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民族学——中国民族学的学科特征和学科优势,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民族学论文,学科论文,中国论文,特征论文,优势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1995年9月15日至19日, 中国民族学学会在大连召开了主题为“中国民族学如何面向二十一世纪”的学术讨论会,着重研讨了进一步建立和完善中国民族学学科体系和理论体系问题,进一步研究和解决民族地区现代化过程中出现的理论问题和现实问题,进一步培养跨世纪教学科研人才问题。这是中国民族学界又一次盛会,其意义在于总结经验,开拓未来,承先启后,面对世界。我因杂务缠身,未能出席会议,但身处昆明,心向往之。我特别要向詹承绪教授表白我内心的不安。承绪兄多次来信关照,我竟不能如约与会,失掉了一次学习机会。
这些年来我一直给研究生讲授《民族学概论》,一直在思考中国民族学的学科建设问题。1988年,我发表了《在改革中发展中国民族学》一文,基本观点是:一、应当确定以文化为研究对象;二、必须突破进化论学派的传统模式;三、应当填补摩尔根以后数十年的断层;四、应当增加参与意识。我准备沿着文章思路继续开展研究工作。1995年,我又发表了《调整视角——让文化人类学积极介入云南旅游资源的开发》一文,并为西双版纳设计了人文资源开发方案。我也准备沿着文章的思路继续进行民族学的实践。在学习和研读了大连会议有关论著之后,受到很大启发,又有一些心得。现把心得归纳为以下三点,分别陈述,就教于各位师友。
第一,事出有因,关键在民族学自身。已经出现的问题可以粗分为五类,一类是学科定位问题,一类是学科分类问题,一类是学科等级问题,一类是学科关系问题,一类是学科建设问题。五类问题的关键是学科建设问题,这个问题一旦解决,其它问题一一明晰。中国民族学的现状呈现某种模糊状态,内核不甚精密,外沿不甚清楚,仅以学科关系举例,那便出现以下四种状态:一种是辐射型(图一),仿佛许多相关学科都是它派生出来的;一种是包孕型(图二),仿佛许多学科都内含在它的母体之中;一种是浸润型(图三),仿佛它已经没有自己的边缘;一种是叠压型(图四),仿佛它始终找不到一级学科的位置。出路只有努力建设和完善民族学学科自身。从这个意义上说,民族学的学科建设仍然是中国民族学建设的头等重要问题。我不大赞成“广义民族学”的提法,这意味着回避民族学的特定含义,让民族学滑向“民族研究”。须知民族学是一门国际学科,英文表达为Ethnology, 在理解上毫无歧议,而“民族研究”则表述为Study of Nationalities,这几乎不是一门独立的学科。
图一:辐射型
图二:包孕型
图三:浸润型
图四:叠压型
第二,民族学应当以人类文化为研究对象。无论它碰到什么问题,它总是从文化这一特殊角度切入,对于民族共同体也是如此。它研究民族文化的现状,民族文化的异同,民族文化的结构,民族文化的功能,民族文化的心理沉积,民族文化与现代化的关系,以及文化适应、文化冲突、文化逆反、文化变迁等等问题。在当前,一切民族都面临大变革的现实,它尤其要着重研究民族文化与现代化的关系问题。在这一领域,民族学大有可为,甚至可以独领风骚。因为所谓民族文化与现代化的关系问题,实质就是现代化过程中的民族关系问题。今天的民族关系如何?明天的民族关系如何?这将关乎国家的统一、民族的团结以及国家的长治久安。民族学正是因为以人类文化为对象,才与其他学科在功能和任务上相区别,为中国的现实所需要,也才与国际上对民族学的通行理解相接轨,这也是中国民族学走出国门所必须。有一种观点认为不必过份强调中国民族学的研究对象,这对于学者个人是可以的,对于民族学这一门独立的学科,则是不适合的。
第三,有必要讨论中国民族学的基本特征是什么?这或许有助于捍卫中国民族学的存在,健全其学科理论,推进其发展。我想可以从八个方面列举其特征。
特征之一:它具有世界民族学的一般共性,一般理论和一般方法,是世界民族学的一部分;他并不是一门与世界民族学对立或脱离的特殊民族学。由于他比较后起,又生长在中国这片沃壤,因此特别能融汇诸家所长,扬弃诸家所短,它并不是哪一个学派的传人,而是诸子百家的集大成。
特征之二:它具有过去西方民族学家从来不具有的学科对象:中华民族和中华文化。这一文化时间无比之长,空间无比之大,内涵无比之深,关系无比复杂。这与西方民族学传统的个别性、零散性、小区域性的研究极不相似,更不等同。费孝通先生提出的“多元一体论”正是他不可回避的宏大命题,故他的研究更富宏观性,是宏观与微观的结合,是理论与实践的统一。
特征之三:它是中国国土上特定阶段的民族学,即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到未来高级阶段的民族学,亦即当代发展中国家现代化过程中的民族学。既非殖民主义的,也非资本主义的,和摩尔根、鲍亚士、马凌诺夫斯基等所处的时代和历史背景完全不同,所面临的命题与课题完全不同或很不相同。
特征之四:它特别重视民族关系,重视各民族之间的文化适应和心理协调,并以实现各民族的平等、团结和共同繁荣为自己的任务和目标。从某种意义上说,它的一切理论和经验都将由民族关系来检验。它不是打一枪就换一个地方或说了就跑的学问,它具有特别的使命感和责任感。
特征之五:他没有种族主义和种族偏见,更不基于种族主义和种族偏见。它有比文化相对主义更进步的文化价值观。古典进化论毕竟以工业资本主义为座标构筑人类历史,美国文化历史学派毕竟以西方文化为座标宽容异己文化。文化平等的真谛必将由中国民族学家阐明。
特征之六:它研究世界上最为特殊的一种文化现象,即以汉民族占绝对多数,汉文化占绝对优势的主体文化现象。在这里,主体文化和非主体文化双向吸收,双向宽容,双方协调,共同发展。人口和文化的巨大反差并没有导致对立和分裂,完全不同于东欧和前苏联的模式,也不同于盛行于美国的“主流文化”一词的内涵。
特征之七:它的田野工作的理论和经验独具魅力。由于民族众多,团结和睦,中国民族学家处处都有知己,处处都有田野,他们总是得到理解和支持,用不着提心吊胆,不必扮演鲁滨逊那样的角色。他们不仅是调查者和观察者,自己也就是参与者和实践者。从中国的“民族山”中,可以构筑和检验任何理论。
特征之八:它特别重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重视现实问题的研究和问题的超前研究。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在现代化过程中,不能说表现于文化的民族关系没有冲突,没有逆反,问题是要找到它们的原因和解决它们的办法。民族的自我认同感并不是日趋淡化,问题是如何让小认同与中华民族的大认同相协调,这就要找到内聚和互聚的双重纽带。
大连会议的主题即使作为下次会议的主题也不会失其时效。衷心希望民族工作者团结起来,在中国民族学学会的主持和倡导下,继续深入讨论“中国民族学如何面对二十一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