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教士与近代中国公共卫生_公共卫生论文

传教士与近代中国公共卫生_公共卫生论文

传教士与中国近代公共卫生,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传教士论文,公共卫生论文,中国近代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K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2395(2006)05-0029-05

19世纪末,基督教教会医药工作的发展,不仅使医院规模扩大、医师人数增多,也扩大了医学工作的范围。教会医疗机构是近代中国最早注重公共卫生的机构。进入20世纪以后,医学传教界更加重视公共卫生。中国人之渐渐接受新医,公共卫生的开展实为一关键因素。虽然在这方面的投入很有限,但传教士的努力促进了近代中国公共卫生的开展,并与政府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合作。

一、前近代时期:公共卫生的沼泽地

19世纪中叶,中国被迫对外开放。人们看到的是一个非常需要改善卫生状况的中国。在西方人眼里,中国是“流行疾病的泉源”。因为许多传染病在外国已经受到控制,而在中国却惊人地流行着。每当瘟疫爆发,染疫死者众多,为害甚烈。中国当时也没有人口统计,疾病的灾害到底使中国人遭受多少生命财产损失,中国人全然不知。“天寿在乎天命”的观念普遍主宰着人们的意识,人们从来都不会想到,人有力量来保障自己和集体的生命。

传教士一来到中国,感觉最触目惊心的就是卫生与疾病。眼病传染,天花、鼠疫、麻风病等流行,都与环境不洁、卫生习惯不良有密切关系。早期来华西医李文斯敦(John Livingstone)将中国的疾病,分为“洁净”与“不洁净”两大类。汉口医师麦考尔(P.L.Mcall)曾这样写道:“没有必要特别提醒人们,中国卫生问题有多么紧迫。大多数人都可以常常看到这样的景象——一个乡村池塘,在它的一边就是厕所,各种各样的废物被投掷到水中;水上漂浮着死狗,稍远处有台阶,附近人家有人下来打水,为日常家用。就在旁边,有人在塘里洗衣或洗菜。”或者是这样一种情形:“一个人断了腿,因为没有及时救治,没有用夹板固定伤腿,伤处的皮肤也溃烂坏死,伤情更加严重,此人的一生都被彻底毁掉了”。[1]95

当美国社会学者罗斯(E.A.Ross)1910年来到中国时,他这样描述了他的所见:“这片土地人口拥挤,感觉压抑,普通民众对于卫生常识一无所知”,[2]24“几千年来,生活在华南和中原的人们,稠密地聚居在乡村或围墙内的城镇中,拥挤在肮脏小巷内低矮、阴暗、通风不良的房屋中,睡在令人窒息的窄小房间内。饮用的是运河或稻田间排水沟内的脏水,吃的是变了质的猪肉、以污池中的废物为肥料的蔬菜。由于人口高度密集产生的有毒物质使无数的人丧命。”[2]27城市里都没有公共用水设施。靠近河边的城市,河水就是居民的公共用水。由专门卖水的人直接将不经处理的河水用水桶挑着送到各家各户……如果河水太污浊,人们通常就用装有明矾并带有小孔的竹筒放入水中进行搅拌,等水变清流澈后再饮用。[2]5在这样卫生条件恶劣的情况下,患上传染病将是很可怕的事。譬如天花,加上大家对此都漠不关心,也不会采取隔离措施,以致疫情传染开来,结果后患无穷。[1]95

公共卫生问题是与人类社会相始终的。有社群生活,就有公共卫生问题存在。公共卫生问题与人口集聚数量、人口密度、互动频率成正比关系。在地广人稀的乡村,公共卫生问题也存在,但不很突出。在地狭人众的城市,人口密度增加,互动频率加大,公共卫生问题就凸显出来。

二、传教士的早期努力

教会医院成为个人卫生与公共卫生宣传、教育和开展的中心。从一定意义上讲,传教士的卫生工作也是从教会医院——起初多是传教士的“家里”开始的。

在教会医院里,中国人首先学到近代卫生法则,然后再扩大至整个社会。医院的整洁有序是个人清洁的前提。为了使病人配合治疗和防止疾病流行,医生和护士要向人们宣传不要随地吐痰,饭前洗手,不喝脏水,不吃腐烂食物的重要性。一些医院还引导病人养成洗澡的习惯。

鉴于中国有大量的传染病,隔离设备显得极为重要。当时的传染隔离,一个很重要的方面即是纱窗的安装,用于防蚊蝇。20世纪初,公共卫生学博士巴姆(Harold Balme)所主持的教会医院的调查报告显示,教会医院有隔离设备的共有69个,占全部医院的42%。[3]966这样的统计结果显得过于乐观,但这种隔离手段的应用,却是不争的事实。还有关于消毒,消毒在任何医院当中,都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特别是在手术室里和外科包扎的工作上,消毒工作应当做到绝对保证。除了对病房用具的蒸煮,还有被褥床垫的消毒等。而在整个医院里,按照现代医学的要求,一切设备和用具应当尽量做到没有病毒和没有传染的可能。对那些供给被服的医院来说,如果洗衣工作由病人的亲友来做,为病毒的传播留下很多机会。因此,有足够的洗衣设备,也成为当时教会医院追求的目标。

在医院里,最难解决的一个卫生问题,还有厕所。19世纪以来,已有一些医院开始使用抽水马桶和污水消毒坑来解决粪便问题。与此相关,有一系列的问题需要解决,首先,自来水是不能缺少的,而对一个内地的医院来讲,安装设备就更不简单了,甚至在一个人手缺少的医院里,即使有了良好的设备,基本的使用都成问题。虽然,在大多数医院,仍然是传统的中国便桶,或不设盖的厕所,但问题的解决已经提上议事日程,从医院到社会,卫生问题变得越来越关键。

早期医药传教士将治病视为工作重点,但他们很快就认识到,在中国,预防医学显得更为重要。公共卫生工作不仅有益于那些患者,而且在改善了人们健康的同时,也将会减轻医师们的工作负担。有一位传教医师指出:“我们急迫地为他们(指中国人)医好病,如果我们只是不停地这样做,势必在以后的年代里,他们仍要像潮水一样涌向医院,还将总是为同样一种病而烦扰。我们必须寻找出病根,教会他们了解病因,帮助他们预防疾病免除痛苦。他们必须知道诸如致病的原因、卫生学的基本原理、妇婴卫生,以及对于家庭和社团来说,平安和宁静在治愈疾病时所显示的作用。”[4]著名传教医师嘉约翰(John Kerr)认为,医师的主要职责除了治病救人以外,还有预防疾病,根除引起病患的原因,医生只为治病,严格地说来,是一种狭隘的认识。在某种程度上,以各种手段来预防疾病,应为医生的职责,医师们确实也认识到了这一职责,他们努力调研各种病因,尽力加以克服。各级政府也应当采取卫生行政的手段,来保护家庭、公共场所,城市和游客,防止流行病传播,以显示文明的公共精神。[5]88一些女性传教医师的到来,为中国慈幼卫生工作做出了特殊的贡献。依照中国传统,小孩子的卫生是从不讲究的。中国小孩的长大全是依命靠天,有颗苗苗不愁长,全不赖人力的因素。有病时,人们拜神求佛许愿,寻仙方,叫魂,压邪。碰到小孩出痘出花,自然没有科学的防护,只要供一供“麻姑娘娘”、“花姑娘娘”,避避风,忌忌口,小孩子健康了安全了,烧香谢神;小孩若遇了危险,那便是“命中注定”!这一切古老的习俗,在教会医院出现以后,在西医的影响之下,慢慢地悄然地开始变化。妇孺医院的建立,还对我国古老的育婴习俗产生影响,现代妇女孕期保健由此萌芽。最初,下层社会的妇女对于医院往往不肯信任,她们总不能相信医院是为她们贫民而设的,对于产科医院尤其怀疑畏缩。但教会中一些“巡行医师”、“巡行护士”的访问探察,施医送药得到孕妇的好感。这些女传教士的努力,使中国在一些地区出现了专业人士如医生、护士和助产士所提供的服务,这使得中国这个贫病的国家,妇女和婴儿的高死亡率开始有所下降。

近代中国卫生检疫工作的展开,也与传教士相关。中国卫生检疫,创始于1873年7月,当时为防东南亚霍乱以及此后鼠疫、天花传入沿海口岸,上海与厦门的海关当局先后制定了检疫章程,并任命卫生官员仿效西方国家实施检疫措施,凡是疫区来船入港,须悬挂黄旗(Q字旗),指定地点停泊,接受医官检查。当发现船舶染疫,除对病及有关人员隔离留验外,对船舶本身也实施短期隔离与除鼠除虫消毒等措施,这一时期的检疫,因由海关办理,通称“海关检疫。”而在当时中国特殊的历史条件下,海关医官,绝大多数由教会医院的医生兼任。在海关检疫展开前二年,在我国还首次建立了海关疟疾疫情统计制度。1871年,曼松(Patrick Manson)等赴厦门调查疟疾,自4月至翌年3月诊治患者402人,许多人死于疟疾,占死亡总数第二位。在我国过去史料中描述疟疾流行时,大多是笼统的、模糊的概念,如染疟疾甚多,瘴气伤人,死亡十之二三等等,到1871年,我国首次设疟疾疫情统计以后,疟疾调查报告中始有具体发疟数。中国的疫情统计,开始出现从定性到定量,从单项到多项的具体报告和分析。

传教医师还积极投身于防疫治疫的实际工作。近代中国,灾祸纷呈,疫病不断,往往在中医束手、当局无策之时,西医的效用展示出来。1872年,天津发生霍乱,传教士“修合药料,施济活人,其方殊验,来乞者日众”,[6]1910-1911年间,东北鼠疫大爆发。鼠疫在当时是一种比较常见的急性传染病,其传播迅速,为害惨烈。清政府遣派留学生二人前往视察,其中,伍连德医生亲赴疫区。中华基督教博医会也派出传教医师,华北地区的传教医师十分踊跃,也有一些来自南方地区如广州、宁波,他们与北京协和医科大学学生,以及沈阳等地的传教医师一起参加控制和扑灭东北鼠疫的工作。在伍连德医生的率领之下,疫情得以控制,但死亡者已达6万余人。中国成功地抵御了东北鼠疫,1911年4月,国际防疫大会在中国召开,伍连德主持了这次大会。

这样一个影响深远的公共卫生事件,被视为中国全面接受西方医学的标志,在笔者看来,十分有道理。其一,19世纪末的中国,疟疾、霍乱、天花等病的流行十分严重,中医通常无法医治,一旦罹患,只能怨叹不幸。然而西方医疗利用其医治急症、传染病的特性,往往能获得不错的医治效果。中国人对于西方医疗的重视,对公共卫生事业的普遍关注确是从这一事件开始的。从此以后,民众转而信西医者渐多。如时论所称:“中国政府,素来重中轻西。自斯疫之发生及扑灭,中医束手、西医奏功,使政府诸公深感西医远过中医。”[7]其二,近代一些大规模的公共卫生事件,对人们的思想观念、传统习俗都具有较大的冲击。当瘟疫爆发时,一般民众自是恐惧和慌乱,在这种极度的恐惧慌乱中,鬼神迷信大行其道。在大疫期间,人们搭台演戏,乞求鬼神,加速了疫情的扩散,同时也表现出对现代防疫手段的排拒。[8]现代防疫措施中的隔离、消毒、焚尸、烧屋等,为一般民众所不解,为传统习俗所不容,用伍连德自己的话来说,这种史无前例的行动在当时引起的是普遍的厌恶与反感,特别是火化尸体。当时,只有通过清廷颁旨施行。但在20世纪初几次疫情过后,对现代防疫手段的抵拒逐步淡化,民众多能改变其心态,从迷信鬼神的信仰中走出来。在防疫过程中,《申报》等主流报纸更是频繁地刊登有关现代的防疫器械和西医药品,显示了西式防疫方式向中国民众日常生活的渗透。

三、社会毒瘤的诊治

疾病不单是细菌、病毒、寄生虫等生物因素引起的生物学现象,而且也是一种社会现象,不同时代、不同社会,有不同的疾病模式。有一些疾病与道德行为相关,消灭这些疾病必须从根源上断绝不道德习俗和行为,这种对社会痼疾的诊治,是从社会文化和精神领域,寻找污染并致疾的根源。近代入华之传教医师,以宗教之热忱,满怀人道主义者不乏其人。他们不仅视治病为己任,还将吸烟、饮酒、赌博、缠足、卖淫以及道德堕落等社会陋习的革除,看作他们工作的一部分,首先因为这些皆与基督教教义相背,对于身为专业医师的教士来讲,还因为关注到与此相关的疾病和死亡。

19世纪以来,鸦片吸食者遍布中国,其流毒之广,为害之深,为中国一般有识之士所痛恶。在中国近代史上,林则徐的赫赫威名首先是与禁烟运动联系在一起的。鲜为人知的是,林则徐曾转托传教医师伯驾寻找戒烟疗法,帮助中国烟民戒瘾。早期来华医学传教士大都致力于医治烟毒的工作。教会医疗机构是他们施行戒治烟毒的重要阵地。据《中国医史》记载,1845年,玛高温(D.J.Macgowan)在宁波开始用一种土法给烟民进行治疗,从1846年到1848年的情况来看,共有150名烟民得到治疗。治疗的方法是烟民先禁烟24小时,不服用任何药物,然后再进行适当地对症治疗,一个月为一个疗程。

自1870年代起,教会医院普遍设立鸦片治疗所,这是医院所从事的最主要的社会活动。医学传教士纷纷起而探索,各自都形成了一套颇具特色的戒烟办法。传教医师还以向社会宣传吸烟害处为己任。他们作调查、统计,发表论述鸦片危害、敦劝戒烟的文章,出版专门性宣传书籍。传教医师就鸦片烟向中国社会带来的普遍灾难进行论证。他们的论证往往首先从生理、病理和药物学的角度分析,由鸦片烟对人体健康所造成的危害开始,介绍各自所施行的戒烟疗法和成就。在这些问题上,德贞(John Dudgeon)的工作令人瞩目。作为传教医师,他充分地深入到中国社会的深层,从实际到理论,剖析鸦片在中西文化碰撞中所起的作用,审视鸦片烟作为药物进入中国而产生的社会效应。

除了烟毒流行,女子缠足也是中国一大弊,为来华西人所诟病。为革除裹足陋俗,传教士不无微劳。一般传教士议及缠足,总是从西方宗教教义与中国本土的孝道出发,认为人体是上帝所赋之美质,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但医学传教士却最早在医院里,真切地目睹和感受了裹足妇女的痛苦。如脚趾骨扭曲、变形甚至断裂、皮肤溃烂、血脉不畅、小产、难产的高发。传教医师对缠足妇女的关注,远早于反缠足运动。他们作为专业医生,从生理和健康的角度,抨击缠足陋俗。德贞认为“天下女子在室多病,于归后乏子,虽不在缠足,亦有因此而致之者。诚两足肉已拆,最易倾跌,扶持需人,行动难于自便,心情伊郁,饮食未能消化,动转未能快然”,[9]他主张广大妇女自主自立,起而戒除陋俗,官方则应起一些推动作用。

对于传教医师来说,性病是涉及公共卫生的又一很重要的问题。作为传教士,他们的主要兴趣在于谴责造成性病流行的社会道德环境;作为专业医师,他们又十分关注有关病例的数量和治疗的情形。性病早在19世纪中叶已经高发,梅毒非常流行。这使所有在中国工作的外国医生都感到震惊。很多人对此加以研究,他们还注意到传统中医师对性病所抱的态度和治疗。早在马礼逊时期,他们就观察到,即使“聪明和蔼的中医师”,“对来就诊的患有性病的人则非常严厉,一般拒绝给性病患者处方。他向我们保证,一般中医是拒绝医治患有性病的人。这些病人往往去找剃头郎中治疗,用水银、朱砂和砷等重金属给患者的外部患处涂抹来治疗性病。”[10]

1890年,嘉约翰在博医会报上撰文,涉及到关于性病的系列社会问题,他写道:“尽管该病的病因,以及它的传播方式已为人们所完全了解,但在专业著述中,却没有涉及到对于病因的解决和对此病的根除”,“然而,医生及社会慈善家们都坚信,对致病的社会根源采取一定的措施,可以限制这种疾病的影响。”[5]91嘉约翰呼吁制定有关法律。他指出,19世纪初,在欧洲制定了一系列有关强制措施,对妓女开业做了较为严格的限定,在1864-1866年和1869年,英国议会制定和通过了传染病条例,对于患病妇女,要出具医学证明。[5]91在多方面具有首创之功的嘉医师,还曾翻译出版了《花柳指迷》一书,在性病防治方面做出独特的贡献。这是关于性病防治的专书,在汉文医籍中堪称空前,林湘东在序中极尽赞叹:“嘉医士悯其痛苦,不妨弃遗,溯其致疾之由,推其流毒之自,采奇方于海外,消恶祸于人间,当南方小住之时,考西国独精之法,殚精竭虑,勤翻译以成书,壹志凝神,务安详而立说……论症则极其周详,穷原竟委,用法则极其精妙,达变通权,补岐黄所未备。”[11]

性病总是与卖淫有着不可分割关系。咸同以来,原本就兴盛的娼妓业更为兴旺。特别是在开放通商的城市,由于华洋杂处,商贾集中,流民集聚,妓女来源充分,娼妓市场非常繁盛。妓女被认为是所有人中感染率最高的人群,她们往往被认为在传染链上起着最为邪恶的作用。1870年开始出任上海医务卫生官员和警医的爱德华·亨德森(E.Henderson),把性服务的买卖划入了“对外国殖民者产生威胁的本地污垢疾病类,它是政府有责任予以荡涤的一股浊水”。[12]239在19世纪晚期,上海开始制定严格的条例对妓女进行医疗控制。申报有“论医馆验妓事”,认为“既不能扫尽恶习俗,则不如设局以治其毒,俾不致贻害无穷,亦未始非功德事也”。[13]但作为基督教传教士,他们无法真正赞同诸如由市政或警署给妓院发放执照,这种似乎在准许或宽恕社会罪恶的行为,男人们因此就可以纵欲,而医学传教士的使命是要同时治疗身体和心灵的疾病。[12]246

传教医师还把目光投向那些嗜酒如命之徒。在他们看,这不仅引发疾病,还包括道德和社会风尚的问题。传教医师注意到,成千上万的酒徒,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醉饮,最终葬送了自己的性命,或因过渡饮酒,罹患恶疾。吞噬生命的同时,醉饮也造成大量的财产和时间浪费,使无数家庭陷入悲惨的境地。它和贫穷、愚昧、疯狂一样,充斥于社会。

传教士通过与病人的接触,真切地感受到社会恶习对人们的伤害,他们通过宗教和医疗两种手段,来医治病人和社会的肌体。特别要提到的是,在一些少数民族地区,本来有的族群不管男女妇孺,皆嗜酒如命,自小即以此为日常作业,入教以后竞多数戒除。[14]在各地教会制定的约束信徒行为的教规中,一般都有不饮酒、不吸大烟、不嫖不赌、一夫一妻等行为规范。

传教士与医生对麻风病的隔离,是具有典型的公共卫生意义的大事件。麻风病是沿海一带较常见的慢性传染病。1920年代初期,中国18个省共有大约40万麻风病人。[3]989由于病因不明,人们对麻风病人异常恐惧,把他们像鬼魅一样驱赶。1874年,由基督教办理的、专门照顾麻风病人的团体建立起来,给予麻风病人以身体上的救治和精神上的教育。1886-1887年设立的广东北海麻风院,被认为是首创的教会麻风机构,附设于伦敦会医院,并得到天主教的协办,创办五年收容二百多病患。麻风院分男子部与女子部,各有养病房与礼拜堂。“北海麻风院结合了治疗、隔离、劳动与宗教活动等功能,是外国教会所推动的机构的理想典型”。[15]自此以后,麻风隔离越来越被认为是一个科学的防疫策略,各地麻风院、麻风村、麻风居留区、收容所及救济院等,在传教士的主持下,纷纷出现。

中国政府社会对麻风态度的根本转变,也缘于传教士的作为和影响。当时对麻风病在东方各国的流行,其病因被解释为无知、缺乏卫生条件及政府的无能。特别是政府的无能,使得人们贫穷、饥饿、疲劳、体质虚弱,让麻风杆菌及其他病菌毫无妨碍地入侵人体。

这种结合着政治、社会与科学的病因解释,符合19世纪中后期以来的西方主流医学与公共卫生思想。当时接受西式教育的中国精英亦当然了解并接受这种病因理论,对他们而言,麻风在中国的流行确实反映了中国在政治与社会上的落后与无能,及证明了中华民族是体质虚弱的次等民族。换言之,在一定年限内消灭麻风病这个目标不单是一个医学上的要求,更是对中国进入全面“现代化”的一个时程上的期许。[16]

吸烟、饮酒、赌博、缠足、卖淫以及道德堕落本属社会问题,传教医师以医学卫生为出发点,关注社会肌体的健康。他们以自身的努力,对整个社会和政府力量的带动,都有很大的作用,既发挥了现代医学的医治效用,也体现出现代卫生行政的特点。特别要指出的是,19世纪中后期以来的西方主流医学与公共卫生思想,无不结合着政治、社会与科学的病因解释,这使近代以来中国社会的改革者们,将许多公共卫生问题视为对中华民族的威胁,表现出对民族和国家的双重关怀。

四、舆论及影响

传教医师不仅是卫生健康状态的观察者,卫生工作的积极参与者,同时也是新学说及新观念的教导引介者。应当说,晚清时期健康观与卫生思想,基本趋近于当时重要的世界医学及卫生学主流思潮。

传教士在其译介的著作中,强调公共卫生的重要性:“国家应于各大城镇,设立卫生章程,使地方可免疾病之险。如人烟密稠处,其房屋内,并街道上,若多积秽物,秽气所蒸,居民易染霍乱吐泻,身子虚热,及发出天花等症。国家必代民间设立章程,令于房屋内外,逐日清扫。凡龌龊之物,一概不准堆积。如敢故违,立拿其人,治以应得之罪。又于各街道开沟,通入清水,使污秽得以宣泄,地方可免危险之病。即有疾病,亦稍轻矣。”[17]48他们特别认为洁净的自来水是解决公共饮水卫生的重要途径:“至于各大城镇,设立自来水,尤为地方所不可少之事。”[17]49傅兰雅(John Fryer)出版的《延年益寿论》中,有一章是《论人生免病之法》,讨论污水处理、厕所、环境卫生、饮水等方面与人健康的关系。

花之安(Ernst Faber)提出,“先事预防,使有以杜其病于未形之先”,他在提出洁身衣、精饮食、广屋宇、选工艺、禁嗜欲之后,提出“防传染”和“设医院”。“地方必要洁净,小儿须种牛痘之类,以普救万民。若夫既发之后,凡属外来者不准入口,本处者徙之遐方,冀其调治,渐就痊愈。即父母、兄弟、妻子、医生亦小心翼翼,恐其传染而不轻近前。至于牲畜受瘟,则杀而埋之。又逢炎酷暑天,犬患疯癫,尤防噬人。而道路之中,常多病民。这是因为没有医院的缘故,因提出医院之宜设。”[18]

中国早期改良派思想家,也对改善公共卫生问题发表许多真知灼见。郑观应不仅对中西医学多有创论,同时对公共卫生也非常重视。郑观应编于1890年的《中外卫生要旨》,1893年刊行。他依据西洋医学理论指出,欲求治未病之方,先绝其致病之源,绝病源有六理,即光、热、空气、水、饮食、运动。从而论述中外卫生保健之道。《中外卫生要旨》实际上是一部宣扬社会改良与卫生有关的具有政治内容的书籍。郑观应恐有顽固父母不愿将子女引种者,创议当依法治罪,以免危害全社会,故云:“不种痘者,易得天花病,易传染他人,不但一已危险,沿有害于众。人有治民之责者,必察贫家之儿女,尽种痘否?如有不愿种者,必依律法罪。”[19]对西方城市垃圾处理称道不已:今泰西各国皆设工部局,“以水车洒尘埃,以木车收垃圾,街道洁净迥异寻常,非若中国各府州县,道路任其倾圮,污秽人其堆积”,[20]660他还将上海租界与华界对比:“余见上海租界街道宽阔平整而洁净,一入中国地界则污秽不堪,非牛溲马勃即垃圾臭泥,甚至老幼随处可以便溺,疮毒恶疾之人无处不有,虽呻吟仆地皆置不理。惟掩鼻过之而已。可见有司之失败,富室之无良,何怪乎外人轻侮也。”[20]663他在广州时关心市政卫生,作“劝广州城厢内外清除街道粪草秽物公启”,劝谕百姓。

中国人对公共卫生的认识从无到有、由浅入深,公共卫生意识终于得以在更大的范围内养育和滋长。这犹如新鲜血液缓慢地输入古老中国文化的肌体,使之重新焕发生机。1895年,中华基督教青年会成立,时值中国在甲午战败后寻求维新变法,知识分子对西方科学知识更为向往。青年会把握时代的需要,强调德(宗教),智(科学),体(体育),群(公共卫生)四育并重,号召青年主动服务社会。因为是基督教育年会,他们对宗教的热衷是可以理解的,不能忽视的是,对公共卫生的强调,以公共卫生为主要内容的“群”育,成为这一青年团体的人生目标,被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伴随着医事专业团体的出现与中国医师渐成一新兴社会阶层,新的健康观与卫生思想逐步得以强化。中国社会开始以新的健康和卫生标准检验自己的生活,也开始借用其中的某些概念检验社会。一些有识之士越来越认识到,公共卫生为社会性之事业,其发荣滋长与国家之政治经济文化的进步息息相关。在新的公共卫生观念及思想与中国传统相互交融的过程中,中国社会的角色由开始是被动的,逐步转向积极主动。

近代意义的、大规模的公共卫生工作,包含着法律和强制的手段,这属于政府的基本职能。这样的卫生运动是不可能由传教士团体单独完成的,因为这样的社会团体缺乏权力、资源,又没有人力。因此,公共卫生的展开,与政府的支持和合作是分不开的。正是在传教士影响下,清末新政时期,中国中央政府及各地自治政府开始关注医疗卫生事业。“中国官员越来越频繁地向兼行医术的传教士征求有关公共卫生、卫生措施、房屋建筑、供水、政府医院和医学教育等方面的意见”,[21]并在一些方面进行了有效的合作。

收稿日期:2006-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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