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总理史实鲜为人知的考察--兼论孙中山与刘学贤的关系_孙中山论文

对总理史实鲜为人知的考察--兼论孙中山与刘学贤的关系_孙中山论文

评鲜为人知的《总理史实访问记》——兼论孙中山与刘学询的关系,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访问记论文,史实论文,鲜为人知论文,总理论文,关系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K 25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5587(2007)02-0139-06

孙中山在漫长的革命生涯中,结识了众多政绅名流,刘学询就是其中之一。“刘学询字问刍,又号耦耕,广东香山人,少登甲榜归广州为大绅,交结权要,势倾一时”[1](P77)。孙中山与刘学询有同邑之谊,互寄厚望,交往密切。孙刘关系打上时代烙印,带有神秘色彩,可谓扑朔迷离,难窥真相。1931年6月国民党党史史料编纂委员会派人分途访问中山“故旧”,搜集有关史迹。陈肇琪专程赴杭州访问隐居西湖水竹居的刘学询,“盘桓累日,得其口述”中山史实甚多,经记录整理成册,名曰《总理史实访问记》。这篇访问记实际上是刘学询个人回忆录,刘氏的回忆虽因时异势殊而难免在细节上有失实之处,但对其自身经历的重大事件却是难以忘怀和篡改的。它对孙刘交往与清末民初政局作了简要叙述,发前人所未发,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可惜此书从未出版,只有手稿,长期尘封于台湾中国国民党党史会,鲜为人知。台湾除中国国民党党史委员会出版的《国父年谱》1985年第三次增订本稍加引用外,只有何汉威以此书为基础,写成《广东进士赌商刘学询》一文。大陆和海外学者研究孙刘关系虽然成绩斐然,但其立论依据主要是孙中山及其同志的著述和清朝、日本有关档案,而刘学询本人的史料则几乎阙如,除了征引民初刘氏几封函稿外,无缘见到陈氏《总理史实访问记》,只能从台湾《国父年谱》1985年第三次增订本中转引该书片断,因而某些论断难免偏颇。笔者在台湾学者柯惠玲博士的热情帮助下,有幸获得该书打印稿,在阅读惊喜之余,特撰写斯文,将其奉献给海内外同行,并在此基础上探讨孙中山与刘学询的特殊关系。

冯自由说:“总理于乙未春在广州创办农学会,尝以医术纳交于政绅各界,绅士中署名农学会发起人者,颇不乏人,刘及潘宝璜兄弟预焉。总理与刘有同邑之谊,往返尤密。”[1](P77)其实,孙中山与刘学询订交,并非始于农学会。1892年刘学询胯下生疮,经西医手术康复,旋赴澳门,始结识孙中山。据《总理史实访问记》说:

适有何某告刘曰:“此间有孙逸仙其人者,年甚少,而医术极精(查是年,总理才二十四岁),惜濠镜医院经费匮乏,苟有挹注,使之驻院赠医赠药,亦一美举也。”因此,总理与刘相见,连谈数夕,彼此非常惬洽。刘乃宴请澳中绅商数十人,募捐以助总理行世,先自解囊捐一千两,复令其名下在澳之商店十间各捐一千两,共一万一千两。尔时席中有檀香山老华侨陈芳,号梅村,已七十余岁(查陈芳即陈庚虞、陈席儒之父,陈永安、陈永善之祖),初回祖国,寓澳门南环,与刘友善,亦捐一千两。其余捐三百五百者甚多。此次约共筹得三万余两,悉交总理。

翌年癸巳,总理由澳门到广州晤刘,告以“刘行后时过陈梅村家诊病,梅村因知曾往檀香山,且以其兄眉在檀经营咖啡园,而凡粤人谋事者咸报纳其家,嘉为好义,由是倍为亲切,深以在澳行世,囿于一隅为可惜,因劝来省晤刘,筹开药房,俾推广业务,开通风气。”刘聆言,即慨助总理一万元,复声言如亏蚀,当再相助。总理即开设医馆于广州洗基。刘极力为之吹嘘,偕往谒两广总督李瀚章以及将军各司道各大绅等,复与各大绅联名登报为总理赞扬,由是总理医名腾噪珠江矣。

冯自由只说孙刘“往返尤密”,并没有提供有关细节,刘学询追忆恰恰弥补了此一缺憾。它使我们得知刘学询资助孙中山的详情,并获悉孙中山从澳返穗行医的缘起,除了澳葡当局迫害外,还有陈梅村劝导和刘学询资助等因素。至于刘学询引导孙中山晋见李瀚章等事,也并非空穴来风。李瀚章既是刘学询的庇护者,又是孙中山农学会的赞助人。当乙未孙中山筹划起义时,有人密告粤督谭钟麟,谭大笑曰:“孙文一医生耳,其创办农学会,李少帅且赞助之,虽好狂言,何至遽反耶?”告者嗒然而退[2]。

冯自由说:孙中山“因知刘平素蓄志非常,遂与商榷起义大计,刘大悦,引总理为同调”[1](P77)。但刘学询追忆却与此不同。

1895年马关立约,某日孙中山在香港拜访刘学询。刘氏追忆说:

总理入刘卧室,扃门密谈。刘先问“久不见究何之?”总理谓“别来所经营者,非个人之事,乃中国之事。今日不能不晤君,此事非君不办”。刘问何事,总理悽然正色曰:“中国现要瓜分矣。德国倡其议,地图且已制定。将来长江之东英占之,长江之西英法共之,四川亦英法共之,滇桂归法,粤则半属英,半属法,现下马关立约,台湾割让之后,江浙闽三省,日本已认定归其势力范围。山东以北,西伯利亚以南又已为俄之囊中物。中国人犹醉生梦死,不知国亡之无日,孤愤所发,乃以农学会名义上万言书于李鸿章,冀其采纳,挽斯危局,讵阍者不通传,不获见李,深叹中国民情之隔阂,与其希求官僚之振作,不如运动草莽之奋起。故转而与三点会、三合会、哥老会、大刀会、小刀会、青红帮等相联合,连月奔命,现时机已熟,拟先由粤发难,粤一起事,天下响应,即可以粤为根据,与外人立约,使其承认,则可倒满清而复大汉矣。”刘问“以何名义相号召耶?”总理曰:“余所组织者名兴中会,即兴复中国之意,旗帜为青天白日。最近计划拟俟广州大员万寿拜牌时,以炸药尽歼之,即可乘机据粤。现在省城同志已有数千人,惠州二三万人,广西亦二三万人,其他长江一带之各会党,尤不止此数也。”刘闻之,为之叹服且曰:“君诚非常人,相别一年,志气魄力乃如是之大,然时机过矣,苟在中日未和之前,则事有可为,亦当先以勤王名义号召,俟兵权在握,方能处置裕如。若徒恃炸药为暗杀之具,联会匪成乌合之众,纵或助一时声势,诚恐借端排外,焚教堂杀教士之惨剧,将重演于各地,香港英政府必先派兵船进省河,俄、德、法闻风续至,仗义执言,则是瓜分未实现而先有瓜分。以愚见所及,假在三年前,日本早已入主中夏,惟以牵于列强均势之局,明言中国为俎上肥肉,而无敢独占。今俄对日已赔五千万,让东三省,因俄有违言,增益赔款四万万以赎东三省,是不啻以己物让与人,复因第三者之要求,而以高价代其购回也。”总理曰:“余政治识力尚浅,今欲推君为领袖何如?”刘谦让曰:“领袖弗敢当,以君年少有为,幸毋妄自菲薄。”总理深然刘说,临别告刘曰:“当缓图之。”

这里值得注意的是:一、孙中山在密谋乙未起义时,渴望获得“南海绅士”刘学询的支持,有意推举他为领袖;二、刘氏认为起义“时机过矣”,如果在中日议和之前,“则事有可为,亦当以勤王名义号召,俟兵权在握,方能处置裕如。”所谓“勤王”意在扶清抗日,并非反满革命题中应有之义;三、刘氏认为孙中山搞“暗杀”、“联会匪”,极易导致“排外”,引起“瓜分”;四、刘氏拒绝出任“领袖”;五、孙中山表示“当缓图之”。由此可见,在乙未起义问题上,刘学询既未闻之“大悦”,又未引孙中山为“同调”。要知道,刘氏是在清朝灭亡和民国成立20年时追忆的,有何必要错失表功之机而作违心之论呢?刘氏反对乙未起义是其阶级地位所使然,作为“交结权要,权倾一时”的大绅,原本属于清朝统治的社会基础之列。刘氏既然反对乙未起义,那么所谓“曾告总理,谓是时正值官厅收解闱姓饷银,为数甚巨,大可取作军用,借以表示好感”[1](P77)云云,就只能是子虚乌有的了。刘氏承办闱姓合伙人之一、香港议政局议员韦玉担心“战事发生大受损失”,甚至将乙未起义密谋电告谭钟麟,“请其戒备”[3](P12~13)。这虽然不是刘氏所为,但却反映了闱姓承办者维护财产安全的共同心声。

冯自由说,乙未孙中山以刘学询“思想陈腐,势难合作,遂渐疏远之”,直至庚子才恢复交往[1](P77)。其实,早在己亥年间,孙刘就频频互动了。

刘学询在回忆录中,揭示了1899年7—9月间奉慈禧之命,赴日以考察商务为名,实则从事中日结盟活动的内幕,以及在日期间,经宗方小太郎安排,与孙中山密会的情景。关于中日结盟之事,容待另文评介,现仅转录孙刘密会部分。刘学询说,在慈禧面谕庆王“先派刘使日,后使英美”之后,自己曾上密折,“交由庆王呈两宫,加保荐总理才堪大用,万不宜任其浪迹海外”。

刘学询由京回沪,日人纷来见。有宗方小太郎者,在日本与总理相稔善,且由其介绍总理见犬养毅,复由犬养毅介绍见大隈伯。……宗方晤刘即言“在日与总理相过从,情谊极笃,且愿偕刘赴日。”刘诺之。抵长崎,宗方先登岸。及抵横滨,日政府即派各部大员迎刘,伊藤则驻帝国大酒店相候。刘至亦迎驻帝国大酒店。宗方已先期至来见刘,谓“曾晤总理,现改名高野,总理并告以与刘一别六年,深欲相见。”刘谓“此次奉使命来,尚未觐见,似不便相见,不若俟觐见后,查考商务时偕来。”宗方乃回报总理。刘觐见后之夕,赴红叶馆宴会后,回时已午夜后一时,刘俟各随员就寝后,乃邀宗方偕总理来叙谈。刘见总理即问:“现在中国与日本联盟,君之革命宗旨究为何?”总理毅然答曰:“我之革命宗旨,始终在兴起中国”。刘谓:“此诚彼此同心,然就现在事势论,若政治革命,无论何事,皆愿共努力,若种族革命,恐其事甚难,天下事当先为其易,而后图其难。今日之中国,惟求其自强,如日本斯可矣。”总理漫应之。谈话中,总理详述康有为种种背负之事,并认定康之行动无非自私自利,敛钱肥己,总理因介绍刘见大隈,欲刘证明康之乖谬,刘诺之。(刘氏声言此次使日与总理谈话至多,另有《与孙文问答》一详稿存沪寓中,俟检出时即寄下。)自是总理每于夜半来坐谈,至天明乃去。后刘迁入中国公使馆,时李盛铎(号木斋)任公使,总理以不便出入,乃约刘在外晤谈,每夜亦谈至夜后三时始别。经此番长时间之盘桓,刘愿以身家性命保总理回国,总理亦有应允意。

刘学询回国后,通过庆王将《与孙文问答》呈报慈禧。庆王对刘学询说:“昨太后披阅《与孙文问答》一折竟日,且谓‘今联日已妥,新政待举,正需孙文回国效用,他人尚优容之不暇,自己何独不能吸引之。刘某所陈甚是,李盛铎乃康党,故考之耳。’”“刘学询由京回沪,濒行,再上一折力保总理。自是与总理电信往来甚密,且时接济总理所急。”

这里有两个问题需要深入探讨:一、孙刘密会内容;二、慈禧对孙刘密会态度。

据刘学询追忆,孙刘密会,首先谈及“政治革命”、“种族革命”和中国“自强”问题。孙中山强调“革命宗旨,始终在兴起中国”。刘氏反对“种族革命”,赞成“政治革命”,而刘氏的所谓“政治革命”,其实就是效法日本进行自上而下的改革。因此,他说:“今日之中国,惟求其自强,如日本斯可矣。”其次,谈到康有为“种种背负之事”,孙中山“因介绍刘见大隈,欲刘证明康之乖谬,刘诺之。”再次,“刘愿以身家性命”保孙中山“回国”,孙中山“亦有应允意”。其中刘氏会见大隈重信一事,已由1899年孙中山《致犬养毅函》所证实。刘欲招抚孙、以孙制康之事,亦有一条重要佐证。日本警视厅曾审问“暗中招待”刘氏的妓女阿菊:“赴刘孙之幽会,其间所议何事?”“据阿菊申诉:刘欲孙在日本将梁启超刺杀立功,刘则保举推荐孙,招抚孙手下人马,保证孙氏必得大权,然后创成大事。又据云:孙有党徒数十万人,刘学询答应给饷二十万两,作起事之资,以成大事,不知今竟如何云云”[4](P186)。阿菊申诉前后似乎有些矛盾,刘氏既想要招抚孙中山及其部下,以孙制康,为什么又答应给孙中山二十万两“作起事之资”呢?这可能是孙中山拒绝受抚,坚持起义,刘氏故作姿态而已。事实表明,孙中山反满革命立场从未动摇过,刘氏也根本没有给过孙中山二十万两作起事之资。

刘孙闭门密会,朝野上下,诮谤腾沸。慈禧不仅把弹劾刘氏与孙中山“密谋不轨”的奏章“一概留中”,而且谕令刘氏赴湖北由张之洞“善为遣用”。慈禧所以如此优容刘学询,缘于明了刘氏密会孙中山,意在招抚孙中山,以孙制康。刘氏在赴日之前,即曾上奏密保孙中山,回国述职时又呈上《与孙文问答》。据庆王说:“昨太后披阅《与孙文问答》一折竟日,且谓‘今联日已妥,新政待举,正需孙文回国效用,他人尚优容之不暇,自己何独不能吸引之。刘某所陈甚是,李盛铎乃康党,故考之耳。’”当时康党尊皇复辟活动严重威胁慈禧的宝座而为之所不容,孙中山虽然倡导反满革命,但因众寡势弱对清王朝尚未构成直接威胁,而不大为慈禧所重视。刘学询招抚孙中山、以孙制康的主张,是符合慈禧旨意的。刘学询曾告知日本驻华公使矢野文雄,在呈给慈禧的“复命书”中,“刘与孙之会晤情形亦被说明”[4](P187)。刘氏既向慈禧说明与孙密会之事,又未受到慈禧处分,其中奥秘就在于刘氏与慈禧在招抚孙中山、以孙制康问题上的一致性。正因为如此,1899年11月慈禧任命李鸿章为商务大臣“设法捕逆”[5](P870),镇压康梁保皇党时,李鸿章特地奏明将“设法捕逆”之事,仍交刘学询“妥办”,而刘学询“捕逆”之法,依然是招抚孙中山、以孙制康。此间李鸿章与刘学询往还电报表明:一、李鸿章是通过刘学询函约孙中山的;二、李、刘企图“候孙来商截南洋之路”,防止康有为离港“外窜”;三、李、刘议定对付康有为“法用诱用掳,活上毙次”,“瞒港官串巡捕”,“收买港澳之人”,“相机下手”。四、孙中山既未复信,也未前来[5](P870~871)。李、刘招抚孙中山、以孙制康的做法,倘若没有慈禧的认同或默许是难以想象的。

冯自由说,庚子夏,刘学询“闻港督向鸿章洽商广东自主事,遂向鸿章自告奋勇,谓渠与孙某认识有年,如傅相有意罗致,渠可设法使即来粤听命等语。鸿章颔之。学询遂即贻书总理,谓傅相因北方拳乱,欲以粤省独立,思得足下为助,请速来粤协同进行”[6](P92)。揆诸史实,冯氏说法可谓真假参半。

所谓刘学询在港督策动“广东自主”之后,向李鸿章进言“罗致”孙中山“来粤听命”、李鸿章“欲以粤省独立”云云,是违反历史真实的。因为港督卜力于4—6月间在外地休假,直至7月2日才回到香港,而孙中山早在6月8日即因接到刘学询等人的信函启程离日赴港;在孙中山离日赴港之前,北方义和团尚未大批涌入北京,清廷尚未决定招抚义和团,列强尚未大举武装入侵,这种局势绝不能导致李鸿章倾向“粤省独立”。请看刘学询追忆:

李到粤颇欲振作,拟办粤为模范省,且知刘奏保总理回国效用事,以容纳总理意商诸刘,刘复力保,乃电请总理回来。后拳匪事起,清廷下谕各守疆土,刘再电总理,谓“此时回来最合时机”。总理旋复电谓“需款三万元乃克动身。”刘即主动汇去。其时刘随李由广州趁安平输船到沪,李寓刘私邸沧州别墅中。总理旋亦到沪,惟不能上岸。李嘱刘与日领担保,乃得上岸,刘即偕总理见李,李欣然告总理曰:“明年余当到北洋,届时方可回来任事。”总理即由沪回日。

李鸿章是在1899年12月19日奉命署理两广总督的,翌年5月24日实授粤督。李鸿章抵粤后,“颇欲振作,拟办粤为模范省”,通过刘学询“罗致”孙中山“回国效用”。义和团兴起后,刘学询奉李鸿章之命,致电孙中山说“此时回来最合时机”。此时李鸿章之所以急于“罗致”孙中山,并不是为了搞什么“粤省独立”,而是有着复杂的社会背景和政治考虑。据内田良平回忆说:义和团兴起后,“两广总督李鸿章对维护广东的治安深感危惧,他生怕孙中山、康有为率军乘战乱之际,相互提携共同举事。他预先对孙中山采取了怀柔手段,以免与康有为一致行动。为此让驻东京的公使向孙转达李的意图:‘值此国家危难之际,愿与孙氏会晤,共计匡救天下之策,务请来粤一行。’随后又派遣特使前往。孙中山答称:‘拟先派代表赴广东,然后可以考虑亲自返粤的问题’。特使返回广东复命后,拍来一封电报说正在等候代表启程来粤。于是,我和宫崎寅藏、清藤幸七郎三人便作为孙的代理人前往广东。”宫崎等人在广州与刘学询会谈,提出两项要求:“对孙中山所定的罪名应予特赦,并保障他的生命安全”;“希望给予贷款十万两。”刘学询说:“贵方的意见将马上回禀总督。至于贷款十万两的事,学询可以办理,明天即可在香港面交五万两,其余部分容后送上。”李鸿章答复说:“关于对孙中山的生命保障,我不仅要向三位日本人士保证,而且要奏请西太后予以特赦”[7]。内田良平是陪同孙中山离日赴港并参加与刘学询会谈的日本友人,他虽然在个别细节上的忆述难免有所疏漏,但对亲身经历的事实所作的忆述应当说是有较大的可信性。李鸿章出任粤督,与镇压康有为保皇党有关。当时清廷与李鸿章都把防止“康逆党勾串内匪作乱”作为中心议题。清廷既没有悬赏缉拿孙中山,李鸿章在电稿中也没有涉及兴中会。孙中山抓住清政府对兴中会放松警惕之机,一面筹议在惠州发动武装起义,一面设法“暗中联络”李鸿章等各总督以及康有为一派,力图通过暴力或和平手段“在华南建立一个独立政府”[8](P196)。面对此情此景,李鸿章唯恐孙中山和康有为乘北方战乱之机,联手合作共同举事,进攻广州,因而与刘学询合谋,对孙中山采取“怀柔手段”,企图“罗致”孙中山“来粤听命”,以便对付保皇党和消弭革命,稳定两广政局。正因为邀请孙中山来粤是一种“怀柔手段”,所以李鸿章在答复宫崎等人的要求时,就明确表示“关于对孙中山的生命保障,我不仅要向三位日本人士保证,而且要奏请西太后予以特赦。”既然要奏请西太后“特赦”孙中山,那就表明李鸿章“罗致”孙中山,并非是为了脱离清廷搞什么“粤省独立”,而是意在招抚孙中山“来粤听命”。所谓“罗致”就是招抚的代名词。孙中山之所以通过刘学询与李鸿章周旋,绝无屈膝投降之意,而是为了搞“粤省独立”或“靠敌吃粮”[7]。

庚子8月末李鸿章遵旨北上途经上海期间,孙中山专程从日本到上海,会晤刘学询,并由刘氏陪同往见李鸿章。李鸿章对孙中山说:“明年余当到北洋,届时方可回来任事。”时为直隶总督、北洋大臣和议和全权大臣的李鸿章,深知自己的当务之急是进京议和,明年才能回到直隶总督、北洋大臣任所天津,届时希望孙中山“回来任事”。这显然不是筹议“粤省独立”,而是“罗致”孙中山来津听命。李鸿章意在“罗致”孙中山为清政府效力,而孙中山争取李鸿章则是企图搞“粤省独立”或“靠敌吃粮”,宗旨对立,导致孙、李合作终成泡影。

冯自由说:“自后刘与革命党人遂不再发生关系”[1](P80)。此说显然失实。1987年李吉奎在《孙中山与刘学询》一文中,就曾依据《临时政府公报》和《孙中山藏档选编》判定民国初年,刘孙之间仍有一定交往,彼此交谊未坠[9]。刘学询回忆录则记述了民国成立前后鲜为人知的孙刘互动情景。

辛亥光复,孙、刘在上海“畅叙契阔”。刘氏追忆说:

辛亥光复,总理从美归国,抵沪后,哈同于其花园设茶会欢迎。刘学询与总理书,略言“一别十二年,雅欲畅叙契阔,旧寓人众,未便趋谒,如再临哈同花园之便,请约过谈”。翌日,哈同设宴,躬请总理,总理问其识刘否?哈同谓“彼此皆多年稔友”,因折道约刘作陪。席间总理介绍黄克强、赵章昌、陈其美、伍廷芳、朱卓文、李晓生等多人与刘相见。刘旋问总理此次回国之感想。总理谓“最近运动北京南京广州武昌四方面起事。北京苦不得手,讵知武昌发难,十四省相继独立,岂非天意?”刘谓“革命声势,固得诸各省之响应,亦失诸各省之响应,盖今日之响应者,皆为自存计,实乃假革命。君之革命招牌最真而最考,其目的在求国利民福。惟借真招牌以卖假药者,举目皆是,将来葫芦揭破,反受其累,深恐此次终遂袁世凯个人革命之志耳。”总理甚韪刘言。

民国元年孙、刘在南京会晤。刘氏追忆说:

是夕总理即离沪赴南京。及就临时大总统职后,召刘往,多所咨询,刘颇多建议,厥后南北和议起,刘对总理让位袁世凯之议深表赞同,且主张于三月内让之,以为总理离国日久,对国内政治实况,非于五年之内,穷究其症结,未易实施其素所主张之主义与政策,而退职后当致力交通事业,要求政府予以办理川广云贵等省铁路之权,寓兵于工,从事兴筑,使各省散兵不致流为土匪,如是则五年以后,正式总统非总理莫属。

民国九年刘学询返乡修缮祖坟,途经广州,与刚从沪抵穗的孙中山再度会面,在孙中山行辕亚洲酒店,畅谈六小时,竟至忘餐。

孙、刘首先就非常政府和地方自治问题交换意见。刘氏追忆说:

刘初问“总理此次开府,其制采军政府,抑联省政府?”总理谓“从前之组织军政府为倒段而设,今情势已变,无仍旧贯之必要,至于联省政府,有割据地盘之变相,殊不可恃,究以非常政府为宜。”刘深以为然,且进言曰:“吾国历史向来以北统南,未闻以南统北,故历朝开基,边疆各省,必十余年始可传檄而定。粤因边省,而情势今非昔比。以世界眼光观察,粤实中国第一口岸,由西至东,谓自粤为亚洲之中心亦无不可。苟得粤以为根据,则反历史之成例,以南统北,亦意料中事。辛亥光复后,因倡共和而倒专制,然南北议和立约,乃对人立约,与民权全体无与。试问九年之间,帝制复辟迭起,共和精神已无复存。今以非常政府名义,起而挽救之,实共和一线生机所在。现在粤人治粤,树地方自治之基,当为百粤父老所欢慰之不暇。不过地方自治有其步骤,未可一蹴而就,即如此亚州酒店,崇楼十余层,必先牢其基,乃可累层成之,否则必颓然塌下,其理至浅。非常政府成立,似不必急于用兵,整顿内治休养生息,再图进取,犹未为晚。即如香山(今改中山县,刘中山县人,故就乡土言)向者南部太平至极,今则稍有资产者散而之四方,纵倡言自治,究谁与自治耶?故必招集有资产者回归故土,乃可以言建设。故我个人可以代表香山,同时可以代表全国,‘安居乐业’四字,为目下唯一之企求。所虑者与竞存政策不同耳,”总理谓“与竞存并无意见,不过彼不愿造事耳。”

孙、刘接着谈到“兵工政策”。刘氏追忆说:

刘谓“竞存七省联盟之主张,志在造成个人领袖地位,殊不足取。至于招民军而无所用之,固足为患,而如竞存之散民军而无以善其后,徒驱之为匪,贻害尤烈。调剂之法,莫如实行兵工政策。今招集民军,号称十万,而可用者仅数千。苟志图中原者,于黄埔等地练兵三万乃以作基本军队便可进取,一面开通汽车路,速成武装警察、田野警察,则十万散兵亦不敷支配。夫如是内足以自固,外足以争衡,五年之内,北方必有变化,则粤省举足轻重,由南统北指顾间事耳。”总理深韪刘言,并谓“兵工政策为素所主张。”刘是时极以总理之能容陈竞存为度量所不可及,而又深虑总理革命大业之为陈竞存梗也。孙、刘随即谈到筹饷北伐事宜。刘氏追忆说:

谈次,孙洪伊、蒋介石来谈出师计划甚详,末谓刘曰:“刘先生盍筹饷一千万,以四百万接济湖南,二百万归于广西,五十万归于贵州,五十万归于云南,则会师武汉,犹反掌事耳。”刘仍主张先整理内政,缓筹战费,且谓“广东一隅,犹未安定,遑及其他。”

孙、刘还谈到社会主义问题。刘氏追忆说:

总理忽谈起俄国社会主义,征刘意见。刘谓“俄向为大地主、大军阀之国,农民受过度之压迫,故酿成此种主义。若中国产业早具共产精神,如商店中夥友亦有分花红之惯习,实其一例。犹记先生(指总理)辞临时总统职后,应沪上张园之欢迎会演说,演题初拟社会主义,窃以先生归国,内地工商如大旱之望云霓,而我辈故旧所欣然与工商共乐道者,谓先生归国必有以实现平素所主张振兴实业之计划,今忽以社会主义为演题,诚恐易滋误会。尔时先生采纳鄙言,且力言共产主义之不能行于中国,其不能行,今犹昔耳。”

刘学询会晤孙中山之后,还在亚洲酒店召集香山同乡,开恳亲大会,欢迎孙中山。孙中山“演讲以香山为模范县之办法,发挥地方自治精意,至为透辟。莅场全体同乡一致赞同。是日唐绍仪亦有演词,以总理主张为依归”。

从上述刘氏追忆中可以看出,孙刘之间交谊之深和话题之广。在民国初年,他们彼此均视对方为“多年稔友”,或促膝畅叙,或函电致意,而涉及的内容多为敏感的现实问题,诸如民初政局、真假革命、孙中山让位袁世凯、非常政府、地方自治、兵工政策、筹饷北伐以及社会主义等等。对于上述问题,孙、刘看法有异有同,而共识大于分歧。

标签:;  ;  ;  ;  ;  ;  

对总理史实鲜为人知的考察--兼论孙中山与刘学贤的关系_孙中山论文
下载Doc文档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