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控制、市场环境与会计稳健性，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稳健论文,市场环境论文,会计论文,政府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F23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1096(2010)05-0052-05
一、问题的提出
稳健性是会计确认与计量的传统和原则，是财务会计中一项重要的惯例(Givoly et al，2000)，是会计理论中最有影响力的计量准则(Sterling，1970)，对会计实务的影响至少已经有500年的历史(Basu，1997)。长期以来，稳健性对会计实务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实证研究证明，会计实务在近30年中变得越来越稳健。
由于我国上市公司中普遍存在国有股“一股独大”的股权结构(即国有控股)，与西方主要发达国家存在明显不同，因此有关我国特殊股权结构对上市公司影响的研究层出不穷，如治理结构、公司价值、投融资行为等方面。关于国家控股对会计信息质量与行为的研究相对较少，特别是对于会计稳健性——这一对于会计信息质量影响重大的原则，研究就更少。虽然已有的研究文献发现国家控股对会计稳健性产生负面影响(朱茶芬等，2008；董红星，2009)，但均未涉及不同的政府控制主体对会计稳健性的影响。另外，我国不同地区存在不同的市场环境，不同的市场环境对公司价值产生不同的影响(夏立军等，2005)，但研究市场环境对会计信息特别是对会计稳健性的影响尚不多见。
本文利用2007年至2009年A股上市公司的大样本数据，研究了不同的政府控制主体和不同的市场环境对会计稳健性的影响。研究发现，不同的政府控制主体对会计稳健性的影响不同，相对于中央政府控制的公司，地方政府控制的公司对应着更低的会计稳健性。另外，政府控制公司所处的市场环境会对其会计稳健性产生正面影响，地方政府控制公司的会计稳健性受市场环境的影响更大。本文的研究结果有利于更加深入地认识我国特殊国情即国有控股对会计信息的影响，同时也从会计信息质量方面为我国深化改革、创造良好的市场环境提供了经验证据。
本文的后续安排：第二部分相关文献回顾，第三部分提出研究假设，第四部分是实证研究设计，第五部分是实证研究结果，第六部分是研究结论。
二、文献回顾
会计稳健性的研究是当前国际会计界研究的热点。最近15年的代表性研究成果包括：Watts(2003)归纳出关于会计稳健性产生的主要因素，成为当前最为领先的关于会计稳健性的研究理论，为会计稳健性未来发展奠定了理论基础；Basu(1997)对于测量会计稳健性进行了实证研究，从实证角度论证了会计稳健性的存在，极大地推动了针对会计稳健性实证研究的发展；Beaver等人(2005)利用数学分析的方法系统地论证了条件和非条件稳健性的差异，从而将会计稳健性的研究推向深入。
国内一些学者对会计稳健性的研究主要涉及我国上市公司是否存在会计稳健性；契约，特别是债务契约对会计稳健性的影响；会计准则的变化对会计稳健性的影响；会计师事务所对会计稳健性的影响；等。关于股权结构，特别是国有控股对会计稳健性的研究较少。朱茶芬等人(2008)研究发现，国家控股上市公司对应着更低的会计稳健性，而且内部人控制、债务软约束和政府干预是导致会计稳健性降低的制度根源；董红星(2009)从供给与需求角度出发，分析了大股东控制对会计稳健性的影响，并通过实证检验发现大股东控制与会计稳健性显著负相关，而且这种负相关关系对控制人性质不敏感。上述研究均发现，国有控股对会计稳健性产生负面影响，但并未深入研究不同政府控制主体对会计稳健性的影响。
据笔者不完全统计，当前国有控股的上市公司中(截至2009年12月31日)，中央政府控制和地方政府控制的公司比例大约为1∶2，也就是说国有控制公司至少是由两个不同层级的政府控制。已有文献发现，不同层级政府对其控制公司的价值有着不同的影响(夏立军等，2005)，那么不同层级政府对其控制上市公司的会计稳健性有无影响？是否存在显著的不同？笔者试图回答这些问题。另外，朱茶芬等人(2008)和董红星(2009)均使用2006年以前的数据进行实证分析，由于我国在2007年1月1日实施的新会计准则允许以公允价值计量，和以前完全以历史成本计量的会计准则存在较大差异，因此他们的结论已不能有效反映我国会计信息的实际状况。
关于市场环境对公司的影响，始于LLSV所作的法律与公司金融的研究。国内的相关研究中，夏立军等人(2005)研究了市场环境对公司价值的影响，王彦超等人(2008)研究了市场环境对公司遭受法律诉讼以及与其相关的盈余管理行为的影响。虽然盈余管理也会对会计信息产生影响，但它与会计稳健性存在显著不同：会计稳健性是一种内在于会计制度的财务报告机制，而盈余管理是一种有目的的调节活动(毛新述等，2009)，因此从财务信息内在生成机制——会计稳健性角度研究市场环境对其的影响是非常必要的。
三、假设提出
(一)政府控制、政府层级对会计稳健性的影响
Watts(2003)将会计稳健性的原因归结于四大因素：契约、法律诉讼、税收和管制，而毛新述等人(2008)从我国特殊的制度背景出发，认为会计稳健性之所以在我国能够得以强化，其根本原因在于稳健性可以作为一种财务报告机制来改善公司的盈余质量。对于我国处于转型经济的国有公司而言，由于其承担了政府的多重目标如经济发展战略、就业、社会稳定、税收等，因此当改善公司的盈余质量与其他政府要求的目标相冲突时，改善公司的盈余质量可能就难以得到保证，毕竟国有公司的管理层受其大股东——各级政府的控制。朱茶芬等人(2008)研究发现，内部人控制、债务软约束和政府干预等三大治理弱化是抑制国有公司披露意愿、降低其盈余质量的制度根源。因此，笔者提出：
假设1：相对于非国有公司，国有公司具有较低的会计稳健性。
在我国现有的行政体制下，存在中央政府和各级地方政府。根据宪法的规定，中央政府具有管理全国行政、经济和社会各个领域的决策权。从行政管理的权限看，一切权利来自于中央，中央是剩余控制权的持有者。从《地方组织法》来看，地方政府的一切权力来自于中央的授权，地方政府在中央政府的监督和控制下履行其职责。正如夏立军等人(2005)所言，中央政府的角色更像是一个委托人，而地方政府的角色更像是一个代理人。事实上，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地方政府被赋予了除国防、外交和货币发行之外的几乎所有政府实务的执行权；当然，地方政府被赋予巨大权力的同时，中央政府也制订了明确的目标对其进行考核，包括经济增长、节能减排、社会稳定、改善民生等。地方政府在利用其被赋予的权力完成这些目标的过程中，其所能控制的国有企业承担了许多政府的目标；而地方政府为了使其控制的国有企业能够更好地为其服务，必然提供其力所能及的支持，作为地方国企中的佼佼者——上市公司，更是受到优待。这些与地方政府联系紧密的上市公司，更可能会实施激进的会计政策，有利于其从证券市场获取更多的资源，为其背后的地方政府服务。而对于中央政府控制的企业，由于其隶属于中央，与各级地方政府的联系并不紧密，并且其规模庞大，涉及中央政府的声誉，通常会受到更严格的监管①，那么可以推断中央政府控制的上市公司会实施稳健的会计政策。另外，Piotroski等人(2008)研究发现，中国地方政府控制的上市公司更容易压制坏消息，信息风险较高，这和会计稳健性所要求的尽快将坏消息确认为损失的原则是违背的。因此，笔者提出：
假设2：与中央政府控制的上市公司相比，地方政府控制的上市公司具有较低的会计稳健性。
(二)政府控制、市场环境对会计稳健性的影响
由于我国经济发展不平衡，不同地区的上市公司面临着不同的经济发展环境，衡量经济发展环境的一个重要标准是市场化程度。通常，在经济发达地区，市场化程度就高，表现为：政府对市场干预少；非国有经济发展迅速，在当地经济总量中占有较大比重；产品市场和要素市场发育程度高；市场中介组织发育良好，法律制度环境好。市场化程度对上市公司的影响明显。夏立军等人(2005)研究发现，对于政府控制公司而言，其所处地区的市场化进程越快、政府干预越少、法治水平越高，其价值就越高。同样，当政府对其控制的公司干预较少，按照市场规则来确立政府和企业的关系，那么政府控制的公司就会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采取稳健的经营策略，并会通过稳健的会计信息表现出来；当经济活动中的纠纷依靠法律手段来解决时，那么政府控制的公司也会因为其过错受到法律惩罚，此时引发会计稳健性的法律诉讼就会发挥作用，政府控制公司就会倾向采用稳健的会计信息。因此，笔者提出：
假设3：政府控制公司所处的地区市场化程度越高，政府干预越少，法治化程度越高，其会计信息就越稳健。
前面提到，地方政府控制公司易受到政府的干预，市场化程度与政府干预呈反向关系，相对于中央政府控制公司而言，市场环境对地方政府控制公司的会计稳健性影响更大。具体来说，市场化程度提高时，地方政府控制公司受到的政府干预会减少，其减少幅度要大于同地区的中央政府控制公司，则地方政府控制公司的会计稳健性会提高，其提高幅度要大于同地区的中央政府控制公司。市场化程度提高时，地方政府控制公司因过错受到法律惩罚的可能性会增加，其增加幅度要大于同地区的中央政府控制公司，则地方政府控制公司的会计稳健性会提高，其提高幅度要大于同地区的中央政府控制公司。因此，笔者提出：
假设4：相对于中央政府控制公司，地方政府控制公司的会计稳健性受市场化程度、政府干预程度以及法治化程度的影响更大。
四、实证研究设计
(一)研究样本与数据选择
由于我国在2007年1月1日实施的新会计准则允许以公允价值计量，和以前完全以历史成本计量的会计准则存在较大差异，因此本文选择2007年至2009年在沪深交易所上市的所有A股上市公司作为初始样本，以反映会计准则变化后我国上市公司会计信息的状况。笔者采用以下方法对初始样本进行剔除：(1)由于金融行业的性质和采用的会计准则与其他行业有很大的差异，剔除金融行业上市公司；(2)由于首次发行股票公司当年的会计盈余和其他年份有很大的差异，剔除当年首次发行股票的公司；(3)剔除数据不全的公司。最终，本文共获得4398个观测值，其中2007年-2009年分别为1370个、1487个、1541个。
样本公司的财务数据来自resset数据库，实际控制人信息来自深圳国泰安信息技术有限公司开发的《中国上市公司股东研究数据库》。
(二)变量定义
其中，Index是市场环境指数的统称，反映不同地区的市场环境。本文采用樊纲等人(2010)编制的各地区市场化进程数据及其子数据构建市场环境指数。根据不同研究目的，笔者在实际检验中分别纳入Indexmar、Indexgov和Indexleg来代替市场环境指数。市场化指数(Indexmar)越大代表市场化进程越快，政府干预指数(Indexgov)越大代表政府对市场的干预越小，法治水平指数(Indexleg)越大代表法治水平越高。由于樊纲等人编制的相关数据截至2007年，未能全部覆盖本文选取的样本期间(2007年至2009年)，但考虑各地区市场化进程、政府干预程度以及法治水平具有一定的持续性，在样本期间相对稳定，本文采用樊纲等人编制的2007年度数据。Size衡量公司规模对会计稳健性的影响，Givoly等人(2007)发现，会计稳健性与公司规模呈反向关系，即公司规模越大，会计稳健性越低。LOSS衡量公司是否亏损对会计稳健性的影响，李远鹏等人(2005)发现，中国上市公司总体呈现的会计稳健性主要是由于亏损公司为了控制利润而“洗大澡”造成的，需控制亏损对会计稳健性的影响。
(三)模型设计
关于会计稳健性的测量方法，使用较多的是盈余/股票回报计量模型(Basu，1997)和盈余/应计计量模型(Ball etal，2005)。由于我国证券市场在2007年至2009年度剧烈波动，导致上市公司的股票回报率波动较大②，因此使用盈余/股票回报计量模型可能会带来偏差。为了避免股票价格波动的影响，本文采用盈余/应计计量模型，即
虽然本文已删除了一些对结果影响不大的交互项，来减轻多重共线性带来的危害；但上述模型中仍存在交互项，仍可能带来多重共线性，本文采用残差中心化的技术(毕晓方等，2007)来减轻其不利影响。
五、实证研究结果
表2列示了对全部样本公司的多元回归结果。从模型1可见，2007年至2009年度我国上市公司的会计信息是稳健的(CFO×DCFO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这说明即使实施了包括公允价值计量的新会计准则，我国会计信息依然稳健。从模型2可见，加入代表国家控股的解释变量Own后，Own对会计稳健性有负面影响(Own×CFO×DCFO的回归系数显著为负)，说明国有控股公司的会计稳健性低于非国有控股公司，这支持了假设1。另外，模型2中控制变量Size对会计稳健性的影响与预期相符，即公司规模与会计稳健性成负向关系(Size×CFO×DCFO的回归系数显著为负)，说明相对于小规模公司，大规模公司的会计信息更不稳健；控制变量Loss对会计稳健性的影响成负向关系(Loss×CFO×DCFO的回归系数显著为负)，与李远鹏等人(2005)的研究相反。李远鹏等人(2005)认为，中国上市公司总体呈现的会计稳健性主要是由于亏损公司为了控制利润而“洗大澡”造成的，亏损对上市公司会计稳健性有正面影响，但毛新述等人(2009)的最新发现却不支持李远鹏等人(2005)的结论，他们发现亏损对上市公司的会计稳健性没有影响，可见当前关于亏损对会计稳健性的影响还没有一致的意见。本文在剔除控制变量Loss后，并不影响所得出的结论。从模型3可见，解释变量Local对会计稳健性有负面影响(Local×CFO×DCFO的回归系数显著为负)，解释变量Cent对会计稳健性影响无法判断(虽然Cent×CFO×DCFO的回归系数为负但不显著)，说明相对于中央政府控制的上市公司，地方政府控制的上市公司会计稳健性较低，这支持了假设2。
表3、表4列示了对政府控制公司的多元回归结果。从模型4至模型6可见，对于政府控制的公司，代表市场环境的解释变量(Indexmar、Indexgov和Indexleg)都对会计稳健性具有显著的正面影响(Indexmar×CFO×DCFO、Indexgov×CFO×DCFO与Indexleg×CFO×DCFO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说明市场化程度提高、政府对市场干预减少以及法治化程度的改善都能够提高政府控制公司的会计稳健性，从而印证了假设3。比较模型4至模型6可以发现，Indexgov对政府控制公司会计稳健性的影响要大于Indexmar、Indexleg的影响，说明政府对市场的干预对政府控制公司会计稳健性的影响更大。从模型7至模型9可见，与中央政府控制公司相比，地方政府控制公司的会计稳健性受市场环境的影响更大(Indexmar×CFO×DCFO×Local、Indexgov×CFO×DCFO×Local与Indexleg×CFO×DCFO×Local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说明由于地方政府控制公司受政府干预较多，一旦干预减少，市场环境改善，受市场契约和法律环境影响的会计稳健性会得到大幅提高，从而印证了假设4。
为了保证结果的稳健，本文采用(扣除非经常性损益的净利润+折旧-经营活动现金流)/期初资产重新计算应计项目Acct，并进行了敏感性分析，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六、研究结论
本文以2007年至2009年的上市公司为样本，考察了政府控制、市场环境与会计稳健性的关系。由于地方政府控制的上市公司受政府的干预承担了许多政府的目标，与地方政府联系紧密，可能会采用激进的会计政策，有利于其从证券市场获取更多的资源，为其背后的地方政府服务；由于中央政府控制的上市公司规模庞大，涉及中央政府的声誉，通常会受到更严格的监管，可能会采用稳健的会计政策，这样会导致地方政府控制公司的会计稳健性要低于中央政府控制的公司。进一步，当上市公司所处地区的市场化进程加快、政府干预减少、法治水平提高，那么即便是政府控制的公司，面对的市场竞争也会激烈，受到的法律约束也会严格，因而就会采用稳健的会计政策，这样，市场环境的改善会提高政府控制公司的会计稳健性。
笔者的实证分析结果支持了上面的研究假说。研究发现，地方政府控制公司的会计稳健性低于中央政府控制的公司，市场环境的改善有利于提高政府控制公司的会计稳健性，地方政府控制公司的会计稳健性受市场环境的影响更大。研究结果表明，减少政府干预并提高市场化进程，有利于提高政府控制公司的会计信息质量。
注释：
①比如，近期国务院国资委要求78家不以房地产为主业的中央企业加快调整重组，在完成自有土地开发和已实施项目后要退出房地产业务，以回应央企推高房价的说法。
②如上证综指从2007年的最高点6124点跌至2008年的最低点1664点，后又反弹至2009年的最高点3478点，绝大多数公司的股价都剧烈波动。
③之所以做这样的修正，是因为若直接在盈余/应计计量模型中加入解释变量和控制变量及其与CFO、DCFO、CFO*DCFO的交互项，会产生过多的交互项(最多可达11个)，产生严重的多重共线性。为了减少多重共线性，本文参考胡念梅(2009)的做法，仅保留解释变量与CFO、CFO*DCFO的交互项以及控制变量与CFO*DCFO的交互项，因为解释变量对会计稳健性的影响主要通过对收益和损失的确认是否存在及时性差异来体现，对于控制变量，只考虑损失确认的及时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