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美国女性报刊的兴起，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美国论文,报刊论文,女性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G219.19文献标识：A文章编号：1004-2563(2003)05-0052-05
一、女性报刊兴起的社会背景
美国第一次女权运动浪潮始于19世纪中叶，到1920年宪法第19条修正案通过女性获得选举权后转入低潮。女权主义阵营虽然继续存在，但无法在“性解放”思潮下的新一代时髦女郎中产生影响。随着20世纪上半叶美国的商业资本主义、消费文化以及心理学的迅速发展，“鼓励妇女以高消费来经营一个现代化、科学化的家庭，并强调妇女的自身幸福和自我价值只有在操持家务中才能得到实现”[1](P34)成为占主导地位的女性观。30年代经济大萧条失业率猛增，女性外出就业遭到社会更强烈的反对，传统观念也得到进一步巩固。
美国在珍珠港事件后宣布参加第二次世界大战，百万男子应征入伍，造成包括军工生产的各生产部门紧急缺员，1941到1945年妇女就业增长57%。[2](P38)这种变化同当时的舆论宣传密切相关。报刊、广播一改惯常的反对态度，开始大力吹捧女性对战争的重要作用，配合政府大规模动员他们走出家庭，参加工作。大受欢迎的张贴画《女铆工罗茜》(Rosie che Riveter)是舆论界塑造的典型女民族英雄形象。大众传媒的宣传方式成功地使人们在改变对妇女就业看法的同时保留了女性利他主义的传统角色，在战争结束后迅速而自然的改变腔调，在军人退伍工作岗位紧张的局势下再次成功地引导了民意。以“女性的奥秘”(feminine mystique)为指导，报纸、杂志、广告、电视以极大的规模塑造起一个个快乐满足的家庭妇女形象。大众传媒——以当时的社会背景看亦即男性的声音——狡黠的转换和强大的影响力令人深思，在这样的话语霸权之下，女性报刊的兴起道路曲折但意义非凡。另一方面，二战（包括舆论界的鼓吹）造成的女性就业历史性转折却不可能回转，成为导致60年代女权运动第二次浪潮及女性报刊兴起的重要因素之一。
二、女性报刊的孕育
战争时期在媒体鼓励下走上工作岗位的女性们，发现自己更喜欢工作和经济独立的感觉，然而尽管20世纪50到60年代劳动市场中女性数量平稳上升，[3]大众媒体依旧宣扬着女性惟一的选择：家庭主妇。经历二战前后的女性们渐渐意识到，媒介的巨大力量不但能够改变公众眼中她们的形象，甚至塑造了她们眼中的自己。争取女性权利的阵营迅速向传媒系统扩大，60年代初期一场反男性垄断媒体的战争终于打响，大批女性积极参与，努力发出自己的声音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和世界。
我认为，女性报刊兴起前女权主义者们的思想及行动的变化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1.女权主义在公民权利运动中觉醒。60年代初期大批白人青年加入学生组织，为种族平等而奋斗，然而与此同时，女学生们逐渐对组织里的性别不平等感到难以忍受。由于种种原因，黑人民族主义排外情绪日益滋长，随着白人女性在反种族歧视斗争中的作用减弱，注意力逐渐集中到性别歧视上。在郑重提出性别歧视问题却屡遭男学生们的嘲笑后，独立的妇女组织诞生了。民权运动给了青年女学生独立行动的机会，为今后的妇女运动积累了宝贵经验。
2.大量开展活动以占据大众媒体版面。“妇女解放”的宣言迅速传播，在广大女性民权运动积极分子中反响强烈。为了向公众显示这支力量的存在，她们采取了一系列戏剧性的激烈抗议行动，希望利用大众传媒发出声音。虽然那些充满敌意的男权媒介故意扭曲事实，例如美国小姐竞选大会遭到抗议时子虚乌有地造出“烧乳罩者”(bra burner)，以此冠名女权主义者，但是女权主义与“妇女解放”的存在得到在社会上显现的机会，吸引了众多身份不一的女性来探讨妇女问题。
3.从在大众媒体上刊文到独立创刊。大众媒体报道中的刻意丑化使女权主义者们认识到必须争取空间用自己的笔展示自己，起初，她们向传统的妇女杂志施压得以发表文章。一些大众媒体也陆续开辟了妇女问题的专栏，但是它们传统的男权报道框架限制了女权主义者的声音，女权主义者们最终认识到最可靠的沟通只能由自己创建的刊物——女性报刊来完成。
19世纪的废奴运动孕育了女权运动第一次浪潮，20世纪美国黑人的争取公民权利运动则成为当代女权运动的催化剂。黑人运动给女权主义以很大的启发，其关键性的影响绝不可忽视。许多女权主义先锋坦承，黑人（尤其是黑人妇女）的斗争精神和方式一度成为她们的榜样。1872年创刊的第一份黑人报纸《自由》(Freedom's Journal)上，编辑John Russwurm和Samuel Cornish写道：“我们希望为自己辩护。与我们息息相关的事物被错误报道，这些已经蒙骗公众太久。”[4]女性报刊正是在相似的理念下诞生的。
三、早期女性报刊的特征分析
1968年可以被定义为女性报刊运动(women's media movement)的发端(Martha Allen,1988)，10年来女权主义思潮的觉醒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表达渠道。那时勇敢的编辑们不可能意识到，这些早期女性报刊为今后20年里妇女运动高潮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构建起女性群体传播网络的最初框架。下文讨论的早期女性报刊指的是最初5年间(1968-1972)的综合性(multi-issue)女性报刊。
1.早期女性报刊的资金支持
Martha Allen在《女性传播网络的发展，1963-1983》(The Development of Communication Networks among Women,1963-1983)中特别论述了这一问题。她认为，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中的出版自由条款在该修正案出台时是可行的，但由于印刷技术的进步，低成本出版的年代一去不返。沉没成本（开始时的一次性投入）高昂、边际成本几可忽略的现代报刊印刷模式排除了绝大多数人涉足的可能，使得媒体集中掌握在富翁手中。早在1848年以“关注女性利益”(devoted to the interests of women)为宗旨的《百合花》(The Lily)即在纽约州创刊，但是它和后来的女权主义报刊都（部分）依赖男性的资金支持，这是女性历来没有独立经济地位的必然结果。由此可见，女性报刊(women's media)兴起必须建基于部分女性具有相当的经济实力的时候，二战则为妇女参与经济创造了机会。早期女性报刊经济拮据，资金来源主要为各界女性的捐助以及编者自献家底，仅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女性报刊运作是非商业性的。
2.刊物间的互助与分享
众多的女性报刊之间是一种非竞争性关系，有强烈的共享精神。《不再嬉娱》(No More Fun & Games)编辑部自称“16号单元”(Cell 16)，表示她们仅仅是不断壮大的妇女运动的一小分子，不应被视作运动的代言人；刊名的副标题“A Journal of Female Liberation”采用a而不是the，更说明办刊没有任何垄断标榜的欲望，浏览早期妇女报刊的名字会发现这是一个共性。《莉莉思》(Lilith)（注：我想这个名字有必要注意一下：莉莉思是希伯来传说中的亚当的第一位妻子，据传她在源于肋骨的夏娃被造出来之前就已经存在了。）是一份比较短命的刊物(1968-1969)，今天能找到的有关她的描述大多来自当时其他的女性报刊。《黎明女神》(Aurora)写道：“没有姊妹刊《甩却背负》(Off Our Backs)和《翻身》(Up From Under)的帮助，《黎明女神》就收集不到她的插页，我们鼓励您订阅《黎明女神》时也订阅这些女权主义报刊。”[5](P36-77)这些充分显现了早期女性报刊注重互助与合作这一女权主义精神的本质。
女性报刊发展了特有的新闻哲学，以下明显区别于大众媒体的特征一方面源于与后者的抗争而自然形成，另一方面是女权主义精神在新闻传播界的延伸和阐释。
3.无等级的报社结构
女性报刊的报社采用集体结构(a collective structure)，这是1969年由《不再嬉娱》的16号单元们首先提出的。她们都不是专业的编辑，职业包括护士、诗人、学生、领福利救济的母亲、生化学家、教师、计算机程序员和前妓女。[6]在无等级的集体里，每人承担多种工作，除了编辑工作外还要完成筹资、排版等一系列流程，全方位的锻炼使其中很多人日后成为当代妇女运动的先驱。《二度来临》(Second Coming)的编辑写道：“这样的报社结构能避免犯男权模式等级制度的错误。我们不要知识精英占据高层，也没有苦工压在最底层。大家都将审读要刊载的文章，也都承担粗活。”[71(P36-37)集体结构运作报刊在现实中也带来一些问题，就像妇女运动中许多团体为了贯彻“分享民主制”原则实行抽签制，导致一定程度的低效和混乱。女权主义者们是认识到这一点的，但她们坚持平等精神最重要。[8](P109)女性报刊作了局部调整，但依旧保持了报社的集体结构全貌。
4.第一人称的报道角度
男性主导的传统新闻学以第三人称进行报道，而女性新闻学（暂且这样冠名）采用第一人称，使得当事人能够开口讲述自我。两种方式当然都认为比对方更准确，而我注意到一个细节：女性报刊更多地强调authentic（真实性），[9]而众所周知传统新闻学使用objective（客观性），相比之下前者具有感情色彩。此外，采用第一人称某种意义上是对大众媒体的示威：女性报刊的兴起即是为了发出自己的声音，展现自己的形象。从上文写到的女性报刊拒绝作运动代言人、坚称只代表自己，都可以看出这一宗旨被认真地延续下来，这时的“自己”看似从泛指女性群体变为指作者本人，其实并非如此。
这种关联反映了女权主义的“个人即政治”理论：“鼓励妇女提出一切与她们的生活有关的问题，并允许她们依照自己的见解（感觉）去解决她们认为最紧迫、关键的问题，这使妇女们在思想和行动上获得自由。在这一前提下，政治、经济、家庭背景各不相同的妇女才可能汇聚在妇女运动的大旗下。”[10](P114)
此外，第三人称报道有某种居高临下、代表读者感官体验的意味，而女性报刊讲究光明正大地讲述自己，让读者作出独立的判断。
5.独有的报道内容
女性报刊最区别于其他媒体的特征是她的内容，她报道大众媒体拒绝理会的领域。以妇女运动中的经典著作、女性报刊先驱《第一年笔记》(Notes From The First Year)为例：其文章涉及妇女性行为、堕胎、女权运动(the women's rights movement)和妇女激进分子。编辑写道：“我们需要一份能够扩大运动规模的（妇女）运动刊物，准确反映她的成长，及时成为历史的纪录。”[11]《甩却背负》（至今仍在发行）的专刊深入报道各种不为大众媒体关注的问题：妇女健康、妇女与社会生态学(ecology)、妇女与教会、职业女性、女囚犯、对妇女的暴力以及自然、历史、精神外科学等等。
此外的独有内容是对大众媒体中女性刻板印象(stereotypes)的批判。女性报刊的编辑们意识到大众媒体的内容并不是写给她们的，而是使公众误解的强大的舆论垄断。几乎每一种女性报刊都投入相当的精力和版面分析、解构大众媒体的敌对角色。[12]在大众媒体报道中，女性和女性问题在新闻中出现的次数非常少。即使有，也多是与家庭生活、名人风流韵事、儿童养育等内容有关。女性大都是生活、娱乐或家庭角色，男性大都是重要的社会角色。即使是《纽约时报》1969年1月6日的一篇《经理的大门向职业女性敞开》(Door to Executive Suite Opens Wider to Working Girls)，记者也如此写道：“男经理们也不必害怕最后会被迫在厨房出现。因为如果商业给女性提供平等的机会，她们也不可能会蜂拥响应。很多的女性仍宁愿夫贵妻荣。……她们工作是为了赚钱，而绝非为了提高她们的地位。”[13](P200)女性报刊的作者们不懈地与大众媒体的强势话语进行抗争，呵护着妇女运动的火焰。激进的Carol McEldowney和Poole在第三期《妇女》(Women,a Journal of Liberation)中提出建立有效的女性传播网络的构想，她们写道：“我们应当开始研发策略，追求双重目标：创建我们自己的媒体和毁掉现有的媒体。”[14]
四、早期女权主义报刊分类
第一份女性报刊(female-owned)诞生于1963年，[15]第一份综合性女性报刊《妇女解放之声》(The Voice of Women's Liberation)诞生于1968年。实际上，专门类(single-issue)女性报刊数量更多、虽然各自聚焦于单一的领域，但是它们在构建坚实细密的女性群体传播网络过程中的作用不可忽略。1963-1968的最初几年，专门类女性报刊多关注世界和平，渐渐的它们集中于五大领域里：(1)健康与安全，(2)媒体，(3)教育，(4)政治，(5)经济。[16]
大众媒体倾向于将妇女运动描绘为白人中产阶级女性的运动，它们喜欢选择漂亮、富足或者是穿牛仔裤、神色挑衅的白人女性作为运动的发言人。[17]然而女性报刊中存在着相当数量的另类刊物(special identity periodicals)，其面对的人群按种族、信仰和性取向可分为有色人种女性、女宗教信徒和女同性恋者。[18]尽管早期白人女权主义者和一些另类群体发生过摩擦，但是最终她们还是有机的结合在一起，组成了丰富、多元化的当代妇女运动。另类女性报刊对整个传播网络的影响是深刻的，它们不但提供了独特的视角，也与广大女性分享了自己独特生活经历造就的洞察能力。
五、结语
女权主义理论家Donna Allen和Dana Densmore指出：“女性的进步是与她们拥有传播媒介密切相连的。”[19]的确，进步首先意味着进行正确的抉择，而抉择则必须有可供选择的余地。千百年来，经济、文化、伦理各个领域，女性都被无所不在的男性权威所压抑着。最可怕的莫过于视野的限制和扭曲，使她们在毫无余地的生活中度过一生光阴却毫不自知。女性报刊兴起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传播选择，把无数的可能性带到广大妇女们眼中，令她们能够试着用新的目光审视生活。女性报刊以独特的方式唤醒了沉默木然的力量，以独有的平台探讨发展着女权主义理论，使二者不断完美的结合交融，将妇女运动推向一个缤纷而开阔的未来。
附录：主要女性报刊创刊编年(1968-1972)（注：从"The Development of Communication Networks among Women,1963-1983"收集归纳。）
1968年 妇女解放之声(The Voice of Women's Liberation)；第一年笔记(Notes From The First Year)；不再嬉娱(No More Fun And Games,A Journal of Female Liberation)；莉莉思(Lilith)；妇女全国组织篇章(NOW Chapter（注：NOW全称为the National Organization for Women）)
1969年 妇女全国组织的社团刊物(Community Periodicals of NOW)；迸发(Spazm)；妇女(Women,A Journal of Liberation)
1970年 亲爱的那不是我(It Ain't Me Babe)；甩却背负(Off our backs)；女性解放新闻(Female Liberation Newsletter)；难道我不是女人？(And Ain't I A Woman?)；难道我不是女人？(Ain't I A Woman？)；翻身(Up From Under)；妇女解放国内新闻(Women's Liberation Internal Newsletter)；女发言人(The Spokeswoman)；KNOW（注：KNOW是一个非营利性公司的名字。）新闻(KNOW News Bulletin)；二度来临(Second Coming)
1971年 多数派报告(Majorty Report)；黎明女神(Aurora)；母脉(Mother Lode)；女性新方向(New Directions for Women)；女士杂志(Ms.Magazine)
1972年 大女人报 (Big Mama Rag)；她自己(Her-sel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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