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六朝道教新居的产生_抱朴子内篇校释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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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政局险恶,斗争残酷,仕途如履薄冰,危机四伏。性命攸关,遂使士人宅心玄远,寄情希夷,空谈避祸,玄学因而盛行于世。内心苦闷,表现为虚无放荡,不拘礼法,致使崇尚自然,追求成仙,成为风气。正如近代章太炎的描述:“会在易代兴废之间,高朗而不降志者,皆阳狂远人。礼法浸微,则持论又变其始。嵇康、阮籍之伦,极于非尧舜,薄汤武,载其厌世,至导引求神仙,而皆崇法老庄,玄言自此作矣”(注:《訄书重订本·学变第八》,《章太炎全集》第3册,第145页。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7月第1版。)。

醉心成仙,易成方士。新老方士结合,师弟相传,著书立说,则修炼团体、道经派别油然而生。他们小心翼翼地回避政治,自顾废世。也有一些新方士,修仙不忘襄君治国。他们皆与原始道教的反叛性格旨趣相异,属于新兴的贵族道教。贵族道教派别众多,不乏推出新房中术者。

一、贵族道教新房中术的特点

六朝贵族道教的新房中术,充分利用了历史遗产和民间宝库。但各派取舍不尽相同,添加或附着的其它方术形形色色。甚至同一派的不同经典之间,传授的房中术也会出现差异,宣传的观点也会发生冲突。如彭祖道融西汉阴道、玄素之道、涓彭之术、容成御女术和房中饮食起居术等于一炉,隐书之道汇存思、诵经、玄素之道、容成御女术、涓彭之道和黄赤之道等为一体,葛洪以玄素之道、彭祖道配合金丹术,五行之道擅长以五行述房中,寇谦之巧对黄赤之道进行伪装,《智慧消魔经》的房中术以生育为目的,一些道经专讲房中饮食起居术,等等。这种百花齐放的局面,可谓六朝贵族道教房中术的第一个特点。

汉魏两晋巫术盛行,南北朝也不例外。无论寇谦之对黄赤之道进行伪装,还是隐书之道吸收黄赤之道,都脱不掉与巫术的干系。不仅如此,有不少女仙行五行之道,令人怀疑她们具有女巫的身份。女仙被描写为隐书之道的传授者,许多传授依靠梦中相会或乩语,显然来自巫术。葛洪严厉挞伐民间巫觋施行巫术,但他自己倡导的方术中巫术比比皆是,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与巫术“血肉相连”,可谓贵族道教房中术的第二个特点。

中华民族是一个乐观、欢乐的民族,具有苦中作乐、苦去即乐的性格。在六朝这样一个动荡的时期,只要社会稍趋安定,人们便禁不住载歌载舞。如刘宋武帝、文帝时期政治清明,社会安定。《南史·循吏列传》曰:“凡百户之乡,有市之邑,歌谣舞蹈,触处成群,盖宋世之极盛也”(注:《南史》卷70,6/1696。中华书局,1975年6月第1版。)。南齐高帝、武帝亦治国有方,造成升平景象。《南史·循吏列传》又曰:“十许年中,百姓无犬吠之惊,都邑之盛,士女昌逸,歌声舞节,袨服华妆。桃花绿水之间,秋月春风之下,无往非适”(注:《南史》卷70,6/1696。)。我们从彭祖道和葛洪房中术中都看到了欢乐房中术的影子。此可谓贵族道教房中术的第三个特点。

两晋南北朝时期,封建礼教的力量不如汉代强大,人们敢于自由追求爱情。南朝的几首乐府诗描写了这一点。如无名氏作《碧玉歌》二首之一曰:“碧玉破瓜时,郎为情颠倒。感郎不羞郎,回身就郎抱”(注:宋郭茂倩辑《乐府诗集》卷45《吴声曲辞》,《四库全书》1347/406上,台湾商务印书馆影印本。)。出于荆、郢、樊、邓之间的《西曲歌》几乎都是恋诗。其中《孟珠》八首之四曰:“望欢四五年,实情将懊恼。愿得无人处,飞驰赴郎期”(注:宋郭茂倩辑《乐府诗集》卷49《西曲歌》,《四库全书》1347/435下。)。《子夜歌》四十二首之三曰:“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注:宋郭茂倩辑《乐府诗集》卷44《清商曲辞》,《四库全书》1347/393上。)。隐书之道描述了许多女仙和凡男动人的恋爱故事,以歌颂爱情的形式传授修炼房中术。此可谓贵族道教房中术的第四个特点。

六朝士人放荡不羁,但贵族道教房中术的表达却普遍比较隐晦,这是一个有趣的现象,也是贵族道教房中术的第五个特点。如五行之道,其内容不知所云。如果不是神仙故事透露一些线索,人们根本不知道它就是房中术。葛洪公开主张施行房中术,但具体内容却讳莫如深,特别崇尚秘诀。隐书之道更是用声称精神恋爱的方式遮掩房中术。

道教有方术秘不轻传的习惯,经典和口诀往往故作隐晦之词。这样,既可显示高深莫测,自抬身价,又利于注解发挥,结成派别。比如《周易参同契》就是一例。除此之外,其隐晦恐怕还有时代和其它主观原因。

六朝时期的性观念仍比较开放。如政府有将寡妇集中起来,强令配给有功士兵的举动。另外,统治阶级中许多人并不遵守儒家道德。如《宋书·前废帝本纪》记载前废帝子业的姐姐山阴公主性欲总不满足,对皇帝说:“妾与陛下,虽男女有殊,俱托体先帝。陛下后宫万数,而妾惟驸马一人。事不均平,一何至此?”于是废帝为她置面首左右三十人(注:《宋书》卷7,1/147-148。)。强令寡妇嫁人是不尊重妇女人格的表现,置面首属于荒淫。但从中也可以看出当时人们对贞节仍没有十分看重。这是因为,东汉末年的农民起义,不仅推翻了中央集权的封建政权,也打击了儒学的独尊地位。但封建道德对性观念仍然有钳制的一面。另外,民间道教的黄赤之道的表达是十分露骨的。为了表示与民间道教划清界限,贵族道教房中术似乎也要好好掩盖一下。六朝时期,儒释道三教的斗争非常激烈,贵族道教房中术采取隐晦的表达方式,大概也考虑到可以避免授儒、佛二教以攻击的口实。在这一点上,似乎达到了目的。

从主观上讲,封建思想的钳制,对统治者没有约束力,下层群众也不将之放在眼里,但对一些处于中层的求仙士人来说,却很起作用。贵族道教的领袖人物,大都出身于豪门世家、士族阶级。如彭祖道彭氏、葛氏道葛氏、上清派杨氏、许氏、陶氏、北天师道寇氏等,都是如此。他们深受儒家思想熏陶,在道德观念上不能完全摆脱儒家的影响,甚至将儒家道德规范融入神仙理论中来。以儒家思想为依托的封建名教,对待性问题有一个不好的习惯,即可作不可说,显得很虚伪。道教房中术不仅要作,而且要传授,不能不说,于是采取隐晦的表达来解决不可说的问题。

二、葛洪房中术的产生

东晋道士葛洪的房中术坚决拒绝黄赤之道,大量吸收了玄素之道和彭祖之道的内容,并将房中术用于内丹。其著作《抱朴子内篇》,阐述了其对房中术的看法,提出一些原则,披露了一些秘诀,对具体内容却甚少公开。

葛洪站在贵族立场上,敌视原始道教和民间道教的领袖“张角、柳根、王歆、李申之徒”(注:《抱朴子内篇·道意》,王明《抱朴子内篇校释》卷9,第173页。中华书局,1985年3月第2版。)。葛洪说他周旋徐、豫、荆、襄、江、广数州之间,阅见流移道士数百人。这些人名气很大,敢于夸诞自誉及欺人,其实无知。各有数十卷书,并不全懂,只是抄写成这些书来充数。他们都有《道机经》,奉为至宝,却不懂金丹术。葛洪对民间道士文化水平低,又有严重的江湖习气,颇鄙夷。

由于阶级立场、文化层次和教派的差异,葛洪反对民间道教的祈禳斋醮房中术。有人问葛洪:“闻房中之事,能尽其道者,可单行致神仙,并可移灾解罪,转祸为福,居官高迁,商贾倍利,信乎?”这里问的是祈禳斋醮房中术是否可信。葛洪斩钉截铁地给予否定的回答:“此皆巫书妖妄过差之言,由于好事者增加润色,至今失实。或亦奸伪造作虚妄,以欺诳世人,隐藏端绪,以求奉事,召集弟子,以规世利耳。夫阴阳之术,高可以治小疾,次可以免虚耗而已。其理自有极,安能致神仙而却祸致福乎”(注:《抱朴子内篇·微旨》,王明《抱朴子内篇校释》卷6,第128-129页。)?他耻笑一些仅修炼养生房中术的游方道士愚不可及:“一涂之道士,或欲专守交接之术,以规神仙,而不作金丹之大药,此愚之甚矣”(注:《抱朴子内篇·释滞》,王明《抱朴子内篇校释》卷8,第150页。)。他批评一些仅修玄素之道者见识浅薄,行为偏枯:“知玄素之术者,则曰唯房中之术,可以度世矣……学道之不成就,由乎偏枯之若此也。浅见之家,偶知一事,便言已足”(注:《抱朴子内篇·微旨》,王明《抱朴子内篇校释》卷6,第124页。)。从葛洪的立场出发,晋代天师道的黄赤之道也就是巫书妖妄过差之言。主客问答,都没有点出具体房中术的名称,但从讨论的内容可知,葛洪所排斥者盖晋代天师道的黄赤之道。

葛洪于方术中最重金丹术。于金丹术中,最重还丹和金液。葛洪说,服食还丹、金液没有不成仙的。其曰:“余考览养性之书,鸠集久视之方,曾所披涉篇卷,以千计矣,莫不皆以还丹、金液为大要者焉。然此二事,盖仙道之极也。服此而不仙,则古来无仙矣”(注:《抱朴子内篇·金丹》,王明《抱朴子内篇校释》卷4,第70页。)。其所谓还丹,包括依《黄帝九鼎神丹经》烧炼的九丹、依《太清观天经》烧炼的太清神丹和九光丹,金液依《金液经》烧炼。但葛洪认为修炼金丹术需要房中术的配合。

葛洪通晓儒家思想,并努力以之教化信徒。但他既没有宣扬“乐而有节”的儒家开明的性文化,也没有兜售压抑人性的儒家封建的性道德。他排斥黄赤之道,却倡导黄老道的养生房中术。葛洪认为玄素之术对于养生有效,能起到治病、强身、长寿的作用。葛洪曰:“然长生之要,在乎还年之道。上士知之,可以延年除病,其次,不以自伐者也。若年尚少壮而知还年,服阴丹以补脑,采玉腋于长谷者,不服药物,亦不失三百岁也”(注:王明《抱朴子内篇校释》卷13,第245页。)。葛洪说上士掌握了房中术,第一可以延年除病,其次可以避免自己损害自己的身体健康。如果少壮时就坚持实行,可以活到三百岁。他举了一个实例说明他的观点。他说,过去有一位叫做古强的人,服草木之方,又颇行容成、玄素之法,年八十许,尚聪明,不大羸老(注:《抱朴子内篇·祛惑》,王明《抱朴子内篇校释》卷20,第347页。)。

但葛洪严格区分金丹术和养生房中术,认为前者肯定成仙,后者虽能除病、长生,“但不得仙尔”。古强以养生房中术为资本自称神仙,装神弄鬼,遭到葛洪的揭露和潮讽。

另外,葛洪在继承前人方术的基础上,传授阴丹术。

三、北天师道继承黄赤之道

北魏寇谦之也是改革原始道教的重要人物。他创立北天师道,自称天师。北魏太武帝奉北天师道为国教,盛极一时。他以改革五斗米道而著名。《魏书·释老志》记载,神瑞二年太上老君显灵,授予寇谦之天师之位,赐《云中音诵新科之诫》20卷,并指示寇谦之曰:“汝宣吾《新科》,清整道教,除去三张伪法、租米钱税及男女合气之术”(注:《魏书》卷114,8/3051。)。这是寇谦之为改造当时民间的天师道而造的舆论,《云中音诵新科之诫》也是他自己撰写的。此经残卷收于《道藏》,不知何时何人将之更名为《老君音诵诫经》。

寇谦之在该经中借老君之口,肯定张道陵的黄赤之道,说张道陵的黄赤之道有120法,留下了经文,但无人可解。其曰:“房中术教通黄赤经契,有百二十之法,步门庭之教,亦无交差一言。自从系天师道陵升仙以来,唯经有文在世。解者为是何人?得长生飞仙者复是何人?”(注:《道藏》18/216上中。文物出版社、上海书店、天津古籍出版社1988年9月第1版。)所谓无人可解,无人飞升,是否定当时天师道的黄赤之道。该经谴责当时的天师道篡改了张道陵的黄赤之道,败坏了风俗。其曰:“妄传陵身所授黄赤房中之术,授人夫妻,淫风大行,损辱道教”。“今后人欺诈,谩道爱神,润饬经文,改错法度,妄造无端,作诸伪行,遂成风俗”。“吾观世人夫妻修行黄赤,无有一条按《天官本要》所行。专作浊秽,手犯靖庐洽官禁忌”。(注:《道藏》18/211上,216中、216中。)听此话语,张道陵的黄赤经契似乎称为《天官本要》。至于《天官本要》如何被篡改,民间黄赤之道如何浊秽,语焉不详。总而言之,寇谦之说张道陵的黄赤之道本是好的,而且有经典流传下来,不好的是当时民间的黄赤之道。于是,老君命令寇谦之“断发黄赤”,更修清异之法。断发黄赤即去除当时天师道的民间黄赤之道。

更修清异之法,是说要恢复张道陵的旧法。寇谦之曰:“然房中求生之本经契,故有百余法,不在断禁之列。若夫妇乐法,但勤进问清正之师,按而行之,任意所好。传一法亦可足矣。”(注:《道藏》18/216下。)这些本经契“有百余法”,也就是所谓的张道陵黄赤之道120法,也就是所谓的《天官本要》。其实这些在张道陵时都是不存在的,是两晋天师道的黄赤之道伪托张道陵。寇谦之清整道教,确实割断了与民间天师道的组织联系,抛弃了其经济制度。但对于合气之术,他却也打张道陵的旗号,巧借伪托,重新包装,障人耳目,偷偷地继承了当时民间黄赤之道。故《隋书·经籍志》曰:“(太上老君)又使玉女授其服气导引之法。”(注:《隋书》卷35,4/1093。中华书局,1973年8月第1版。)这虽是神话,但却透露出寇谦之的黄赤之道大概有师传。他是否真的对黄赤之道作一些改革,改革了哪些内容,不得而知。

与此相近者有刘宋道士陆修静。他总括三洞,制定科仪,对道教作出了贡献。陆修静在《太上洞玄灵宝授度仪表》中曰:“或采博下道黄赤之官,降就卑猥,引屈非所,颠倒乱妄,不得体式,乖违冥典,迷误后徒。臣每晨宵叹惋,内疚泣血。”(注:《道藏》9/840上。)陆修静叹惋南北朝时期灵宝经戒律轨仪特别是授度仪驳杂错滥,有人糊里糊涂地跑去向卑猥的黄赤道士请教,造成动作不合规范,极不雅观。陆修静的叹惋包含着对黄赤之道过度仪的厌恶,但他并没有表示出禁绝房中术的意思。

但佛教徒攻击陆修静修《黄书》之道。释玄光著《辩惑论》,抨击张陵“妄造《黄书》”,梁释僧祐注曰:“陆修静复勤勤行此。”(注:《弘明集》卷8,第65页下。《四部备要》本,上海中华书局据明刻本校刊。)僧祐之说没有提出证据,颇难断定。但陆也行房中术,是可能的。

四、上清派隐书之道的产生

出现于西晋的重视存思方术的方士们,形成了上清派。《老子想尔注》是批判存思方术的,上清派与两晋天师道的渊源显然不同。上清派的房中术主要是隐书之道,从《真诰》一书可以看出隐书之道是怎样形成的。

《真诰》竭力声明上清派与民间道教没有关系,因此将黄赤之道贬称为下迹、下术,称其术足以招致三官惩罚,并且张道陵虽然传授但自己并不行其术。清虚真人曰:“黄赤之道、混气之法,是张陵受教施化为种子之一术耳,非真人之事也。吾数见此而绝种,未见种此而得生矣。百万之中莫不尽被考罚矣,千万之中误有一人得之。尔慎言浊生之下道,坏真霄之正气也。思怀淫欲,存心色观而以兼行上道者,适足明三官考罚耳。所谓抱玉赴火、以金棺葬狗也。色观谓之黄赤,上道谓之隐书,人之难晓乃至于此。”(注:《真诰》卷2,《道藏》20/497上。)

《真诰》指责行黄赤之道的人心中怀着淫欲,所以肮脏。行上清术的人如果有黄赤之道那样的淫心,也将遭神谴,无法成仙。紫微夫人说:“《黄书赤界》虽长生之秘要,实得生之下术也,非上官天真流晏景之夫所得言也。此道在长养分生而已,非上道也。有怀于淫气兼以行乎隐书者,适足握水官之笔、鸣三官之鼓耳。玄挺亦不可得恃,解谢亦不可得赖也。”(注:《真诰》卷2,《道藏》20/497上。)故偶景时如果“黄赤存于胸中”的话,则见不到真人和灵人。安妃也表示偶景时不会掺杂下术。其曰:“至于内冥偶景,并首玄好,轻轮尘蔼,参形世室,妾岂以愆累浮卑、少时之滞而亏辱于当真之宝质耶?”(注:《真诰》卷2,《道藏》20/499下。)

由于有淫欲,所以《真诰》恐吓说黄赤之道难以驾驭,很危险。其曰:“呜呼危哉!此虽相生之术、俱度之法,然有似骋冰车而涉于炎州,泛火舟以浪于溺津矣。自非真正,亦失者万万。”(注:《道藏》20/523上。)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行黄赤之道者往往控制不住自己,违反规则,或过淫,或泻精,造成体伤身亡。故紫微夫人叹息曰:“可不慎哉!”陶弘景称赞紫微夫人“深明黄赤之致矣。”(注:《真诰》卷6,《道藏》20/521下。)《真诰》还认为,行黄赤失节度则“耳重”,服食药物与女子交接则倾药力。所以裴君劝告人们最好不要修黄赤之道。其曰:“夫喜怒损志,哀戚损性,荣华惑德,阴阳竭精,皆学道之大忌、仙法之所疾也。虽还精胎息,仅而补之,内虚已彻,犹非本真。莫若知而不为,为而不散,此仙之要道、生之本业也。”(注:《真诰》卷5,《道藏》20/519下。)

但《真诰》并没有完全否定黄赤之道。清虚真人认为修黄赤之道的千万人中,可能有一人碰巧(误)成功,其效果“远至于不死耳”。卷6述紫微夫人曰:“又顷者,末学互相扰竞,多用《混成》及《黄书赤界》之法。此诚有生和合、二象匹对之真要也。若以道交接,解脱网罗,推会六合,行诸节气,却灾消患,结精宝胎,上使脑神不亏,下令三田充溢,进退得度而祸除,经纬相应而常康,敌人执辔而不失,六军长驱而全返者,乃有其益,非仙家之盛事也。”(注:《道藏》20/522下—523上。)紫微夫人描写的黄赤之道包括服气食阴(结精宝胎)、刺法(进退有度)、姿势(经纬相应)和忍精(执辔不失,长驱全返)等。她认为这些有益于养生,但并非仙家盛事。

《皇天上清金阙帝君灵书紫文上经》为《真诰》所引,为六朝古上清经。该经贬低黄赤之道的理由有三条。第一,宣称修仙可以不用还补术。其曰:如果存思太微天帝君,服天尊皇符,运胎精之益,“如此亦成仙人,可不烦男女还补之术也。”第二,宣称只修还精之道,可以长寿,但不能还骨于三官,即不能成仙。第三,宣称还精术很危险,除了具有“灰心抱一”之性的人之外,其余一般的人行御女术将遭杀身之祸。其曰:“然御女以要飞腾,回气以求天仙,甚于水火,杀伐速于斧釿。自非灰心抱一之性,殆不可以此取丧失者也。”(注:《道藏》11/384下。)但是该经又说,只要同时知大神之名并佩符,还精之道也可成仙。其曰:“若道士有行还精之道,回黄转赤,朝精灌命,注津溉液,使男女共丹,面生玉泽者,宜知大君之名要,服象符以不老矣。”(注:《道藏》11/384下。)所谓回黄转赤,男女共丹,当是黄赤之道。其贬低是假,实行是真。《真诰》也是这种态度。

《真诰》在口头上好象只欣赏玄素之道和涓彭之道,尽管没有将之作为最重要的手段。卷5有一段说房中之法不可不知,但必须知神丹之法。如果读《大洞真经》,连金丹术也可以不要。这是突出诵经和金丹,但也肯定了房中术。其曰:“食草木之药不知房中之法及行炁导引,服药无益也,终不得道。若至志感灵,所存必至者,亦不须草药之益也。若但知行房中、导引行炁,不知神丹之法,亦不得仙也。若得金汋神丹,不须其它术也,立便仙矣。若得《大洞真经》者,复不须金丹之道也。读之万过,毕便仙也。房中之术,导引行气,也自有经,不复一二说之。”(注:《道藏》20/519中。)《真诰》没有将房中术说成浊乱之术,基本上是正面肯定。其所说房中术不是黄赤之道。

《太真玉帝四极明科经》为六朝上清经科律,公开为其它房中术进行辩护,旗帜十分鲜明。萧梁时期的《洞真太上太霄琅书》卷9引《四极明科》关于“七经之道”的论述。《四极明科》提出两套七经,一套由《仁经》、《义经》、《礼经》、《智经》、《信经》、《德经》、《道经》组成,另一套是“玄、素、黄帝、容成、彭铿、巫咸、陈赦习学七经,演述阴阳……亦号七经。”(注:《道藏》33/695上。)儒家经典有六经(战国)、五经(汉代)、七经(汉代、北宋、清代)、十二经(汉代、唐代)、十经(南北朝、宋代)、九经(唐代)、十三经(宋代)诸种套称。汉代五经为《诗》、《书》、《礼》、《易》和《春秋》。《四极明科》编造的儒家五经之称《仁经》、《义经》、《礼经》、《智经》、《信经》,其实是指儒家伦理道德,以之配合道教尊奉的经典《道德经》之称,表明儒道一致。第二套七经中可以看出包括《玄女经》、《素女经》、《容成经》、《彭祖经》、《子都经》等,代表玄素之道、容成御女术和涓彭之道。将两套七经并列,用意在于宣称房中术既是道教成仙术,又合乎儒家的道德原则。

《四极明科》对《仁经》和《礼经》要义的解释,突出了恩爱、传嗣和内外有别。其曰:“一曰《仁经》,男女婚嫁,恩爱交接,生子种人,永永无绝。二曰《礼经》,既生当长,壮不可恣,夫清妇贞,内外分别,尊卑相敬,和而有节。”(注:《道藏》33/695上。)这是突出了儒家道德中与性爱直接有关的内容。而且宣称“仁亦长生”。这些都是竭力在儒家道德规范中寻找玄素之道、容成御女术和涓彭之道的道德依据。

《四极明科》将仁、义、礼、智、信、德、道作为依次上升的道德规范,以道和德的规范能够使人长生不死,故排列为最高的道德规范。也就是说,道家道教高于儒家。由于玄素之道、容成御女术和涓彭之道也以追求长生不死为目的,自然也高于儒家。

《四极明科》就以这样两点为依据对儒家进行了抨击,其曰:“外儒失道,不知道为儒本,儒为道末,本末不知,致无长寿之人,遂为淫乱之俗也。至于外儒,五经备有,《诗》首《关雎》,《礼》贵婚嫁,传嗣之重,历代所同,无后之罪,三千莫大,而不知男女炁数,阴阳兴衰,闻之疑怪,嗤鄙成灾,良可痛也。”(注:《道藏》33/695上。)这是批评儒家不懂道,不懂玄素之道和涓彭之道,故而不是淫乱,就是对男女修炼术少见多怪,妄加鄙薄。《太宵琅书》使用“男女炁数,阴阳兴衰”的形容语,另一处使用“内道”一词。其曰:“凡明内道者,阴阳相交,行炁如数,长短依经,消灾散祸,治病延年,请福结愿,求得神仙。”(注:《道藏》33/695下。)可见其维护的男女修炼术不仅是玄素之道、容成御女术和涓彭之道,至少还包括上清经派的隐书之道,甚至包括黄赤之道在内。

《太真玉帝四极明科经》认为黄赤之道是小术秘事,可以令人不死,但受此术者必须遵守严格的戒律。其卷1曰:“《黄书赤界》真一之道,此交接之小术,亦道手(士)之秘事。其理妙,皆二象离合,三气相和,浊(除)灾解厄,还精养神,令人不死。受此法者,有亏损正气,心生爱欲,混浊不节,嫉妒疑贰,攻伐师本,更相谗讪,其禁尤重。有犯此罪,己身及七祖同充左右二官之罚,履山食火,负石填河,三涂五苦,经三掠得过,然后长充鬼役。上官女青律文,受者明慎奉行。”(注:《道藏》3/419中。)《四极明科》的意思是在遵守道德规范的前提下可以修黄赤之道。

《四极明科》公开从伦理道德的角度,为道教房中术存在的合理性进行辩护,声称它们合乎儒道并高于儒家的道德原则,这种立场和观点无疑是十分大胆的。

但是,《四极明科》的辩护和批判过于空洞,没有接触争论的实际问题,比如家庭伦理、贞节等问题,也没有提出新的深刻的理论,所以没有力量。《四极明科》批评儒家,但并不抛弃儒家。它认为修玄素之道和涓彭之道虽然最贵最尊,但也应当行儒道的道德。这实际是一种妥协并且虚假的表示。《四极明科》的辩护代表了《真诰》的态度。

许掾与长史书中曰:“方尔悠悠未足归也,将琴弦之阴德乎?聊当一笑。”陶弘景注曰:“琴弦事出《彭》、《素》经,房中之术也。”(注:《真诰》卷18,《道藏》20/595中。)陶弘景解篇题“道授”二字曰:“此有长史、掾各写一本。题目如此,不知(合),当是道家旧书,为降杨时说。其事旨悉与真经相符,疑应是裴君所授。所以尔者,按《说宝神君》云‘道日(曰)’。此后云:‘我之所师,南岳赤松子。’又房中之事惟裴君少时受行耳。《真诰》中有‘吾昔常恨此,赖解之早耳’,此语亦似是清灵言故也。”(注:《真诰》卷5,《道藏》20/516上。)卷5曰:“君曰:阳丹九转,世人皆有此术,不复说之。”陶弘景注曰:“此房中之事耳。阳丹或应作阴丹。”(注:《道藏》20/520下。)可知《真诰》肯定的房中术是阴丹,亦即玄素之道、七经之道。

以《真诰》为代表的上清经将存思、诵经与玄素之道、容成御女术、涓彭之道和黄赤之道融为一体,用爱情的方式来传授,形成了隐书之道。

五、《智慧消魔经》的守一术

刘宋时期的《洞真太上说智慧消魔真经》属上清经,含有正一经的内容,明《道藏》将之错列为灵宝经。其卷1曰:“《智慧经》

一名《太素洞经》,或名《素慧传》,凡有七卷。”(注:《道藏》33/597中。)《智慧消魔经》今有5卷,为残本。

《智慧消魔经》卷1点名抨击包括黄赤之道在内的几种房中术,指责它们秽浊臭乱。其曰:“夫阴丹内御房中之术、黄道赤炁

交接之益、七九朝精吐纳之要、六一回丹雌雄之法,虽获仙名而上清不以比德,虽均致化而太上不以为贵。此秽仙浊真,固不得窥乎

玉闼矣。且履冰,多见倒车之败。纵有全者,臭乱之地仙耳。”(注:《道藏》33/601下。)

所谓秽浊臭乱,是指责性行为违反了异性恋的合理模式,打乱了等级和道俗界限,超出了婚姻与家庭的道德范围。《洞真太上说智

慧消魔真经》曰:“或阴阴相结,或阳阳相缠,或男多聚女,或女饶集男,贵贱混杂,道俗纷纭,妨忌忿怼,隔绝为高,致断种灭胤,堕落不毛,求还未期,悔所无及。或男耽美女,女恋华男,交非妻妾,合非婿夫,奸邪乱正,生杀乖真,不能改悟,非智慧也。”(注:《道藏》33/609上。)

所谓“阴阴相结”,盖指女同性恋。“阳阳相缠”,盖指男同性恋和男色。同性恋是当代世界一个比较复杂的问题。中国古代盛行

阴阳哲学,同性恋决不为正统思想所承认。但承认是一回事,行为又是另一回事。男色在我国由来已久,六朝时期亦很发达,《智慧

消魔经》的批判有很强的针对性。

“男多聚女”,家妓盖是,妻妾盖是,皇帝后妃盖是。“女绕集男”,山阴公主置面首三十人盖是。“贵贱混杂”,打破等级界限

的交合盖是。《智慧消魔经》对家妓制度、妻妾制度、面首现象有所触及,它的出发点是维护封建等级和宗法制度。“道俗纷纭”,

盖是对道士与信徒交合行为的批评。“交非妻妾,合非婿夫”,婚外性行为盖是。其对合法婚姻之外的性行为的谴责,对当时统治阶

级迷恋声色的风气是一种规劝,具有一定的批判意义。在家庭内部,《洞真太上说智慧消魔真经》要求男人对妻妾均等地施以性爱,

要求妻妾间不要争风吃醋。卷3曰:“此一源不得相滞。耽色逞情,弃丑逐妍,浮华失素,嫉妒诤夺,非智慧也。智慧者,少私寡欲,

欲净而不著,欲为而不诤。若欲专而略他,欲此而忌彼,欲共而争先,欲先而重望,欲己有而愿他无,欲己妍而愿他丑,己得欲速,

许他欲迟,会泥不悛,离忆不遣,思念我狂,违经破法,不顾人神之责,不计罪苦之来,来不知改,非智慧也。”(注:《道藏》

33/606上。)抨击性嫉妒,在当时有现实意义。因为魏晋南北朝时期是女子性嫉妒发达的时代,妻妾之间常起风波,丈夫往往难以

《智慧消魔经》的道德观点与儒家完全相同。其推行的房中术叫作守一术。其卷3说:一即生炁,变化离合为三一。三一曰始

元、元洞、玄空,即始炁、元炁、玄炁。这也就是一炁化三炁的意思。这种一分为三的理论是为了将房中术

分为两个等级。低等级是习洞和习空,高等级是习元。习洞的特征是“独则抑想,偶则不施”,即以自己养生成仙为主,叫作慧。习

空的特征是“偶则施人,独则笃己”,即以生人为主,叫作智。习元则二者兼有,作到“一凝一施,生己生子,生身生人”,既自己

养生成仙,又生人不绝以为道种,叫作智慧。也就是说,守一术应当“知日偃月”,即夫妻行房中术,应当“生生”,即以达到生育

和养生成仙两者为目标。其曰:“智慧之流,知日偃月,皇灵所崇,生生为急,自弘及物,传化不休。”

(注:《道藏》33/609上。)“自弘”即养生成仙,“及物”即生育。

守一术的具体作法叫作“两半成一”。卷3曰:“须阴阳配对,一炁谛识相生,两半成一,一生三焉。”

(注:《道藏》33/605下。)两半成一要求少私寡欲,不著不争,谛定心源,不要弃丑逐妍,嫉妒争夺。这还是针对妻妾成群的人

说的。又要求先服符和存思身中之神。更具体的内容不得而知。葛洪在《抱朴子内篇·微旨》中述阴丹口诀曰“始青之下月与日,两

半同升合成一。”(注:王明《抱朴子内篇校释》卷6,第128页。)守一术盖亦吸收了阴丹术。《智慧消魔经》卷1要人诵读《郁仪

赤文》和《结璘黄章》,要人得《玉清隐书》。(注:《道藏》33/598上、600中。)其守一术盖与《真诰》的隐书之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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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六朝道教新居的产生_抱朴子内篇校释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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