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生育节制”看五四时期的妇女解放，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妇女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在任何社会里，妇女解放的程度是衡量普遍解放的天然尺度。”[1]作为社会进步标志的妇女解放同生育问题有着甚为密切的联系，并在五四时期被给予了前所未有的关注，五四也便成为近代中国妇女解放运动蓬勃发展的重要时期。先进知识分子们在分析了中国传统妇女的地位状况后，对生育节制和妇女解放同社会发展之间的密切关系提出了许多进步观点，大大深化了辛亥时期单纯要求戒缠足、禁穿耳的思想。并在五四时期形成了一股“生育节制”的思潮，也为中国传统妇女的解放提供了新的思路。本文试就五四时期形成的“生育节制”思潮来看待五四时期的妇女解放问题。
一 传统生育观下的妇女
建立在一定经济基础之上的生育文化形成了人们的生育观念，从而决定了人们的生育行为。而在以家长制为中心的宗法社会、以礼教为绝对统治的精神桎梏，以及小农经济的压力这三个方面的共同作用下，形成了以“多子多福”、“重男轻女”“传宗接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等为特征的中国传统生育文化，其核心是“传宗接代”。正如恩格斯所说：“丈夫在家中掌握了权柄，而妻子则被贬低，被奴役，变成丈夫淫欲的奴隶，变成生孩子的简单工具了。”[2]
妇女在生理上的特点，以及以小农经济下难以改变的经济地位使中国传统妇女沦为旧制婚姻下的生育机器。在生理上和心理上都受到了严重的迫害，妇女没有了生育自主权，个人在生育行为上受家庭、家族利益支配，成为维持或扩大家族规模的生育机器。沦为这种落后生育机制下的生育工具——妇女又必将被无休止的家务所拖累，生子、育子则成了她们唯一的“功能”。妇女们因此失去了最后一次走出家庭的机会，终身成为传统机制的可悲的牺牲品，不得伸张，在家庭中完成其天然使命，完全丧失了外出社交、工作、受教育等一切自由。五四时期是近代妇女解放蓬勃发展的重要时期，进步人士在大力倡导妇女经济权、参政权、受教育权、婚姻自主的过程中，也开始注意到生育问题同妇女解放甚至整个社会的和谐发展都有着密切的联系，因此，积极倡导生育节制，争取生育主动权成为中国妇女解放的重要方面。
二 生育节制的提出及主要内容
所谓“生育节制”就是“依据本人遗传的品质，经济能力和知识的程度三个标准，用自然或人工的方法来限制生育的数量。”[3]这种生育观不同于传统的要求多育的生育观念在五四时期形成了一股颇有影响的社会思潮并非偶然，乃是各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一）桑格夫人“生育节制”主义的传播
桑格夫人是美国节育运动发起者，生育节制的实际运动家和理论家。1922年3月桑格夫人来华并在《妇女评论》上发表了她的长文《生育节制底过去现在和将来》，全面阐述了生育节制的理论和实践，引起了广泛的反响。此外，她还进行了广泛的演讲和宣传，“听讲的人满坑满径，四壁有站着的，窗口有爬着的，甚至把北大三院的窗户桌儿都要挤坏了。”[4]可见当时先进知识分子对生育节制问题的热烈关注。除了宣传自己的理论观点之外，桑格夫人还主动了解中国的社会状况，她认为中国文化发生远在数千年前，可是对于生育“则任其自然”，这实是“致文化陷于停滞之重要原因，”今天“欲起救之不可不郑重主义生育节制问题也。”中国的贫穷愚弱是中国实行“生育节制”的根据和社会条件。桑格夫人所提倡的生育节制思想范围广泛，包括节育、优生、优育及避孕原理和方法等等，对当时中国传统的自由生育伦理来说这无疑是一次巨大的冲击。其次，作为五四运动极其重要且不能分割的一部分——新文化运动促使了中国近代思想界的巨大变革，各类新思潮伴随着资产阶级思想以前所未有的冲击力涤荡着中国社会。以《新青年》为中心的舆论阵地，对各类新思潮都给予了高度的热情，在桑格夫人的生育节制主义的宣传和影响下，国内知识界、舆论界开展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生育节制”大讨论，像鲁迅、胡适这样的一大群在中国知识界有巨大影响的文人也参与到这场大讨论，形成了近代中国“生育节制”思潮的颠峰期。很多报刊杂志，如《妇女评论》、《学灯》、《妇女杂志》、《医事月刊》、《家庭研究》等都辟有节育问题专号，形成了当时舆论宣传的一个热点。像这样大规模、有目的地并从近代科学的意义上全面阐述节育的理论和方法，在中国历史上还是第一次。其中，生育节制和妇女解放的关系尤其引人瞩目。瑟庐就曾在《产儿限制与中国》一文中明确提出“产儿制限与妇女解放的前途，更有非常重大的关系。”[5]生育节制主义的出现不但是出于当时特殊的社会环境，是对传统生育观的挑战，从它的内容来看也是促使生育观近代化的巨大动力。
（二）生育节制的主要内容
五四时期的生育节制思潮归结起来主要是“为什么要节育”和“怎么样节育”两个方面。
1、生育节制的迫切性
首先，从国家、民族的角度来看，生育节制是强种保国的迫切需要。“种族的强盛，也不在乎数量的多寡，而在乎质地的优良。”“所以我们如果能彀依据人中改良学的学理，实行产儿制限，一方面更能讲求卫生，改良医药，那么民族的质地，一定可以改良得很多……在今日人满为患的中国，更有减少人口的必要呢！”[6]显然，当时的知识分子已经认识到生育节制对强盛种族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甚至会影响到国家的命运。尤其在当时纷争战乱的国际环境里，众多的人口并没能使我们免受欺辱，反倒是人口很少的英法等称雄于世。决定国家、民族命运的是人口的素质而不仅仅是人口的数量了。“若夫吾之国力不伸，日益贫弱，正坐生殖过繁，超出生产之弊，常此不悟，必赴绝境。”[7]蔡元培也曾经写了启事，表明他赞同生育节制：“无限制的生育，使人口的增加超过教养的能力，小之可致一身一家之贫篓，大之实为世界文化与和平之一大危机。”[8]生育不加节制小则损害个人、家庭，大则危及国家、民族，所以，实行生育节制是势在必行的。
其次，从解放妇女的角度来看，生育节制是解放妇女的必经阶段。“产儿制限对于图谋妇女的解放，改良未来的种族，提高文化的程度，消除饥馑、灾荒、战争、疾病、疠疫的祸害，根绝堕胎、弃儿、杀婴的罪恶，以至消弭战争，改造社会，都是最有利而且最必要的。”[9]这段话清楚地说明了生育节制对于解放妇女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这也是本文论述地重点，将在下面做详细的阐述，这里就不作叙述了。
2、生育节制的方法
生育节制的倡导者们宣传的另一个重点即是生育节制的方法。其实，生育节制“虽是一个新名词，这名词所表示的行为，却是一种旧行为。”[10]然而，生育节制的倡导者主张“用科学的方法，使做母亲的有决定产生子女数目的自由，而不必再用那堕胎、弃儿、杀婴等残酷的非人道的手段”[11]来达到节制生育的目的。具体的方法包括：“（1）安全期法。即用女性生理上的安全期，来避免生育。（2）X光断种法。即‘用X光放射男女生殖器，使种子变弱，以后虽仍有色欲的能力，而无生育的能力’。[12]（3）外科手术法。即通过外科手术来切割男子的精囊或女子的卵巢，使男子或女子不能生育。（4）男女双方机械制育法。”[13]这四种方法乃是当时宣传生育节制的主要方法。这些方法放到今天来看仍然具有科学性，是符合近代化的要求的。
三 生育节制对解放妇女的意义
“我们认为妇女问题决不仅仅是‘妇女’一方面的事，妇女受压迫，决不仅仅是‘妇女’一方面受损害。在任何人类团体（社会）中，若有一个阶级的人受压迫、被损害，那团体的进化便也无形中受了许多损害。”[14]作为人类二分之一的妇女，她们的近代化已经影响到了整个社会的健康发展。而生育节制对妇女解放的推动乃至对社会发展的影响是非常重要的。
（一）对妇女母性自决的尊重
传统的生育文化只是承认生育是妇女的责任，却忽视了妇女应享有的最基本的权利——生育自主权，即妇女有权选择生与不生，生几个，何时生等问题。在封建宗法社会的控制下，“女子仿佛是一架机器……他能制造货品——儿女——越是制造得出，越是这样机器的优点。”[15]本来是人类的母亲，却变成人类的奴隶。很多进步人士则提出了完全不同的观点。张竞生在《美的社会组织法》中写道：“母性固然是最可敬重的，但应由妇女的自愿去安排。伊们如不愿生育则无人——纵亲夫也枉然——有权利压迫伊去做的。”[16]陈望道也曾在《妇女问题》一文中明确提到“女子的义务，并不是专为生子女，而且愿生与不生，伊也当有自由，不得强迫。”[17]“对于让几个人来做自己底儿女底事，女性也必然可以自己底意志决定，这便是母性自决权。”[18]显然，这种母性自决权，是对传统生育观的历史性革命，是对男女平等的进一步深化。
（二）对妇女的地位的肯定
瑟庐在《妇女杂志》8卷6号发表《产儿制限与中国》一文中说道：“我国妇女，真可说是低微已极了。…像这样毕生鞠躬尽瘁；专做那生儿育女的机器，还有受教育的机会，服务社会的余裕，经济独立的可能吗？”[19]传统妇女把自己毕生的精力都献给了生儿育女的功能，没有选择的权力，仅仅是家庭繁殖的工具。那么，与传统生育观水火不容的生育节制思潮则冲击了这种无视妇女人权的观点，提高了妇女的地位，为解放妇女进入社会打开了一扇门。
（三）为妇女提供了受教育、工作的机会与可能
“一般女子在及笄之年，正当男子或别国女子受教育最紧要的年龄——就由专制的父母做主，强迫她和从不见面，毫无爱情的男子成婚，立时负了做母亲的义务。”[20]而生育节制思潮之下，许多妇女认识到自己除了生育这一项功能之外原来还可以与男子一样公开社交，平等受教育，当然也就更可能摆脱家庭的拖累走出家门，走上社会寻求更广大的生活空间。
（四）解放妇女的身心
母亲的“康健和生命因妊娠过密蒙受着可惊的损害。”[21]生育节制无疑是对女性身体上的巨大释放。母体和儿体尤为密切，妇女身体的康健也必将为产儿的健康提供基础，也为种族的强盛奠定了基础。
“生育节制”思想作为改造近代社会生育通俗文化的一种手段，对消除社会某些丑恶习俗，对优生善种意义重大，对此我们要给予充分的肯定，它不但顺应了五四时期妇女解放的潮流，适应了社会发展的趋势也成为反封建的思想启蒙运动，是旨在实现妇女解放，追求人的近代化的进步思潮。生育节制在当时来说是具有时代特征和建设性的，对于中国社会进步和思想文化变迁尤其是妇女解放产生了积极的影响。不过，像中国这样一个传统观念非常浓厚而且非常顽固的社会，新思想的传播不可能一蹴而就，必然遭遇到极大的阻碍。但五四时期的生育节制思潮所具有的开创性还是为中国妇女解放提供了新的思路，打开了另一扇通往自由国度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