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壮族哲学思想特点及其研究意义*，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壮族论文,哲学思想论文,意义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提 要〕 壮族有无自己的哲学思想，以及其哲学思想有什么特点，长期以来很少有人论及，这已成了壮族研究的一大缺憾。本文开崇明义便肯定了壮族同样拥有自己灿烂的哲学思想这个事实，并从多方面对它进行了具体深入的揭示；最后，针对壮族研究中的这一薄弱环节，论述了研究壮族哲学思想的现实意义。
〔关键词〕 壮族 哲学思想 特点 研究意义
一、壮族有自己本民族的哲学思想
壮族自古以来，就生息繁衍在岭南这块广阔而肥美的土地上，他们披荆斩棘，辛勤劳动，建设美好的家园；他们世世代代日出而作，日没而息，在创造物质文化的同时，也创造了灿烂的哲学思想。壮族的哲学思想，萌芽于原始社会末期，文明时期即将到来之时。那时，壮族先民们在战天斗地，征服大自然的伟大斗争中，就产生了一些自然观念，对于宇宙的起源，人类万物的来源有了粗浅的看法。这些看法，是人类童年的幼稚的认识，也是人类认识不可避免的必经之路。随着壮族社会的发展，人们实践的深入，视野不断扩大，哲学思想也随之发展。由于壮族过去没有本民族统一的规范的文字，壮族子弟入学读书是学习汉文，因此壮族的文人学者、思想家出现比较晚，到了唐代，壮族才有文人学者出现，也才有文人的社会哲学思想的形成。明清两代至近代，壮族的文人学者才逐渐增多。而其中的一些文人学者，他们对于自然和社会的种种现象，有自己的看法，也就是有自己的世界观。当然，这种对世界的看法，还是带有朴素性的直观。总之，壮族是有自己的本民族的哲学思想的。壮族的哲学思想，亦是中华民族哲学思想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
二、壮族哲学思想的特点
恩格斯曾说过：“每一个民族，无论大小，都有自己的，只属于它而为其它民族所没有的本质特点。”而一个民族所具有的“本质特点”，也应包含它的“思想特点”。世界上的各个民族，都有着不同的思想文化、不同的哲学思维，因而各个民族的哲学思想在内容和形式上亦各有自己的特点。壮民族也是如此。纵观历史，横看社会，壮民族的哲学思想，大体有如下的几个特点：
（一）在神话传说的外衣下，微露出哲学思想的曙光
自从壮族出现社会以来，人们为了维持自己的生存和种的蕃衍，就结成一定的生产关系，向自然界作斗争，而在同大自然作斗争中，他们为了探索大自然的种种奥秘，形成了许多美丽动人的神话传说。壮族的神话传说很多，而流传较深广的有：《开天辟地歌》、《人神分家》、《
洛甲》、《布洛陀》、《妈勒访天边》、《特康射太阳》、《布伯的故事》、《铜鼓的传说》等。这些神话故事，讲的内容大致是：(1)天地生成说；(2)人定胜天的思想；(3)天空的有边和无边；(4)人类的起源等。就天地的生成来说，前四个神话故事都有了讲述，而《布洛陀》这个古老的神话故事讲的较集中。这个神话故事的梗概是：古老古老的时候，天地没有分家，先是宇宙间旋转着一团大气，那大气渐渐地越转越急，转着转着，转成一个大圆蛋。大圆蛋有三个蛋黄，后来大圆蛋爆炸开来，三个蛋黄分为三片，飞上上边的一片，成了天空，降下下面的一片，成了海洋，落在中间的一片，成了大地。天空是上界，地上是中界，地下是下界；天地分成三界，上界由雷王管理，中界由布洛陀管理，下界由龙王管理。那时，天太矮，地太薄了，人们砍柴斧头常常碰着天，打桩纺织也常常凿穿地皮，弄得上界、下界的人不得安宁，日夜埋怨。于是布洛陀就叫上界的人把天升高，高到“三十三条楠竹那么高，三十三
头发吊不到。”叫下界的人把地加厚，厚到“三十三座石山那么厚，三十三黄藤穿不透。”从那时起，天高渺渺，地厚哒哒了。这就是古代壮人的天地生成说。这种天地生成说，有着浓厚的神话色彩，但在神话的外衣下，却也透露出唯物主义的曙光，哲学思想的萌芽。这种唯物主义的曙光，表现那时壮族先民已认识到“大气”存在于天地形成以前，大气的旋转而形成一个圆的东西，这个圆的东西象个蛋，这个圆的东西炸开后成为三片，三片分成天、地、海洋，成为万物，这不能不说是对天地生成的唯物的解释，蕴含着朴素的唯物的自然观。
（二）歌海中蕴含着大量的哲理思想、哲学观念
广西素称歌海，是歌的海洋，而广西之所以为歌的海洋，这正如闻名遐迩的歌仙刘三姐唱的“壮家本来爱唱歌，唱得情合意也和，下涧两岸成歌海，皆因人人爱唱歌。”壮人不论是老叟黄童，青年男女，都笃爱唱歌。春种秋收，青年恋爱，男婚女嫁，红白喜事，赶圩串寨，诉说苦情，祭祀神灵，述说故事，以至教人为善，都要唱歌，唱歌成了人们的代言。人们认为，唱山歌是人生的一大乐趣，是人生观的问题；人若不会唱山歌，“在社会上即枯寂寡欢，即缺乏恋爱求偶之可能性；即不能号为通今博古，而为一蠢然如豕之顽民。”（见刘锡蕃《岭表纪蛮》）由于壮人唱山歌蔚然成风，成为风俗，尤其是每年农历春二、三月壮乡的歌圩，歌圩小的有一、二千人，大的达二、三万人；加之壮族过去没有本民族的统一的文字，因此，壮族人的哲学思想，他们的世界观、人生观以及民族观，往往是通过山歌表现出来，因此，壮族的许多歌含有哲学思想，如：“海里无风浪不高，树上无风叶不飘”；“树尾摇摇必有风，水里动动必有龙”；“雨不浇花那有香，天上无云那有雨”；“淡酒吃多也会醉，南风吹多也会凉”；“天上星多月不亮，白糖放多也不甜”；“好马难走千里路，好鸟难飞千层林”；“好酒吃多也无味，好话讲多也不甜”；“风吹云动天不动，水推船移岸不移”；“人留情义花留苔，人留情义千年在，花留根茎四季开”；“一匹白马配金鞍，哥的情义重如山”；“无义之财妹不要，宁愿上山去割茅，宁愿割茅上街卖，钱财和哥一起抛”；“肉同皮，锁连匙，称连陀，牛肉炒芹菜，香甜分不开”；“沙纸那能包得火，苦瓜那能变得甜”；“辣椒辣辣有人买，甘蔗甜甜有人嫌”；“有人看哥水样淡，有人看哥糖样甜”；“水消石头露水面，云开就见满天星”；“山中树木有长短，荷花出水有高低”；“变就变，沙洲变良田，邕江回头水，白头变少年”；“大路不平众人踩，情理不合众人裁，横梁不正斧头砍，管它是斜还是歪”；“哥不信，不信治病靠求神，不信求神能捉鬼，菩萨都是泥捏成。”这些山歌，阐发了辩证的因果关系、量变质变、动中有静以及伦理道德的哲学思想。至于山歌中的人生观，即人们对于人生的幸福、苦乐、荣辱、生死、爱情、美羞、恋爱、婚姻、家庭等等的看法，则比比皆是，收不胜收。尤其是壮族的长歌、长篇叙事歌，都述说了人生的目的、人生的价值和人生的意义的看法和态度。比如，产生于明代的，主要流行于田东县一带以及田阳、平果、马山、武鸣等县的4102首，16078行的《嘹歌》，就是一部对于恋爱、婚姻、家庭的根本看法和态度的歌。当然，这部长歌内容丰富，多姿多彩，除了恋爱婚嫁之外，还有山水人物，民情世俗，农耕工艺等。
（三）宗教、伦理道德、艺术合而为一
壮族哲学思想的这一特点，集中反映在民间流传的一些手抄本的“诗歌”里。如产生于原始社会末期，经奴隶社会、封建社会，流传至今的《布洛陀经诗》（原是民间的手抄本，现是由张声震主编，广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就是一部壮族巫教的经诗，然其中也用了很大的篇幅来讲述伦理道德从没有到有的过程。“经诗”讲了从前媳妇妖野、放荡，在堂屋同叔叔、大伯同坐，羞辱公公和婆婆，后来才有辈份规矩。从前儿子、女儿不孝顺父母，出嫁的女儿还来骂父母；儿子打父亲。后来女儿不再伤父母，还送礼物来给父母；儿子也不再打父亲。子女孝敬父母，才能报父母的恩德，养育的恩情。这些都体现壮族的宗教与伦理道德融于一体。又如，流传于红水河流域一带的壮乡的《传扬歌》（手抄本，用古壮字写），它以壮族人民喜闻乐见的山歌形式，唱出了壮族人民的伦理道德。可以说《传扬歌》是一本伦理道德的歌。这本歌，从“养育”、“训子”、“勤劳”、“善良”、“交友”、“孝敬”、“睦邻”、“择婚”、“为妻”、“夫妻”、“妯娌”等方面述说了壮族的伦理道德思想，语重心长地教导人们那些应该做，那些不该做的道理，以此作为评价人们行为是否符合道德的尺度。《传扬歌》中，提出了一些道德观念诸如：勤劳、正直、俭朴、诚实、志气、帮睦、孝敬、爱幼、善良、互爱、互帮、互让等，并以善和恶、正和歪、孝和虐、勤和懒、敬爱和勾斗、互让和争夺等来规范人们的行为，衡量人们是否有道德的准绳。而《传扬歌》又是诗歌，语言洁丽、凝炼，艺术性颇高，这就体现了艺术和伦理道德的结合，融于一炉。艺术同宗教结合，这在闻名中外的左江流域崖壁画也有体现。左江流域崖壁画，到目前为止，已发现有79个地点，共183处，延绵200多公里。而宁明县明江下游的岜耀村对面的花山壁画，画面规模最大，气势雄伟，是左江流域崖壁画的代表作。崖壁画各种图像的组合、布局得当，井然有序，体现了壮族先民古骆越人的艺术风格，反映了古骆越人的文化特征，特具一格的艺术之花。而崖画的性质，多数学者认为是祖先崇拜，是重要祭祀祖先和其他宗教祭祀活动的场所。于此可见壮族的宗教与艺术的紧密结合。
（四）文人的哲学思想富有地域的色彩、民族的风格和气派
昔日，壮族子弟上学读书，学的是汉文化，识的是汉字，科举制时，壮族子弟从入私塾到书院；废科举设学校后，从小学读到大学，均学汉字、汉文化，所以，壮族子弟从入学的那天起，在学校读书至毕业，都受汉文化思想的熏陶下成长。然而他们离开学校后，走上社会，或进入士途，或从事教书，或隐居不士，或在家务农。他们的作品，大多是反映壮族地区的生产、生活以及山山水水和风土人情，反映壮民族的社会哲学思想。壮族的文人学者，大都能用汉文字来吟诗作对，书歌撰文，他们写了大量的诗歌、文章，然而，由于历史的种种原因，他们的作品留下的不到十分之三、四，甚至百分之一、二。据不完全统计，明代以后保存至今的诗歌，只有2万多首，其他的文学著作有30多种，大多数文人作品已为历史所淹没。这就给我们研究壮族文人的社会哲学思想带来很大的困难。从目前搜集到的壮族文人的一些作品来看，大多又是诗歌，散文、论文较少，当然，这些作品有一定的思想价值、审美价值和朴素的哲学思想，反映了壮族文人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及认识论。就世界观来说，有一些文人认为世界是物质的，而且宇宙间的物质是变动的，当然这种观点还缺乏理论的、系统的论证，往往是朴素的直观或直觉。在认识论上，一些文人对于“格物致知”、“知和行”的问题，作了一些阐发，认为只有格物，才能致和，也就是只有人们去研究物，才能有知识即认识；也认为只有行，才有知，也就是有行动，才能有认识，并且注重于行。诚然，他们的认识论也还带有朴素的直观。值得一提的是壮族文人的人生观和伦理道德观，这“两观”尤其是人生观，在文人的著作里比较突出，阐述了他们对于人生的看法，人的一生如何才有意义，才不是枉过一生。在伦理道德方面，一些壮族文人还作了述说，阐述了自己的道德观。壮族文人道德观的一个特点，就是重视勤劳俭朴，诚实正直，有无相资，救难扶危，互相帮助，和睦相处，爱家爱国，尊老爱幼。这些道德规范，许多壮族文人自己也在身体力行。总之，壮族文人学者的自然观和历史观，以及内容和表现形式均有其特点，具有本民族的特色和风格，这是壮族的自然环境、社会经济和思维方式、文化发展的结果。当然，汉族的哲学思想家，他们的哲学理论对于壮族文人哲学思想影响很深，至使一些壮族文人一生醉于理学，儒学，有文必发生于儒，以儒为师，然而就是这些壮族文人，他们的文也壮化了，化为自己本民族的东西，概括了本民族的实践的经验，从而体现了本民族的意识的色彩，闪烁着壮民族的思想之光。
三、研究壮族哲学思想的意义
新中国成立以前，一些文人学者，对于壮族的风土人情，生活习俗，族源族称有些研究，但这些研究只是片断的、零零星星的，介绍壮族的风俗文化的文章也是寥寥无几，且很简单。建国以后，在50至60年代，对于壮族的社会历史，民间文学，人民政府曾组织一些学者作了调查、采访，搜集了有关这方面的许多材料，编辑出版了《广西壮族社会历史调查》1-8册，《壮族民间故事选》、《壮族民间歌谣资料集》一、二集。至于壮族的社会思想资料，在60年代以前，还没有人调查过，也还没有搜集、研究过，可以说，相当一段时期以来，壮族社会哲学思想领域是一个未开垦的处女地。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一些学者，尤其是一些壮族学者，开始涉猎了壮族的社会哲学思想的领域，他们深入壮族地区的壮乡村寨，调查采风，从而搜集了不少的资料，在这个基础上，整理、分类编成册。壮族的一些学者，还在报刊上发表了关于壮族社会哲学思想的文章，矢志著书，这就逐渐地填补了壮族思想领域的空白，是很有意义的。壮族的哲学思想，其源起于何处，其流又向何方，它有什么规律，又有哪些本民族的特色，对于这些，过去都是未知数，没有研究；由于没有研究，因而有一些学者说，壮族没有哲学思想。因此，我们对于壮族哲学思想的探索和研究，摸出它的跳动脉膊，探出它的源流，找出它的发展规律，这对于了解壮族的理论思维特征和心理素质，了解壮族的思维方式及历史和现状，都具有十分重大的理论意义。
壮族哲学思想，是壮族的精神的精华，它来自壮民族的生产斗争和社会关系的实践，它是壮民族的生产和生活实践经验的概括和总结。由于壮族的哲学思想是自己本民族的东西，又往往是以壮族所喜闻乐见的山歌形式来表现，因而易于人们在实践中运用，指导工作，改造世界。如“风吹云动天不动”的动和静的观点，“树尾动动必有风，水中动动必有龙”的因果关系观点，既看得见摸得着，形象生动，又能用山歌的形式表现出来，所以，其社会效果较佳。又如壮族的传统道德规范，礼节礼貌观念，它们贴近于壮民族生活实际，所以壮人对于一些道德行为规范如尊老爱幼，对于客人的热情好客的礼貌，都倍感荣耀亲切而乐于履行。总之，从实践上看，研究壮族的哲学思想，是有现实的意义的。
*收稿日期：1994年12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