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子暄
长沙市雅礼中学 湖南 长沙 410007
黛玉居所窗前栽有千竿细竹,清风朗月之夜,听那龙吟细细,看那凤尾森森。
黛玉绣房案设笔砚,架垒诗书,随手就抽出王右丞的五律和杜律,诗人口角噙香对月吟。
黛玉喃喃负手叩东篱,菊花、桃花都是她情感的出口,诗是她生命深处不可或缺的喟叹。
黛玉住所清雅高洁,黛玉的精神世界丰赡华美、诗意馥郁。她才思敏捷,用笔自如,五律、七绝、歌行、词、联等体裁,种种在行,共创作25件作品(不含“凹晶馆”等匾额和给宝玉的代作),可谓大观园里的桂冠诗人。她的代表作《葬花吟》缠绵悱恻,哀怨至极,“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代表她寄人篱下的全部悲音。黛玉就是这样一位出色的诗人,可是如果没有宝玉的慧眼,这一切似乎都要逊色。正如木心所说“《红楼梦》里的诗词就是水里的水草,在水里它亭亭玉立,一旦离开了水,它就是一堆”,林黛玉的诗作与宝玉的关系,也可以说是水草与水的关系。黛玉的作品写得再好,如果没有宝玉的评价、赏叹,即使姐妹们点赞,终究也缺了一种深沉的咏叹迂回之美;黛玉的情怀再真挚动人,如果没有宝玉的深度理解,终究也缺了高山流水的知音之美。
幸好,宝玉总会及时出现,正是:棠菊桃柳葬花吟,曲终总有奏雅人。
第二十七回黛玉边葬花边吟《葬花吟》,这真是一出绝唱,且说黛玉边葬花边吟诗哭诉,伤心欲绝,至此已是写得非常好的一段文字,却不料后面还有一段同样写得好的文字。宝玉“早已听得痴倒”,“这呆子先是点头感叹,听到后来,不觉恸倒山坡上”,一个“恸倒山坡上”让人感叹宝玉对《葬花吟》感慨之深之浓之不可控。接着写他“怀里兜的落花撒了一地还不自知”,此心痴矣,“随后他反复推求,悲伤愈加不能自制”,《葬花吟》带给宝玉的情感体验强烈而深刻。《葬花吟》本已凄美伤情、缠绵悱恻,读至此处,更觉情深意切,不可遏制的心灵撞击与共鸣,这正是美好爱情的特质。宝玉、黛玉终能在情感上走到一块,正是这些美好的瞬间不断凑聚,他们的心灵不断靠近。
一曲《葬花吟》,黛玉真挚而深情,宝玉深悟不能自已,这不正是两人之幸事吗?
第三十七回大家在一起评海棠诗。
李纨评诗道:“若论风流别致,自是这首(潇稿);若论含蓄浑厚,终让蘅稿。”探春立即附议称评得有理,宝玉道:“只是蘅潇二首,还要斟酌。”李纨道:“原是依我评论,不与你们相干,再有多说者必罚。”宝玉听说,只得罢了。
咏海棠,黛玉未能夺冠,宝玉力争不过,只得“罢了”。在他的心里还是希望林妹妹得冠的,所以当李纨说出“终让蘅稿”,他还在力争,当着众人的面,也不怕得罪了宝姐姐。
第三十八回咏菊花,大家在一起评诗。
李纨笑道:“等我从公评来。通篇看来,各人有各人的警句。
期刊文章分类查询,尽在期刊图书馆今日公评“《咏菊》第一,《问菊》第二,《菊梦》第三,题目新,诗也新,立意更新了,只得要推潇湘妃子为魁了”,宝玉听说,喜的拍手叫道:“极是!极公!”
潇湘妃子这次夺得花魁,宝玉“喜的拍手”。他认可李纨的评价题目新、立意新,这种情不自禁的“拍手叫道”,是一种自然情感的流露,也是内心对“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的欣赏与推崇。
还是三十八回,咏完菊花,又来咏蟹,宝玉率先写成一首。黛玉乘着咏菊的诗兴,“略一仰首微吟”,提起笔来一挥,已有一首。宝玉看了,正喝彩时,黛玉便一把撕了,命人烧去。这时宝姐姐吟出了“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这句诗无论放在哪应该都是食蟹之绝唱,众人评这首诗“讽刺世人太毒了点”,说出了这首诗的老道深刻。假如林黛玉的诗没有撕掉,此时摆出来,不知宝玉又怎样为林妹妹喝彩。
第四十五回,写了潇湘馆,特别注意写的是潇湘馆的黄昏——“阴得沉黑,兼着那雨滴竹梢,更觉凄凉”。黛玉在灯下读《乐府杂稿》里的《秋闺怨》、《别离怨》等词,不觉有了一些想法,这很自然,对于一位身世坎坷的才女来说,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天气,肯定是有感而发,这就有了《秋窗风雨夕》。87版电视剧这一段拍得极美,一个病蔫蔫的少女强支病体,在灯前写诗。“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如果说这诗已触及人的心灵,那么引起人心灵震撼的当属宝玉进来后。“且说黛玉吟罢搁笔,正要安寝,宝玉头上戴着大箬笠,身上披着蓑衣来了”。一番嘘寒问暖之后,宝玉见到了墨迹未干的《秋窗风雨夕》。
宝玉因见案上有诗,遂拿起来看了一遍,又不觉叫好。黛玉听了,忙起来夺在手内,灯上烧了。宝玉笑道:“我已记熟了。”
如果宝玉没读到这首强撑病体所作的《秋窗风雨夕》,没有感受到“已教泪洒窗纱湿”的悲情,这对宝玉和黛玉来说都是多大的遗憾啊!我们也可试想,宝玉读完此诗,从潇湘馆走回怡红院时,内心又是怎样的感慨啊。
第七十回,大家都看了《桃花行》,这时宝玉也来了,他一壁走,一壁看。
看了,并不称赞,痴痴呆呆,竟要滚下泪来。又怕众人看见,忙自己拭了。宝琴说是自己的作品,宝玉认为不是,笑道:“固然如此,但我知道姐姐断不许妹妹有此伤悼之句。妹妹本有此才,却也断不肯做的。比不得林妹妹曾经离丧,作此哀音。”
很奇怪的是,这次宝玉读《桃花行》,不再是称赞,而是“竟要滚下泪来”。“林妹妹曾经离丧,作此哀音”,黛玉的痛就是宝玉的痛,黛玉的痛彻心扉就是宝玉的痛彻心扉。这种心灵的巨大震撼源自哪里?应该是最深刻的相知吧。
除史湘云和林黛玉中秋夜联诗、黛玉垂泪写题帕诗外,凡有黛玉写诗的地方就有宝玉的评价。这应该是曹雪芹的一个伟大的安排。宝玉、黛玉的爱情是建立在精神共鸣上的,而精神共鸣的载体之一便是诗歌。恰如黛玉的丫鬟紫鹃说的“千两黄金容易得,知音一个也难求”,知音的确难求,但黛玉是幸运的,毕意她碰到了宝玉,宝玉就是黛玉的知音。“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黛玉虽没有得到美满的婚姻,但她的诗歌得到了宝玉的赞赏,得到了世界最珍贵的爱情,也不枉绛珠仙子来人间走了一遭。
试想,如果没有宝玉的“典终奏雅”,还有这么好看的《红楼梦》吗?还有这么珍贵的情感迤逦在我们面前吗?
作者简介:黎子暄,女, 2001年4月出生,土家族,湖南岳阳,长沙市雅礼中学高三1614班,主要研究方向:教育学、汉语言文学、英语
论文作者:黎子暄
论文发表刊物:《成长读本》2018年11月总第36期
论文发表时间:2018/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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