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历史理论:从黑格尔到马克思的逻辑转换,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黑格尔论文,马克思论文,世界历史论文,逻辑论文,理论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黑格尔对客观精神的描述是以他对世界历史的考察为基础的,其世界历史理论无疑成为他展开精神哲学的内在环节。马克思的世界历史理论作为马克思历史观这一理论之网的纽结之一,既是马克思历史哲学的内在组成部分,又是马克思关于社会发展理论的方法论依据。本文拟从世界历史理论的哲学历史观的逻辑规定性以及它在黑格尔和马克思哲学框架内的理论力量出发,探讨二者在这些问题上的联系与区别。
一
在黑格尔和马克思关于世界历史思想的理论关系上,国内学界一直众说纷纭。有人认为,“世界性历史”或“世界历史”的科学概念和命题是马克思的“独创”(注:夏诚《近代世界的整体观》,成都出版社1990年版,第5页。); 也有人认为近代资本主义世界历史思想是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的直接思想来源,而作为近代资本主义世界历史思想发展最高成果的黑格尔世界历史理论在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的形成中处于“头等”重要的地位(注:叶险明《马克思的世界历史与现时代》,清华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54页。)。这些争论无疑有助于我们从人类认识史的角度加深对黑格尔和马克思关于世界历史理论关系的理解,但在真正“对话”的意义上,正确理解他们关于世界历史思想的内涵是我们理解二者在这一问题上的理论关系的逻辑前提。
世界历史概念在黑格尔哲学的总体框架内有两层相互联系的含义:其一,在逻辑维度上,黑格尔认为世界历史是绝对精神的自我呈现过程。“世界历史在一般上说来,便是‘精神’在时间里的发展,这好比‘自然’便是‘观念’在空间里的发展一样。”(注:黑格尔《历史哲学》,三联书店1956年版,第113页。 )黑格尔把世界理性看成是世界历史的基础,而世界历史则是绝对精神通过自由精神自我呈现的过程,普遍性是其重要的品格。他指出:“世界历史可以说是‘精神’在继续作出它潜伏在自身本身‘精神’的表现。如像一粒萌芽中已经含有树木的全部性质和果实的滋味色相,所以,‘精神’在最初迹象中已经含有‘历史’的全体。”(注:黑格尔《历史哲学》,三联书店1956年版,第56页。)其实,黑格尔的这一表述一方面暗示了两个逻辑推论:一是世界历史所体现的精神最终要扬弃偶然性;二是各民族的未来发展必然走向世界历史的共同道路。另一方面,在世界历史的绝对普遍性中,特殊的东西,即现实中形形色色的“家神,市民社会和民族精神”只是作为理想性的东西而存在。其二,在时间维度上,黑格尔用世界历史概念特指“法国大革命”和“地理大发现”以来的历史,“专门从事于表现‘精神’怎样逐渐地达到自觉和‘真理’的欲望;它本身中的黎明来了,它开始发现要点,最后它达到了完全的意识。”(注:黑格尔《历史哲学》,三联书店1956年版,第94页。)这一历史在黑格尔看来有三个重要特征:一是整体性,因为它使我们达到了全体的联系,达到了世界历史成为世界历史的概念。二是互动性,在这一历史开辟的“新世界”里,一种国家的体系和国家相互间的关系出现了。三是未完成性即过程性。黑格尔曾把法国大革命看作一场建立新世界的日出,“但这个新世界也正如一个初生儿那样还不是一个完全的现实”,(注:黑格尔《精神现象学》(上),商务印书馆1979年版,第7页。)真正的现实在他看来, “只在现在已变成环节了的那些以前的形态,在它们新的原素中以已经形成了的意义而重新获得发展并取得新形态时,才达到它的现实。”(注:黑格尔《精神现象学》(上),商务印书馆1979年版,第7页。 )对资本主义新世界进行科学总结,即准确地规定其内容并找出其中的内部必然联系,揭示其中的发展形式过程,在黑格尔看来已成为哲学的新使命。
一般说来,马克思是在两种意义上使用世界历史范畴的:其一,在历史学的意义上用来指人类历史的整体发展过程,“整个所谓世界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第131页。)这已为一般学者所接受。 但马克思并不多在这一意义上使用,而是代之以“历史”、“一切历史”、“整个历史过程”等,因为“世界历史”在马克思那里,还有更重要的一种含义,即本文所使用的“特指各民族、国家进入全面相互影响、相互渗透、相互制约,使整个世界‘一体化’以来的历史。”(注:杨耕《“危机”中的重建》,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5年版,第295页。 )在马克思看来,世界历史首先是一个历史的范畴。“世界史不是过去一直存在的;作为世界史的历史是结果。”(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第48页。)他用“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的命题表达了这一思想。这一命题在马克思那里至少有两层相互联系的内涵:一是这一转变有深刻的生产力基础,是生产力发展和各民族交往普遍化的产物,归根结底是人类实践发展的结果。一方面,随着生产力的发展,资产阶级开拓了世界市场,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具有世界性。另一方面,生产力的发展,尤其是资本主义生产消灭了以往自然形成的各个国家的孤立状态,使每个文明国家以及这些国家中每一个人的满足都依赖于整个世界,从而使交往普遍化。二是这一转变开始了“一体化”的历史,它的完成标志着人类进入了一个各个民族、国家相互影响、相互渗透、相互依赖和相互制约的全新历史阶段。其二,在马克思那里,世界历史还是一个历史观范畴。它不同于历史编纂学意义上的“世界近代史”的概念,因为马克思还赋予了世界历史以人的发展内涵并把它的完成与共产主义的实现联系起来。马克思认为,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首先是从个人的解放开始,而每一个单独个人的解放程度是与历史完全转变为世界历史的程序一致的。共产主义是马克思为自己和实践的唯物主义者设定的价值理想,同时它又是那种消除现存状况的现实运动,世界历史为它的实现提供了现实的前提。这样,世界历史的完成也就是个人解放的实现和共产主义的诞生。在这一意义上,世界历史成为马克思历史观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二
比较黑格尔和马克思的世界历史思想,可以看出,马克思首先在历史本体论和历史方法论上对黑格尔世界历史思想进行了两次逻辑转换。
第一,马克思克服了黑格尔把世界历史看作是“绝对精神”的外化的观点,从实践(物质生产和交往)的角度给予了世界历史以唯物主义的说明。马克思在阐述其世界历史思想时确定了一个理论基点:不是从观念出发来解释实践,而是从物质实践出发解释观念的东西。由此出发,马克思认为黑格尔不知道“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不是‘自我意识’、宇宙精神或者某个形而上学怪影的某种抽象行为,而是纯粹物质的、可以通过经验确定的事实”,(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 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第51页。)因而他把人与自然的实践关系从历史中排除出去,最后只能走向唯心史观。马克思从物质实践出发,认为世界历史出现的根本原因在于生产力的普遍发展和由此而来的普遍交往。在马克思看来,世界历史不是黑格尔说的精神从东方到西方的漫游,而是一个民族的地方性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过程,是近代以来逐渐形成的全球化过程。生产力的发展、分工和内部交往的发展程度决定着各民族之间的相互关系,“各民族的原始闭关自守状态则由于日益完善的生产方式、交往以及因此自发地发展起来的各民族之间的分工而消灭得愈来愈彻底,历史也就在愈来愈大的程度上成为全世界的历史。”(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 第51页。)马克思认为,“生产力是人们实践能力的结果”,而交往则是实践的现实表征,历史不过是“人改造自然”与“人改造人”的实践过程。这样,实践作为“感性的人的活动”,实际上不仅构成人类社会生活的本质和整个历史的深刻基础,也是人类一切新的关系由以产生的源泉。正是在人类历史的这三重根基的意义上,实践在马克思那里被赋予了历史本体论的地位。马克思由这一理论视野出发考察黑格尔的世界历史思想,从而在历史本体论的高度对其世界历史理论进行了逻辑转换。
第二,马克思吸收并改造了黑格尔关于世界历史整体与部分的思想,阐述了世界历史的整体性。黑格尔不仅看到了世界历史的整体性特征,而且提出了世界历史“整体”与“部分”辩证关系的新见解。在黑格尔看来,世界历史整体是由相互联系的部分组成的,部分只有在整体之中,才能显示出自己的独特规定。世界历史过程中每一个国家都是特殊的“个体”,它们是相互联系,彼此制约的。而且只有如此,它们才能实现各自的物质,才能结成一个有机的整体而构成世界历史。同时他又强调整体高于部分,“不言而喻,个人是次要的,他必须献身于伦理整体”,(注:黑格尔《法哲学原理》,商务印书馆1961年版,第79页。)只有部分服从整体并与整体有机结合时,这一整体才是有生命力的整体。这一可贵的思想受到马克思乃至列宁的高度重视。纵观马克思的世界历史思想,显然继承了这一思想并对之作了新的阐释。马克思认为世界历史时代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它的整体性,这种整体性表现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方面。在经济上,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开始越出了国家和民族的界限,进入了世界的“运动场”。经济发展呈现出跳跃式加速度发展的态势。在经济交往的基础上还形成了世界政治的整体化格局。在马克思看来,在世界历史中,人类社会中同一空间的历时性的社会冲突可能会在不同的空间以共时性的冲突表现出来,前一种冲突不过是后一种冲突的“缩影”。这样西方发达国家对东方落后国家的侵略与统治不过是同一国家内资产阶级对无产阶级压迫的“放大”的一种表现。因此,他主张突破国内的局限而投入世界历史的眼光。在文化上,世界历史“形成了一种世界的文学”,马克思哲学作为世界历史的产物,正象他所预言的那样,已成为“世界的一般哲学”。它远在德国和欧洲境界之外,在文明世界的一切语言中都找到了代表。可以说,在马克思看来,世界历史带来的整体性特征已经普遍渗透入人类生活的各个领域。
三
黑格尔的历史哲学思想体系是庞大的,但这一体系又不是浑然一体的。因为这一体系建构的原则和方法之中包含有深刻的矛盾,这些矛盾主要体现在黑格尔世界历史思想中的三大历史悖论上。尽管黑格尔的“这个划时代的历史观是新的唯物主义观点的直接的理论前提”,(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第121页。)但马克思的历史观并不是对黑格尔的直接理论承袭,而是建立在他实现对黑格尔合理思想内核剥离的同时对其世界历史悖论的扬弃和超越之上。
其一,“历史感”的悖论及其超越。恩格斯曾赞誉黑格尔的思维方式在抽象和唯心主义的形式里有着“巨大的历史感”。在其世界历史理论中,这种历史感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关于历史发展的原则是不断进步的观点。西方学者认为这一观点一方面是黑格尔对启蒙运动思想的继承; 另一方面是对法国大革命后的历史事件的观察。 ( 注: PeterSinger《Hegel》,Ford University Press,P20~P21。)黑格尔用“精神的年轻化”概念表达了历史及其进步的实际进程。按照这一思想,不同民族的兴衰与更替,民族精神的演进不过是世界精神走向新形式的表现。二是历史发展的实质是矛盾的观点。黑格尔认为理性是自然生成世界历史的内在动因,历史的进步也是通过矛盾及其不断解决实现的,不同世界历史民族的兴衰更替、不同国家制度的产生与灭亡都是在矛盾的推动下实现的。正是这种对历史进步的原则和实质的准确定位使得黑格尔具有巨大的历史感。但黑格尔世界历史思想甚至它的整个历史哲学又有着深刻的悖论:第一,具有巨大历史感的世界历史思想是奠基于唯心主义根基之上的。黑格尔的世界历史思想甚至全部历史哲学无非是一种逻辑化的东西,在黑格尔那里,一部人类史变成了“客观精神”的展开史。第二,历史发展在黑格尔世界历史理论中具有“直线论”的倾向。这种倾向不仅体现在它对世界历史进程的四个王国的划分中,而且也体现在他的“历史有一个决定‘东方’”的思想中。第三,历史发展在黑格尔的世界历史理论中还具有“顶峰论”的色彩。他认为,世界历史发展到日尔曼世界达到了顶峰,日尔曼世界在世界历史民族发展的意义上具有终点的意义。这样,一方面是黑格尔在方法上对世界历史原则和实质的准确定位,另一方面他又将世界历史看作一种超历史存在,从而使自己深深地陷入了“历史感”悖论之中。
马克思看到了黑格尔把世界历史看作一个由矛盾所推动的进步过程所表现出的浓厚历史感,同时也看到了在黑格尔的历史哲学中世界历史的抽象地位。他认为世界历史不过是近代以来生产力普遍发展和交往普遍化而逐渐形成的各民族一体化的过程,是交往实践普遍化和生产实践发展的历史。这样,马克思一方面用物质生产这一实践唯物主义根基置换了黑格尔世界历史思想的唯心主义根基,从而在历史本体论意义上为解决黑格尔的“历史感”悖论打开了缺口;另一方面,马克思用世界历史的交往普遍化过程代替了黑格尔世界历史从东方到西方漫游的直线上升过程,从而在历史辩证法这一方法论角度对黑格尔世界历史思想的“历史感”悖论进行了扬弃。
其二,“西方中心主义”的悖论及其解决。黑格尔的世界历史思想是同他对德意志民族命运的深切关注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他把世界历史看作一次从东方到西方的漫游,世界精神起步于东方向西经过小亚细亚到达希腊、罗马,最后达到日尔曼所在的西欧,迈进了充满活力,实现了客观真理与自由统一的成熟期,这样,日尔曼就成为其无可怀疑的代表。就方法而言,黑格尔无疑突破了以往狭隘的界限,而将世界各民族纳入一个整体中进行考察,显示了高超的辩证法。但是他将世界历史定格在欧洲,又自觉不自觉地暴露了其视野的局限;而且,他以不平等的姿态去看待“世界历史民族”,明显地抬高西方民族而贬低东方民族,甚至将印地安人、斯拉夫民族等排除在“世界历史民族”之外,显示了强烈的“西方中心论”倾向。
从总体上考察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及其在东方社会发展中所表现的方法论力量可以看出,马克思不仅摆脱了狭隘的“欧洲中心论”视野,而且对黑格尔世界历史理论中的“西方中心主义”的悖论进行了超越。首先,马克思增加了“世界性”视野维度,从而把世界历史引向了具有空间普遍性的共产主义。“无产阶级只有在世界历史意义上才能存在,就像它的事业——共产主义一般只有作为‘世界历史性’的存在才有可能实现一样。”(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 1974年版,第51页。)这样,世界历史不再是黑格尔所说的地域性存在,而成为走向共产主义的内在环节。它的实现也不再是日尔曼的辉煌,而是共产主义的实际诞生。其次,马克思对历史“单线论”的批判逻辑地包含了对“欧洲中心论”的批判与超越。黑格尔对世界历史的划分,不仅具有中心论的色彩,而且具有历史发展“单线论”的倾向。在黑格尔看来,世界历史的进步是“应当按照其必然性来认识的进步”,而且“把历史上曾经存在的形式重新召回是愚蠢的”。 (
注: Iltinger.Grundlinien der Philosopnie des Rechts.Bd.1,Iltinger.1973年版,第343页。)而马克思认为, “进步这个概念决不能在通常的抽象意义上去理解”,即不能从单线发展的角度上去理解,因为“……相同的经济基础——按主要条件来说相同——可以由于无数不同的经验的事实……而在现象上显示出无穷无尽的变异和程序差别。”(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第892页。 )这显然表达了同“单线论”相反的观点,而且随着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经济结构的解剖和亚细亚生产方式的探寻,他对世界历史发展中的非线性特征表达得就愈加明显。
其三,对人的亲近的悖论及其超越。柯林武德曾认为黑格尔有逐步摆脱18世纪所流行的抽象的静态人性论的思想倾向,(注:〔英〕R·G柯林武德《历史的观念》,商务印书馆1997年版,第177页。 )在世界历史理论中,这一倾向表现为黑格尔把世界历史的发展同人的发展结合起来,从而表现了一种对人的亲近。精神的自由(即人的自由)本质及其实现被黑格尔归结为世界历史的绝对原则和最终目的,而世界历史的整个进程及其每个阶段都在表现并实现着这种自由。黑格尔从两个维度考察了自由原则发展的历程:一是以人的自由意识进展程序——其中贯穿着人与社会的关系——为标准将世界历史分为三个阶段,“对东方世界来说,一个人是自由的;对希腊罗马世界来说,有些人是自由的;对近代世界来说,人人都是自由的。”(注:〔英〕R·G柯林武德《历史的观念》,商务印书馆1997年版,第186~187页。)二是以精神(人)在自然中的实体性——实际上是人与自然的关系——为标准将世界历史分为三个时期:“第一阶段就是‘精神’汩没于自然之中”;“第二阶段就是它进展到了它的自由意识”;第三阶段已经从第二阶段那种“特殊的自由的形式提高到了纯粹的普遍性,提高到了精神性本质的自我意识和自我感觉”,(注:黑格尔《历史哲学》,三联书店1956年版,第97页。)自由已普及到“全体”之中。这样,黑格尔在两个维度上都把世界历史的发展导向了人的发展及其自由本质的实现,从而彰显了一种对人的亲近。
黑格尔从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两个维度上探索自由实现过程的作法,对马克思颇有启发。马克思立足于实践的唯物主义立场,在人学的视野内把世界历史引向了现实的人的发展。黑格尔虽然彰显了对人的亲近,但在他那里,人最终只具有中介的性质,即便是“世界历史个人”即历史上的伟大人物也逃脱不了被理性精神决定的命运。他用“理性的狡计”(die list der Vernunft)无奈地表达了这一思想。 根据这一命题,一方面世界历史就是“经线”和“纬线”相互交织而成的巨大网络和动态过程,人的热情、活动被黑格尔当作理性实现其目的的自由的工具;另一方面,黑格尔又想突出人的热情、活动。这样,一个无奈的概念机巧地透露了黑格尔的世界历史理论对人的关注的悖论:既把人的自由的实现当作世界历史的目的,而绝对精神的发展又必然要求把人纳入自己的框架之内。马克思看到了人在黑格尔世界历史理论中的尴尬处境,他认为历史并不是把人当作达到自己目的的工具来利用的某种特殊人格,它不过是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而已。“重视人,重视个性自由和人的全面发展是马克思思想的一个重要特色。”(注:马俊峰《人与己》,河北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284页。 )黑格尔和马克思都认为世界历史的目的在于获得自由,但在如何获得自由这一问题上,马克思认为,这不仅是一个重要的理论问题,而且也是一个重要的实践问题。马克思不同意黑格尔从外部、从哲学和精神世界中寻找人类发展最终根源的做法,他认为人类实践以浓缩的形式折射着整个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自身的关系,并以此为标准考察了人在世界历史进程中的发展历程。
马克思认为,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关系在世界历史的不同进程有不同的表现形态。在前世界历史时期,人与自然的关系占优势,人的依赖关系表现为人对人的依赖;在世界历史的形成时期,人与自然的“天然的统一”关系被打破,人的依赖关系表现为人对物的依赖;而只有在世界历史的完成时期,人才能真正实现“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生产能力、他们的社会财富上的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第104页。 )而以人的全面发展为标志的共产主义只有作为世界历史性的存在才是可能的。在马克思看来,随着人的实践(尤其是物质实践)的不断发展,各个单独的个人才能摆脱各种空间局限而同整个世界的生产发生实际联系,并且利用这种生产发展自身的全面个性和潜能才能成为可能。这样,马克思从世界历史角度对人的全面自由发展作了历史性考察和合理阐释,解决了黑格尔世界历史理论内部人的两难处境,从而实现了对人的真正关注。
通过以上对黑格尔和马克思关于世界历史理论及其二者的理论关系的考察,可以看出,马克思从历史方法论的角度继承了黑格尔的世界历史理论,而在实践唯物主义的基础上又对这一理论进行了历史本体论的超越。也正是立足这一基础,马克思实现了对黑格尔世界历史理论内部的历史感悖论、西方中心主义的悖论和对人的亲近的悖论的超越。
收稿日期:1999—06—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