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过度与高校毕业生就业问题分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就业问题论文,高校毕业生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G40-05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203(2003)04-0025-05
通过连续几年的扩张，2002年中国高等教育的毛入学率已经接近15%。以国外测度高等教育发展的指标衡量，我国已经步入高等教育大众化阶段。但与西方国家高等教育发展状况相比，我国15%的高等教育毛入学率依然较低。因此，很多人认为，中国高等教育在数量和规模上扩张的空间还相当大。有人甚至认为，在当前，我国高等教育还应当加快规模扩张的步伐，以适应经济和社会发展对人才的迫切需求。但是另一方面，逐年加大的毕业生就业数量也给就业市场造成了极大的压力。相当一部分学校的毕业生就业率偏低，很多学生毕业后长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这种对高等教育发展的高预期与现实中就业不畅的矛盾，使高等教育的发展处于一种尴尬境地。这种看似矛盾的现象，其症结何在？中国高等教育在数量、结构和布局上应如何与经济发展和产业结构调整相适应？本文拟借鉴国外有关教育过度问题的研究结论，对上述问题从经济学角度作些分析。
一、高校毕业生就业与教育过度问题
近年来，关于大学生就业难的问题在媒体和社会舆论中受到广泛重视，很多学校的学生就业率逐年下滑，学生在就业市场上遇到越来越激烈的竞争。由于毕业生就业市场上存在的压力，高等学校的一次就业率被很多人看成是办学水平的标志，很多学校也把自己的高就业率当作扩大知名度，吸引优秀学生的一个重要亮点。在这种形势下，不少人对国家近几年扩大高等教育规模，大幅度增加高校的招生数量的做法提出了疑问。
然而，我们目前遇到的高校毕业生就业难问题，是一个与社会总体发展看起来十分矛盾的问题。与一些较发达国家相比，我国现有的高等教育入学率和在校学生人数，以及社会总人口中接受高等教育的人口比例数，是偏低的。2000年全国第五次人口普查的数据显示，中国每10万人口中拥有大专以上学历的只有3611人，即受过大专以上教育人口仅占总人口的3.6%左右。而美国这一比例为60%，日本、韩国为30%，印度也达到16%。中国每百万人口中科学家和工程师的数量仅仅相当于其他发展中国家的30%。这从一个侧面反映出逐渐融入全球经济的中国仍然人才稀缺。
实际上，这个看起来十分矛盾的现象是与我们特殊的国情联系在一起的。这就是：庞大的总人口基数和高比例的农业人口数量，不平衡的区域经济发展，信息化时代背景下的工业化进程，以及特殊的产业结构特征。这些特点构成了高校毕业生就业的社会经济背景和制约因素。
高等学校毕业生就业问题，主要涉及三个方面的因素。第一，高等教育的总体规模；第二，社会发展水平、经济发展状况，特别是产业结构状况；第三，高等教育的人才培养结构。其中第一和第三个是高等教育自身的问题，第二个是高等教育如何与社会发展实现数量和规模上的匹配问题。当高等教育培养的人才在总体受教育程度上超越了社会产业发展的需求，或者是在某些行业出现超越岗位需求的教育状况，就会产生西方国家所谓的教育过度问题。那么，我国现阶段究竟是否存在教育过度问题呢？从国外对教育过度问题的研究结论中，我们会获得一些有益的启示。
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教育过度问题越来越受到西方国家的重视。就高等教育而言，所谓“教育过度”，一般是指接受高等教育的劳动力供给过度增加，导致越来越多的高学历劳动力从事低学历者就可以完成的工作。国外对于教育过度的经济学解释有多种。人力资本理论认为教育过度只是劳动力市场上的暂时现象，认为教育的投资收益会影响个体对教育的投资。当存在教育过度时，劳动力的工资将下降并导致教育投资回报下降，这将抑制教育投资，促使劳动力供给中的接受教育状况与社会需要自动达到均衡。[1]同时该理论还认为，教育过度是由于现实中的劳动力市场并不满足完全竞争的假定造成的，很多因素如体制障碍、交易费用、信息的不完全等，都可以使完成高等教育的劳动力在进入就业市场上选择就业岗位时遇到困难。根据这一理论，教育过度问题是一个短期的问题。一方面，劳动力市场的平衡机制会自动调节教育水准与岗位需要的平衡；另一方面，社会可以通过自身调节消除体制障碍，减少交易费用和完善信息反馈机制，以增加劳动力市场的效率，提高人才流动的自由度。同时，新进入劳动力市场的个体，也会在今后更多的机会中，继续寻求工作岗位，以实现与其教育程度相匹配的工作期望。
很显然，这个理论是有缺陷的，它只看到了教育过度的相对性，却忽视了教育过度问题的绝对性。事实上，教育过度问题并不像人力资本理论所分析的那样简单。首先，由于教育自身的超前性，价格或者工资率因素并不能迅速调整人们对于教育的投资，而市场因素给予高等教育投资的影响往往要延迟很长的时间才能够显现出来。其次，教育过度问题有劳动力供给和需求双方的高预期心理，由于这种心理的促使，人们在接受高等教育时往往追求高层次，以期望择业过程中的优势地位。因此，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很多人对以古典经济学为理论基础的人力资本理论给予教育过度的分析提出批评，并提出了新的解释。[2]在这些理论中，最有影响的是所谓的史潘斯筛选假设、罗斯的工作竞争模型以及其他人从生产技术的变化角度作出的解释。归纳起来，这些理论的基本观点是，第一，劳动力需求一方对其供应方的基本情况并不十分了解，而教育是一个人基本信息的综合表征，高学历成为个体选择职业的优势，因此，如果工作的要求不变，个体这种心理就促进了教育水平的相对上升。第二，在寻求工作岗位的人群中，其教育程度不同，工作岗位对人的技能要求、工作经验要求也不同。需求方如果选择接受教育程度高的个体，其后投资于工作培训的成本就小，这也会促使劳动力供给方提高投资高等教育的积极性。第三，在技术发展迅速，科技因素在生产中的重要性日益突出的今天，新技术的不断引进是企业确保利润增长的基本手段。技术的变化，促使企业在两个方面对劳动力资源作出调整，一种是加强对成员的培训，这需要投入较大的培训成本；另一个选择是解雇原有的雇员，重新招聘，这将给企业带来很大的成本负担，企业面临两难选择。但是，在教育过度的情况下，受过更高教育的员工会更快地适应新的工作要求。这个因素，决定了公司或者企业更倾向于聘用超出其工作要求的教育水平的劳动力，以节省成本。因此，教育过度将是一个长期的问题。[3]
虽然理论解释很多，但是任何一种解释都无法全面地说明教育过度问题。因为教育过度并不仅仅是个经济问题，它涉及广泛的经济、社会、心理以及技术进步等各个领域的问题。与其说哪个理论更准确地描述了事实真相，倒不如说，上述解释都说明了问题的一个侧面，而综合地分析各个因素将会更真实地反映实际情况。
二、高等学校毕业生就业问题的经济因素分析
从总体看，我国社会经济发展对人才的需求还存在很大缺口，可是实际就业过程中却表现出一定程度的就业难状况。这种现象是由我国现阶段的特殊国情决定的。对这一现象的经济分析可以从两个方面进行。
首先，可以从经济总量及其发展速度、人均GDP、高等学校入学率以及每年的毕业生人数等因素来进行分析。许多研究结果表明，高等教育的发展与一个国家经济发展水平和总体经济实力具有很强的相关性，而高等教育的入学率跟一个国家的人均GDP高度相关。[4]虽然我国经济发展的总体规模大，但是人均经济收入仍处在一个相当低的水平。并且城乡居民收入差别很大，收入较高的城镇人口是少数，而支撑大众化高等教育数量增长最主要的学生来源在农村，农村居民收入与城镇相比要低得多。如果通过政府行为，使高等教育招生数量增长过快，那么，在一个阶段内出现高校毕业生就业难的问题是不可避免的。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是，很多人一方面看到了我国经济规模的庞大及其快速增长，以及高等教育毛入学率偏低的状况，另一方面却忽视了这两个因素与我国巨大的人口基数之间的联系，没有看到这个在13亿人口基数基础上的入学率意味着有多大的高校学生的绝对人数。诚然，我国经济总量虽然增长很快，并具有相当规模，但是经济总量的人均占有量不高。就经济总量的人均占有量来说，毕业生数量与经济发展总体要求之间的差距，并不像我们简单地分开来看这几个因素时的人力资源缺口那样大。事实上，在分析我国当前经济发展的高速度成因方面，很多专家认为我国具有大量受过良好教育的劳动力资源是一个重要因素。
其次，我国的产业结构特点也制约着毕业生就业市场的空间。从我国经济发展的阶段来看，我国正处于工业化的中、前期阶段。这个阶段是与整个世界产业结构正在向以信息化为主要内容的知识经济阶段的转变重合在一起的，因此，我们面临着实现工业化和跨越式进入世界知识经济发展潮流的双重任务。虽然近年来我国的信息产业和高技术产业发展迅速，但是尚不构成支撑经济发展的最主要力量。目前，中国产业结构的突出特点依然是加工业和制造业。中国产业结构以制造业和加工业为主体的状况，决定了中国目前的就业结构依然以上述产业为主。很显然，以加工业和制造业为主体的产业结构，其技术含量要低于发达国家现有的产业结构状况。这种现象也制约了毕业生的就业选择，在某种程度上体现出教育过度的特征。
那么，是不是我国当前的高等教育就真的出现了教育过度问题？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不能只通过表面现象得出结论。这是因为，当前的一次就业率并不能准确地反映出每年接受高等教育的潜在就业人口的实际就业状况。实际就业的比例要高于这个数字。按照目前的高校毕业生就业机制，一次就业率只反映当年离校学生初次进入就业市场实现就业的状况。实际上，每年还有大量没有一次就业的往届毕业生在就业市场实现了就业。如果把这个数字计算在内，就业率将高于一次就业率。只是没有实现一次就业的高校毕业生的就业状况无法精确计算，难以加总到每年接受高等教育人口的实际就业率中去。
事实上，上面提到的国外对高等教育中教育过度问题的分析结论，很多也是符合当前我国高校毕业生的就业情况的。这不仅表现在很多单位的人才高消费方面，也表现在很多学生为了避开目前的就业压力，而选择续读更高一级学位的做法上。这对缓解就业的压力，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此外，西方教育过度理论指出的造成教育过度问题长期化的各种因素，在我国高等教育发展中也并不突出。我国高等教育在一定程度上显现出的这种教育过度现象，有其特殊性。这种特殊性是与我国经济和社会发展当前所处的特殊历史阶段相联系的。诚然，由于受目前工业化发展阶段及现有产业结构状况的影响，人才需求的规模受到一定制约。但是，我国现在又是处在发展工业化和向信息化、知识经济时代跨越的特殊转折时期。随着产业结构的快速调整和社会信息化程度的日益提高，造成西方教育过度长期化的各种因素，在今后中国经济和社会发展的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将会在这个跨越式发展的过程中被消解掉。
通过上述分析，我们至少可以得出如下几条结论：第一，中国接受高等教育人口的就业压力并没有数字显示的那样严峻。由于每年尚有不计入一次就业率的大量往届毕业生进入就业市场并实现就业，毕业生实际就业率要高于统计数字。第二，中国高等教育存在一定程度的教育过度问题。由于受多种因素的制约，这种教育过度表现出很大的相对性、局部性，并且是短期的。第三，由于我国经济高速发展，人才缺口很大，总体上表现为“教育不足”，因此，我国高等教育的发展空间还很大。但是，由于受人口基数、产业结构特征的制约，这种发展不可能是大幅度地跨越，只能是适度超前发展。适度的原因在于避免严重的教育过度问题的出现，而超前的根据则是着眼于世界经济发展的主流和我国赶超战略的实施。
正是因为上述这些特点，我们认为，把目前我国高等教育存在的教育过度问题称作“相对教育过度”更为合适。
三、中国高等教育存在的结构性问题
从对我国高校毕业生就业与社会经济发展需求的综合分析中发现，我国高等教育的人才培养在结构上存在很多问题。这种结构性问题表现在两个方面，第一是学科结构，第二是层次结构。如果今后在这两个方面不作出重大调整，必将严重制约国家经济发展和高等教育自身发展。
首先是学科结构问题。我国高等教育总体上只存在一定程度的“相对教育过度”问题，并不表明在某些学科方面不存在绝对的教育过度问题。下面是我国高等学校2001年10个一级学科毕业生一次就业率的排名情况。这些数据虽然与我们上面分析的诸多因素有关，但也的确说明很多专业在社会上的就业情况非常不理想。
表1 2001年部分学科毕业生平均就业率
学科 平均就业率(%)
理学 85.64
哲学 83.96
历史学81.58
工学 80.25
医学 77.61
法学 76.33
文学 68.92
经济学68.72
教育学61.84
农学 52.71
资料来源：《中国教育报》，2001年5月30日。
表中数据仅仅是一级学科的统计情况，事实上，很多具体学科其毕业生就业需求非常少，就业率极低。造成这种状况的主要原因在于当前我国的高等教育制度存在问题，导致学校设立专业与社会需求脱节，人力资源的市场需求状况不能有效地反馈到人力资源的培养中去，造成供需“两张皮”。这是一个结构性和全局性的问题。目前高等学校的办学自主权有限，在专业设置上无法根据市场的需求迅速作出调整，同时，由于办学经费主要来自于政府拨款，学校缺乏与社会的广泛联系和适应社会需求的主动性。虽然一次就业率给很多学校的人才培养造成了一定的压力，但是由于高等教育中市场因素和竞争机制有限，学校只能说有压力，尚谈不上有危机感。
其次是层次结构问题。比较西方国家，特别是美国的高等教育制度，可以发现，我们过分注重了高层次人才培养，甚至以研究型人才培养模式来应对社会变化多样的人才需求。美国支撑其高等教育普及化的重要力量是社区学院，这些学校的人才培养模式显著地区别于研究型大学，学制短，学习内容侧重于职业应用，其毕业生也主要进入生产一线或者基层岗位。但在我国目前的高等教育人才培养中，社会需求存在对学历教育的“符号效应”，即对能力的要求不如对学历的要求。这种趋势使众多学校争相提升自己的办学层次，轻率地否定自己的专科教育特色，追求上本科专业，申请硕士点、博士点；学生本人也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努力上本科学校，而较少考虑专科教育。[5]
考虑到我国目前的产业结构特征，可以看出，对劳动力需求最大的缺口应该在职业教育和专科人才培养方面。[6]学历教育的“符号效应”掩盖了这种需求特征，事实上也加重了“相对教育过度”状况，即很多只需要专科甚至以下层次人才的岗位，却由高于岗位要求的本科以上学历层次的人才来承担。笔者认为，这种状况会慢慢改观，其原因在于，民营或私营企业的迅速发展将带动专科教育、职业教育层次的人才需求。在这类企业逐渐成为经济发展的支柱力量后，企业将慢慢淡化学历教育的“符号效应”，而更着眼于人员聘用的成本与学历和岗位需求的匹配。在进入这个阶段后，预计我国高等教育的人才培养格局将会发生重大变化，专科教育、职业教育会越来越受到重视，这个层次人才的需求空间将显著增大。
四、适度超前是目前中国高等教育发展的重要原则
上述分析说明，我国高等学校毕业生就业难问题尚没有达到非常严重的地步，教育过度问题也有很大的相对性。考察世界各个国家，教育过度现象都曾长期存在于其经济发展的各个阶段。从对社会的影响来看，教育过度并不比教育不足危害更大。这是因为，教育本身是一种人才培养和储备的过程，社会的发展会抵消一部分教育过度的浪费。特别是在科技迅速发展的当代社会，适度超前的教育内容和年限，以及一定量的人才储备恰恰是促进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因为教育存在一定的滞后周期，当经济发展出现教育不足时，很难在短时间内使高水平的人力资源得到补充，从而严重地制约经济发展。反过来，适度超前的高等教育却能弥补当人才需求出现较大增长时的缺口。
中国经济在今后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会保持一个比较高的发展速度。目前中国经济发展的阶段决定了其经济的增长空间依然很大。中国正处于快速进入工业化并努力实现与信息化发展潮流接轨的特殊阶段。中国雄厚的劳动力资源确保了劳动密集型产品在国际市场上的价格比较优势。但是要保持这种优势并不容易，因为随着经济发展，人力成本的比较优势在慢慢丧失，而且比较优势并不天然就是竞争优势。要创造国际市场上的竞争优势，必须实现产业结构的调整，增加生产过程和产品中的技术含量。[7]从这个角度看，中国未来的人才缺口极大，如果高等教育不实现超前发展，很快将面临人才匮乏的局面，这必将严重制约中国经济现代化的前进速度。要适应经济结构调整的发展趋势，就必须使人才培养既着眼于今天的需要，更要预见到未来的发展，在规模上适度超前发展，在结构上实现调整。
综合以上分析，可以得出如下结论，中国高等教育在今后的发展中，与量的扩充相对应的，应该在结构调整方面有更大的突破。量的快速增长有其合理性，这既是由高等教育的人力资源储备特点决定的，也是由我国经济发展需要借助后发优势实行赶超战略的特殊国情决定的。而结构的调整则涉及几个方面的问题，一个是学科内容的调整，要求学校在人才培养过程中着眼于社会的需求。其次是人才培养的层次结构调整，努力实现人才培养层次更加多样化，以促进社会人力资源的合理配置。今后，在本科及以上层次教育继续保持扩张的同时，大力发展专科教育和高等职业教育的时机将越来越成熟，这类中低层次的高等教育必将在中国有一个大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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