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西方文论翻译中的讹误,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讹误论文,文论论文,当代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近年来不少青年学生(主要是硕士生、博士生)反映读不懂中译当代西方文论,说读这些文章难于读天书,不少年长的学者也反映读这些译文不知所云。这就是说,中译当代西方文论不仅小学者读不懂,大学者也读不懂。我国著名西方美学专家朱光潜先生曾说过:“原因很简单,那就是译者本人也不懂。”译者并未弄懂原文,又怎能向读者介绍?只好把字典上的字意对号入座地搬上译作,这样的译文怎能使读者读懂?造成这种情况,一方面是由于西方文论本身艰涩,它积哲学、语言学、心理学、文学,人类学于一体,而且论证迂回曲折,往往广征博引,文本也越来越难读。这就要求译者不仅外语水平要高,而且要具备较高的文化整体修养。从当前的中译当代西方文论看,译者在这两方面都比较欠缺,都急待提高。这里不妨举几个例子:lived experience译为生存体验;autonomous consciousness译文为自觉意识;textuality译文是文本化;originating signified被译为寻源所指; 还有the otheras other in the same 译文是“他者像其他一样”等等。 从这些例子不难看出译者的语文(外语)水平很值得推敲,因为这些例子中的语法结构,词汇语义并不是十分难。在这样的情况下去翻译长篇当代西方文论难免要望文生义,一知半解地写出译文。
值得注意的是对当代西方文论,特别是后现代主义中的一些概念的误译、讹译,不仅以讹传讹造成文坛上的这一隅的混乱,而且这些误译的概念几乎是要以“权威”的姿态进入文论经典。 以雅克·德里达(Jacques Derrida)的解构学说为例, 现在很多人一谈到解构主义就是什么“在场”,“此在”,“出席”,“嬉戏”,“分延”,“延异”,什么“踪迹”,“涂抹”,“擦抹”等等。这些概念都是些什么意思?译者本人恐怕也不懂,以笔者所见,他们的回答只能是:英汉字典上是这么解释的。他们并未去吃那个苦果,认真研读原著。专门研究当代西方文论的人也往往只停留在研究其社会背景、历史根源,搬弄第二,第三手资料。另一类人只简单地把解构学说斥之为“反权威”,“反中心”,“反传统”,还得给它贴上“虚无主义”的标签,而对解构学说这样一个曾震撼西方人文界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之精神实质并未深入研究。所有这些都造成了许多概念误译、讹译滋生的土壤。
前面所说的“在场”, “出席”, “此在”, 都是从英文“presence”译来的。其实这些译文都是字典上的释义。并不是解构学说使用这个词(presence)的本意。“presence”在德里达的解构学说里实为“本体”或“源”之意,也即是说“presence”是一切生命,一切事物,一切现象的“源”。在解构学说中还有一个频频登场的词,那就是play,这个词被译为“嬉戏”,“游戏”等也是对这个词的亵渎。“play”原指a chain of significations, 也就是指一系列的指义过程,英文的解释是production og meaning,即意义的产生过程。显然, 这与汉语里的“游戏”“嬉戏”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至于前面提到的“分延”,“延异”,“差延”,都是从differance误译来的。德里达自己曾在他的著作里将这一概念定义为“人的意识里辨别差异的一种系统的作用。”他还说,“differance”一词中的a 表示人的意识里在辨认一事物与另一事物的差异时主动与被动之间的犹豫不决,表明在两种对立的(如真/假)词语之间难以控制和区分的犹豫不决。 “differance”是德里达为说明他的理论而杜撰的一个词,它有多层含义。首先它指涉入的潜意识里一种既主动又被动的活动、动作,包括延缓,替代,迂回、保留等意识运行;第二它是人认识事物的相异与相同的共同根源;第三,differance这种辨认意识系统生产世间一切不同事物,一切对立观念,并兼备结构、生产两种理论,在这两种理论间不停地更替;第四,它介于Being——beings之间,即本体和具体显现之间, 既是本体的也是实体的,英文的解释是the ontico—ontological。
“踪迹”一词是英文trace的谬译。trace描绘的是一种既是“源”又非“源”的认识论。它与意识中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其中包括文化积淀交织在一起。德里达在他的文章中曾说过,‘它不依存于任何完整的听觉或视觉的、声音的或图象的东西,相反,trace 是意识里产生某个完整性的东西之条件,它先于人们所称的符号(即能指/所指、内容/表达等等)——语言,也先于概念、操作、运动或感觉等等,始原即是trace,与逻辑相矛盾。还有一个经常使读者感到费解的概念是“抹去”,“涂抹”,“擦抹”,都是英文erasure一词的讹译。e—rasure在解构学说里是拆毁僵化的结构,破除权威,释放潜在的能或生命力,促进“蜕变”,促进发展之意,它是解构——结构——解构……运行机制的重要组成部分。“erasure”在解构理论中是个很重要的概念, 因为解构学说的最基本观点就是要破除传统的形而上学的认识论和这种传统哲学的逻格斯中心主义,改变二元对立(是/非、真理/谬误、善/恶、美/丑、有/无、存在/不存在等等)的思维习惯。解构主义理论认为,这种形而上学的哲学把一切都固定在某一个“权威”上,“中心”上,窒息了人类的不断冲撞着的生命力,妨碍了生生不息的历史运动和生命的发展,解构说就是要冲破语言的牢笼,解放被压抑的生命力,不断开辟新的发展道路,为建立新的适应发展的结构铺路。
本文所提及并讨论的几个概念都是解构理论的重要内容,而解构理论又是后现代主义的母体,因此,对这些概念翻译的准确与否直接关系到对解构,乃至对整个后现代主义的学习与研究。事实上这些误译、错译已经妨碍了我国在这方面的研究,许多研究生由于看不懂有关译文而放弃了对当代西方文化的学习和研究,一些年长的学者也由于不知所云而不得不将其束之高阁。解构思潮六十年代在西方兴起时曾震惊西方人文界,力主西方学界长达二十多年之久,尽管人们对它毁誉不一,毫无疑问今天西方各种人文批评仍然无法摆脱它的影子。德里达是西方后现代主义的鼻祖,他已著书几十部,遗憾的是直至今日我国仍没有他的一部中译本著作,只有一些散见的第三手、使人不知所云的译文。大多数涉及当代西方文论的人恐怕只能参考他人的“评介”,而即使是“评介”,也屈指可数,其中没有专著,只有几种一般性介绍,包含在一些综合性的有关后现代主义文化理论或介绍当代西方文艺思潮的论著中。所有这些都说明,我国学界对解构学说,对后现代主义的理解尚停留在一个相当肤浅的层面上,而这种现状与我国当前对西方文论的翻译的水平不无关系。由此可见,清除当代西方文论翻译中的谬误,提高翻译质量,是促进这一领域发展的当务之急。
还应该指出的是,本文所举的几个例子仅仅是众多谬误中的少数几个,比这多得多的例子俯拾皆是,有的作者原文的内容都搞错了,却在那里大发评论,可笑的是这本书却获得了××年度的优秀图书奖,作者当然也就身价百倍了;有的作者将解构理论的关键词deconstruction都译错了,译成“非结构”,而他的“评介”却载入了洋洋几百万言的宏篇“××文化百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类似这样的讹误,只要翻开有关当代西方文论的译作、“评介”,随处可见。商品市场上开展了“质量万里行”,精神产品市场是否也应来个“质量万里行”呢?
本专题启示
由于我们工作的失误,将本专题1995年第7 期赵太和同志的《当代西方文论翻译中的讹误》一文顺序贴颠倒了,现将全文重新刊登如上,并向作者和读者顺致歉意。
1996.7.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