。 ①参见拙文《审美快感的脑神经基础》,《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4期。审美通感的神经机制初探--从钱钟书的“通感”谈起_听力论文
审美通感的神经机制初探--从钱钟书的“通感”谈起_听力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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