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樓與闗盼盼考略——2012年高考数学广东卷(理科)试题评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盼盼论文,广东论文,理科论文,燕子论文,试题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蘇軾于宋神宗元豐元年(1078)重陽節之後,在徐州寫了一闋膾炙人口的詞作《永遇樂》,題目是《彭城夜宿燕子樓,夢盼盼,因作此詞》:
明月如霜,好風如水,清景無限。曲港跳魚,圓荷瀉露,寂寞無人見。紞如三鼓,錚然一葉,黯黯夢雲驚斷。夜茫茫,重尋無處,覺來小園行遍。天涯倦客,山中歸路,望斷故園心眼。燕子樓空,佳人何在,空鎖樓中燕。古今如夢,何曾夢覺,但有舊歡新怨。異時對,黃樓夜景,爲餘浩嘆。
這闋詞,很明顯的是用自己所建的“黃樓”和當年關盼盼居住的“燕子樓”做對比,也等於是把自己及黃樓的未來和關盼盼及燕子樓做一個對比,然後引出“古今如夢,何曾夢覺”、“異時對,黃樓夜景,爲餘浩嘆”的感慨來。南宋傅幹《注坡詞》的注語說:“唐張建封鎮徐州,盼盼乃徐之奇色,公納之于燕子樓。暨公薨,盼盼感激深恩,誓不他適。後往往不食,遂卒。”向來解釋東坡此闋詞者,大都用傅幹注語,認定燕子樓是當年張建封爲關盼盼所建者。晚近漸有關盼盼並非張建封之愛妓,而係張建封之子張愔愛妾的說法,且近年相關論述亦非鮮見,蓋事涉父子兩代問題,必須辨明,以還關盼盼之真實身份。因試彙整資料,重作檢討,或有助於還原歷史事實及文學詮釋。
二、白居易《燕子樓》詩序之解讀
白居易作有《燕子樓》詩三首,其序雲:
徐州故張尚書有愛妓曰盼盼,善歌舞,雅多風態。予爲校書郎時,游徐、泗間,張尚書宴予;酒酣,出盼昐以佐歡,歡甚。予因贈詩雲:“醉嬌勝不得,風裊牡丹花。”盡歡而去;邇後絶不相聞,迨茲僅一紀矣!昨日司勲員外郎張仲素繢之訪予,因吟新詩,有《燕子樓》三首,詞甚婉麗。詰其由,爲盼盼作也。繢之從事武寧軍累年,頗知盼盼始末,雲:“尚書既沒,歸葬東洛,而彭城有張氏舊第,第中有小樓,名燕子。盼盼念舊愛而不嫁,居是樓十餘年,幽獨塊然,於今尚在。”予愛繢之新詠,感彭城舊遊,因同其題,作三絶句。並序。
這段序文大抵明白,如“爲盼盼作”即“張仲素爲了盼盼而作”,因下文尚有“予愛繢之新詠”之語。而其中“徐州故張尚書”所指,本無爭議,蓋自五代歷宋至明,大率以爲是張建封;如:五代後蜀韋縠《才調集》卷十選“盼盼”《燕子樓》詩一首,作者名下注:“張建封妾。”(據《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四部叢刊》本則名下無注語)
韋縠之時代,與花間詞人歐陽炯、顧敻、鹿虔扆等同時,約在八世紀初,仕後蜀至尚書,選唐人詩爲《唐賢才調集》。所選盼盼《燕子樓》詩:“樓上殘燈伴曉霜,獨眠人起合歡床。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不是長。”實爲張仲素所作。然就時間而言,以盼盼爲張建封妾,是對白居易“徐州故張尚書”一語的最早解釋。然後,就是北宋太宗時張君房所編的《麗情集》的說法。據南宋趙希弁《郡齋讀書志·後志》卷二“小說類”載:“《麗情集》二十卷,皇朝張君房唐英編古今情感事。”但張唐英者字次公,自號黃松子,北宋神宗熙寧初(1068)官至殿中侍御史,是曾于徽宗大觀四年(1110)底至政和元年(1111)初之間任宰相的張商英之弟。而張君房字尹方,安陸人,與楊億(974-1020)同時,是宋太宗、真宗時代的人,宋真宗景德二年(1005)進士及第,曾于真宗大中祥符九年(1016)三月奉令以著作佐郎赴杭州監督“道、釋藏”的謄寫(《續資治通鑑長編》八六),著有《雲笈七籤》、《乘異記》、《麗情集》等,年七十六仍著述不輟,卒年八十餘。生平略見宋王得臣《麈史》卷二、王銍《默記》卷下。趙希弁之誤,元馬端臨《文獻通考》已糾之(卷二百十六)。《麗情集》一書已不傳,南宋曾慥《類說》卷二十九録存二十四則,其第四則即爲“燕子樓”,迻録如下:
張建封僕射,節制武寜;舞妓盼盼,公納之燕子樓。白樂天使經徐,與詩曰:“醉嬌無氣力,風裊牡丹花。”公薨,盼盼誓不他適,多以詩代問答,有詩近三百首,名《燕子樓集》。嘗作三詩雲:“樓上殘燈伴曉霜,獨眠人起合歡床。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不是長。”“北邙松柏鎖愁煙,燕子樓中思悄然。自埋劍履歌塵散,紅軟香銷一十年。”“適看鳴雁嶽陽回,又睹玄禽過社來。瑤瑟玉簫無意緒,任從蟲網任從灰。”樂天和曰:“滿窗明月滿簾霜,被冷香銷獨臥床。燕子樓前清月夜,秋來只爲一人長。”“鈿暈羅衫色似煙,一回看著一潸然。自從不舞霓裳曲,疊在空箱得幾年。”“今年有客洛陽回,曽到尚書塜上來。見說白楊堪作柱,爭教紅粉不成灰。”又一絶雲:“黃金不惜買蛾眉,揀得如花四五枝。歌舞教成心力盡,一朝身去不相隨。”盼盼泣曰:“妾非不能死,恐百載之後,人以我公重於色。”乃和白詩雲:“自守空樓斂恨眉,形同春後牡丹枝。舎人不會人深意,剛道泉臺不去隨。”
也是以“徐州故張尚書”爲張建封,但又稱其官銜爲僕射及稱徐州爲“武寧”,頗有混淆。其中所稱盼盼所作三詩,據白居易詩序,實爲張仲素作。《麗情集》仍沿用“盼盼誓不他適”的原本說法,在引録相關燕子樓詩後,雖然增加了一些情節,也並未對盼盼之結局作任何說明。
其後,與張君房同時稍晚之陳薦(1016-1084),在所作《彭城八詠》中有《燕子樓》詩:
僕射松楸狐兔遊,侍兒猶住水邊樓。風清玉簟愁欹枕,月滿珠簾懶上鉤。舊事欲論鄉夢斷,新詩吟就海潭秋。樂天才似春深雨,斷送殘花一夕休。
據宋何溪汶《竹莊詩話》十六引蔡絛《西清詩話》載,蘇軾于元豐元年(1078)到徐州任知州後,曾寫信給陳薦,對他這首詩極爲推許,內有“直使鮑、謝斂手,溫、李變色也”等語。而陳薦在詩的首句稱張尚書爲“僕射”,究竟是指張建封死時的官稱或張愔死後的贈官,陳薦雖未明說,而“新詩吟罷”則顯然以張仲素的三首作品歸盼盼,而詩的結尾就以“殘花”喻盼盼,盼盼終因白居易詩似春雨綿綿不停的壓力而一夕了結殘生。從此,關盼盼的結局就有“殉死”的情節了!
較陳薦晚三十六年的賀鑄(1052-1125),在他的《燕子樓》詩序說:
唐徐牧張建封,晩得姬人盼盼,寵嬖之,爲起燕子樓於使宅北城上以處焉。後更兵火,樓不復存。天聖中,故相濮陽李公出守彭城,復樓於故址。壬戌重九後一日,予與二三僚友置酒樓上,分韻賦詩,偶得如字,而侍酒官妓亦有名盼盼者,蓋竊希唐人,因爲見于卒章。(《慶湖遺老詩集》卷二)
賀鑄較蘇軾小十七歲,與蘇軾、黃庭堅等皆有交往,以一闋《青玉案》“淩波不過橫塘路”詞有名一時,人稱“賀梅子”。其《燕子樓》詩作於元豐五年(1082),在蘇軾《永遇樂》詞後四年。據賀之詩序,唐時燕子樓,已因兵火而不存,經曾任宋仁宗宰相的李迪(971-1047)在原址重建。按《續資治通鑑長編》卷一一七,李迪于仁宗景祐二年(1035)十二月辛亥,由太常卿、知密州復爲刑部尚書、知徐州,至寶元二年(1039)夏四月改知兗州。則李迪在徐州時間,前後三年四個月,其重建燕子樓自在此三年多內,非賀鑄詩序所稱之“天聖中”(1023-1031)。因此,東坡所夜宿之燕子樓實爲新建之樓。賀鑄仍以盼盼爲張建封之姬人,所稱張建封之官銜“徐牧”,意指徐州刺史。又燕子樓之毀於兵火,應在唐末;按《資治通鑑》卷二五九《唐紀七五·昭宗景福二年(893)四月癸未(15日)》下,記朱全忠率兵入徐州,“戊子,龎師古拔彭城,時溥舉族登燕子樓自焚死。”據南宋胡三省注語,時溥于僖宗中和元年(881)據徐州,至此時兵敗,舉族兩百餘口登燕子樓自焚死。則燕子樓必亦焚毀,上距其建成僅九十餘年,而四十餘年後才由李迪重建。李迪重建後還請宋祁(998-1061)作《燕子樓記》,因宋祁有《上李相爲撰燕子樓記》的書信。但在此之前,宋太宗時的王禹偁(954-1001)在其《送查校書從事彭門》詩中,曾有“詩什重題燕子樓”的話,似乎當時燕子樓仍存在,而非如賀鑄所稱“更兵火,樓不復存”。王禹偁詩作于太宗端拱元年(988),以王氏一生未曾親至徐州,或不知燕子樓之變遷,而只以所知作泛泛之說。
賀鑄之後,即南宋傅幹之《注坡詞》,已如前引。約同時之任淵注陳師道《登燕子樓詩》、胡三省注《資治通鑑》卷二五九“燕子樓”,均以關盼盼爲張建封妾。其後,元代辛文房《唐才子傳》,明代如顧起元《說略》、陳耀文《天中記》十九引(西清詩話)、彭大翼《山堂肆考》九十九、高棅《唐詩品彚》五十五、陸時雍《古詩鏡·唐詩鏡》四十八等亦以盼盼屬張建封。入清後,《全唐詩》八百二、顧嗣立《元詩選》五十五、《康熙禦定全唐詩録》九十九及雍正朝所修《河南通志》六十八亦是。至康熙時王新命序《江南通志》卷三十三始以關盼盼爲張愔妾。乾隆元年由趙宏恩督修之《江南通志》三十三卷載:“燕子樓:《明一統志》雲:在城西北隅南。《畿志》雲:在州廨中,唐貞元中徐州節度使張愔妾關盼盼所居。”按明代所修《明一統志》卷十八“徐州”下“宮室”之“燕子樓”雲:“在州城西北隅,唐貞元中尚書張建封鎮徐州,有妾曰盼盼,爲築此樓。”與《畿志》所載不同。然則張愔之名已出現並取代張建封。但《江南通志》卷一七八卻仍載:“唐關盼盼,張建封妾。”清汪立名《白香山詩集附年譜》貞元二十年甲申下載:“燕子樓事世傳爲張建封,按建封死在貞元十六年,且其官爲司空,非尚書也,尚書乃其子愔。《麗情集》誤以爲建封爾。此雖細事,亦可以正千載傳聞之謬!”汪立名爲康熙年間人,或有見於《畿志》之說,故略考其事。然張建封未嘗官司空,死時官銜爲右僕射,贈官則爲司徒。但汪氏點出時間之落差,則確爲事實。又張愔未嘗有“徐州節度使”之銜,《畿志》或大概言知,但不可不辨。關盼盼身屬張建封或張愔,既有不同說法,而兩張又爲父子,更不得不辨明,否則,盼盼恐難免含恨九泉也!
三、張建封、張愔父子事蹟述要
有關張建封父子與徐州之淵源及其爲人,試據《舊唐書》張建封本傳及所附張愔事蹟,述其大要如下:
張建封以軍功于唐德宗貞元四年(788)自壽州刺史升爲徐州刺史,並兼御史大夫徐、泗、濠節度、支度、營田、觀察使。既創置軍伍,觸事躬親,性寛厚,容納人過誤,而按據綱紀不妄曲法貸人;每言事忠義感激,人皆畏悅。貞元七年(791),進位檢校禮部尚書,十二年(796)加檢校右僕射,十三年(797)冬入覲京師;徳宗禮遇加等,特以雙日開延英召對,又令朝叅入大夫班以示殊寵……十四年(798)春上已,賜宰臣百僚宴於曲江亭,特令建封與宰相同座而食。十六年(800)遇疾,連上表請速除代,方用韋夏卿爲徐、泗行軍司馬,未至而建封卒。時年六十六,册贈司徒。
按《新唐書》七《德宗本紀》繫張建封之卒於五月壬子(15日),《舊唐書》十三則繫于前一日辛亥(14日);官銜爲“檢校尚書右僕射”。右僕射自較尚書爲尊,若欲追述其事蹟,自應稱“張僕射”。張建封之爲人,於本傳可見大概,本傳未涉及張建封之嗜好,唯貞元十五年秋始入張建封幕而于張建封卒前已離徐州之韓愈,曾有《上張僕射第二書》,開門見山即謂“以擊毬事諌執事者多矣,諌者不休,執事不止,此非爲其樂不可捨、其諌不足聽故哉!”則張建封所酷愛且“樂不可捨”者爲“擊毬”戲耳;若張建封亦耽於女色,則以韓愈之所蓄與爲人,勢不能無言也。因此,納盼盼、建燕子樓,應非張建封事。
《舊唐書·張建封傳》又附張愔相關事蹟:
子愔。愔以蔭授虢州叅軍。初建封卒,判官鄭通誠權知留後事;通誠懼軍士謀亂,適遇浙西兵遷鎮,通誠欲引入州城爲援,事洩,三軍怒,五六千人斫甲仗庫取戈甲執帶環繞衙城,請愔爲留後,乃殺通誠。楊徳宗大將段伯、熊吉遂、曲澄、張秀等軍衆請於朝廷,乞授愔旄節,初不之許,乃割濠、泗二州予淮南,加杜祐同平章事以討徐州;既而泗州刺史張伾以兵攻埇橋,與徐軍接戰,伾大敗而還。朝廷不獲已,乃授愔起復右驍衛將軍同正兼徐州刺史、禦史中丞充本州團練使、知徐州留後,仍以泗州刺史張伾爲泗州留後,濠州刺史杜兼爲濠州留後;正授武寧軍節度、檢校工部尚書。元和元年(806),被疾上表請代,徵爲兵部尚書;以東都留守王紹爲武寧軍節度代愔,復隸濠、泗二州于徐;徐軍喜復得二州,不敢爲亂,而愔遂赴京師,未出界卒。愔在徐州七年,百姓稱理。詔贈右僕射。
據此,張建封於貞元十六年(800)五月病逝後,徐州軍將欲擁立張愔承襲張建封的權位,朝廷先不准並派兵討伐,卻兵敗而不得已允諾;六月丙午,讓張愔起復任驍衛將軍並兼“徐州刺史、禦史中丞、本州團練使、知徐州留後”,並沒有讓他兼節度使,而是在九月癸亥任命皇子虔王諒爲節度使,才以張愔爲節度使留後,並且把原屬徐州的濠州、泗州從徐州分出,明顯要削奪張愔的勢力。直到五年後,也就是順宗永貞元年(805)三月戊子(19日),把徐州軍改名爲武寧軍後,才讓張愔擔任武寧軍的首任節度使,並予檢校工部尚書銜。而由檢校真除工部尚書,據《舊唐書》十四《憲宗本紀》,則是到了次年(元和元年)十一月甲申。白居易詩序稱張仲素“從事武寧軍累年”的具體時間似應是張愔在“武寧軍節度使”任上的一年又九個月間,而白居易爲校書郎遊淮、泗而得“張尚書”之接待,其所指“張尚書”自應是張愔,且應該在永貞元年三月十九,也就是張愔出任武寧軍首任節度使並兼有檢校工部尚書的官銜之後,其時張仲素亦已在張愔幕。再據孟二冬《登科記考補正》十四引白居易《送侯權秀才序》“貞元十五年秋,予始舉進士,與侯生俱爲宣城守所貢;明年春,予中春官第”等語,則白居易乃貞元十六年進士。又卷十五載:“貞元十九年正月,拔萃科及第。”卷十六載:“元和元年四月,策才識兼茂明於體用科,入第四等,授盩厔縣尉。”則白居易之任校書郎,應在貞元十九年正月拔萃科及第後至元和元年四月授盩厔縣尉前。而張建封卒於貞元十六年五月,時白居易猶非進士;張愔卒于元和元年十二月,則在白居易任校書郎之兩年期間,既已授官,自可成爲張愔座上賓。又據各家年譜,白居易曾於貞元二十年春間游徐、泗,雖其時張愔尚未有尚書銜,但以白居易詩序乃追述之作,自亦無妨。再者,白居易詩序明言自貞元二十年,在徐州張愔府“盡歡而去,邇後絶不相聞,迨茲僅一紀矣”。自貞元二十年下數一紀(十二年)則爲元和十年(815),張愔之卒,首尾十一年矣!元和十年冬,白居易貶江州。
張愔雖繼張建封爲徐州刺史,在貞元十六年九月後,徐州形勢才勉強安定。張建封死時六十六歲,張愔其時應在盛年;據《舊唐書》一六八《馮宿傳》,張建封初死,張愔面臨淄青節度使李師古侵取之威脅,馮宿即說服王武俊表請朝廷賜愔節鉞,有雲:“張公與君爲兄弟,欲同力驅兩河歸天子,衆所知也。今張公歿,幼子爲亂兵所脅……”稱張愔爲張建封“幼子”,則其年輕可知。其後徐州形勢穩定,以張愔之年輕貴盛,生活優遊,則寄情聲色或所難免,故眷愛關盼盼,建燕子樓,或即在貞元十六年冬後。貞元十九年,張仲素來爲幕僚,二十年,白居易來爲座上客,張愔出盼盼佐歡,白居易贈詩,盡歡而去。張建封自貞元四年治徐,貞元十六年卒,在徐前後十三年;張愔自貞元十六年五月至元和元年末治徐,前後七年,百姓稱理。兩代二十年,父子相承,皆能恪守本分,卒後追贈極品,克享令名,亦難能也。
四、張仲素生平述要
關盼盼事件的關鍵人物是張仲素,張仲素的生平事蹟,傅璿琮《唐翰林學士傳論》下編《憲宗朝翰林學士傳·張仲素》(遼海出版社,2005)中已頗有引述,茲再將相關重要文獻序列,並作補充說明:
◎唐李肇《翰林志》:元和十二年,肇自監察禦史入(翰林);明年四月,改左補闕依舊職守。中書舍人張仲素、祠部郎中知制誥段文昌、司勲員外郎杜元頴、司門員外郎沈傳師在焉。
◎《舊唐書》一六四《楊於陵傳》:元和七年,以屯田員外郎張仲素爲考判官。
◎宋王溥《唐會要》五十七:(元和)十三年二月,上禦麟徳殿召對翰林學士張仲素。
◎《新唐書》一六九《韋貫之傳》:元和九年冬,拜相。帝以段文昌、張仲素爲翰林學士。貫之奏罷之。
按:韋貫之所以反對,是認爲“學士所以備顧問,不宜專取辭藝”。韋貫之於元和十一年八月九日罷相,十五日,段、張兩人即爲翰林學士。
◎南宋洪遵《翰苑群書》卷二引元稹《承旨學士院記》:元和十三年二月十八日,(張仲素)以司封郎中知制誥翰林學士,仍賜紫金魚袋。十四年三月二十八日正除,其年卒官,贈禮部侍郎。
按:元稹于文前雲:“至於張,則弄相印以俟其病間者久之,卒不興,命也。”蓋所列十一人中有九人後均拜相,衛次公則“詔及門而返”,張則因憲宗服丹藥而致疾病薨,時在元和十五年正月二十七日,而段文昌、杜元穎均於閏正月一日同拜承旨,且段文昌於八月拜相,杜元穎於次年二月拜相。據《舊唐書》卷十五《憲宗本紀》,憲宗於元和十四年十一月丁酉始服“方士柳泌金丹藥”,十五年正月“小不豫”,庚子(二十七)夕暴崩於大明宮。則張仲素或卒于憲宗“小不豫”時,即元和十五年初。
◎南宋計敏夫《唐詩紀事·張仲素》(卷四十二)末:仲素字繪之,建封之子。(明陳耀文《天中記》十五承之)
◎元辛文房《唐才子傳》卷四:張仲素字繪之,貞元十四年李隨榜進士,與李翱、呂溫同年,以中朝無援,不調潛曜久之;復中博學宏辭,始任武康軍從事。貞元二十年遷司勲員外郎。除翰林學士。時憲宗求盧綸詩文遺草,敕仲素編集進之。後拜中書舍人。仲素能屬文,法度嚴確;善詩,多警句,尤精樂府,往往和在宮商,古人有未能慮及者。
以上七則資料中,計敏夫竟以張仲素爲張建封之子,或爲一時疏失。傅璿琮《唐才子傳》將“貞元二十年遷司勲員外郎,除翰林學士”解讀爲張仲素於貞元二十年除翰林學士,並因此稱辛文房爲“大誤”、“不知出於何書”。但辛文房應只依時間先後敍述,意謂在貞元二十年任司勛員外郎,其後又任翰林學士,非指即貞元二十年任翰林學士也。《唐才子傳》稱“復中博學宏詞”,然不記何年。今檢《登科記考補正》,貞元十四年張仲素進士及第後,貞元十五年有獨孤申叔、呂溫爲博學宏詞科及第;貞元十八年僅王涯爲博學宏詞科及第。貞元十九年爲王起、呂炅。均無張仲素。若據《唐才子傳》所述,張仲素博學宏詞科及第後,初任武康軍從事,於貞元二十年已遷司勛員外郎。則其博學宏詞及第最晚應在貞元十九年,當年白居易則以拔萃及第。然據《舊唐書》一六四《楊於陵傳》,元和七年,張仲素始以屯田員外郎徵爲復考判官。“屯田員外郎”屬工部,與屬吏部之司勛員外郎雖俱爲從六品上,但在當時遷轉程式上,司勛則較高階。設張仲素果於貞元十九年以博學宏詞科及第,調武康軍從事,然後回朝任工部屯田員外郎,至元和七年,因出爲吏部復考判官,遂改任吏部員外郎;或隨後即改爲司勛員外郎。其後,於元和十一年八月以禮部郎中爲翰林學士,十三年二月以司封郎中知制誥翰林學士。又,宋初所編《册府元龜》五百五十:“張仲素爲翰林學士,元和十三年,淮西平,憲宗禦麟徳殿,對仲素及段文昌、沈傳師、杜元頴;以仲素等自討叛奉書詔之勤,賜仲素紫,賜文昌等以緋。”按,淮西平在元和十二年冬十月,次年張仲素等人賜紫賜緋,又據《翰苑群書》記,元和十三年二月十八日,張仲素以司封郎中知制誥翰林學士,仍賜紫金魚袋。是加知制誥(中書舍人)並賜紫。十四年三月二十八日正除翰林學士,當年卒,贈禮部侍郎。而據《六藝之一録》七十九引《金石録》,張仲素於元和十四年五月,尚撰有《大聖舍利塔銘》,則其卒應在五月後。且如前述張仲素因憲宗服丹藥致疾而希企憲宗痊癒得爲承旨一事觀之,則張仲素很有可能卒於元和十五年正月,且在憲宗之前。又,《唐才子傳》稱張仲素初授武康軍從事。吳汝煜《唐才子傳校箋》疑武康軍爲武寧軍之誤。考唐無武康軍,而改徐州軍爲武寧軍在順宗永貞元年三月十九日。如張仲素於貞元十九年博學宏詞及第後,即出任張愔從事,則張愔當時只是“徐州刺史、禦史中丞充本州團練使、知徐州留後”,但辛文房元朝人,追述唐代往事,固不免概括而言也。張建封本以馮宿爲“掌書記”,馮宿于張建封卒後,先助張愔穩定徐州局勢,而後“宿以嘗從建封,不樂與其子處,乃從浙東觀察使賈全府辟,愔恨其去”。據《舊唐書·德宗本紀》,賈全於貞元十八年正月乙亥,始由常州刺史改越州刺史、浙東觀察使。馮宿應在其時應賈全召請而離張愔,馮宿之“不樂”與張愔處,或亦與張愔之耽溺女色有關。馮宿既去,張仲素遂繼之爲張愔從事。
茲參酌以上所引文獻及相關資料,略推張仲素之生平如下:
代宗大曆四年(769)生。(聞一多《唐詩大系》)
德宗貞元十四年(798)進士及第。(辛文房《唐才子傳》)
德宗貞元十九年(803)或博學宏詞科及第,出爲徐州張愔從事。
順宗永貞元年三月十九日,改徐州軍爲武寧軍,張愔爲首任節度使。張仲素續任爲武寧軍從事。
元和二年(807)五月,撰《唐武寧軍大將新廳記》:見《禦訂佩文齋書畫譜》二十八引《金石録·崔縉》。按張愔卒于元年十二月,王紹代之。張仲素或即回朝爲工部屯田員外郎。
元和七年(812),徵爲復考判官。按:貞元十六年十二月戊寅,罷吏部復考判官及禮部別項貢舉。此時再置復考判官。張仲素與兵部員外郎韋覬、太學博士陸亙同任。張仲素或於此時改司勛員外郎。
元和九年(814),德宗欲命爲翰林學士,宰相韋貫阻之。
元和十一年(816)八月十五,以禮部郎中充翰林學士。
元和十三(818)年二月,以司封郎中爲知制誥翰林學士,賜紫。
元和十三年四月,以中書舎人爲翰林學士。
元和十四(819)年三月,正除知制誥翰林學士。
元和十五年(820)正月初,卒於官,五十二歲。贈禮部侍郎。
張仲素之爲人,有一事可參。據《說郛》二十四下引高懌《羣居解頥·重婚》條載:“元和初,達官中外之親重婚者,先以涉溱洧之譏;就禮之夕,儐相則有清河張仲素、宗室李程;女家索催粧事,仲素朗吟曰:‘舜耕餘草木,禹鑿舊山川。’程久之乃悟曰:‘張九、張九,舜禹之事,吾知之矣!’羣客大笑。”可知張仲素行九,性亦詼諧也,則其作《燕子樓》詩詠盼盼者,蓋有寄意焉!又,《禦定淵鑑類函》三八九“餛飩”條下引有“唐高懌《群官解頤》”云云。《宋史》二○六作高澤《群居解頤》。其書或應做高懌《群居解頤》。
五、張仲素與白居易《燕子樓》詩試解
據白居易《燕子樓》詩序,他是因爲看了張仲素的《燕子樓》詩,想起當年在張愔府上作客及盼盼侑酒佐歡、盡歡而去的舊情,所以就用張仲素的原題寫了三首詩。因此,應對張仲素的《燕子樓》詩先作解讀。張仲素三詩引録如下:
樓上殘燈伴曉霜,獨眠人起合歡床。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不是長。
北邙松柏鎖愁煙,燕子樓人思悄然。自埋劍履歌塵散,紅袖香消已十年。
適看鴻鴈嶽陽回,又睹玄禽逼社來。瑤瑟玉簫無意緒,任從蛛網任從灰。
白居易詩序說這三首詩“詞甚婉麗。詰其由,爲盼盼作也”。所謂“爲盼盼作”,應指張仲素有感於關盼盼之幽居十年,揣摩其情,故擬盼盼之情懷而作。其中“獨眠”、“相思”、“歌塵散”、“紅袖香消”、“無意緒”、“任從蛛網任從灰”等,都在寫盼盼十年“幽獨塊然”的心境。三詩意極明白,婉而有致,因使白居易愛之而興“感彭城舊遊”之情,便用同題作三絶句:
滿窗明月滿簾霜,被冷燈殘拂臥床。燕子樓中霜月夜,秋來只爲一人長。
鈿暈羅衫色似煙,幾囬欲著即澘然。自從不舞霓裳曲,疊在空箱十一年。(《麗情集》引十一年作“得幾年”,又或作“一十年”)
今春有客洛陽回,曾到尚書墓上來。見說白楊堪作柱,爭教紅粉不成灰。
白居易這三首絶句,也是揣摩盼盼的情思而寫的。第三首“白楊”和“紅粉”的對比,感慨特深!張尚書墓上白楊樹都已經可做柱子了,燕子樓上的美人豈能不因思念舊恩而憔悴如灰呢(李商隱詩語“一寸相思一寸灰”也);因爲聽了張仲素“盼盼念舊愛而不嫁,居是樓十餘年,幽獨塊然,於今尚在”的話,想起當年“雅多風態”、“醉嬌勝不得,風裊牡丹花”的盼盼,白居易必有不勝憐憫之意。而前人多有以末句爲諷盼盼不能殉死者,恐未必然。白居易固多情之人,初及第時,有贈長安妓人阿軟絶句;十五年後,元微之貶通州,見其所作詩之落句“緑水紅蓮一朵開,千花百草無顔色”,而不知係白詩,因録寄白;白因“緬思往事,杳若夢中,懐舊感今”而賦詩記之。白居易因張仲素之詩之言而爲盼盼賦詩,是亦“緬思往事,杳若夢中,懐舊感今”之意也。
白居易詩集中又有《感故張僕射諸妓》一絶雲:
黃金不惜買蛾眉,揀得如花三四枝。歌舞教成心力盡,一朝身去不相隨。
清汪立名注雲:“按《堯山堂外紀》雲:此詩爲諷昐盼而作。盼盼得詩,反覆讀之,泣曰:‘自我公薨背,妾非不能死,恐百載之後,人以我公重色,有從死之妾,是玷我公清範也。’乃答白公詩曰:‘自守空房恨斂眉,形同春後牡丹枝。舍人不會人深意,訝道泉臺不去隨。’旬日不食而死。”
按:《堯山堂外紀》係明蔣一葵所撰。四庫館臣評是書雲:“是書取記傳所載軼聞瑣事,擇其稍僻者,輯爲一編;上起古初,下迄明代,毎代俱以人名標目,雅俗並陳,眞僞並列,殊乏簡汰之功。”其所録蓋即前引《麗情集》所記。又此詩在《白氏長慶集》中,繫于白居易尉盩厔時,即元和元年,《長恨歌》亦作於其時。白於當年春間舉制科,即派盩厔尉,十二月赴任,而張愔卒,死時官銜是工部尚書,贈官則爲右僕射。而此詩題稱“故張僕射”,則有兩種可能:一則爲張建封而作,因其卒時官右僕射,但張建封卒已七年,似無必要;二則爲張愔作,以張愔追贈右僕射,然張愔既專寵盼盼,則“如花三四枝”之諸妓,如何能與如“風裊牡丹花”之盼盼相提並論。或者白居易初聞張愔之逝,感念當年歡聚,難免就常情揣度諸妓之可能不念舊恩,因作此詩抒感。此詩必也流傳士大夫間,故當十年後白居易回朝任職,而張仲素亦在朝,遂有訪白居易,將所知盼盼守義事告知,並出新作三絶句之事,使白居易感而和之乎!
六、結語:但傳美人心
五代韋縠編《唐賢才調集》,所選盼盼《燕子樓》詩:“樓上殘燈伴曉霜,獨眠人起合歡床。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不是長。”實爲張仲素三絶句之第一首,且亦無任何本事。北宋初張君房《麗情集》所録盼盼所作三詩,亦爲張仲素之作。張君房又合白居易四詩,另加盼盼讀白詩後自解之語及作和白詩,踵事增華,紛紜其事;且如所謂盼盼和白詩乃稱白爲“舍人”,而白之任知制誥(即中書舍人)遲至元和十五年,即張仲素之爲“舍人”,亦已在元和十三年,與白居易詩序所稱“校書郎”、“司勛員外郎”均不符。明陳耀文《天中記》更於《麗情集》文後又添“後仲素以餘詩示盼盼;乃反覆讀之”及“盼盼得詩後,怏怏旬日,不食而卒。但吟雲:兒童不識沖天物,謾把青泥汙雪毫”兩段,盼盼已經由張仲素口中“念舊愛而不嫁,居是樓十餘年,幽居塊然”,而變爲“不食而死”;陳薦既以白居易詩“斷送殘花”于前,傅幹更增“後往往不食,遂死”之語於後,其後有心人輾轉因襲敷衍,甚至有不食“七日”或“旬日”而死的具體明確時間,更應使白居易會有“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之憾,卻成就了關盼盼的千秋令名。
關盼盼爲張愔守節,以報知遇之恩,此世人所以歌詠不輟者;明人薛瑄《燕子樓》詩即雲:“孀妾當時一女流,猶知守節度春秋。往來忘義忘仁者,莫上彭城燕子樓。”茲以南宋文天祥《燕子樓》詩爲本文作結:
自別張公子,嬋娟不下樓。遂令樓上燕,百歲稱風流。我游彭城門,來吊楚王闕。問樓在何處,城東草如雪。蛾眉代不乏,埋沒安足論。因何張家妾,名與山川存。自古皆有死,忠義長不沒。但傳美人心,不說美人色。
附表:關盼盼幽居結局描述迭變
附録:燕子樓與關盼盼詩歌舉要
除上文所舉有關燕子樓與關盼盼的詩作外,另摘舉其他詩人作品,以見昔人對關盼盼的觀感:
宋秦觀《盼盼》
詩:百尺樓髙燕子飛,樓上美人顰翠眉。將軍一去音容逺,只有年年舊燕歸。春風昨夜來深院,春色依然人不見。只餘明月照孤眠,回望舊恩空戀戀。
詞《調笑令》:戀戀樓中燕。燕子樓空,春日晩。將軍一去音容逺。空鎻樓中深怨。春風重到人不見。十二闌幹倚遍。
宋毛滂《盼盼》
詩:武寧節度客最賢,後車摛藻爭春妍。曲眉豐頰亦能賦,惠中秀外誰取憐。花嬌葉困春相逼,燕子樓頭作寒食。月明空照合懽床,霓裳罷舞猶無力。
詞《調笑令》:無力倚瑤瑟。罷舞霓裳,今幾日。樓空雨小春寒逼。鈿暈羅衫煙色。廉前歸燕看人立。卻趁落花飛入。
宋黃裳:《燕子樓》
盼盼初歸樓上時,想如燕子長雙飛。有才將色世間少,況復節義猶堪依。將軍一去十餘載,玉簫瑤琴無心解。豈不能死空相隨,以色累公非所知。白老曾爲賦詩客,風裊花枝醉無力。後會勲郎漢陽驛,因語歔欷已成昔。(三句雲白居易在漢陽驛見張仲素,遂作三詩。則似白居易作詩時在赴江州途中。惟不詳所據。)走筆還賡美人句,猶感白楊堪作柱。我來登賞非唐人,尚引多情聊愴神。人生真盡皆爲塵,百年一餉難留春。髙樓人散誰復親,只有燕子年年新。
宋文天祥《燕子樓》
自別張公子,嬋娟不下樓。遂令樓上燕,百歲稱風流。我游彭城門,來吊楚王闕。問樓在何處,城東草如雪。蛾睂代不乏,埋沒安足論。因何張家妾,名與山川存。自古皆有死,忠義長不沒。但傳美人心,不說美人色。
明張以寧《燕子樓》
楊桞青青汴水流,昔年歌舞侍君侯。城頭落日鴉聲起,樓上春風燕子愁。黃壤詎能留富貴,白雲無復夢溫柔。更憐山下虞姬草,煙雨年年恨未休。
明薛瑄《燕子樓》
孀妾當時一女流,猶知守節度春秋。往來忘義忘仁者,莫上彭城燕子樓。
明何喬新《燕子樓》
彭城城下汳水流,弭棹江皋訪燕樓。畫簷綉拱杳何許,但見衝煙掠水雙燕愁。憶昔南陽張僕射,文武兼資擅聲價。隼旟龍節涖名藩,赫奕威聲震東夏。貞心姱質關家姬,姿容冠世兼能詩。明珠買得侍尊爼,擊毬張宴常相隨。曲房邃閣歡未足,豈料清歌成慟哭。從茲但詠栢舟詩,不唱秋娘金縷曲。十載樓中只獨眠,霜晨月夜淚涓涓。卻嗟老大潯陽婦,忍抱琵琶過別船。
明徐熥《燕子樓》
舊日懽情委逝波,空樓燈影恨如何。一天夜月閑簫管,十載春風罷綺羅。松栢鎖煙愁思苦,牡丹含雨淚痕多。香銷粉歇歌塵散,忍見雙雙燕子過。
《吊關盼盼》
十年三度過彭城,燕子樓空月自明。欲吊香魂尋舊塚,斷碑無主不知名。
啓方校稿後抒感四句:
燕子樓空已千年,佳人幽獨傳人間。
多情盡說唯玄鳥,秋去春來卻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