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洞和张謇_张之洞论文

张之洞和张謇_张之洞论文

张之洞与张謇,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张之洞论文,张謇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毛泽东曾说过:“讲到重工业不能忘记张之洞,讲到轻工业不能忘记张謇。”〔1〕张之洞与张謇同为中国兴办近代企业的先进,在中国近代化进程中都占有重要地位。两人有不算平泛的交往,政治观点却有同有异,办厂的方针方法更有较大差别。对两人作一点对比研究,可加深我们对中国近代化过程的了解。

还在张謇以秀才身份随吴长庆赴朝平息“壬午事变”时(1882年),张之洞便因张謇所写《朝鲜善后六策》等文章而注意到他了。张之洞在山西巡抚任上,一向关注时政,对李鸿章办理对外交际颇为不满,故对张謇主张对日应持较强硬态度不会不重视。1884年,吴长庆病逝,张謇在庆军中已无所作为,刚调任两广总督的张之洞遂2次托人邀张謇入幕,张謇因决定来年赴顺天乡试而婉辞〔2〕。这就是张謇后来回忆的“山西之辟,粤东之招”〔3〕的由来。

张之洞与张謇的正式结识则在十年之后的1895年。张謇前一年已中状元,正式参与翁同和为首的帝党行列,甲午战争爆发时,以主战著称,曾单衔上书参劾李鸿章,声名大震,但因父丧回籍,守制在通州老家。这时的张之洞在两湖任上已兴办了一系列近代企业,成为洋务健将。1895年两江总督刘坤一奉命率兵驻守山海关,遗职命张之洞暂署,为防止日军侵扰,朝廷命沿海各省兴办团练,张之洞想起了张謇,命他“总办通海团练”。《马关条约》签订,各地团练解散,为办理善后,张謇特去南京,两人终于见了面。

张之洞对张謇备极尊重。据《张謇日记》和张謇《自订年谱》载,这一年六月至七月,两人会面三次,每次均作长谈。七月,张謇回通州,仍书信不断,所谈均是“商务,”〔4〕,此外,张謇为张之洞写了《条陈立国自强疏》〔5〕。

从《条陈謇立国自强疏》中,不难发见两人旨趣的相同。

第一,对《马关条约》造成的危害都有较清醒的认识。其一,赔款巨大,必然加重人民负担,“必由民贫而生内乱”。其二,“向来洋商不准于内地开机器制造土货、设立行栈,此小民一线生机……今通商新约,一旦尽撤蕃篱,喧宾夺主,西洋各国授例尽沾”,必然造成“民怨而开外衅”。结论是,内乱外患加重,中国被“逐渐吞噬,计日可待。”这就是张之洞为什么要将湖北洋务搬到江南,命张謇办厂的原因,也是张謇愿意领命的原因。

第二,《疏》文中,练陆军、治海军、设枪炮厂三点建议显系张之洞的主意。因为“练陆军”明确指出应在江南练万人,向德国聘洋将,“悉照西法操练”,这便是年底江南自强军成立的张本;设枪炮厂更详述各省设厂意义,并以湖北为例,缕缕细说应造何枪、何炮,何种最优。倘无湖北经验,岂能谈得如此透彻?张謇并无这方面的知识,显系同意张之洞的意见。张謇后来主张“棉铁主义”,也很难说与此无关。

第三,讲求商务、工务、办铁路,两人意见一致。《疏》文对清政府历来“但有征商之政而少护商之法”的批评;设立商务局、工政局的建议;“集钜资多股设一大公司者”应予奖励方案的提出;上海至南京、杭州铁路计划的陈述及“富国之本在工”这一思想的完整提出,既包含了张之洞多年从事洋务的经验总结,又体现了张謇的观察与体认。

第四,在广开学堂和派游历人员上,两人认识也是一致的。《疏》文广泛涉及开办学堂和派游历人员的指导思想(“立国由于人才,人才出于立学”、“不知外洋各国之所长,遂不知外洋各国之所短”)以及具体办法。其中不少为张之洞早就申明过的和已在湖北、江苏实践过的;从张謇毕生重视办学活动看,在他执笔写文章时,也是完全同意张之洞的意见的。

众所周知,清代督抚大员请人代拟奏稿,必定亲授内容,密切磋商,字斟句酌后才发出。张謇集子中所载稿本与张之洞集子中正式发出的奏稿,两相比勘,鲜少更动,这篇奏稿既是两人合作的产物,又是两人的一次“心迹交流”。张之洞办工厂、建学校、派遣游历人员及练兵、建兵工厂等方面的主张和经验必定给张謇很大启发。有张謇的研究者认为,《条陈立国自强疏》是张謇实业救国思想形成的标志〔7〕。这一意见如成立,那么张謇的实业救国思想显然与张之洞的启示有关。

张之洞不仅以自己的实践和思想启发了张謇走上实业救国之路,而且在具体行动上,将张謇推上了兴办实业的舞台。

这年七月,张之洞在江苏筹办商务局,先定三地:上海、南京、苏州,年底扩大到通州。张之洞认为:“通州海门为产棉最盛之区,西人考查植物,推为中国之冠,各处纱厂无不资之……近日洋纱内灌,通海乡人利其匀细,转相购买,参织土布,每年消耗四十余万金,若不亟就该处兴办纱厂,则民间此项漏卮无从而塞。”张之洞还认为张謇是办厂最恰当人选:“查通州在籍绅士前翰林院修撰张謇向来讲求时务,情形较熟,当经函商,力筹护持小民生计,杜塞外洋漏卮之策,属其邀集绅商,剀切劝导,厚集股本,就地设立纱丝厂,以副朝廷自保利权之至计。”〔8〕对此,张謇是这样讲的:“先是南皮以中日马关约,有许日人内地设工厂语,谋自设厂,江南北苏州、通州各一,苏任陆凤石润痒,通任余,各设公司,集资提倡,此殆南皮于学会,求实地进行之法。”〔9〕张謇就是按张之洞意见,“实地进行”,从开办大生纱厂入手,一步步走下去,终成中国近代实业又一开拓者。

张謇对张之洞的政治活动也多有支持。1895年10月,张之洞亲信梁鼎芬发来电报,声言将在上海开强学会,指名“南皮主之”,要张謇列名为发起人,张謇欣然同意〔10〕。上海强学会是由维新派人士(康有为等)、洋务派幕僚(梁鼎芬、汪康年)和部分帝党官员组成。三派意见并不完全一致,张謇的参与,更大程度上是出于帝党立场。

张謇与张之洞也有意见不尽一致之时。如,通州、海门一带花布商多年被地方官层层剥削,张謇比较知情,力倡由花布商议定捐税数目,每年递解,这样“国家无须(ke)剥小民而坐增二三十万之款”,商民也可减少盘剥之苦。但各级官吏因其减少了中饱机会,纷纷横加阻挠。1896年张謇亲赴南京与藩司等官员“辩论二十日。”〔11〕在这件事上,张謇认为张之洞“不自咎其迟回不决之误,且以为绅商之不力”,“通海一时包捐之不成,其根仍在南皮。”〔12〕“包捐”一事上的分歧,根源在两人地位不同,张謇出身农家又是在籍绅士,关切与他地位相近的地方绅商利益,而张之洞是总督,自然偏向各级司官。

张之洞离开南京返任两湖后,张謇与张之洞在办厂问题上虽保持联系,其他方面则较少接触。但从张謇的《日记》、《年谱》中仍可看到张謇对张之洞政治态度的评价。

(一)戊戌变法失败,慈禧等顽固派将不利于光绪。对此、张謇说服两江总督刘坤一出面保护光绪,并代刘写了《太后训政保护圣躬疏》,刘在疏文中加上了“伏愿皇太后皇上慈孝相孚,以慰天下臣民尊亲共戴之忱。”张謇读后极感钦佩,认为是“此南皮所不能言”〔13〕。

(二)这一年九月,张之洞上《劝学篇》、张謇在《年谱》上却写有这样一段活:“闻南皮奏上《劝学篇》,意持新旧之平、而何启讦其骑墙,徐桐咎其助新,人尽危矣。〔14〕”尽管反映的是人人自危的气氛,但对张之洞上《劝学篇》,又故作不偏不倚之态是有微言的。

(三)1900年八国联军攻陷北京后发生的以刘坤一、张之洞为首的“东南互保”运动,张謇是暗中牵线人之一。张謇的主要任务是说服刘坤一,但对张之洞的响应还是满意的。不久听说张之洞在湖北破获唐才常的自立军,即带信给张之洞,要张之洞效法光武帝刘秀和魏武帝曹操在“军中焚书安反侧”,不要扩大范围,按册追捕〔15〕。但张之洞为表明与维新派没有牵连,竟大肆搜捕,对此,张謇很不满。

从以上张謇对张之洞有褒有贬的评议,反映出两人政治分岐的扩大,张謇是由帝党官员通过兴办实业而成为东南资产阶级上层代表的,在政治上、经济上与维新派共同点要多一些;张之洞则不同、他是个老练的洋务官员、早期支持维新不过意在控制,形势一变,他就急不可待地向慈禧效忠了。不过两人在维护清政府统治上是一致的,“东南互保”的共同参与就说明了这一问题。

《辛丑条约》签订后,清政府决定推行新政,1901年将发上谕,向各地督抚征求意见。各地督抚中,清政府最重视刘坤一和张之洞,为此刘坤一特请张謇、沈曾植、汤寿潜就“变通政治”事宜,“各为条议”,寄给张之洞供参考〔16〕。张謇应命写成了《变法平议》,张之洞则“断以已意”写成三个奏折:《变通政治人才为先遵旨筹议折》、《遵旨筹议变法谨拟整顿中法十二条折》、《遵旨筹议变法谨拟采用西法十一条折》〔17〕。今将两人所拟奏折所列举的条目制成对应表,以见异同。

张之洞三折 张謇《变法平议》

崇节俭(整顿中法一)无

破常格(整顿中法二)无

无 置议政院(吏部之事)

无 设课吏馆(吏部之事)

无 改外部(吏部之事)

无 分职以专职(吏部之事)

无 省官以益官(吏部之事)

无 设府县议会(吏部之事)

停捐纳(整顿中法三) 停捐纳(吏部之事)

去书吏(整顿中法五) 长官任辟僚属,胥吏必用士人(吏部之事)

无 征地丁图籍(户部之事)

无 颁权度法式(户部之事)

用银元(采用西法七) 行金镑改钱法(户部之事)

无 立银行用钞票(户部之事)

无 行预计(户部之事)

无 订税目(户部之事)

无 改盐法(户部之事)

无 定折漕(户部之事)

行印花税(采用西法八)

行印税而改厘金(户部之事)

修农政(采用西法四) 集公司页兴农业(户部之事)

裁屯卫(整顿中法十) 清屯卫田(户部之事)

筹八旗生计(整顿中法九) 无

无 收僧道税(户部之事)

设文开学堂(兴学育才办法一) 普兴学校(礼部之事)

改选法(整顿中法八),酌改文

科停罢武科(兴学育才办法二、三) 酌变科举(礼部之事)

无 学堂先学图画(礼部之事)

多译东西各国书(采用西法十一)

译书分省设局(礼部之事)

无 权设文部总截(礼部之事)

奖励游学(兴学育才办法四)

明定学生出身(礼部之事)

广派游历(采用两法一)

脚汕坠笥卫*(礼部之事)

简文法(整顿中法十二)

省官府仪卫(礼部之事)

去差役(整顿中法六) 抽制兵衙役练警察部队(兵部之事)

裁绿营(整顿中法十一)

为武科将领设武备外院(兵部之事)

练外国操(采用西法二)

别立毕业生练营(兵部之事)

广军费(采用西法三) 无

无 划一制造厂枪炮(兵部之事)

定矿律、路律、商律、交涉刑律

(采用西法六)

增现行章程(刑部之事)

恤刑狱(整顿中法七) 增轻罪条目、清监狱(刑部之事)

无 行讼税(刑部之事)

劝工艺(采用西法五) 开工艺院兼博览所、行补助法广

助力机、劝集矿路公司(工部之事)

无 讲求河防新法(工部之事)

推行邮政(采用西法九)无

官收洋药(采用西法十)无

由上可知,张之洞兴学育才、整顿中法、采用西法三折共27条,其中数条因内容相近合并计25条。这25条,张謇的《变法平议》大多有相近的对应,无对应的只有6条。6条中整顿中法3条,其中崇节俭、破常格系老生常谈,只有筹八旗生计较重要;所缺西法3条中,广军费、推行邮政较重要,官收洋药不足道。因此张謇真正缺少的应是3条。反观张謇所列条文,张之洞三折无对应的竟有19条之多,其中重要的有:中央置议政院、改设外部、府县设议会、银行用钞票、国家应作预计(预算)、改税目、行盐法、定折漕等有关国家政治经济大事。显而易见,就内容言,张謇的《变法平汉》要比张之洞三折丰富得多。

张謇《变法平议》最突出之处是中央设议政院、府县设议院的建议。张謇反复强调这是变法的第一要事,并置之全文之首。就张謇本意言,议政院并不同于西方国家议会,议员不由民选而由大臣自辟;权能也只限于提出章程分付行政、司法官员“次第举行”,也无监督权,充其量是个咨询机构。府县议会权力较大,有权决定地方税收及财政预算,但人数又只限于5人(含议长)。尽管有此缺点,但张謇的思路毕竟向资产阶级议会制前进了一大步,反观张之洞的奏折,对此只字不提,可见其思想已落在了张謇后面。

两人在变法的指导思想上也有差别。虽然两人都力求“新旧相参为用”,但张之洞主张“整顿中法者所以为治之具也,采用西法者所以为富强之谋也。”〔18〕一付“中体西用”的腔调溢于言表。张謇除讲参用新旧外,强调的是“必先更新而后旧可先涤者”,表现了敢于先标新而后除旧的勇气,张之洞则主张“欲行新法必先除旧弊”,显得持重有余而进取不足。

张謇《变法平议》对张之洞所写三奏折的具体影响已不清楚。但从居于篇首的“设议政院”未被采纳看,张之洞并不赞成张謇的意见,刘坤一的态度也与张之洞一致。后来刘、张两人会奏,用的就是张之洞的本子,从而被称为“江楚会奏三折”,成为清末新政的基础。

1903年日俄战争爆发和日胜俄败的结局,以“日因行宪法而获胜,俄因行专制而失败”的生动例子,使中国政局震动,使中国人感悟,立宪运动迅速展开。1904年4月,张之洞为江南制造局迁新址而到南京,在与两江总督魏光焘会商时特约张謇参加,专谈立宪。受张、魏之托,张謇与蒯光典共同起草奏稿,“经七易,磨勘经四五人”。在接触中,张謇看到张之洞“语婉甚而气亦怯,不逮林也。”〔19〕林指的是贵州巡抚林绍年,此语明指张之洞不敢理直气壮地谈立宪,连林绍年也比不上。特别是张之洞还要张謇去探明袁世凯的态度,更暴露了张之洞老于世故、“气怯”的一面。这年6月,张謇更得到一个消息:“南皮创为有限制宪法之说,民间有义务无权利”,张謇很不以为然,“此老发端既不勇,而以大学章程例之,正恐学术杀人之事不免。”〔20〕明确批评张之洞在迫不得已情况下谈立宪,象制定大学章程一样,用限制学生的办法限制人民,手段是“学术杀人”。

国内立宪运动走向高潮,张謇已成为国内立宪派代表人物,这时日本留学生中革命风潮迭起波及国内。如果说张之洞在立宪问题上态度暖味,那么在对待革命上却立场鲜明:1903年《苏报》案发生,他力主“引渡”章太炎、邹容并加严处;1906年他派兵镇压萍浏澧起义;1907年又镇压安庆起义,在革命人民眼中,张之洞已是出卖民族的“汉奸”。张謇虽不赞成革命,但态度却温和得多,留日学生因反对日本政府取缔规则纷纷回国,他与上海绅商筹划接待安排,对张之洞用暴力镇压学生更持反对态度,他认为高压政策足以驱使学生走向革命。

如果说在诸多国内大政方针上,张之洞与张謇的起点有相当大的一致,随着时间推移,差距日益增大,那么在实业的兴办上也出现了类似悄况。

张之洞是张謇走上实业救国道路的领路人,是张之洞曾为张謇提供了办厂机遇,在办厂过程中,又是张之洞将其拟在湖北建官纱局南厂的机器作价,为张謇初步解决了设备和资金来源。1897年,张謇率大生厂主要干部亲赴武昌,考察湖北新政,其中便包括张之洞兴办的新式工业,张謇对张之洞兴办实业的气魄极为倾倒:“于此见西人艺学之精,南皮要是可人。”〔21〕大生厂最初办厂方针及管理方法受张之洞所办洋务企业的影响,是毫无疑义的。

大生纱厂办厂过程也可看出两者之间的某种延续关系:最初张謇受命办厂也是“官招商办”,这与张之洞官督商办企业用的是相同口号。后因商股招集困难,“改议通纱厂官商合资,官以久阁沪上之机估值五十万两为本,商集五十万两合之”〔22〕,但商股投资仍不踊跃,还是得到张之洞、刘坤一首肯,才将“官机”对半平分,由盛宣怀、张謇“合领分办”,张謇得少募集二十五万两商股,这就是大生厂“绅领商办”的由来。可见“绅领商办”是脱胎于官督商办和官商合办的。但大生厂既走上绅领商办之路,便显现了与官督商办官商合办企业的不同。

首先,张謇在厂中地位,不同于官督商办、官商合办企业中的官方“监督”,事实上,如他自己说是“介官绅之间,兼官商之任,通官商之邮”。作为商务局总理,又是奉命办厂,他是官方代理人。从他二十多年主持厂务,一直独断专行看,官方的身份带来许多特权,故大生厂自建厂起便获得减免厘税的优惠,在通海地区实际上处于垄断地位,远非一般民营企业可比。但作为厂主,他又是商股利益的总代表,曾多方抵制官方过多干预,保证企业的正常运转,张謇的双重身份,使他有较大的活动余地。

其次,洋务企业在利益分成上,最大特色是官息极重。张之洞办的汉阳铁厂1896年改为官督商办时便规定每出铁水一吨须还清官垫一两,垫款还清后照抽,张之洞称这是“以为该商局报效之款”〔23〕,简直是强取。大生厂因有官机折价的官股存在(占全部投资的56.17%),所以官息极高,达八厘以上,在没有投产前,官息照付。但不同的是,张謇对工厂盈利的分配,除保证官息外,“余利”作了较合理的分配比例〔24〕,不仅股东得利,各级管理人员也能分润,这有利于加强管理人员的责任心和工厂的凝聚力。

第三,洋务派所办企业如衙门,如汉阳铁厂,“用人、理财、筹划、布置……及一切应办事宜,遵照湖广总督札饬,均由督办一手经理……但随时择要汇报湖广总督查考。”工厂实行准军事管制,“派营勇驻扎弹压”〔25〕。大生厂有因袭洋务企业的一面,用了巡丁,但更多的是学了上海外资企业和私人企业的管理经验,因事设人〔26〕。张謇手订的《厂约》,明确规定各级董事、执事的职责,与洋务企业因人设事,机构重叠、臃肿是完全不同的。

第四,张謇比较尊重商股利益,在公司法未颁布前,每年必撰一“说略”,将工厂情况向股东公布,征求股东意见;公司法颁布后,则依法召开股东会,向股东作汇报,这又是洋务企业名曰官督商办、实则“侵占商业而为官办”,“挟官以凌商”〔27〕所不可同日而语的。

以上实例,已足以说明大生厂的“绅领商办”是官督商办走向商办的过渡形式。在清末最后十余年间,它无疑是使企业获得最大生存空间的一种模式。当张之洞的洋务企业赔累不堪,不得不将汉阳铁厂由官办改为官督商办,纱麻四局由官督商办进而交由商人承办时,大生厂却蒸蒸日上,由一个厂接连办了几个分厂,垦牧公司等企业也接连上马,另是一番景象。大生厂的发展,主客观原因有多种,但体制上比较宽松,经营上比较灵活,并日益向民营企业靠拢,应是重要因素。

张之洞与张謇在中国近代化道路上的位置,仿佛是一个时期的结束和另一时期的开始。从六十年代开始的洋务运动,张之洞是殿军;而民营企业虽不始于张謇,但办得象大生厂那样形成规模和集团的,当首推大生。张之洞与张謇的地位都是不可替代的,他们开创的业绩,应受到后人景仰 。

两人在中国近代化过程中的不同位置,除了时间上的差异(张之洞洋务活动如从1881年督晋算起要比张謇早十几年),行业上的差异(张之洞的近代企业以钢铁为中心,张謇则以棉纺为中心)外,还与两人出身、经历与背景不同有关。张之洞出身于官宦世家,早中甲第,官场顺遂,张謇曾说他有“少爷气、美人气、秀才气、大贾气、婢妪气”〔28〕,话虽刻薄,但官气、骄气、娇气在张之洞身上都有明显体现却是事实。经元善亦曾批评张之洞“有畛域之见”,“有阶级之见”,湖北“官气之浓甚于沪,最是商情所大忌。”〔29〕张謇则不同,他出身农家,少年务农,长期当幕僚,科场更不顺利,家乡通州又地接资本主义发展中心上海,耳濡目染,所以很早便为工商者立言,以致随时代前进,由翰林公走向兴办实业道路,成为资产阶级代表,投身立宪。直至辛亥革命爆发,他向清廷作“最后之忠告”后,转向革命。张謇一生体现了由封建士人向资产阶级转化的轨迹。张之洞虽以懂洋务著称,一度也支持维新运动,但当维新派受挫,“复由新而返旧”〔30〕,加以他与清王朝关系,直至晚年,还站在清政府立场上,压制铁路商办要求,以粤汉铁路督办大臣身份出卖路权,因此终其一生,张之洞一直是洋务派官吏、清王朝的忠臣。

无论是张之洞的洋务企业或是张謇的大生集团,最终的命运都是不妙的。张之洞的汉阳铁厂交由盛宣怀按官督商办形式接管后,盛除了中饱私囊,又勾结日本财团,将铁厂合并于汉冶萍公司,终将这个曾号称东亚第一的钢铁企业拱手让给日本财阀,完全违背了张之洞办厂的初衷。大生集团虽有过一段黄金岁月,但为时不久便负债累累,张謇虽一再抵制日资的鲸吞,但到本世纪二十年代,也不得不被江浙财团所接收。江浙财团的后台也是外国资本主义,这也是张謇始料不及的。形势比人强,在旧中国,即使如张之洞、张謇这样的强人,如不同帝国主义同流合污,就会败下阵来,这就是中国近代化历程告诉我们的结论。

注释:

〔1〕毛泽东除提到张之洞、张謇外,还说“讲到化学工业不能忘记范旭东,讲到交通运输业不能忘记卢作孚。”转见《纵横》1984年第3期

〔2〕当时打算罗致张謇的封建大吏很多,如直督李鸿章、两江曾国荃 ,较早还有两广张树声。张树声在署理直督时支持庆军赴朝,张謇对之很有好感。之后张之洞才接任两广总督。张謇当时有“南不拜张,北不拜李”之美誉,其中的“张”似不专指张之洞。

〔3〕张謇:《致南皮函》,《张季子九录·文录》卷十一。

〔4〕〔10〕〔11〕〔21〕《张謇日记》,光绪二十一年乙未六月、七月、八月诸条:二十一年乙未十月十日:乙未十二月一日;二十三年丁酉三月二十一日。

〔5〕《条陈立国自强疏》原名为《代鄂督条陈立国自强疏》,载《张季子九录·政闻录》卷一。

〔6〕张謇写的《条陈立国自强疏》,张之洞以《吁请修备储才折》为名发出,收于《张文襄公全集·奏议三十三》。

〔7〕参见章开沅:《开拓者的足迹——张謇传略》,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47页。

〔8〕张之洞;《通海设立纱厂请免税厘片》,《张文襄公全集·奏议四十二》。

〔9〕《啬翁自订年谱》,光绪二十二年三月。按:“下不可不学,学不可无会,若何实地进行”。是张之洞初会张謇时讲的话。张謇特记于《自订年谱》中,可见张謇对此感触之深。

〔12〕〔13〕〔14〕〔19〕〔22〕张謇:《通海议办认捐本末要略》,《张季子九录·实业录》卷一。《啬翁自订年谱》,光绪二十四年八月;二十五年九月;三十年四月;二十二年十月。

〔15〕《啬翁自订年谱》,光绪二十六年七月,又见《张謇日记》光绪二十六年庚子七月三十日。

〔16〕许同莘、胡钧编:《张文襄公年谱》卷四,第13页。

〔17〕张謇的《变法平议》载《张季子九录·政闻录》卷二;张之洞的三折载《张文襄公全集·奏议五十三》、《张文襄公全集·奏议五十四》。

〔18〕张之洞:《遵旨筹议变法谨拟整顿中法十二条折》,《张文襄公全集·奏议五十三》。

〔20〕《张謇存稿》,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8页。

〔23〕〔25〕张之洞:《铁厂招商承办议定章程折》,《张文襄公全集·奏稿四十四》。

〔24〕张謇在《厂约》中规定,每年余利,除提保险公积外,分十三股,以十股归股东,三股作人事花红。三股中,两股归绅董。一股归各执事,绅董之两股作十成分派,绅董得一成半,杂务、帮董得成半,行厂、银钱董各得二成,余一成提充差举。《厂约》载《张季子九录·实业录》卷一。

〔26〕张謇:《纱工说明书后序》,载《张啬庵(謇)实业文钞》卷一。

〔27〕经元善:《中国创兴纺织原始记》。《经元善集》,华中师大出版社1988年版,第289页·

〔28〕张謇:《复彦升问某公旨趣书》,《张季子九录·文录》卷十一。

〔29〕经元善:《上楚督南皮张制府书》,《经元善集》第236页。

〔30〕《张文襄公大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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