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理#183;具体#183;具象#183;可读——--申博尔斯卡诗作赏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具象论文,诗作论文,哲理论文,尔斯论文,可读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1996年10月3日,从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传来消息:1996年诺贝尔文学奖授予波兰女诗人维斯瓦娃·申博尔斯卡(Wislawa Szymborska)。她是荣获此奖的第四位波兰人(前三位是1905年获奖的小说家亨利克·显克维奇,1924年获奖的小说家伏瓦迪斯瓦夫·莱蒙特和1980年获奖的诗人柴斯瓦夫·米沃什)和荣获此奖的第九位女性。瑞典文学院在评奖说明中说,申博尔斯卡获奖,是因为:“她的诗有精辟的见解,能从历史学和生物学的角度观察人类现实世界”,还有,申博尔斯卡坚持自己的信念,即:“任何问题都没有那些天真朴素的问题来的有意义。”
维斯瓦娃·申博尔斯卡于1923年7月2日生于波兰波兹南省的库尔尼克,战争期间参加了克拉科夫市秘密学习小组。1945-1948年在位于克拉科夫市的雅盖隆大学学习波兰文学和社会学,1952年起,和《文学生活》编辑部开始合作。她1945年开始发表诗作,迄今共发表了九本诗集:《我们为什么活着》(1952)、《自问》(1954)、《向雪人呼吁》(1957)、《盐》(1962)、《百事乐》(1967)、《任何情况》(1972)、《大数字》(1976)、《桥上之人》(1986)、《结尾与开端》(1993)和一本散文集《选读札记》(1992)。
波兰的文学评论家们认为,申博尔斯卡虽然不是多产诗人,但是,不谈她就无法评论现代和当代波兰诗歌。半个多世纪来,她一直活跃在波兰文坛。写作很慢,长时间地修改;她时时躲避宣扬,不情愿接受采访,不作报告和演说,只偶尔参加一些文学活动。然而,她的名字十分响亮,她的影响见于二十世纪几代波兰诗人的作品。
我们先来看看本刊选登的申博尔斯卡的五首诗。先要说明的一点是,诗作原文是无韵诗,所以汉语译文也并不特别讲究压韵。
《我们对世界了如指掌》写于1945年。变波兰为废墟、夺走四分之一波兰人口生命的二战刚刚过去。战争是“把肮脏的沙子撒进了我们的眼睛”之历史的一部分。对于永远不可尽知的世界,经常被随意打扮的历史,我们只能持以辩证的、达观的态度。世界可以被看作是小小环球,也可以被视为无限宇宙,无论如何,我们都是脱离不了的,只好用双手拥抱,我对其中之千变万化一笑置之,念叨着古老真理并倾听其回声好了。小诗富哲理性,颇为符合我华人之思考方式,第一、三段的重复颇具匠心。
《致友人》于1957年发表。对外层空间的理解和征服之艰难程度,远远不如理解和对付“从地面到头顶这一空间”,亦即人生之艰难。寻求真理可能会耗尽青春;真理常常是像喷气机掠过之后才传到我们耳中的声音,不过这种“传播”可能在多年之后才告成功。往日的虚度、迷惘、错误的认识之产生,原因并不在我们,“我们是无辜的!”然而,时过境迁,老年将至,代代新人未必理解、未必愿意理解我们,顶多表示惊愕,说出:“啊,真的吗?”或者:“那又怎么样?”而已。横向的人生难以理解,纵向的更难理解。只要我们追求过真理,又何必顾及其他呢?这是一首别开生面的赠诗,或致友人书(西方人极少像中国人那样动辄以诗作赠礼)。
《哀悼》发表于1967年。在当今社会,人人忙碌,急于求成,很多人心态浮躁。一部分人有了余钱(或有了机会)便去旅游:出门、出省、出国。所到之处不外乎名山大川、名城古镇、名胜古迹--当然包括种种博物馆、古今英雄和名人之纪念碑、故居等等,而新潮式游乐园也是少不了的。多数旅游人士少有时间和兴趣参观博物馆、名人故居之类,顶多在门口照一张照片以示“到此一游”。所以,本诗中的游客居然在外国一小城中专门瞻仰英雄纪念碑并且专访英雄母亲,聆听她的倾诉,实在是难能可贵的了。然而,虽然他是能从旅游中增长见识、提高修养的少数人之一,却也逃脱不出这浮躁而浅薄的时代氛围,依然“消失在成群结队的游客里”。这首诗原文几乎全部用了无人称、或称无主语句,泛指一切人,跳跃性强,十分活泼。
《空想》发表于1976年。古今中外,思想家、哲学家、作家、诗人都免不了有些空想,空想的内容虽然不同,但共同点都是极其合理的社会结构。《空想》中的空想,呈现为一个海岛,在这里事事合情合理:正确推理、理解、要义、深刻信念、牢不可破的实在,都被拟人化,冠以大写字母,表明这一切主宰着社会。然而,“美景虽多”,却可以看到“细碎的足迹,无一例外,都向大海走去……沉入无法索解的生活。”这是为什么呢?这样的社会没有给人的思维、追求、努力、想象留下一点余地;而人如果不思维、没有追求、探索,则恐怕是生活不下去的。所以人宁愿走向充满未知数、未必合情合理、甚至非理性的生活之深渊中去追求、探索。更何况,那空想中的海岛社会根本就不存在。非常值得注意的是,诗人描绘空想,目的在于否定空想,愿人们以积极态度对待生活。
《1973年5月16日》发表于1993年。过去的这一具体日期,用以泛指过往岁月中的每一天。的确,一般地说,我们是不可能记住过去的每一件事的,有许多天,许多月,甚至一连数年,在我们的记忆中都似乎是一片空白,似乎当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们的倾向是不去注意、更不着意记忆生活中的一切,对一切持以冷漠态度,“即使当时附近有歹徒杀人害命--我也提不出不在场的证明”,夕阳西下,地球转动等事更是司空见惯,在日记中是绝对只字不提的。这是一个象征:我们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的大事和细事,又怎能企望他人记得?进一步地说,社会公民如果连自己民族古代、近代、现代、当代的历史大事和某些细事都不清楚,岂不是愧对“公民”之称号吗?一个民族没有正确、健全的历史感,一个个人不能从过去经历中吸取教训,就不易前进,不然,即使不会变成“幽灵”,也会变成为飘忽东西的行尸走肉吧。
从这几首诗中可以看出,申博尔斯卡的诗所涉及的题材都是重大的:人生、历史、世界、生活态度等等,而且语气强烈,颇具讽刺意味和哲理性。1980年诺贝尔文学奖荣获者,波兰诗人米沃什说:申博尔斯卡“如果保持一种缓和的语调,就不会忠实于自己时代的种种色彩了。说实话,她的诗是十分苦涩的。”但并不悲观,是激人奋进的。她反思、思考,要成为思想家诗人、伦理学家诗人。评论家米哈乌·乌卡谢维奇说:“苏格拉底的‘我知道我是无知的’和笛卡尔的‘我只知道我在思考’经常出现在她的诗中。”
申博尔斯卡的每一首诗,都能代表她诗歌的创作特点,都是一个自主的世界,有其主题和“情节”和常常是出人意料的结尾,读起来绝不枯燥,就连诗歌修养不足、对抒情诗不十分敏感的读者,也会感兴趣的。
申博尔斯卡的诗歌语言朴素、口语化,像是散文语言,但是,她是以纯诗歌的方式使用口语语言形式的,是时时加以推敲、选择、反复修改的。
总之,申博尔斯卡的诗内容具体,发人深思;在形式方面,形象鲜明,具象(或曰:绝不抽象,令人费解),文字通俗平易,可读性强。她虽然已七十三岁,但并不落后于时代,一直保持着旺盛的创作力量和热情,精雕细刻,以质量取胜,活跃于文坛。而她个人品格的魅力,则见于她深居简出,不计名利,见于她绝不张扬自己、绝不轻狂骄躁和口出狂言。申博尔斯卡荣获诺贝尔文学奖一事又一次提醒我们,文学,尤其是诗歌,依然是应该以健全的社会效果为目标的。
1996年10月25日
(发稿:田宝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