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定向社会主义的市场经济，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越南论文,市场经济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越南人1987年还吃不饱饭，现在每年出口200万吨大米；1987年通货膨胀率高达700-800%，现已降到10%以下……
1994年10月26日，《上海经济研究》杂志编委会主任袁恩桢教授和总编杨建文教授，同来访的越南社会和人文科学国家中心高级专员、原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所长阮辉教授，进行了一番推心置腹的长谈。
越南，这个国家对中国人来说太熟悉了。恩恩怨怨几十载，今天终于又在改革开放和经济发展上找到了共同语言。自1986年12月越共六大以后，越南内政外交峰回路转，放弃了僵化的传统旧体制，实行了新的“革新”和“公开”的经济政策。其步伐和业绩均为全世界所瞩目。因此，我们特别关注越南在这8年里走过的每一步路、每一项改革尝试和每一个经验教训。
高增长和低通胀
阮辉先生首先介绍说：越南现有人口7370万，相当于柬埔寨、老挝、泰国三国人口总和。人均国民生产总值约220美元，仅相当于中国大陆（435美元）的一半：与泰国（2085美元）相比，那就只有十分之一了。但是近年来发展很快，工业生产连续数年以15%以上的速度递增，以GNP衡量的经济增长率达到8.0%，在东南亚国家中仅次于新加坡(10.5%)和马来西亚(8.6%)。
尤以农业方面的变化最为明显：1987年，也就是刚开始改革起步的时候，越南的粮食供应还相当紧张，有些地区甚至连饭也吃不饱，直到80年代底还得大量进口大米；1990年后，粮食已不仅可以自给，而且有剩余。1992-1993年间每年大约出口100-150万吨；1994年估计大米出口量可达到200万吨。只是越南大米的质量不太好，出口价格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影响，所以现在正考虑开发和引进种植新技术。
同样，对通货膨胀的控制，也是比较成功的。在1987年和1988年时，越南的通货膨胀率一度高达700%（外国甚至估计超过了800%）。政府想通过发行公债来弥补财政赤字，抑制通货膨胀，但老百姓对国家公债不相信。经过几年的努力，现在通货膨胀问题基本上控制住了。1993年的通胀率只有10%左右，1994年估计进一步下降到8%。在经济持续高速增长的同时，通货膨胀被控制在一个合理区间。
从宏观经济的角度来讲，越南现在面临的问题是：国家财政收支还不平稳，估计1994年经常性收支平衡赤字达9亿美元；人口增长较快，失业率也达到两位数(12%)；外债估计已经达到154亿美元，这对于一个年国民生产总值只有160多亿美元的小国来讲，负债压力也是很大的。
定向社会主义的市场经济
短短8年时间内，越南的社会经济生活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不能不归功于改革和开放。阮辉先生对此感触很深。
他回顾道，越南的改革在相当程度上受到中国的启发和影响，同时也根据越南的实际情况有所选择和创造。
例如，中国的改革围绕着“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这个基本点，当时越南也有不少人主张搞一个“有越南特色的社会主义”，但绝大多数人反对。争论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形成共识。那就是，越南改革实行“定向社会主义的市场经济”。
何谓“定向社会主义的市场经济”？阮辉教授解释说，这包含着三层含义：第一，越南要搞市场经济；第二，给越南市场经济设定的发展方向是朝向社会主义；第三，这意味着越南目前还不是社会主义，或者说，还没有达到社会主义，只是向社会主义过渡。
这样，就产生了两方面的政策效应：一方面，改革就可以更加放开手脚，不必老是陷入原先那些无休无止的争论之中；另一方面，经济改革也就有了一个方向和目标。
当问道“定向社会主义”靠什么来实现时，阮辉先生认为有四条：其一是党的领导，越南共产党作为全人民和全民族的政党，理所当然地有责任和有义务维护全社会的根本利益；其二是政府制定的各项政策，既顾及当前社会经济发展的现实需要，又积极引导朝向未来发展的目标；其三是促进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逐渐提高；其四是巩固和发展公有制。
公有制必须以效率为先
在谈及公有制问题时，阮辉先生介绍说，这是越南理论界重大争论问题之一。
反对在越南现阶段实行“以公有制为主体，以国有经济为主导”的人，主要有两个论据：第一，越南现在还不是社会主义；第二，即使是社会主义，国有经济也不是其特有的，如同计划不是社会主义所特有的一样。
阮辉先生用加强语气说，中国的邓小平先生不也是这样说的吗？计划和市场都是手段。法国的国有经济比我们搞得还要好，资本主义国家的计划比社会主义国家更强。资本主义国家是用激励机制来调整计划，这种计划就不是指令性的，而是定向性的。
那么，以国有经济为主导，究竟应该如何理解？阮辉教授回答说，如果通过国有经济掌握国家的经济命脉，用以决定社会的经济发展，那么“主体”和“主导”很快就会同经济的有效发展相抵触。台湾原先也是国有经济为主导，占了绝大部分，现在的比重很少，不到20%。台湾的经济发展是大家所公认的。它就没有固守着那个国有经济主导地位。
因此，如何理解公有制“主体”和国有经济“主导”，就不能简单地归结为国有经济的比重占50%以上，而是要以效率为基础。从理论上讲，也就是要看公有制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能否超过私有经济。
根据中国共产党和邓小平先生的理论，哪种经济机制是进步的，就看它能否促进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这是唯一的标准。如果国有经济超不过私有经济，又要把它确立为主体或主导，这无论从理论上还是从实践上都是说不通的。
国有企业真难办
阮辉先生继续说，越南的国有经济在数量上确实也占了“主导”地位。国家拥有85%的固定资产和90%的技术劳动力。问题也就在于三分之二国有企业是亏损的。
这就需要改革。不改革，社会经济就不能发展。
越南国有企业面临的问题与中国很相似，无非是产权不明、政企不分。国有企业的背后是政府，企业经营活动是行政命令的产物。工人和干部喜欢靠在国家身上吃大锅饭，拿国家工资，干多干少一个样，这对社会经济发展很不利。
因此，越南政府近年来加快了国营经济改革的步伐。目前实行的政策是，除了4类企业（即银行、航空、重要基础设施等经济命脉部门，对国民经济具有有效调节作用的部门，国防工业及其它不适合个人经营的部门，高科技产业部门）以外，全面放开。
根据阮辉先生的分析，目前越南国民经济已大大发展，国有经济比重已经下降到50%以下，但是国有企业改革仍面临很多困难。
改革尝试之一，是实行股份制。结果，7家试点企业只成功1家，收效甚微。工人不喜欢股份化，他们愿宁拿工资，而不是拿股息。
改革尝试之二，是实行出租或“大包揽”制度。甚至现在把大部分固定资产折旧都给了企业，还不行。技术落后，设备陈旧，干部经营能力差劲，习惯于老一套。更何况，改革不能让工人吃亏，不能把他们抛到街上去。
改革尝试之三，是把一些亏损企业卖掉。但没有人来买。于是就有人主张把一些中小企业送掉，但也还是不一定有人会接受，甚至还有人提出国家再贴一些钱，索性搞成私营经济。但是，贴钱多了，国家承受不了；贴钱少了，根本没有用。
股、租、卖三条路都走不通，总得要走出一条通行之路。阮教授强调地说，我们主张无论如何也要把国有企业改革好，不然的话，不仅国家不堪负担，而且社会经济也发展不了。在这方面，我们十分重视中国的经验，十分关注中国国有企业的改革进程。
害怕“养肥就杀”政策
阮辉先生接着指出，现在，越南国有企业职工的工资很低。经营好的企业，每人每月工资大约在50美元左右，经营差的企业只有35美元。近几年几乎所有社会补贴（包括医疗费），全部取消了。
然而在越南有一句话：人人都有工资，但没有一个人靠工资生活。国家允许所有的人（包括政府官员）兼职，连经贸部也允许搞第二、第三职业。
自1994年开始，越南政府已停止分配住房，但职工照样可以不靠工资，把房子盖起来。老百姓口袋里还是有钱的，钱主要来源于兼职收入和兼职经营。技术人员和管理干部的兼职收入都很高。亏损企业职工领取70%工资后再从事其他经营活动，也算作正常现象。收取回扣现象也相当普遍，几千、几万甚至几百万美元。
这样就导致了一种奇特的现象，尽管国有企业工资低，但谁也不愿离开。尽管在国营企业中发挥不了什么作用，社会上也有许多赚钱的机会，可是没有人愿意去进行生产性投资。他们仍有思想顾虑，担心政府现行政策发生变化。担心“养肥就杀”的政策会降到自己头上。
农业、物价和特区
阮辉教授认为，相比之下，农业方面的改革进展较快。农民不要合作社，而要自己干。他们与国家签订合同，长期使用土地承包经营50年。所以农业发展很快。现在主要是自然灾害很多，台风，洪水，对农业生产带来了一定的影响。
价格改革几经反复，也取得了较好的成效。第一次改革是在1985年，价格刚放开，老百姓反映强烈，政府一看不行就收了。第二次是在1986-1987年，与财政体制改革同时出台，也没有成功。1989年进行了第三次改革，分两步取消全部票证，除房租和电费外，所有消费品、生产资料、外汇全部放开。原来计划配给时，老百姓买东西要排队，家家都囤积日用品。现在放开了，不用排队，也不用囤积，社会供求反而平衡了。
物价刚放开时，上涨幅度很快，随后就被有效地控制了。其原因，一是由于促进了生产，尤其是农副产品产量增长较快；二是尽可能减少财政预算赤字，减轻通胀压力；三是缩小基本建设投资规模，重点项目保证，新项目审批非常慎重。政府已下了决心，决不印发新币，因而1994年的通货膨胀率已控制在10%以下。
阮辉先生还透露，越南正在尝试经济特区的开发，准备在海防、河内、胡志明市（西贡）等地搞5个试验区，目前已搞成1个，即胡志明市的新顺出口加工区。越南南方经济比较活。由于美国还没有完全解除禁运，因而越南同西方国家的经贸往来尚未完全正常化。现在外资在越投资较踊跃，台湾占第1位，中国大陆1994年大概是第30位（1993年时是第27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