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梦月
山东师范大学 山东
摘要：《祝福》是鲁迅收录在《彷徨》中的一篇小说，主要讲了祥林嫂的悲惨遭遇以及她以悲剧结尾的命运。那么，对于到底是什么导致了祥林嫂的不幸命运，历来的研究者有不同的看法。法国符号学家格雷马斯曾提出用“符号矩阵”来分析文学作品中的人物关系，以此更加深入地把握作品内在的深刻含义。
关键词：祥林嫂；格雷马斯；符号矩阵
引言
在鲁迅的众多小说的人物形象中，祥林嫂作为一个为读者所熟知的典型人物，其悲剧命运的原因成为许多学者探讨的热点。有人认为是封建礼教，有人认为是鲁四老爷、柳妈，还有人认为是由于祥林嫂自身的局限性。在这篇文章中，将试图用格雷马斯的“符号矩阵”模型来分析到底是谁害死了祥林嫂。
一、格雷马斯的“符号矩阵”
格雷马斯“符号矩阵”的提出，是为了更深入、更系统地分析作品中的人物关系，又被称作“语义方阵”。“它是根据法国结构主义创始人列维—斯特劳斯的‘二元对立’模式转化而来的。”[1]在此之前，格雷马斯提出的“行动元模型”极大地方便了文学作品叙事结构的分析。“符号矩阵”如图：
图1：格雷马斯符号矩阵图
格雷马斯的“符号矩阵”图的原理来自于逻辑学中命题间的基本关系。“假设一事物叫X，在其对立面的就是反X，但是，还有第三个即非X。如此，有白的、黑的，还有红的、蓝的事物等等。”[1]X与反X之间的二元对立构成了文本中的主要矛盾，以此展开情节的发展。非反X与反X之间是矛盾关系，与X之间是蕴含关系，即非反X可看作X的帮手，反X的反对者。同理，非X是反X的帮手，X的反对者。
二、将《祝福》中的人物关系与“符号矩阵”相对应
根据“符号矩阵”的模式图，可将《祝福》中的主要人物分为四类，如图：
图2：符号矩阵之于《祝福》
（一）祥林嫂与婆婆的关系
祥林嫂作为悲剧的主人公，造成其悲剧命运的最直接、最明显的因素是其婆婆对的压迫。祥林嫂与其婆婆的矛盾冲突主要体现在两个地方：一是祥林嫂来到鲁四老爷家做女工不久，她的婆婆便寻她到这里。不但工钱全交给了婆婆，而且在淘米时又被婆婆家人捆了去。从作品中其实可以看出，祥林嫂出逃后，若不再有其婆婆的干预，那她的命运未必会是悲剧的。作品中写“然而她反满足，口角边渐渐的有了笑影，脸上也白胖了”[2]，这足以看出，逃离婆婆家的祥林嫂，是逐渐摆脱了阴郁和痛苦的。第二个更大的矛盾冲突，是祥林嫂的婆婆将她强行许给贺家墺的贺老六，这才是真正将祥林嫂推向深渊之举。在这段冲突中，祥林嫂在经过了无用的反抗之后选择了顺从，直到后来又经历了丈夫死去、孩子被狼吃掉等一系列的打击之后，祥林嫂被彻底击垮了。此时，即便她再次逃离带给她痛苦的地方，重新回到鲁四老爷家做女工，她也难以再恢复正常了。祥林嫂与其婆婆的冲突时尖锐的正面交锋，构成了文本最核心的二元对立模式。
从婆婆与祥林嫂的正面冲突中，也体现了鲁迅作品中常见的对人性的深刻反思——弱者压迫弱者。“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3]鲁迅在其作品中多次表现他对于旧社会人吃人现象的痛彻批判。若寻根溯源，探寻其婆婆与祥林嫂对立矛盾形成的原因，就不难想象，婆婆也是从媳妇过来的，作为一个曾经的压迫者，一旦有了比自己更弱的人，便转而扮演了压迫者的角色。
（二）祥林嫂与鲁四老爷等人的关系
鲁四老爷、四婶、柳妈等人虽不是害死祥林嫂的最直接的凶手，却是凶手最大的帮手。
鲁四老爷从一开始便对祥林嫂抱有偏见，对祥林嫂不满的标志性动作便是“皱眉”。对她寡妇的身份不满、对她是逃出来的不满、对她的不幸遭遇也不满……而禁止祥林嫂祭祀，对于迷信的祥林嫂来说又是沉重的一击。四婶与柳妈，看似对祥林嫂的不幸抱有同情，但对其遭遇追问的根本原因，依旧是为了使其枯燥平淡的生活多一些谈资，而并非出于对祥林嫂的真正关心。文中描写对祥林嫂的态度时有这样一段：
“这故事倒颇有效，男人听到这里，往往敛起笑容，没趣的走了开去；女人们却不宽恕了她似的，脸上立刻改换了鄙薄的神气，还要陪出许多眼泪来。有些老女人没有在街头听到她的话，便特意寻来，要听她这一段悲惨的故事。知道她说道呜咽，她们也就一齐流下那停在眼角上的眼泪，叹息一番，满足的去了，一面还纷纷的评论着。”[4]
鲁迅用极其讽刺的笔法，写出了庸众的冷漠无情。把别人的伤痛当做笑话来听，听得多了便只剩厌烦，未曾得见一丝怜悯。而四婶与柳妈，则无疑是庸众的代表。柳妈对祥林嫂“后来为何肯依”的追问，也同样不是出于关心，而是愚昧的乡下妇女爱议论他人的不幸的通病。对祥林嫂这样一个本就已经不幸至极的人大谈到阴司会如何这类的话，更是带有恶作剧的成分。“鲁镇人对祥林嫂的不幸不是同情，而是“咀嚼鉴赏”，是鄙夷，是嘲笑。”[5]鲁四老爷、四婶、柳妈等庸众的代表，在烧死祥林嫂的这团火中，又为其添了几捆柴。通过对这些人的描写，足以得见鲁迅对人性中的阴暗面所做的分析之透彻。
（三）祥林嫂与我的关系
文中的“我”作为一个叙述者，与祥林嫂的交集仅仅是“我”碰到现在的祥林嫂后，她问我“一个人死了之后，究竟有没有魂灵的”，而“我”不知道她的意图，只好支支吾吾说不清，而后，便听到祥林嫂死去的消息。这样看来，很难不把祥林嫂的死与她同“我”的对话联系在一起，然而，“我”是否也是害死祥林嫂的凶手之一呢？答案是否定的。祥林嫂婆婆的逼迫、祥林嫂的家破人亡、鲁四老爷和柳妈等人对祥林嫂的态度其实已经把祥林嫂逼上了绝路。当物质来源被切断（被鲁四老爷家解雇）、生活的依靠消失（丈夫和儿子相继死去），到最后精神支柱也被击垮（柳妈关于阴司的说辞，以及四婶阻止她祭祀），这时候的祥林嫂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了。那么，此时对于是否有地狱这一说，祥林嫂其实心中已有自己的答案了。那么，我的回答对于祥林嫂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哪怕我回答的是没有地狱，那祥林嫂也不见得会相信。她已经自己为自己编织了一个死亡的牢笼，进去了便难以再逃脱出来。而“我”，在立场上来说，其实可以算作是祥林嫂的婆婆与鲁四老爷等人的反对者，对祥林嫂悲悯与同情态度，以及尽力想使自己的回答于祥林嫂有益的做法，决定了“我”的位置是“非反X”，即祥林嫂的帮助者。
三、符号矩阵与行动元模型的结合
要想探讨作者对于作品中人物形象的褒贬与作者自身的立场态度，将符号矩阵与行动元模型结合起来看将更加明晰，如图：
图3：矩阵符号与行动元模型结合
祥林嫂所代表的形象是掌握生活与人生的自主权，她从婆家的出逃与被逼
结婚时的嚎叫，拿头撞香案等行为，都是祥林嫂反抗命运的表现。如今，祥林嫂这个文学作品中的典型的形象出现在日常生活中，似乎是作为一个贬义的符号而存在。面对对自己的遭遇喋喋不休的悲观人物，我们总是会说他真是个祥林嫂，或者是站在批判封建迷信思想的的角度来批判祥林嫂的愚昧与落后。但是，由上图的分析可以看出，鲁迅对祥林嫂的态度并不是持贬义的。对于祥林嫂，不能简单的理解为作者对其态度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祥林嫂“争”过了，她对于自己命运已经做出一次又一次的反抗。祥林嫂的第一次出逃是对不幸生活的反抗，被迫再嫁时的撞香案是对婆婆压迫的反抗，明白自己的悲伤成为别人的笑料后的闭口不言是对庸众冷漠的反抗……祥林嫂最初的角色是一个反抗者，只是一次次的反抗失败，让她彻底臣服于命运，成为了命运的顺从者。
祥林嫂的婆婆，则是典型的压迫者与非反抗者，她作为最大的“凶手”，限制了祥林嫂选择的权利，一切都要按照她的安排来进行，而其目的只是为了获得金钱。“我”的立场则是对祥林嫂抱有支持与同情的态度，并不满于祥林嫂的婆婆、鲁四老爷等人的做法。而鲁四老爷、四婶、柳妈等人，其自身的态度就存在矛盾性。他们一方面不赞成祥林嫂婆婆的做法，如四婶在听卫老婆子说起祥林嫂的婆婆强行逼迫她嫁给贺老六时说“啊呀，这样的婆婆！……”[6]，然而另一方面却又否定了祥林嫂反抗的正确性，如鲁四老爷在知道祥林嫂的婆家来寻她时“皱一皱眉道：‘这不好，恐怕她是逃出来的。’”。[7]他们本身对于压迫与反抗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而只是像一般庸众一样，只要不涉及自己的利益，便可随意欣赏玩味别人的痛苦。
四、结语
用格雷马斯的“符号矩阵”分析《祝福》，使其结构与人物关系一目了然，并且对于其内部深层意义的挖掘有很大帮助。然而，“符号矩阵”并非可以适用于所有的文学作品。对于人物关系复杂的文学作品来说，想要与“符号矩阵”一一对应便显得有些困难了。借助“符号矩阵”的分析可以看出，祥林嫂的死固然有其自身因素在里面，但最主要的还是在其婆婆的主要推动下，这个吃人的社会与社会里的庸众联手将她推向了深渊。
参考文献：
[1]王一川.文学理论讲演录[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
[2][4][6][7]鲁迅.鲁迅小说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年.
[3]鲁迅.鲁迅选集[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2年.
[5]刘翠华.《祝福》中的祥林嫂之死新探[J].语文教学与研究.2010.（20）.114-115
论文作者:卢梦月
论文发表刊物:《文化研究》2018年第1期
论文发表时间:2018/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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