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音与语义关联的平行词系统比较法_比较法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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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及其亲属语言关系的认定主要依据同源词比较,但借词不宜掺入亲属语同源词的历史比较中。近世的借词,辨别较易,从音义就能鉴别区分:可是区分早期的古老借词和同源词却非常困难,有人就曾用一句“全是借词”,来抹杀由同源词显示的、汉语和汉藏语系中绝大多数语族的亲缘关系。所以在汉语及其亲属语言的历史比较上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语言的词根,异音异义虽居多数,但有一部分是音义相关联的:音义都相关的就是同根滋生的“同根异式词”以至“同族词”,音相关而义不相关的是具有共同语音形式的异源“共形词”,音不相关而义相关的是同义近义反义类词等组成的“共义词”。各个语言的音义关联词系是在语言发展中自行形成的,其中“同族、共形”两词系在亲属语言比较中特别有意义,如果在所比较的语言中发现存在这类词系的平行对应,就表明它们有过共同发展的历史,可以证明存在亲缘关系。这一分析是我的词族共形词系比较,即音义平行词系比较法的立论基础(参1981附文),它与邢公畹先生的“同源体系”(1983)、“深层对应”(1993)、“语义学比较法”(1995)非常相近,有着相似的思路。邢先生的“语义学比较法”的重点也是寻求平行的共形词系,而跟周法高的“语义比较法”不同。周氏《上古汉语和汉藏语》(1972)的“比较语义”是讲平行的语义发展(引申),同族词的同源义、存古义、词义参差互换、同族词古音及加缀问题等,以讲同源词的共同词义特征的对应为主。邢先生则注重共形词异义的平行对应。

一 丁、聂评邢文章涉及的古音和择对问题

丁邦新先生(2000)、聂鸿音先生(2002)先后对“深层对应”提出质疑,这对廓清疑点和深化这一比较方法非常有益。邢先生已经写了《说“深层对应”》(《民族语文》2002年第6期),答丁聂两先生。由于我的比较法与邢先生有相似之处,觉得邢文有些地方还可以作进一步说明,尤其在汉语古音方面,这里加以补苴。

丁先生指出汉台基本数词的深厚关系,邢先生用“三:掺糁”、“八:别”(按以上音义相关应列为同族比较),“七:切”、“九:鸠”、“十:拾”(按以上义不相关应列为共形比较)进一步肯定了它们的同源关系,这都是很好的。邢文并指出“八”是月部非质部,丁引的prit应作(此据李方桂祭部拟音)。(注:丁文484页依芭平所引泰文“名字chui:B2”亦有误,依泰文形式应是:B2。可能原有印误。)照我们的看法,月祭部当分a、e,李氏iat原应归e元音

借词中也会有同音词,这确是免不了的,问题是数量的控制。我对共形词范围的限定,邢文在其对应公式中增添Arc和pri以限定双方用尽可能早的形式来对比,都可以避免如丁文所引陈保亚氏例举的那类晚起形式进入比较;古基本词根中的共形词根数量应大大少于后世同音词,前古时代借词也少,故不会出现像朝日越所借有好多中古文语同音词那种情况。对当词的选择得当与否倒是个重要问题。丁先生质问的“旧枭”究竟是哪个对泰文,“垢喉”何以对泰文ai又对、“装”又何以对泰文ai,却是很有意义的,指出了松散的语音对应不易令人信服,反易启人疑惑。所以在比较中例子应举语音变化对应谨严和条理显豁的;还有,既然要用更早的形式来比较,泰文就应当用保留浊音的拼式转写,不用今读。

邢文谨慎地表示目前未能回答汉泰对应上“枭”“旧”两字孰优的别择问题。我们认为,“古旧”词既假借“鸺旧”词的字形写出,这一对共形词的关系自然密切,它们又同见于汉泰两语,正是音义平行词系比较的佳例。“旧”字此二义同音,都属古之部合口,不宜牵涉到宵部的“枭”上去。而从泰汉比较看,(以下泰文B调加-h,C调加-x表示):kaux对“九旧(古旧)”,khau对“鸠(鸽子)、觓(兽角)、丘(小山)”,khaux对“究(深入)”,gauh对“旧(本原)、旧(猫头鹰)”,laux对“酉(年)”hlaux对“酉(酒)”,泰文au韵以对汉语幽部为主,兼及之部合口“旧丘”(汉语后并,随幽部变。这类词泰文虽也有非au的层次,如wua对“牛”、khwaa对“右”、对“友”,形式都更古,但韵母变式无一相同,缺乏规律,似为中断残留性变异),所以泰文的gauh还应对汉语“旧”而不宜对宵部的“枭”。宵部如hεεwx对“芍(胡了切,荸荠)”、及身体词对“腰”、jiawh对“尿/溺”、giawx对“咬”(与齿khiawx同族)都可相比证,倾向对-w尾韵为主。gauh如对“枭”,音既较远,还会造成“旧”字假借所反映的这一最佳共形词例被拆对。

聂文对邢氏公式中音近的标准补充了一些声母规则,又据黄绰《古今声类通转表》质疑汉语异读反映的一些声类通转:A“x(晓)~d(定)”、B“k(见)~n(泥娘)”、C“(照)~g(群)”、D“tsh(清)(疑)”。担心如果这些都算音近,那古音将是“无所不通,无所不转”。不过这些字例都能以复辅音声母来解释,我在1995《上古汉语声母系统》中曾经提过这类复辅音声母结构:(李方桂1976作krj,不同的是李氏以j表三等介音,我的系统三等无介音,j是章类邪类复声母所带的垫音)。从古声干看,都是正常的通谐字例,只A、D两组有垫音“1’”强式流音擦化,B、C两组带鼻冠音咝冠音而已,它们在汉藏兄弟语的复辅音声母结构中都是常见的。但顺便要指出,B条黄氏所据《类篇》“刭”字反切(古顶切又囊丁切)有误。按“刭”《说文》古零切,《集韵》有四读:古顶切、下顶切、吉定切皆同《类篇》而未引说文,坚灵切注引说文当视为正读,而《类篇》偏缺该切却多了个《集韵》所无的“囊丁切”。《类篇》是据《集韵》另编的字书,《集韵》坚灵切正好列在囊丁切之后,显是《类篇》编者抄误,“囊丁切”一读应删,刭字只有两母读法,没有鼻冠的泥母读法。

二 泰文“屎”字的共形词系比较

聂先生质疑的“屎”字正好是华澳诸语中分布最广的一个核心同源词根,如果连这个词都不能论定,其他的同源词更不用谈了。

聂文以第二节专对邢氏“屎”的深层比较的音和义都作了质疑。说邢氏的拟音是从《广韵》“晓母喜夷切,呻吟声”的来的,不能用于比较“审母式视切,粪”。邢氏“屎”汉泰比较5义项除首项外都是后世词义发展的结果。邢文谦虚地接受并申谢这一批评,并依李方桂拟音改作,把后起的“分泌物、渣滓、低劣”等义项删除。

邢氏太注重《释文·毛诗音义·大雅·板》“屎,许伊反”的注音了,视为正体读音,把“屎”标成平声,其实《释文》说得很清楚,屎在此乃是“蓾(说文吚,尸声)”的通假字。不过邢文改作可能仍没有完满解答聂氏对声调平上参差和声母喉齿分异两者的疑惑。

实际上《说文》虽然把“屎”的本字写成“[去卜]”,但甲骨文既然已经写“屎”像人遗屎形,当然“屎”形更早,而平声“喜夷切(即许伊反)”的“屎”意义更抽象,无疑是假借古象形字上声“式视切”的“屎”来写出的。假借的语言基础是同音共形,所以中古“喜夷切、式视切”两读同出一源无可疑,“屎”本读上声也无可疑。声母方面“式视切”聂氏所标

缅文khje(:调可加-h)、拉祜qhε、珞巴(博嘎尔)ee、普米(桃巴)xe(九龙)qεi其元音是i元音的邻位低化音。εi、ai是i的裂化,并可注意ai再单化为ε、e也是常见的音变,所以在比较中看到的单ε、e有着不同来源的可能。

藏文skjag的ja是e>ie>ia复化链的结果,郑张(1995)指出藏文闭尾韵的e有此类变化(如汉语八对藏文brgjad)。部分汉语上声字藏文以-g尾对(女:njag妇女、语:),于是“屎”对skjag成为闭尾字,但其同族词ltji(牛粪,包拟古认为来自hlyi即hlji)无尾,仍保留较早的i。

由此看来,邢先生以汉语“屎”与泰文khix作同源比较是完全合理的。而且虽然汉语“屎”除“矢”外常用的同音词不多,泰文却有khix喜爱、嗜好。此词在印尼的变化也有跟“屎”近似的平行形式(Blust和Sagart都指出过南岛语的词根在末后的重音音节):

泰文khix屎=khix嗜好

印尼tahi’嗜好、想望

印尼“嗜好”词根用浊的gih,令人马上想到汉语与“屎”同在脂部的“嗜”(禅母常利切)。于是可加上:汉语“嗜”

“嗜”从“耆”得声(在《战国策,赵策四》“少益耆食”中“耆”并通“嗜”。注意与“屎”同为书母的“升脂切”的“蓍”也从耆得声),“耆”群母渠脂切,重纽三等字,上古音,于是我们可以在华澳兄弟语中找到一个平行变化的共形词系(邢凯2001也作了相似比较,我们古音构拟和比较的语言有些不同):

至于把同一个词的引申义作为“同根词”或“同族词”进行词系比较自然是不合适的,在平行词系比较里删除它们是对的。但一个词有好多引申义却是周氏“语义比较法”辨认固有词的首要特征,像“屎”汉语里还有“分泌物、渣滓、低劣”等义,在藏文还有“诈伪”义,在缅文还有“垢、锈”等义,在泰文还有“锈、垢、渣、灰、涕、丑羞、下流坯”等义,在印尼有“排泄物、垢、渣滓”等义,正说明它们在各自语言里都应是固有词,而非借词。

三 “舌舐”的同根词系比较

在同根同族词系比较方面以与“屎”同是身体词的“舌舐”最为典型,“舌”及其动词“舐”也是仅次于“屎”的华澳各语中共同性最广的词之一。而且跟“屎”相似,也是古为章系擦音,现代同样变声母的。

邢先生《汉台语比较手册》注意到台语“舔”对汉语“舐”(写神旨切,按旨当为纸),惜未及“舌”。同根异式词及同族词在兄弟语言里有很丰富的平行词系,除邢先生所论外,郑张(1999)也举了好些语例,可参看。

四 余论

要像“屎舌”这样,在多数语言中都能找到平行词系毕竟不容易,有时会遇到某一方缺对的情况,如泰文giaux“咬嚼”、khiaux“齿”是一对同根词,但汉语只有“咬”而没有齿义(有的先生以“齿”字相对,虽声母声调可以,但韵母之部宵部相差太大,是不可对当的)。不过这至少也可让我们判认泰语giaux不是汉语借词了。

在比较双方尽量追寻最古的形式来对比,自应是必要的先行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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