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叠与归一——汉语语法历史发展中的一种特殊形式,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汉语论文,语法论文,一种特殊论文,形式论文,历史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 题解
汉语语法的历史发展,是通过新格式、虚词的产生与旧格式、虚词的消亡来实现的。过去的研究已经注意到,新旧交替之间会有一个并存的阶段,也就是新旧格式或两个虚词在语言中同时存在,同时使用。然后,在时间的推移中,新旧成分的使用频率逐渐发生逆转,旧的减少,最后到消亡;新的增加,成为主要或者唯一的形式。类似的现象在整个汉语语法史中屡见不鲜,是一种反复出现的演变规律。
在汉语语法史中这种并存有时还以一种特殊的形式出现,就是把新旧两种格式或虚词重叠起来,在一个句子里重复使用,构成一种对语法意义重复表达的格式,然后同样经过时间的选择,一个消亡,一个保留;也有时会把不同的表达方式凝固成一个整体,使用下去。我们把这种新旧交替中出现的,通过在一个句子中重复使用意义相同或相近的语法手段的中间过程,最后实现交替的现象,叫做重叠与归一。
语法的演变发展有不同的机制,如语法化、语言接触等等,而上述重叠与归一过程,出现在不同的变化机制里。
二 语法化过程中的重叠与归一
重叠与归一在语法化规律中主要体现为并存原则和择一原则。并存原则沈家煊(1994)说是:“一种语法功能可以同时有几种语法形式来表示。一种新形式出现后,旧形式并不立即消失,新旧形式并存。”择一原则是:“表达同一语法功能的多种并存形式经过筛选淘汰,最后缩减为一两种。”(注:沈家煊1994:《“语法化”研究综述》,《外语教学与研究》,4期。)
重叠与归一和语法化中的一般的并存原则和择一原则有所不同,并存原则是指表达同一语法功能的不同语法形式在一个共时系统中同时存在,如汉语结构助词先后用过“者、许、底、的”,在中古汉语里,“者、许”同时使用,近代汉语里“者、底、的”同时使用;处置式表示处置的介词,中古到近代使用过“取、持、将、把”,在不同的时期它们的使用有所交叉,但它们一般都是在一个句子之内选择其中的一个。这些情况都是共存现象,但不是重叠,因为它们没有在一个句子中重复使用。所以,重叠是并存的一种特殊情况。
语法化中的重叠有两种情况,较为常见的是在一个新的虚词产生后、新旧虚词同时存在,而且,两个同样功能的虚词在一个句子之内重叠使用。如:
总括副词
古代汉语中原有总括副词“皆、悉”:
1.羞恶之心,人皆有之。(孟子·告子上)
2.臣愿悉言所闻,唯大王裁其罪。(韩非子·初见秦)
中古开始出现“都”:
3.回身四顾,所可以食虎以济子命,都无所见。(六度集经·卷一)
4.宁都亡诸宝,不失斯珠。(同上·卷二)
在总括副词“都”出现以后,“皆、悉、都”并存,还出现了“都”与“皆、悉”等重叠使用的“都皆、都悉”:
5.时诸饿鬼,见啖婆罗臭处不净,都皆舍去。(撰集百缘经)
6.未盈一月,宫室屋宅,都悉成就。(杂宝藏经)
类似的情况一直在近代汉语里延续,直到宋代以后,“都”成了主要的总括副词,“皆、悉”及相关的重叠形式被淘汰,归一的过程才完结。
这种重叠是一种简单的重复,重叠成分的语义、功能、语法位置都一样,它出现的原因可能只是因为新旧成分在使用中所占的比重差不多,旧的还没有消亡,新的也没有占据主导地位。重叠是择一的过程,是变化的中间阶段。在汉语虚词的替换过程里,重叠是一种比较常见的现象。
语法化中的另一种重叠,是在语法结构的变换中,新结构出现之后,旧结构仍没有消失,在一个句子之内,新旧结构重复使用,构成一个兼具新旧两种结构关系的中间句式,通过这个中间阶段的过渡,最后完成择一过程。如:
结果补语
汉语结果补语来自连动式,结果补语产生之前连动式有和VtVi两种格式:
7.齐襄公使彭生醉拉杀鲁桓公。(史记·郑世家)
8.右贤王以为汉兵不能至,饮酒醉。(同上·匈奴列传)
结果补语产生初期,新产生的VCO和VtOVi两种格式,由于表达的语义相近,隋唐之际出现了把两个不同的结构加在一起的VCOV格式:
9.昔游猎时,执箭或持刀,射杀野鼍死。(注:严格地说,早期的“VCOV”中C究竟是补语(C)还是连动式的第二个动词(V)并不容易判定,晚期的是补语应该没有问题,为叙述方便,在这里我们没有作详细的区分。)(佛本行集经·卷十二)
10.决退散我魔军,如象塌破诸瓦坏。(同上,卷二十七)
11.但自去非心,打破烦恼碎。(坛经)
12.汉王曰:“前月二十五日夜,王陵领骑将灌婴斫破项羽营乱并无消息。”(汉将王陵变)
13.不是别人,则是前月二十五日夜,王陵领骑将灌婴,斫破寡人营乱,二十五万人各着刀箭,五万人当夜身死。(同上)(注:参阅黄征(1996):《敦煌俗语法研究之一——句法篇》,《敦煌吐鲁番研究》第一卷,北京大学出版社;赵长才(2001):《“打破烦恼碎”句式的结构特点及形成机制》,《汉语史研究集刊》第四辑,巴蜀书社。)
这些VCOV格式里C和第二个V都是第一个V的结果,都是O的状态,有时它们甚至是同样的意思。像例9,中古“杀”在“V杀O”格式里已经出现了不及物化的趋势,出现了“笑杀/冻杀”等用法,逐渐变成了“死”的意思,例子中“射杀”和“射死”意思就比较接近了。同样例10的“塌”和“坏”,11的”破”和“碎”等也是一样的。虽然语义相近,但它们在结构关系上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一个是连动式,一个是结果补语。VCOV格式是连动式和结果补语两者的混合,是结构关系改变中的中间阶段。
反诘问句
近代汉语中的反诘问句宋代开始用”不成”表达,随后又出现了“难道”,现代汉语中“难道”取代了“不成”。这个取代过程中,出现过重叠和归一。
宋代反诘问句使用“不成”,如:
14.如阴阳卜筮择日之事,今人信者必惑,不信者亦是孟浪不信。如出行忌太白之类,太白在西,不可西行,有人在东方居,不成都不得西行?又却初行日忌,次日便不忌,次日不成不冲太白也?(二程集,P216)
15.是已了,割与贵朝,却言不要,不成刚强与得?(三朝北盟会编,茅齐自叙)
16.若不各自做一节功夫,不成说我意已诚矣,心将自正?(朱子,P306)
17.归休去,去归休,不成人总要封侯?浮云出处元无定,得似浮云也自由。(辛弃疾《鹧鸪天》词)(注:参阅杨永龙(2001):《近代汉语反诘副词“不成”的来源及虚化过程》,《语言研究》1期。)
表示反诘的副词“难道”可能出现于宋代,但在宋元只能看到很少的例子。元代如:
18.可恨狂风空自恶。晓来一阵,晚来一阵,难道都吹落?(顾德辉《青玉案》词)
“难道”在元明使用还不多,多数作品中我们见到的是“不成”:
19.乞得田园自在身,不成还更入红尘?(元好问《初挈家还读书山杂诗四首》之四)
《水浒传》《西游记》中,还是只有“不成”出现:
20.没地里倒把我发回阳谷县去不成?(水浒传·二十八回)
21.有本事吃了他,没本事摆布他不成?(西游记·七十五回)
然后出现了“难道……不成”的重叠格式,和“不成”“难道”构成的反诘问句同时使用,并一直延续到清代晚期:
22.难道再有洞庭红这样好卖不成?(拍案惊奇·卷一)
23.那丫头自不来担,难道老娘送进房去不成?(醒世恒言·卷一)
24.难道连我的亲戚都是奴才命不成?(红楼梦·十九回)
经过一个时期的重叠,“不成”使用减少,有些清代中期的文献(如《儒林外史》)中,单用“不成”的句子已经不再出现了。
“AdvVP”式疑问句
“AdvVP”式疑问句是现代汉语一些南方方言的反复问句格式,Adv一般用“可”,所以也称“可VP”句式。“AdvVP”句式的出现过程,也经历了一个重叠到归一的阶段。
汉语历史上最早出现的反复问句式是“VP不”,汉代出现了“VP不VP”,“AdvVP”式出现较晚,我们看到的是东汉译经中有使用“宁”的例子:
25.宁有鱼鱼种,飞鸟飞鸟种……各各种?(人本欲生经)
26.长者……而问佛言:我子宝称,足迹趣此,瞿昙宁见?(中本起经·卷上)
东晋《增壹阿含经》中出现了使用“颇”字的例子:
27.时妇报言:长者颇闻迦批、迦毗罗卫国斛净王子名阿那律,当生之时此地六变震动绕舍一由旬内伏藏自出?长者报言:我闻有阿那律,然不见之耳。(增壹阿含经·卷二十)
28.尔时众多人民问象舍利佛曰:颇有阿罗汉还舍法服习白衣行?(同上,卷四十六)
在“VP不(VP)”和“AdvVP”之间是大量的“AdvVP不”式:
29.宁有家不?(人本欲生经)
30.老到病至若死时,宁有代我受此厄者不?(修行本起经·卷下)
31.尔时尊者心自念言:日时向晚,俗人事多,或能忘不送食,我今宁可遣人迎不?(贤愚经·卷四)
32.今此都下,颇有神人可师宗者不?(中本起经·卷下)
33.汝难陀,颇见此瞎猕猴不?(增壹阿含经·卷九)
34.谁在门前?颇有入宫婆罗门不?(佛本行集经·卷七)
“AdvVP”的出现和发展是以“AdvVP不(VP)”为中间阶段的,在“AdvVP不(VP)”格式里,“Adv”和“不”一起作为疑问表达的手段使用。(注:参阅遇笑容、曹广顺(2002):《中古汉语中的“VP不”式疑问句》,《纪念王力先生百年诞辰学术论文集》,商务印书馆。)它们重叠使用的时间从中古延续到近代。现代汉语方言中至今仍可看到使用“AdvVP不(VP)”情况。
以上列举新旧格式的重叠虽然都是语法化过程中的重叠,但具体情况还是有所不同。“VCO”和“VOV”,是两种不同的语法结构,它们只是因为表达的语义相近(实际上如果仔细分析,C和V表达的意义是有所不同的),才在“VCO”产生的初期,被混合在一起,变成了“VCOV”。归一的结果,是随着“VOV”的消失,“VCOV”也不再使用,只剩下了“VCO”。这一变化是新旧的交替,但它是完全不同的语法格式的交替。“不成”和“难道”表达的是相同的语法意义,前期的“不成”位置在句首(例14-18),与“难道”一样都是表示反诘的副词,这种双音节的虚词,基本上没有重叠使用的情况,所以句首的“不成”没有和“难道”重叠的条件。元明之后,“不成”出现了类似语气词的用法,出现在句尾。“难道S”和“S不成”同是反诘问句,一个用反诘副词,一个用反诘语气词,重叠使用就变成了“难道S不成”。明清使用了一个时期之后,“S不成”逐渐消失(如《儒林外史》)。在现代汉语里,“难道S不成”也不再使用了,“难道S”成为反诘问句的基本形式。反复问句“VP不(VP)”和“AdvVP”的变化更为复杂。我们注意到,“VP不(VP)”出现最早,“AdvVP不(VP)”在东汉译经中已经比较广泛地使用了,“AdvVP”出现最晚,而且出现很少。这种时间顺序和使用分布表明,当“AdvVP不(VP)”出现的时候,其中的“Adv”可能还没有承担表示反复的疑问功能,它还只是一个表示语气的副词。是在“AdvVP不(VP)”这个环境中,随着“不”功能的弱化,格式里的“Adv”从表示测度向疑问发展,最终取代“不”,成为表示反复的疑问副词,造成了“AdvVP”格式。所以,“AdvVP不(VP)”提供了“Adv”语法化的格式条件,早期的“AdvVP不(VP)”中“Adv”和“不”并没有构成重叠,只有当“AdvVP”格式出现,“Adv”变成表示反复问的副词之后,它们才是一个我们所谓的重叠结构。而这个重叠的归一过程,在不同方言中得到了不同的结果:北方方言多数是维持早期形式“AdvVP不(VP)”,部分南方方言使用“AdvVP”,也有个别地区三者都用,或选择其中的两个。
简言之,语法化过程中的重叠和归一的基本情况是:
1.新虚词产生初期,功能相同的新旧虚词容易出现重叠使用的情况,经过这一过程淘汰旧的,使新虚词得以确立。
2.新语法格式产生初期,功能相近或相同、结构关系差别较大的新旧两种语法格式会出现重叠使用的情况,选择的结果基本上是新的战胜旧的,但有时在不同方言中,发展方向、最终结果有所不同。
三 语言接触中的重叠与归一
在汉语与其他语言发生语言接触的时候,汉语固有的与外来的两种意义相近的语法格式,常常会重叠使用,经过一段混用之后,实现归一(注:参阅遇笑容:《汉语语法史中的语言接触和语言变化》,未刊稿。)。就目前所见,这种情况在元代的白话文献中比较多见(注:参阅祖生利(2000):《元代白话碑文研究》,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博士学位论文;(2002):元代白话碑文中词尾“每”的特殊用法,《语言研究》4期。李泰洙(2000)《〈老乞大〉四种版本语言研究》,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博士学位论文。)。
动词重叠
蒙语是SOV型语言,动词在宾语的后面;汉语是SVO型语言,动词在宾语之前。这种类型差异在元代蒙古人入主中原,把蒙语带进汉语区之后,可能给学习使用汉语的蒙古人和受到蒙语影响的汉人,都造成困惑,于是除了汉语的SVO型和蒙语的SOV之外,还出现了宾语前后都出现动词的叠加格式SVOV。如:
35.劝请开堂的文书与也。(一二四四年易州兴国寺令旨碑)
36.教大众在意住持,与皇帝、皇后、太子、诸王、诸子告天念经、祈福祝寿万安者。(一二四五年汲县北极观懿旨碑)
37.与了执把金印令旨与了也。(一二七七年盩厔清阳宫令旨碑)
38.做贼说谎的先生每有呵,管城子达鲁花赤、官人每根底吩咐与者。(一三一四年盩厔重阳万寿宫圣旨碑)
39.为什么这般的歹人有?(古本老乞大)
40.先生每与俗人每有折证的讼词有呵,孙真人委付来的头目依体例归断者。(同例21)
41.若有释迦牟尼佛次下安置来底有呵,毁了者么道。(一二八○年灵仙玉泉寺圣旨碑)
42.有勾五十尺的有么?(古本老乞大)
例35、38、39是SOV型,36是SVO,37、40、41、42是重叠后的SVOV型。
判断词重叠
蒙语判断词在宾语的后面,汉语相反,叠加后出现了宾语前后都出现判断词的格式(注:参阅江蓝生:《元明时期的特殊判断句》,未刊稿。)。
43.一主儿的不是,这四个伴当是四个主儿。(古本老乞大)
44.为什么这般的歹人有?(古本老乞大)
45.你的师傅是甚么人?是汉儿人有。(古本老乞大)
46.这参是新罗参有,也着中。(古本老乞大)
47.金银是钞的本有。(元典章·户部·卷六)
48.孝道的勾当,是德行的根本有。(孝经直解·开宗明义第一)
直译体的白话文献里,判断词可以译为“是”或“有”,例43、44一用“是”,一用“有”,都是放在宾语之后,45-48都是前面用汉语的“是”,后面用蒙语直译体的“有”。
介词与格助词重叠
汉语介词的位置和动词一样,也是在宾语的前面,蒙语则不同,它使用格助词,位置在宾语的后面,汉语动词前的介词和蒙古语宾语后面的格助词,表达的语义相近,位置相反,于是就出现了汉语介词和翻译蒙古语格助词重叠使用的例子。如:
49.每年烧香的上头得来的香钱、物件,只教先生每收掌者。(一三二四年泰山东岳庙圣旨碑)
50.每日和汉儿学生每一处学文书来的上头,些小理会的有。(古本老乞大)
51.为做好事勾当的上头,来的时分、去的时分,不拣是谁,休得遮挡者。(一三一八年荥阳洞林大觉禅寺圣旨)
52.为他传授金宇戒本立碑的上头,依先祖师例,封赠“国师”名分。(一三六六年大都崇国寺劄付碑)
例49、50使用的是直译的蒙语格助词“上头”,51、52则在前面先用了汉语的介词“为”,后面又重叠使用“上头”。
语言接触中的重叠同样只是发展中的过渡阶段,最后一般都会走向归一。而归一的结果,在语法化中的重叠里,新旧两种,常常选择新的;在语言接触中的重叠里,固有的和外来的,常常选择固有的。元代在蒙语影响下出现的这些特殊句式,明清以后也很快就又回归到汉语固有的格式上。如以上我们列举的例45:“你的师傅是甚么人?是汉儿人有。”(古本老乞大)在奎章阁本《老乞大谚解》中与《古本老乞大》中相同,而在清代《老乞大新解》:“是汉人啊。”《重刊老乞大》:“是汉人。”例44“为什么这般的歹人有”在奎章阁本《老乞大谚解》变为:“为什么有这般的歹人?”清《老乞大新解》:“为什么有歹人呢?”《重刊老乞大》:“为什么有歹人?”
当然也有特例,有些重叠的形式在发展中被保留下来,大家习以为常不再注意到这是一种重叠形式,把它作为一个整体来处理,从而实质上走向了归一。如:
复数表达法的重叠
复数表达法汉语主要用“诸、众”等加在名词之前,蒙语用表示复数的词缀加在名词之后。元代之前,汉语已经有了复数词尾“每”,也出现了“众/诸N每”的重叠表达式:
53.某而今一自与诸公们说不辩,只觉得都无意思。(朱子语类·卷一二一)
元代以后多起来,在新旧格式之上,又增加了固有和外来的差异,重叠的用法更多了:
54.今与翰林院里、集贤院里有的众老的每一同商议定下项合行的事理。(元典章·礼部四)
55.俺随那众老小每出的中都城子来,当日天色又昏暗,刮着大风,下着大雨,早是赶不上大队,又被哨马赶上,轰散俺子母两人,不知阿者那里去了!(拜月亭·二折)
56.朋友若不幸,遭着官司口舌呵,众朋友每向前救济者。(古本老乞大)(注:参阅祖生利(2002):《元代白话碑文中词尾“每”的特殊用法》,《语言研究》4期。)
现代汉语里虽然使用有了一些限制,但我们仍然可以见到类似的情况(诸位同志们),只是大家一般都不再意识到这种复数的表达是重叠的。
不同类型的语言在结构上有明显的差异,当它们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发生碰撞的时候,操不同语言的人,表达一种意思,有两种不同的选择,面对这种困惑,重叠就发生了。但语言接触的必然结果只能是归一,而不可能是两种格式长期并存,或出现一种两种不同类型语言的混合体。所以,由语言接触而产生的重叠,基本上都在接触条件消失以后,选择强势语言的格式继续使用,弱势语言逐渐消亡。在元代以后的历史发展中,随着蒙古人退出中原,明代开始,以上我们列举的汉蒙重叠的格式,基本上不再使用了。
四 余论
重叠和归一是语言发展中一种一般性规律,它出现在汉语多种变化机制运作的过程里。重叠的出现当然是因为新旧两种格式的共存,只要出现新旧的交替,就有可能出现重叠和归一。由于汉语的语法范畴主要是由虚词和语序表达的,当只是虚词不同时,我们看到的是虚词的重叠连用,如中古、近代汉语中大量出现的两个或三个的同义副词的连用。当语序不同时,就有可能出现语法格式的重叠。我们注意到,这种重叠出现的条件,一般都是语义相同或相近,语法格式差别较大。没有语义条件就没有重叠的基础,没有格式上的较大差别可能就不能构成重叠。
语言接触是诱发重叠的一个重要原因。不同类型两种语言中表达相同语义的,常常是完全不同的语法结构。当发生语言接触的时候,不同的表达方法使语言的使用者无所适从,兼顾的办法就是重叠,这不仅在历史汉语中可以看到,在现代生活中,少数民族和汉族交界的地区(如西北和藏族接近的地区,判断句常常出现“我是医生是”这样的句子)、学习外语的人(如母语为英语的人学汉语时会说“我在吃饭ing”)都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归一是重叠的必然结果。重叠,无论是虚词的重复使用,还是句法格式的重叠使用,都是对语法手段使用上的一种浪费,重复的表达,也把本来清楚的东西弄得繁琐、杂乱。所以它既不经济,也不明晰。这种状况决定了重叠只能是一种发展过程中的过渡现象,势必走向归一。
归一的方式主要是两种。对语法化过程中的归一,是新的战胜旧的。在重叠阶段过去之后,淘汰掉旧的,新产生的格式成为主要的或唯一的格式。对语言接触中的归一,在汉语语法史上,基本上是本土的战胜外来的,汉语固有的格式在发生语言接触的社会历史条件消失之后,重新成为主要或唯一的形式。当然我们也看到个别例子里,重叠似乎被固定下来,成为一种凝固形式(如复数表达法的重叠)。这种情况很少见,而且也不能排除这只是一个还没有完成归一的重叠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