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黄牛馆”的日常知识看清代“黄金台”的小说戏曲素材_黄金台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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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黄金台其人

      黄金台原名森,①字鹤楼,号木鸡书屋老人,浙江嘉兴府平湖县人,生于乾隆五十四年(1789),卒于咸丰十一年(1861),享年七十三岁。黄金台长期困于场屋,自嘉庆十年(1805)入县学,经历乡试十余次,皆未能中举,只在道光二十四年(1844)取得岁贡身份。他在《答友人劝赴秋试书》中说:“仆自丁卯以来,科历十余闱,曾九入,非不思昂藏变豹,慷慨屠龙;经高千佛之名,山倒三神之地。而乃贾驰运蹇,韩琬途穷;鹄不中心,蛇徒画足。回看故侣,处处泥金;只剩鄙人,年年泣玉。”②黄金台平时以授馆为生,后主讲平湖芦川书院,一生著述十分丰富,所著有《木鸡书屋文钞》《木鸡书屋诗选》《左国闲吟》《听鹂馆日识》《红楼梦杂咏》《灵台记传奇》等,并辑有《国朝骈体正声》《国朝七律诗钞》。黄金台以骈体文的创作闻名于时,其《木鸡书屋文钞》五集三十卷都是骈体之作,吴兴徐熊飞评其文曰:“平湖黄鹤楼博闻强识,诗歌传诵一时,而尤长于骈四俪六之文。其文比词属事,议论层出不穷,旷然有陵轹千古之志,近时作者未能或先也。……鹤楼精熟《文选》,书粹二书,而于南北朝史事尤兼综条贯,取材以济其用。故其文能于重规叠矩中,运清刚儁上之气,而言之短长、声之高下,一一合于义法。视世之师心自用者异焉,可谓有物有序也已。”③徐熊飞是黄金台的老师,他以“桐城派”古文的法度来评价黄金台的骈文,辞非溢美。同辈友人对于黄金台骈体之作,也是赞不绝口,平湖陈廷璐有诗题为《戊子暮秋,卢揖桥、邓晴溪、钟穆园、曹淡秋招同黄鹤楼宴集灯光山,属画师绘图,鹤楼作序,因赋诗以记其事》,其中第二首曰:“空怜词赋满乡关,樽酒难销块磊襟。花里抱琴来海上,高山流水少知音。(原注:鹤楼词赋超绝时流,蹇于遇,故其辞多香草美人之感。)”④咸丰七年(1857),江苏学政李联琇延黄金台入幕,次年,黄金台寿政七十,李联琇刻《木鸡书屋文》第五集为黄金台祝寿,并撰序曰:“鹤楼先生学有本原,而专精一体,所著《木鸡书屋》四集,刊布风行。今五集成,而先生年七十矣,爰助雕事以寿先生……先生之涉猎万卷,沛然有余,而一发之骈文,虽终身以之可也。”⑤

      黄金台骈体文的成就虽高,但以此为研究对象的并未见到;黄金台经历过鸦片战争,他的诗歌中有不少吟咏鸦片战争的作品,龚书铎《黄金台的<木鸡书屋诗选>》对此有介绍,⑥而黄金台更多地引起人们注意的是他在小说、戏曲方面的成就。首先在“红学”方面,黄金台因著有《红楼梦杂咏》而常为红学界提及,被视为早期之红学家;《木鸡书屋文钞》初集卷三有《读<红楼梦>图记》,袁行云先生《清人诗集叙录》卷六十三予以著录⑦,王人恩先生《黄金台与<红楼梦>》对图记进行评析⑧,2013年4月19日《嘉兴日报·平湖版》发表邓中肯先生《黄金台与早期红学》亦探讨黄金台在“红学”史上的地位。其次在戏曲方面,黄金台著有戏曲剧本《灵台记传奇》,吴晓铃先生编订《古本戏曲丛刊》六集目录中收入,郭英德先生《明清传奇综录》亦收录⑨,邓长风先生《明清戏曲家考略》对黄金台的生平有所考订⑩。但是,从小说、戏曲研究的角度看,黄金台仍有大量的资料未予发掘,尤其是他的日记《听鹂馆日识》中载有许多关于明清小说、戏曲的资料,少为人提及。本文拟从《听鹂馆日识》出发,并结合黄金台的诗文,进一步探讨他在小说、戏曲史上的贡献。

      二、关于《听鹂馆日识》

      黄金台的日记稿本现藏上海图书馆。从上海图书馆的书目检索中可知,上图将黄金台的日记命名为《鹂声馆日志》,这个名称不准确。该书原为平湖藏书家孙振麟所藏,扉页即有“平湖黄鹤楼先生手稿听鹂馆日识后学顾言行署”字样,从这个题署可以看出,书名应是《听鹂馆日识》,而孙振麟的题跋更清楚地说明了此书的来龙去脉:

      此《听鹂馆日识》为吾湖黄鹤楼金台先生手稿,前后原装十二册,与府志“经籍”著录同。起嘉庆庚辰(先生年三十二),迄咸丰戊午(年七十),中缺道光戊戌、己亥、庚子(年五十至五十二),及甲辰、乙巳、丙午(年五十六至五十八),凡六年,当是许志修纂时已不存在,否则册数应不止此。考先生所著《木鸡书屋诗文集》《清史稿》已著录,此《听鹂馆日识》彭志时时引及,而经籍门独遗漏,府志所载特详十二册。中有题《木鸡书屋志》者十二年,有题《九孙居志》《半袁老人志》各三年,后有《□滕居志》《美迟书室志》《便佳室志》《待燕庐志》各一年一改题,而殿以《算亥居志》,时先生年政七十矣。溯首册始于嘉庆庚辰,初名《鹂声馆日志》,厥后馆额更署“听鹂”,先生之子棠衫孝廉总编遗稿,即以馆名名此书。许雪门太守创修府志,稿呈志局,名称始定。吾邑在嘉、道时人才之盛,不让雍、乾,即科第而论,以鼎甲起家而掌文衡、称宗匠者,每岁每科必联镳并起。观识中所述,非与先生相过从,即与先生相唱和,其学殖之淹灌,文辞之彪炳,有自来也。其他风俗之厚薄,人情之冷暖,物价之低昂,综计三十余年,罔不殚述。其有关一代之文献,或一家之搜藏,而为前人未及称述者,则据所闻所见一一笔之于书,使后之人有所考覈,则当与钱警石之《曝书日志》、李莼客之《越缦堂日记》并传。余得此稿,幸在去年浩劫之前,新仓未遭兵燹,然经咸丰庚申、辛酉之难,若就先生之后嗣什袭藏之,或早与绛云楼同烬。今将蠹蚀处悉心补缀,又复买线衬之,装成三十三册,爰然而书此。二十七年戊寅秋分孙振麟识于雪映庐。

      从孙振麟的题跋可以看出,《鹂声馆日志》是黄金台日记的初名,后来修嘉兴府志,黄金台之子黄晋馚(即棠衫孝廉)编辑其父遗稿,呈志局,定名《听鹂馆日识》。笔者在上海图书馆见平湖陆氏求实斋藏柯汝霖《铎语》一书,此书已被拍成电子文档,其中第12页为“听鹂馆日识”五字,似为黄金台日记的题署。《听鹂馆日识》原为十二册,孙振麟重新装订,成三十三册,起嘉庆二十五年庚辰(1820),是年黄金台三十二岁;终咸丰八年戊午(1858),是年黄金台七十岁。中间缺道光十八年(1838)、十九年、二十年及道光二十四年、二十五年、二十六年共六年的日记。然而,黄金台的日记实际上并不只有这些。

      上海图书馆还藏有两册《鹂声馆日志》,作者“佚名”,但笔者细读之下,知此两册日志亦为黄金台的日记稿本。一册是嘉庆十九年(1814)、二十年、二十一年的日志,其中嘉庆二十年日志完整;嘉庆十九年、二十一年残缺,而且装订者将这两年日志混装在一起,需要仔细分辨。另一册是嘉庆二十二年、二十三年、二十四年的日志,其中嘉庆二十二年日志从正月十九日开始,前缺,后皆完整。而从时间上看,嘉庆二十四年日志之后正好接上孙振麟所藏的《听鹂馆日识》,因为孙振麟藏《听鹂馆日识》即从嘉庆二十五年开始。从孙振麟的题跋可以看出,他也未见这两册日志。因此,上海图书馆藏黄金台日记实际上有三十五册,时间从嘉庆十九年(即黄金台二十六岁时)始。

      综览这三十五册日记,诚如孙振麟所言,其记载“风俗之厚薄,人情之冷暖,物价之低昂,综计三十余年,罔不殚述”,内容十分丰富。黄金台写日记时相当细致,每一年、每一月、每一日都有记录,甚至一日之中哪个时辰干什么,也有记载。黄金台一生以教书为主,自然与“书”有不解之缘,日记中记录他借书、读书、抄书、买书、写书等,非常详细。由于长期在乍浦镇做馆,黄金台所读之书很多是从友人处借阅,他有一篇《借书图记》专谈此事(11);当然,黄金台也买书,而且他每次买书必记书价,如嘉庆二十三年(1818)十月一日日记载:“巳刻,至文蔚堂,买赵瓯北诗集一部(一洋)。”同年十一月十八日日:“申刻,至宝芸堂,买《吴诗集览》及《国朝六家诗钞》(出价两洋,又加钱三百五十)。”十二月三日:“至宝芸堂,买蒋心余《忠雅堂诗集》一部(价八钱)。”黄金台的生活不富裕,有时还很困顿,他教书卖文,往往不够家用(12),因此他对自己一年下来的收支持状况都很细心记录,像道光十五年(1835)四十七岁这一年,“共用钱六十九千,进钱约五十千”;道光十六年四十八岁这一年,“共用钱七十七千,进钱九十七千”,收入与支出相差较大的,如道光二十一年五十三岁时,“是岁入钱只六十八千,出钱至二百零二千”。这些记载看上去有些琐碎,但对于我们今天了解清后期普通文人的生活却提供了非常细致的材料。黄金台日记的内容与价值不能一一阐述,笔者关注的是其中涉及的小说、戏曲的记载,这部分的内容也相当丰富。

      (这里需要说明的一点是,《听鹂馆日识》原有的格式为:某某年、某某月,月之下即为:一、二、三、四、五……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数字后面都无“日”字。本文在引用《听鹂馆日识》原文时,为便于阅读,在日期数字后加上“日”字,如“十月八日”,原文即是“十月八”。)

      三、《听鹂馆日识》中的小说资料

      黄金台作为早期红学家,他写过《读<红楼梦>图记》及《红楼梦杂咏》八十首,前者见《木鸡书屋文钞》,后者在《听鹂馆日识》称《红楼梦诗》,有刻本流传于世。但《读<红楼梦>图记》与《红楼梦杂咏》到底是什么关系,红学界一直不太清楚,而《听鹂馆日识》中就保留了大量的涉及《红楼梦》的资料,对于《读<红楼梦>图》的来历及众多文士题词歌咏都有记载,对《红楼梦杂咏》的写作时间及数量,也有明确记载,借此可以厘清《读<红楼梦>图记》与《红楼梦杂咏》的关系。除此之外,《听鹂馆日识》中还涉及《金瓶梅》、《聊斋志异》、《燕山外史》等其他明清小说。

      (一)关于《读<红楼梦>图》及题咏

      根据《听鹂馆日识》,黄金台最早接触《红楼梦》是在嘉庆十九年(1814)——他二十六岁的时候。本年日记中“涉红”部分摘录如下:

      十月十日,午刻,借费春林《红楼梦》一部。十一日,阅《红楼梦》。十二日、十三日,阅《红楼梦》。二十九日,巳刻,借俞厚秋《红楼复梦》一部。三十日,阅《红楼复梦》。

      十一月一日、二日,阅《红楼复梦》。十二日,未刻,缴俞厚秋《红楼复梦》一部。十九日,午刻,借俞一山《后红楼梦》一部。二十日,阅《后红楼梦》(卷末附刻吴下诸子和大观园菊花社诗,甚佳)。二十三日,巳刻,借俞一山《续红楼梦》一部。二十九日,申、酉、戌、亥刻,阅《续红楼梦》。

      十二月一日,未刻,还俞一山《续红楼梦》。八日,晤翁小海(名希雒,吴江人,工画)。

      从这些记载可以看出,黄金台读过《红楼梦》《红楼复梦》《后红楼梦》《续红楼梦》,而且这些书都是从友人那儿借阅的。借给他《红楼梦》的费春林,名椿,平湖诸生,著有《十六国春秋杂事诗》,黄金台《费春林十六国春秋杂事诗序》曰:“我友春林,识见精明,才思壮丽。采戎夷之轶事,悉鼓吹以新声。似王建之宫词,语多悱侧;胜胡曾之咏史,义取箴规。”(13)借给黄金台《后红楼梦》《续红楼梦》的俞一山,名桂基,平湖诸生,《平湖采芹录》记载,俞桂基嘉庆十年(1805)与黄金台同一年入县学(14)俞厚秋,未详;至于黄金台会晤的翁小海,后面将论及。

      在嘉庆二十年(1815)的日记中,提到《红楼梦》有两处:“正月二十,未刻,还俞一山《后红楼梦》一部。九月七日,巳刻,还费春林《红楼梦》,复借《金瓶梅》。”黄金台读《红楼复梦》《后红楼梦》《续红楼梦》等书得时间都不长,唯有《红楼梦》在其存放近一年的时间。

      嘉庆二十一年(1816),“五月九日,辰刻,招翁小海来画像,取《读<红楼梦>图》”。这则记载很重要,它表明《读<红楼梦>图》是翁小海所绘,黄金台与翁小海相识在嘉庆十九年十二月八日。翁小海名雒(黄金台称其“希雒”),字穆仲,江苏吴江人,生于乾隆五十五年(1790),卒于道光二十九年(1849),享年六十。翁雒擅长绘画,亦工于诗。秦祖永《桐阴论画三编》“翁雒妙品”载:“翁小海雒,画有夙慧,人物花鸟写眞,入手即妙。余见卷册小幅花卉外,草虫水族居多,落墨生动,纤悉逼肖,画龟尤得真趣。

语小诗,亦复简约超隽,遂臻绝诣。……性坦率简傲,与人接,意有不可,辄矢口弗顾忌讳。君故落落,然自若也。君画学专尚能事,中年后人物写真悉弃去,独于花卉禽虫水族加意,宜其笔墨之造,微入妙也。”(15)文中说翁雒中年以后不再画人物写真,他绘《读<红楼梦>图》时二十七岁,乃中年以前作品,他的花鸟画颇负盛名,有《翁小海花草虫魚冊》传世(16)。蒋光煦《论画诗》曰:“亡友吴江翁穆仲雒,性情逋峭,勤学工诗,尤善六法,迟回审视,不肯苟下一笔。时手甜熟之枝,深斥其非,独与乌程费子苕丹旭,互相许可。故其写生,生面独开,能于南田、新罗外,自树一帜。论诗则与吾郷潘菉芗广文华,尤称同调,唱和最久。有《论画诗》一卷,搜辑幽隐于方外、闺秀为多。”(17)翁小海存世的诗集有《屑屑集》《小蓬海遗诗》,(18)不过他的诗歌中并未提到黄金台,而黄金台有《过平望怀翁小海希雒》:“买棹吴阊去,平波台畔经。日中云气白,烟外浪花青。鱼尾掠空港,凫声人远汀。故人家不远,未及叩柴扃。”(19)另外,黄金台与翁小海之父翁广平亦相识(20)。

      翁雒为黄金台绘成《读<红楼梦>图》后,即有朋友题咏,本年日记载:

      六月二十一日,辰刻,许莓磎来会,携至许德水所题《读<红楼梦>图》(填词两阕,一[行香子]调,一[卖花声]调)。

      九月十日,辰刻,见乡榜会录,解元张嘉金。未刻,李云帆题《读<红楼梦>图》(七绝四首)。十八日,申刻,候朱云泉,见其所题《读<红楼梦>图》(七律)。

      十一月七日,申刻,徐辛庵来会,出其所题《读<红楼梦>图》见示(七古)。

      日记中提到的许德水,名河,平湖人,著有《乍浦续志》(收入《中国地方志集成·乡镇志专辑》)。黄金台《木鸡书屋文钞》有许河所作序言,两人交往密切,许河卒后,黄金台有《祭许德水文》(21)。李云帆,名锟,平湖人,道光二十年(1840)恩贡生。朱云泉,暂无考。徐辛庵,名士芬(1791-1848),平湖人,嘉庆二十四年(1819)进士,历任广东学政、顺天学政、户部右侍郎等职,著有《漱芳阁集》(见《清代诗文集汇编》第570册),集中未见《读<红楼梦>图》题诗。

      在接下来的两年中,为《读<红楼梦>图》作题词的人越来越多,黄金台一一记录在日记中。嘉庆二十二年(1817):

      四月三十日,巳刻,周晓山、李云帆、林雪岩(22)来会,雪岩出视《读<红楼梦>图》题本(集《西厢》曲文,作四言体)。

      六月十七日,巳刻,俞芷衫(23)来会,出示《读<红楼梦>图》题辞(七古)。十八日,候屈慈湖,见所题《读<红楼梦>图》(七绝三首)。二十七日,申刻,高警庵(24)来会,出示《读<红楼梦>图》题章(七绝二首)。

      七月十六日,申刻,至万雨堂处,收到顾蔗香所题《读<红楼梦>图》诗(七古)。二十四日,未刻,候方子春(25),见所题《读<红楼梦>图诗》(七古)。二十八日,巳刻,候万蕉园,见周来雨(26)所题《读<红楼梦>图诗》(七绝三首)。

      八月十三日,辰刻,候屈畹芬(27),见《读<红楼梦>图》题辞(七律);又见钱唐孙匡叔(正祥)、孙茶云(蒙)皆有题赠(匡叔七律两首,茶云七古);午刻,俞銕涯信来,并附金山徐莲塘(其衔)所题《读<红楼梦>图》诗(七古)。十四日,午刻,何崧磎(28)来访,缴诗草一卷,评点处甚为细腻,更有题词二首(七律),又出示《读<红楼梦>图》题词二首(五律)。十七日,午、未刻,代万蕉园题《读<红楼梦>图》(集唐女子诗,得八绝)。三十日,巳刻,候陆兰堂,接到林雪岩所寄松江杜子山(元熙)、杜酉山(元勋)、周梅卿(本煌)《读<红楼梦>图》题章(皆七绝数首)。

      九月十四日,辰刻,收到陆笛村(炯)、陆一帆(29)、陈白芬、陆霁村(廷琮)《读<红楼梦>图》题词(笛村七绝二、一帆词四阕、白芬七绝二、霁村七绝十)。十五日,酉刻,代徐朗斋(30)题《读<红楼梦>图》(集《诗经》句八章,章四句)。

      十月九日,巳刻,至万宅,收到戈翰轩(31)《读<红楼梦>图》题词(调[念奴娇])。十八日,巳刻,至当湖书院,陆云槎(桂馥)、刘楙畦(馨)各赠《读<红楼梦>图》题章(云槎七古,楙畦五古)。十九日,未刻,费春林书来,内有《读<红楼梦>图》题辞(四言六十韵),又谢兰洲亦寄题四首(七绝)。

      十一月二日,未刻,徐朗斋来会,携至陆饮江先生(锡智)(32)题《读<红楼梦>图》诗(七绝四首)。

      十二月七日,巳刻,见钱梦庐(天树)(33)《读<红楼梦>图》题词(七绝三首)。

      嘉庆二十三年(1818):

      二月二十七,戌刻,回至馆中,知徐朗斋于午前来,并携至斗山和尚(34)《读<红楼梦>图》题词(七绝二首)。

      三月十一日,未刻,收到屈弢园(为章)(35)所题《读<红楼梦>图》题词([木兰花慢]一阕)。

      四月十二日,申刻,收到知定上人《读<红楼梦>图》题辞(七古)。十五日,巳刻,孙半农、丁带泉、金翠岩、吕鸿轩(名柴华,嘉善孝廉)、顾蕉园来访,携至唐秋涛覆书,并魏塘诸同人《读<红楼梦>图》题辞(秋涛骈体序一篇、金部三兆铨七律二首、吕鸿轩七绝二首、沈鹤沙嘉櫆七绝四首、钟元甫七绝六首、周花农樽元七绝二首、丁带泉七绝四首、曹小秋锡祐七绝二首、章迅斋雷[金缕曲]一阕、顾蕉园七律二首)。十六日,午刻,高益庵(36)来会,出视《读<红楼梦>图》题词(五律)。

      五月七日,申刻,收到张舒园《读<红楼梦>图》题词([蝶恋花]一阕)。八日,未刻,收到孙道园、半农《读<红楼梦>图》题辞(道园七律一首、半农七绝四首)。九日,午刻,钟元甫、吕秋塘、许秋沙来会,出示《读<红楼梦>图》题词(秋塘七古一首、秋沙[沁园春]一阕)。十七日。辰刻,柯春塘(37)、黄芝山(大照)来会,春塘出视《读<红楼梦>图》题章(七律)。二十一日,酉刻,朱砚山答访,视题《读<红楼梦>图》七绝四首,又桐乡沈晓沧(潮)题七古一章。

      六月八日,巳刻,候方子春、张舒园、沈萍湘(38),见萍湘所题《读<红楼梦>图》五律二首,鲍介堂(锡年)题七绝三首。二十三日,午刻,冯丹山寄至海昌诸君所题《读<红楼梦>图》诗(郭雪帆七古一首、张听五政七古一首,郭西郭一清七绝四首)。

      七月三日,辰刻,至当湖书院(是日听课),即候陈白芬、屈慈湖、张绶斋(39),见绶斋所题《读<红楼梦>图》诗(七绝三首)。五日,卯刻,刘竹桥来会,携至何剑斋(世棨)(40)所题《读<红楼梦>图》诗(五古)。二十六日,卯刻,收到海盐董春泉(澍)《读<红楼梦>图》题辞(七绝八首)。

      八月十八日,申刻,收到归安杨拙园(知新)所题《读<红楼梦>图》诗(七绝二首)。

      十月十日,午刻,高警庵来,出示复斋先生(41)所题《读<红楼梦>图》(七绝二首)。

      十一月二日,巳刻,徐朗斋赠图章一枚,收到谢亚桥、王媚香女史(癯仙)所题《读<红楼梦>图》诗(亚桥四、五、六、七言各一首,媚香七绝二首)。三日,申刻,沈叔石(42)至一鹤处相会,出示《读<红楼梦>图》题章(七律)。

      十二月十三日,辰刻,林雪岩过访,出示近作骈体文数百篇,携至陆春林(43)《读<红楼梦>图记》。

      为《读<红楼梦>图》作题咏的,粗略地统计一下,有六十多人,而且集中在嘉庆二十二年、二十三年。这些人当中,以平湖文人为主。揣测黄金台的意图,似乎是想征集图咏,汇刻成书。但遗憾的是,《读<红楼梦>图》我们至今未见到,众多的题咏今亦未见。

      (二)关于《红楼梦杂咏》

      光绪三年(1877)上海申报馆出版《痴说四种》,其中就有黄金台的《红楼梦杂咏》八十首,是以《红楼梦》中的人物为题而写成的诗歌,所咏人物与篇数依次是:贾宝玉六首、秦钟二首、柳湘莲二首、冯紫英一首、薛蝌一首、林黛玉六首、薛宝钗四首、史湘云四首、王熙凤四首、秦可卿二首,元春、迎春、探春、惜春、薛宝琴各二首,邢岫烟、李纨、李纹、李绮各一首,尤二姐、尤三姐、香菱各二首,袭人、晴雯各四首,小红二首,麝月、春燕、柳五儿、鸳鸯、平儿、紫鹃、金钏、玉钏、莺儿、妙玉、智能、龄官、芳官、藕官、云儿各一首,夏金桂二首、刘老老一首。我们读黄金台《听鹂馆日识》可以知道这些诗具体作于什么时间,而且能够了解到黄金台所写的诗歌实际不止八十首,而是一百六十首,在日记中这些诗歌的名称不是《红楼梦杂咏》,而就叫《红楼梦诗》。《听鹂馆日识》嘉庆二十二年(1817)日记载:

      二十四日,巳、午、未刻,咏《红楼梦》贾宝玉,得七绝十首。

      二十五日,咏林黛玉十首,袭人四首。

      二十六日,咏薛宝钗八首,秦可卿四首。

      二十七日,咏元春二首,迎春二首,探春四首,惜春二首,王熙凤五首。

      二十八日,咏史湘云五首,邢岫烟二首,薛宝琴四首,妙玉四首。

      二十九日,咏李纨二首,李纹、李绮各一首,香菱三首,晴雯六首,鸳鸯二首。

      三十日,咏紫鹃四首,小红、平儿各三首,金钏、莺儿各两首,麝月一首。

      一日,咏尤二姐二首,尤三姐四首,司棋二首,秋纹、碧痕、春燕、四儿、柳五儿各一首。

      四日,咏龄官二首,巧姐三首,卍儿、翠缕、彩云、玉钏、云儿各一首。

      五日,咏夏金桂三首,芳官三首,蕊官、藕官、葵官、佩鸾、佩凤、小鹊、绣橘、雪雁、侍书、喜鸾各一首。

      六日,咏史太君四首,秦钟四首,刘老老、智能、鹤仙、秋桐、宝蟾、素云、彩屏、贾兰、冯紫英、蒋玉菡各一首。

      七日,咏柳湘莲、贾雨村各二首,薛蝌、甄宝玉各一首。(共咏红楼梦男子十人,女子六十人,合计一百六十首)

      从日记的记载中可以看出,从嘉庆二十二年(1817)三月下旬到四月上旬,黄金台共创作《红楼梦诗》一百六十首,其中题咏最多是贾宝玉、林黛玉,各有十首,其次是薛宝钗,有八首。黄金台的诗作成之后,他的友人即借阅评点:“(嘉庆二十二年)五月二十六日。费春林来会(题余所咏《红楼梦诗》见示,集玉溪生句,作三七绝)。六月九日,酉刻,俞芷衫借《红楼梦诗》一卷。六月十日,申刻,俞芷衫还《红楼梦诗》一卷,加题辞三绝句。”

      至于黄金台《读<红楼梦>图记》与《红楼梦杂咏》是什么关系,邓绍基先生在《<红楼梦新探>序》中说:

      至于黄氏此文缘何题作《读<红楼梦>图记》,我想应是“读画”之意,鉴赏画品,谓之“读画”。是黄氏为《红楼梦》人物画所作的记文。文中说:“爰倩虎头,为濡麟角。”似又说明是作者请人作画。这些画幅又当是为他的题红诗作配的,故文中说道:“愧青衫之久困,敢夸杜牧多情。”黄氏屡扼场屋,所以谓之青衫久困。题红绝句,数计八十,不免自夸多情杜牧。篇末“幸彤管之能文,聊示元稹寓意”,云云,当指这篇《读红楼梦图记》。如此说来,黄氏先有题红诗,复请人作画(今人所谓“诗画配”),再作此记。那末,诗和记原是相关的,只可惜那些画图(想来应有八十幅)今天我们已见不到了。(《红楼梦学刊》1998年第4期)

      看了黄金台的日记,我们知道邓先生的这个说法不准确,黄金台的《读<红楼梦>图记》与《红楼梦杂咏》没有关系。

      (三)关于《金瓶梅》《聊斋志异》及其他小说

      在《听鹂馆日识》中,除了《红楼梦》之外,还涉及《金瓶梅》《聊斋志异》《燕山外史》等其他小说。

      关于《金瓶梅》,前引嘉庆二十年(1815)九月七日,“巳刻,还费春林《红楼梦》,复借《金瓶梅》”。黄金台所读《金瓶梅》也是从费椿处借阅。本年九月“二十七日,阅《金瓶梅》。二十八日,阅《金瓶梅》。”嘉庆二十二年(1817)九月二十七日日记载:“辰、巳、午刻,作《老僧读<金瓶梅>歌》。”黄金台的这首《老僧读<金瓶梅>歌》不见于《木鸡书屋诗选》。

      在嘉庆二十二年(1817)的日记中,黄金台记录了他题《聊斋志异》诗八十首:

      二月七日,午、未、申刻,咏《聊斋志异》中女子娇娜、青凤、婴宁、聂小倩、侠女莲香、阿宝、巧娘各七言断句一首。(意欲集《聊斋志异》中女子各咏一首,是日先得八章。)

      八日,午、未、申、酉刻,咏红玉、林四娘、陈云栖、织成、竹青、香玉、降雪、温姬、阿纤、瑞云、姗姗、葛巾、黄英、颜如玉、晚霞,共十五首。

      九日,午、未、申、酉刻,咏白秋练、辛十四娘、连琐、连城、小二、庚娘、阿霞、青梅、公孙九娘、翩翩、江城、邵女,共十二首。

      十日,巳、午、未、申刻,咏梅女、阿英、青娥、鸦头、封三娘、章阿瑞、花姑子、西湖主、伍秋月、莲花公主、绿衣女、荷花三娘子、芳云、宦娘、云萝公主,共十五首。

      十一日,咏阿绣、小翠、细柳、神女、湘裙、长亭、素秋、乔女、云翠仙、小谢、蕙芳、菱角、凤仙、爱奴,共十四首。

      十二日,咏小梅、绩女、舜华、嫦娥、颠当、吕无病、芸娘、五可、闺秀、纫针、粉蝶、锦瑟、房文淑、胭脂、细侯、商三官,共十六首。(合计八十首)

      十九日。申刻,候费春林,以所咏《聊斋》诗请其评阅。

      黄金台一连六天写了八十首咏《聊斋志异》中女性的诗歌,遗憾的是这八十首诗也无一首留存下来。

      读黄金台的《听鹂馆日识》,可以看出他对小说、弹词都十分感兴趣,也有诸多记载。如嘉庆二十年(1815)正月二十五日,“申刻,同刘竹史听陈秀珍女郎唱说《玉蜻蜓》”;正月二十九日,“阅《觚剩》(钮玉樵名琇撰,皆记国初时事)”。本年三月二十五日,“申刻,借朱午桥《燕山外史》一册(秀水陈蕴斋名球撰)”。由于《听鹂馆日识》中只记录了黄金台读过那些书、写过那些诗文,而这些诗文的具体内容没有在日记中记下,因此必须借助黄金台的诗文集,让我们对他的创作有更多的了解。如《燕山外史》的作者陈球,黄金台在《木鸡书屋文四集》卷五就有专文谈及,现征引如下:

      书陈蕴斋事

      陈蕴斋名球,自号一蒉山樵,秀水人。家在瓶山之麓,少补博士弟子员,屡踬秋闱,弥勤冬学,读书深柳之堂,抚卷孤松之径。月吟雪讽,力行尤勗丁年;雨晦风潇,高论每及申旦。名高马帐,望重龟山,打头之学舍三间,接脚之鲁生数辈。生平最工骈体文,晕碧裁红,六朝绮丽,抽黄配白,四杰才华。尝得冯梦祯所撰《窦绳祖传》,因成《燕山外史》一编。阳亢宗键户六年,崔慰祖聚书万卷。言皆璧合,句必珠联,凤藻飚腾,龙兼雾落。写欢娱之境,花都解颜;抒愁苦之词,烛亦垂泪。顾其所以著是书者,固别有寄托焉。盖蕴斋以司马之高才,乏伯鸾之佳偶,忧生脱辐,祸起剥床。才牵系足之丝,便肆反唇之剑;空举齐眉之案,忍挥撞腹之刀。邢子才偶入深闺,竟遭吠犬;陈季常惊闻拄杖,难绝狮吼。故其《外史》中言室人之交谪,叙阃内之寡情,几于鼎铸神奸,图描魔母。然亦太甚也矣。蕴斋素擅三长,尤精六法,神追北苑,妙契南宗;郭恕先天外数峰,米元章烟中一抹。今相国阮公督学两浙,时试画于宏文馆,名列第二。公颇重之,后公开府于浙,蕴斋自甘淡泊,不事干求,兔窟羞营,牛宫长闭,性惟嗜酒,以此自娱。朝泛孔樽,夜倾毕甕,焦遂高谈,醉惊座上,潘璋索债,立满门间。尝买猪肚一枚,套于左手,啖以佐酒,人笑之不顾也。良由胸藏抑塞,骨抱权奇,是何鸡狗,毋混乃公,且食蛤蜊,不知许事。晚年处境益贫,周舍庭前,惟施荻障,沈顗厨下,仅噉荇根。有闻川学生,载脱粟一航饷之,拒而不纳。献门人之花练,姚察竟尔回头;馈弟子之盤餐,张绪未尝果腹。可知儒者廉果如鸡,莫笑畸人操偏似蚓,斯真一介不取,万钟无加者也。今者董帷尘满,扬塚草长,诗文俱已散失。于君辛伯偶得其小诗数首,急录入《灯窗琐话》中。藏凤半毛,获麟一趾。所惜方干身后,未蒙补阙之荣;还欣元结箧中,略有搜扬之举。

      这篇文章虽是用骈体写成,但对于我们了解陈球这个人性情性格、旨趣爱好还是很有帮助,譬如文中写陈球手上套着一只猪肚而饮酒的情节,十分生动。当然,文中提到《燕山外史》里“言室人之交谪,叙阃内之寡情”,是与陈球的个人生活遭遇有关,陈球与陈季常一样,常常“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这对我们进一步研究《燕山外史》亦有帮助。(44)

      四、《听鹂馆日识》中的戏曲资料

      作为曲家的黄金台,虽受到关注,但论述其戏曲创作的并不多,原因是他的传奇作品《灵台记》至今不知其内容如何。吴晓铃先生最先著录它为二卷,乾隆刻本,四川省图书馆藏,但这个著录有问题。黄金台生于乾隆五十四年(1789),终乾隆一朝不过六十年,黄金台不可能在七岁前写出这部传奇。近些年,笔者参与《清代古典戏曲总目》的编撰,亦留心过这部传奇,承吴书荫先生告知,他曾托人到四川图书馆查过《灵台记》,但并未找到这本书,不过吴晓铃先生提供的线索还是值得重视。

      黄金台的戏曲作品虽未见,但他的《听鹂馆日识》中留有大量的戏曲资料,笔者选择以下三个方面的内容予以探讨。

      (一)关于《缀白裘诗》

      《缀白裘》是清代乾隆年间钱德苍编辑的一部折子戏选集,始辑于乾隆二十八年(1763),终成于乾隆三十九年,共出十二集。“此书所选都是当时歌场中最流行的剧目,内容不仅有雅部的昆曲,而且还包罗了花部诸腔。它选录的曲文和说白一律按戏班的串演本为标准,不以传奇的文学剧本为根据。”(45)因此,它出版之后,极为风行。《缀白裘》虽说以串演本为标准,但它毕竟以文本形态呈现在人们面前,也为戏曲爱好者提供了一个读本,在《鹂声馆日识》中,我们就看到黄金台读《缀白裘》并题诗的记载。

      嘉庆二十二年(1817),“四月十二日,申刻,借俞芷衫《缀白裘》四袭(共四十八本)。十三日,阅《缀白裘》(奇文妙句,不可胜赏,意欲择其尤雅者为诗题)。十四日,阅《缀白裘》”。黄金台所读《缀白裘》亦是从友人俞銈那儿借来的,这个《缀白裘》的本子可能是乾隆五十二年(1787)嘉兴增利堂的刻本,它即为四十八册。黄金台读《缀白裘》,觉得其中的剧本“奇文妙句,不可胜赏”,准备选择一些雅丽者来题咏。本年六、七月间,黄金台写了大量的咏《缀白裘》中折子戏的诗:

      十一日,辰、巳、午、未刻,咏《金锁记·送女》《三国志·刀会》《占花魁·劝装》《牡丹亭·叫画》各七律一首。

      十二日,辰、巳、午、未刻,咏《琵琶记·辞朝》《翠屏山·反诳》《焚香记·阳告》《永团圆·堂婚》四首。

      十三日,辰、巳、午、未刻,咏《一捧雪·搜杯》《水浒记·刘唐》《金貂记·诈疯》《寻亲记·茶坊》四首。

      十四日,辰、巳、午刻,咏《玉簪记·秋江》《望湖亭·照镜》《双珠记·卖子》《水浒记·借茶》四首。

      十五日,咏《铁冠图·守门》《长生殿·絮阁》《儿孙福·别弟》《烂柯山·逼休》四首。

      十六日,咏《昊天塔·五台》《鸣凤记·写本》《长生殿·弹词》三首。

      十七日,咏《绣襦记·坠鞭》《西厢记·惠明》《十五贯·访鼠》《千忠戮·草诏》《鸣凤记·严寿》五首。

      十九日,辰、巳、午刻,咏《荆钗记·绣房》《琵琶记·赏荷》《西厢记·佳期》《满床笏·笏圆》四首。

      二十日,辰、巳、午刻,咏《风云会·送京》《彩毫记·脱靴》《白兔记·回猎》《渔家乐·藏舟》四首。

      二十一日,辰、巳刻,咏《红梨记·亭会》《虎囊弹·山门》《渔家乐·羞父》《白罗衫·看状》四首。

      二十二日,辰、巳刻,咏《彩楼记·泼粥》《铁冠图·别母》《西厢记·拷红》《牡丹亭·学堂》四首。

      二十三日,辰、巳刻,咏《寻亲记·跌包》《琵琶记·坠马》《铁冠图·刺虎》《义侠记·戏叔》四首。

      二十四日,辰、巳刻,咏《玉簪记·琴挑》《精忠记·扫秦》《双冠诰·借债》《儿孙福·势利》四首。

      二十五日,辰、巳刻,咏《西楼记·拆书》《宵光剑·救青》《狮吼记·跪池》《艳云亭·痴诉》四首。

      二十七日,辰、巳刻,咏《荆钗记·相约》《风筝误·惊丑》《一文钱·罗梦》《梆子腔·买脂》四首。

      二十九日,辰、巳刻,咏《孽海记·思凡》《蝴蝶梦·扇坟》《青冢记·出塞》《麒麟阁·激秦》四首。

      三十日,辰、巳刻,咏《翡翠园·盗牌》《吉庆图·扯本》《蝴蝶梦·劈棺》《梆子腔·打店》四首。

      一日,辰、巳刻,咏《金雀记·乔醋》《鲛绡记·草相》《雷峰塔·断桥》《红梨记·花婆》四首。

      二日,辰、巳、午刻,咏《荆钗记·男祭》《千金记·别姬》《党人碑·打碑》《鲛绡记·写状》四首。

      四日,辰、巳、午刻,咏《醉菩提·醒妓》《清忠谱·书闹》《钗钏记·观风》《九莲灯·求灯》四首。

      五日,咏《衣珠记·折梅》《浣纱记·采莲》《清忠谱·打尉》《醉菩提·天打》四首。

      六日,咏《幽闺记·踏伞》《绣襦记·教歌》《琵琶记·拐儿》《白兔记·闹鸡》《梆子腔·戏凤》五首。

      七日,咏《连环计·拜月》《占花魁·种情》《琵琶记·吃糠》《牡丹亭·离魂》《烂柯山·泼水》五首。

      八日,咏《四节记·嫖院》《疗妒羹·题曲》《葛衣记·走雪》《牧羊记·告雁》《幽闺记·请医》《邯郸梦·云阳》六首。

      九日,是夜吐鲜血数口。

      十一日,巳刻,候方子春,以《缀白裘》诗属其评定。

      十二日,午刻,缴俞芷衫《缀白裘》四袭。

      从这些日记的记载来看,从六月十一日到七月八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黄金台写《缀白裘诗》共104首七律诗。七月九日夜,黄金台吐鲜血数口,其后停笔,他写这些诗,算得上是呕心沥血,这一年黄金台才二十九岁。他将写好的《缀白裘诗》交给方埛,让其评定,朋友也没辜负他的嘱托,嘉庆二十二年(1817)七月二十八日,“候方子春,领《缀白裘诗》一卷,已加评点”。其后,还有一些朋友读过黄金台的《缀白裘诗》,如嘉庆二十二年“八月十九日,卯刻,取还俞芷衫《缀白裘诗》一卷。八月二十五日,申刻,钱莲舟借《缀白裘诗》、《红楼梦诗》两卷。九月十一日,申刻,姚半帆、吕耕芸来会,观《缀白裘诗》”。如同《聊斋志异诗》一样,黄金台所写的《缀白裘诗》也不见于《木鸡书屋诗选》。

      (二)观剧记载

      我们可能会怀疑,黄金台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能写出上百首咏剧诗,他对戏曲真的有那么熟悉吗?但是,看了他的日记之后,这个疑虑应该能够得到消除。在他的日记里,观剧的记载比比皆是,如嘉庆二十年(1815):

      正月二十四日,午刻,至霍将军庙,观如意班戏。三月七日,未、申刻,在英烈侯庙,观洪福班戏。三月二十七日,未刻,至兴化会馆,观恒顺班戏。四月八日,午、未、申刻,陈朴园邀至咸宁会所,观集庆班戏。四月二十三日,未、申刻,观集庆班戏于陆家桥。五月五日,申刻,至天后宫,观集庆班戏。五月二十日,未、申刻,陈朴园邀至咸宁会所,观集庆班戏。五月二十七日,未刻,至鄞江会馆,观声华班戏。

      嘉庆二十一年(1816):

      九月十六日,午刻,观如意班戏于鄞江会馆。九月二十五日,申刻,观如意班戏于南司衖。十月一日,午、未、申刻,观如意班戏于天后宫。十月三日,午、未、申刻,同绿岩、约园观如意班于天后宫。十月五日,未刻,观如意班戏于满洲营戍。五月二十三日,未刻,至三山会馆,观采如堂戏。十一月三日,午刻,同刘绿岩、陈愚泉观集庆班戏于海食会馆。

      黄金台看戏,常常是在午后去戏场,有时一看就是两三个时辰,按一个时辰两小时算,能看四到六个小时,如果不是喜欢,坐上四十分钟也受不了。《缀白裘诗》写于嘉庆二十二年(1817)六、七月间,而本年“五月二十六日,午、未、申刻,在桑园观翠美班戏。二十七日,午、未、申刻,观翠美班戏。二十八日,辰刻,侯谢月波不遇,观翠美班戏。二十九日,未、申刻,观翠美班戏”。一连四天都是出入于戏场。黄金台平时教授私塾,有时外出,也不忘看戏,如嘉庆二十三年,“四月十八日,巳、午、未刻,在府学视荣森班戏。四月十九日,巳、午、未刻,偕吴少杉(之俊)在秀水县署观五福堂戏。四月二十一日,午、未刻,在府学观鸿雅堂戏”。通过这些记载,我们可以看出黄金台算得上一个的戏迷,他对戏曲很熟悉,能在短时间内写出那么多的咏剧诗,也不足为奇。

      然而,黄金台观剧的记载,其意义并不仅于此。我们知道在明清文人日记中有不少关于戏曲的材料,都为学界所重视,如明代万历年间潘允端的《玉华堂日记》,其中有关于购买家班演员的记录,并有具体价格,因而受到研究戏班史学者的特别关注;启、祯年间祁彪佳的《祁忠敏公日记》记录大量观剧的事实,对于研究明代戏曲演出极有价值,因而也常为人们提及。到清代,如杨恩寿《坦园日记稿》,“就偏重同治初期十余年间,湖南地区的剧院、戏班、剧种、剧目、演员演技等详况。又反映出剧作者如何研究的,是一部不可多得的湘剧史料。与此前后,江宁籍文学家何兆瀛日记稿(1864-1890),积年累月地把耳闻目睹的摊簧、拖猴戏、昆曲、傀儡剧等,逐一绍介赏析,不失为百年前南京地区珍贵的剧艺资料”(46)。与杨恩寿、何兆瀛相类似,清末民初温州文人张棡平生酷嗜观剧,他的《杜隐园日记》(起自1888,迄于1942)对所观之剧几无遗漏地见载于日记中,“真实地反映了清末民初浙南一带地方戏剧的演出状况,具有极高的戏剧史料价值”(47)。同样的,黄金台日记中观剧的记载,对于我们了解嘉道年间浙江平湖地区戏曲演出状况,也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

      黄金台观剧,主要记录时间、地点、班社名称,逐年记载,且时间跨度也很大,这里随意选择几个年份来看看。如嘉庆二十四年(1819),“闰四月十六日,午、未刻,在元真观观富林班戏。二十八日,未、申刻,在关庙观锦班戏。二十九日,未、申、酉刻,观锦新班戏。五月一日,午、未、申刻,观锦新班戏”。道光十三年(1833),“四月三十日,未、申刻,观瑞珠戏于天后宫。五月初二日,午、未、申刻,观联升戏于鄞江会馆。五月初五日,未、申、酉刻,观联升戏于天后宫”。道光十七年(1837),“十月十五日,午、未刻,观翠芳戏于霍王庙。十月十九日,未、申刻,观全福戏于大王庙。十月二十七日,观全福戏于鄞江会馆”。如果把日记中提到的班社、演出场所全都辑录出来,对于戏班史、剧场史的研究,都很有意义。

      此外,黄金台在日记还记载他与伶人的交往,如“(嘉庆二十年)正月二十二日,酉刻,候朱息庵,即留饮,同席卓雪岩等六人,如意班伶人双吟、双兰陪饮”。而在《木鸡书屋文二集》卷四黄金台写有一篇《义伶杨花传》,记陕西秦腔艺人杨花舍命救主之事,文中说:“莫谓梨园独无义侠,从知菊部自有英雄。于是孟九我绘图以传,许小欧作歌以纪,而余复立传以表彰之。朱颜永逝,休嗤我辈之钟情;白骨留香,窃叹斯人之不死。”他对伶人中的节义之辈也是积极予以表彰。

      (三)与曲家黄燮清的交往

      黄金台一生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平湖活动,只是晚年受李联琇之聘而游幕,但是他交友众多。在他所交友人中,笔者特别关注的是曲家黄燮清。我们研究清代戏曲,一般也把它分成前、中、后三个时期,清前期的李玉、李渔、“南洪北孔”可称“四大家”,中期的蒋士铨被称为“乾隆第一曲家”,而清后期曲家中,黄燮清(1805-1864)是影响最大的一位,他的《倚晴楼七种曲》亦脍炙人口。以往在研究黄燮清的时候,受材料限制,都没有提到黄金台。读《听鹂馆日识》,我们可以细致地了解到“二黄”之间的交往,而且通过黄金台日记的记载,我们能够更充分地考察黄燮清活动的状况,这对于深入研究黄燮清其人也有积极的意义。

      《听鹂馆日识》道光十三年(1833)四月二十九日日记载:“是日卜达庵为余言海盐黄韵珊(名燮清,廪生)新撰《帝花女》乐府(记长平公主事),陈琴斋将为付梓,乞余作序。”这是黄金台最早提到黄燮清,本年黄金台四十五岁,黄燮清二十九岁,这时候两人还未谋面,黄金台是从平湖友人卜葆鈖(字达庵)那儿听说黄燮清的。(48)道光十五年(1835)五月,黄金台有海盐之游,与黄燮清见面:

      五月二十日,至海盐。

      二十一日,巳刻,候黄韵珊,晤其尊人晚香先生,其家拙宜园,颇擅水石之胜,韵珊属余撰记(向为国初人李晚研先生别业,今黄氏得之四十年矣)。午刻,游福业寺,回过韵珊处午膳。未刻,偕云槎、韵珊、石砚农游张氏涉园,树石苍古,山水幽峭。

      二十七日,酉刻,韵珊过,畅谈诗文家数。

      黄金台这一次是到黄燮清家里,游览了黄家的拙宜园,并在黄燮清的陪同下,游览海盐张氏涉园,《木鸡书屋诗选》卷四有《游张氏涉园同黄韵珊(宪清)、石研虹(丙熺)、张云槎》四首记其事。与黄金台一同游览的张云槎,名谦,海盐邑庙道士,黄燮清《国朝词综续编》卷二十二录张谦词,其中有《菩萨蛮·寄怀黄鹤楼茂才》;张谦辑《道家诗纪》,已收入复旦大学出版社出版的《上海图书馆未刊古籍稿本》。黄金台的此次海盐之行还结交了其他一些友人,其中也有涉及《红楼梦》的:“五月二十八日,未刻,竹洲设席相待,同饮沈评花、萧贯斋(名曾,海宁诸生,善隶篆)、吴月梅(归安人,能写真)、周馥田(海盐人,善画人形)、张云槎、查北山,共七人。酉刻,馥田出示所画《红楼梦图》四十八叶。”

      黄金台海盐之行结束后,本年日记中还记有与黄燮清相关之事:

      六月十九日,作《拙宜园记》(骈体)。二十九日,为黄韵珊作《鸳鸯镜传奇序》(骈体,事载渔洋山人《池北偶谈》)。

      闰六月十二日,申刻,寄张云槎、黄韵珊、查竹洲三书。

      七月十一日,是夜梦同家韵珊在一处作诗,互相斟酌。

      黄金台所作《拙宜园记》,见《木鸡书屋文三集》卷四,而他为黄燮清戏曲所作的《鸳鸯镜传奇序》,未见于文集中,也不见于黄燮清《倚晴楼七种曲》的序跋之中。

      道光十六年(1836),黄金台与黄燮清互有访问,《听鹂馆日识》本年日记载:

      八月初五,午刻,郁松桥招宴,同席龚巽和等十余人;申刻,海盐黄韵珊特来见访;戌刻,留韵珊夜话。初六,辰刻,过张屋山处商事,陈东堂招同黄韵珊食蟹。十二日,巳刻,寄黄韵珊书。

      九月二十一日,巳刻,舟至海盐,访张云槎道士,赠以《半村居》、《读书斋》诗两种;未刻,候黄莲舫、韵珊昆仲。二十三日,午刻,黄韵珊招食蟹,同席张云槎、吴砚仙(名廷燮,诸生,诗词极工),食罢,韵珊出示近作数百首(诗赋、词曲、骈体无一不美),又见赠新刻《凌波影传奇》一册;酉刻,查作舟招宴,同席黄韵珊等六人。二十五日,申刻,黄韵珊、吴砚仙来,畅谈两时。

      道光十六年(1836)八月,黄燮清来到平湖,访黄金台;九月,黄金台到海盐,访黄燮清。黄金台对于黄燮清的文学作品非常欣赏,称其“诗赋、词曲、骈体无一不美”。黄燮清著有《倚晴楼诗集》十二卷、《倚晴楼诗续集》四卷、《倚晴楼诗余》四卷,他的诗歌也是按时间先后编年,在《倚晴楼诗集》道光十五年、道光十六年的诗作中,并未见到黄燮清提及与黄金台交游的作品。这种现象在古人的诗文集中也属常见,因为诗文毕竟不同于日记,不可能事无巨细,皆一一见诸歌咏。但是,黄金台日记的记载,却为我们提供了黄燮清的具体行踪。另外,黄金台的诗歌也有提到黄燮清的,《木鸡书屋诗选》卷四《五月晦日,鸳湖诗社中主人招同柯小坡、黄韵珊、吴彦宣、钱萍矼诸君宴于回溪草堂,堂为钱箨石侍郎故居,酒后成五古一章》,这次聚会,于源亦有诗咏,其《一粟庐诗一稿》卷二有《五月三十日同柯小坡(万源)、黄鹤楼、吴彦宣(廷燮)、黄韵珊(宪清)、钟穆园(步崧)、钱萍矼、黄唐山(晋鈖)、岳缦甫、杨小铁、孙次公、严伯年集回溪草堂作》(49),两诗皆作于道光十九年。由于《听鹂馆日识》缺道光十九年的日记,黄金台与黄燮清交往的具体情况,想必在日记中应该有记载。

      笔者曾为《清史·文苑传》写过《黄燮清传》,按照撰写要求,先搜集材料,写出他的事迹编年,当时曾参考过陆萼庭先生的《黄燮清年谱》以及一些研究黄燮清的硕、博论文,皆未见引用《听鹂馆日识》。现在根据黄金台的记载,可补充完善黄燮清生平活动的若干细节,如果再撰《黄燮清年谱》,黄金台的日记也是不可或缺的资料。

      通过阅读黄金台的《听鹂馆日识》,我们能够清晰地了解到黄金台在小说、戏曲方面所做出的贡献。虽然他的《读<红楼梦>图》及众多友人的题跋未见流传,只留下他本人的《读<红楼梦>图记》,他的《红楼梦诗》也只存下一半,而《聊斋志异诗》、《缀白裘诗》只首未存,正如黄金台自己所言:“文章一道,能作者未必能传。”(50)但是,黄金台对于小说、戏曲的关注却是不争的事实。有人可能会说,这些作品都不存了,提它们还有什么意义?然而,笔者却不这么认为。

      首先,围绕《读<红楼梦>图》,红学史上很多从未提到的人物由此进入我们的视野。根据黄金台的记载,为《读<红楼梦>图》写题词的人至少在六十人以上,他们以平湖籍文人为主,这些写题词的人多少都应该接触过《红楼梦》,由此我们也能看出《红楼梦》在这一地区的影响。以前我们提到《红楼梦》的影响之大,总会说起一句话:“开谈不说《红楼梦》,读尽诗书也枉然。”这是说嘉庆年间北京城里的状况,而黄金台关于《读<红楼梦>图》题咏的记载,也让我们看到《红楼梦》在东南一隅的流行盛况。

      其次,黄金台写成《红楼梦诗》《聊斋志异诗》《缀白裘诗》后,或让朋友借阅,或请朋友评点这些诗,在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对这些小说、戏曲进行传播。黄金台的友人中喜读《红楼梦》的人很多,而读《聊斋志异》并给予评论的人亦有之,他的幕主人李联琇即是其中一位,《好云楼初集》卷二十五《题聊斋志异》曰:“蒲留仙此书,激昂郁抱,变幻寓言,以母梦病瞿昙来而生,故尊信象教,扼于文战,故屡嘲主司。惟卷末花神一段,庸俗不类,内载檄文,尤冗陋,殆后人摩仿附增。”(51)

      黄金台以骈体文的创作而负盛名,但是,我们读《听鹂馆日识》,知道黄金台创作的诗歌数量也非常多。然而他留下的诗集只有《左国闲吟》、《木鸡书屋诗选》,前者是咏史诗,后者是道光二十五年(1845)黄金台的家刻本,只有六卷,他为数众多的诗歌并未选在这个集子里,包括《红楼梦诗》《聊斋志异诗》《缀白裘诗》,否则,黄金台的诗歌创作可能早已引起人们的注意。在清代文人中,像黄金台这样写出这么多的咏剧诗、题稗诗的并不多见。诗虽大多不存,但《听鹂馆日识》毕竟给我们留下了线索,而且除了诗歌之外,黄金台的文章也向我们展示了他对小说、戏曲的爱好,这里摘录两篇骈文以见其在小说、戏曲方面的贡献。

      书金圣叹《才子书》后

      窃以曼倩滑稽,长公怒骂,虽偶涉夫游戏,要无害于纲常。若夫专信稗官,独崇异说,评绿林之豪客,曲尽形容,赞红粉之娇娃,漫加附会,灵谈鬼笑,恣一之私情,楚谚吴歌,悦千奴之庸目,则未有如金氏圣叹之甚者也。以彼唇锋锐利,眼电精荧,假令洗涤邪思,折衷正道,将出其才力,不难了却十人,播厥辞章,尽可自成一子。奈何雕镌俗状,周纳世情,好为阳五之淫辞,惯作桓元之危语。羊颐狗颊,尽是诙谐,马嘿驴鸣,无非穿凿;加以讥弹无忌,夸诞不经,笑刘书为骆驼,诋任圜为虫豸。诗曰:善戏谑兮,不为虐兮。圣叹何相倍之戾也,其贾祸焉,不亦宜乎?呜呼!何晏风流,卒婴斧锧;王融险躁,竟被灰钉。叔夜临刑,欷歔爱子;蔚宗论罪,悲泣名娼。伯深之裂胆堪怜,君彦之蹙心何惨。语言取累,空留谢客之须;意气自高,已抉杨郎之目。自来才士,都鲜令终,非诡妄以招尤,即轻浮以自败,况区区圣叹也哉。

      (《木鸡书屋文二集》卷五)

      书《荡寇志》后

      施耐庵《水浒传》,盖据淮南盗宋江作乱一事而敷衍之者也。夫宋江抗拒六师,骚扰十郡,假借忠义,牢笼英豪。耐庵抉摘奸情,形容诈术,振毫端之风雨,妙皮里之阳秋,可谓得春秋诛心之法矣。乃后人妄思画虎,偏欲续貂。漫肆铺张,夸其睦州平贼;别生诡谲,谓其海外称王。虞说无稽,郢书善附;巧言混其皂白,妖语流为丹青。遂至金华庙里,谬称张顺之神;铁岭关前,误指武松之墓。鲁达遗像,尚有流传;董平旧枪,亦形歌咏。斯真盗言孔甘,乱是用彰矣。山阴俞君仲华,学刃峻植,文锋迅驱,淳于意艺擅折肱,洛下闳术穷勾股;而又精明弢略,谙习机钤骑射,有论火器,有考东粤猺民之变。慷慨从军,西洋鬼子之来,激昂献策。其最著者,则继耐庵前传,撰《荡寇志》一书,积二十年,成七十卷。茶残酒冷,墨瘁纸劳,道在尊王,志存灭寇。纪宣和之敝政,故作包荒;书叔夜之奇勋,姑从简略。至于三十六神将,各禀雷精;一十八散仙,别饶风格。卒能腹背交攻,首尾迭应,屡燔狐窟,全扫鼪巢。文虽子虚,义合公是,于以息邪说,于以正人心。而其间幻出一陈丽卿者,何哉?盖仲华少时梦一女将,自言其功,求为立传耳。陈思入梦,既受嘱于精灵;聂隐化身,因细描其笑貌。故其演说丽卿也,孝敬天情,言容地德,木陈抟之仙裔,匹祝瀚之名臣。琴瑟声中,刘三妹诗同唱和;旌旗影里,唐六如力冠英雄。剑妙白猿,骑腾赤

,一肌一容之态,十荡十决之威,无何丹蝶蘧蘧,自能先觉,碧蟾炯炯,忽悟前因。稳骖阆苑之鸾,好跨韵楼之虎。若夫刘慧娘者,具九柯十匠之材,化八阵六花之法,既而拈来迦叶,斩尽枯藤,三千界世乐婆娑,五百众佛无故也。其他结构之工,点缀之艳,补干之密,呼应之灵,体则有要有伦,气则以整以暇,语则不触不背,意则能纵能收。诏诰擅陆贽之长,书札夺阮瑀之妙,正议则孔明阔大,谑谈则曼倩滑稽。其叙述战阵也,奇正互用,虚实相生,长枪大戟之雄,缓带轻裘之雅,虽魏公子之形执,范大夫之权谋,周太史之阴阳,李将军之器械,自古兵家,蔑以过矣。而况手指迷途,耳提聋俗,严加震撼,密与纠绳,足使穿穴鼯惊,含沙魊泣,北渡之虎化为善心,东徙之枭变其恶语。世庆升平之象,人游熙皞之天。尸山血澥之余,祥云布濩;鬼烂神焦而后,瑞日弥纶。是书也,出一已之鸿裁,备千秋之龟鉴,飞仙妙笔,古佛婆心,有功世道不浅矣。奚祗与耐庵前传后先辉映,彼此争衡已哉!(《木鸡书屋文五集》卷六)

      从这两篇文章我们可以看出,黄金台对金批《水浒》、金批《西厢》以及俞万春的《荡寇志》都很熟悉,并有自己的心得。虽然从思想的角度看,黄金台不脱旧时文人的思域牢笼,他对金圣叹的遭遇毫无同情,但还是佩服他的才华,对《荡寇志》艺术成就的评析,也很深刻。

      最后,笔者想说的一点是,本文虽着重探讨黄金台《听鹂馆日识》中小说、戏曲资料,但不可避免地要涉及他的诗文,以相互印证,在读黄金台骈文的过程中,笔者能感受到它的充实与流丽。为《木鸡书屋文》写序的人,都称赞黄金台骈文的高妙,甚至拿它与陈维崧的骈文相提并论。笔者对骈文的研究纯属外行,但黄金台毕竟有三十卷的骈文存世。笔者想,或有精于此道的研究者,可以对黄金台在骈文史的地位作出恰如其分的评价。

      ①葛嗣浵辑《平湖采芹录》(民国四年刻本)“嘉庆十年乙丑岁试宗师潘”条载:“黄森鹤楼,改金台,甲辰岁(贡)。”黄金台《听鹂馆日识》嘉庆二十二年(1817)五月十八日的日记载:“是日改名金台。”由此可知,黄金台于二十八岁时改名。

      ②[清]黄金台《木鸡书屋文二集》卷五,见《清代诗文集汇编》第565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第90页。

      ③[清]黄金台《木鸡书屋文钞》卷首,见《清代诗文集汇编》第565册,第1页。

      ④[清]陈廷璐《梅花居学吟草》,稿本,上海图书馆藏。陈廷璐所提黄金台作《灯光山宴集序》,见《木鸡书屋文二集》卷三。

      ⑤见《木鸡书屋文五集》卷首,亦见[清]李联琇《好云楼初集》卷二十一,题为《木鸡书屋骈文五集序》,咸丰十一年刻本。见《清代诗文集汇编》第682册,第187页。

      ⑥龚书铎《黄金台的<木鸡书屋诗选>》,《中国典籍与文化》1993年第4期。

      ⑦袁行云《清人诗集叙录》,文化艺术出版社,1994年,第2191—2192页。

      ⑧王人恩《黄金台与<红楼梦>》,《甘肃教育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1995年2期。

      ⑨郭英德《明清传奇综录》,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年,第1085页。

      ⑩邓长风《明清戏曲家考略全编》(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543—546页。

      (11)《木鸡书屋文二集》卷三《借书图记》曰:“余也囊乏余钱,情萦竹素,家无担石,性癖图书。非不江泌劳神,顾欢笃志,特是运输子骏,难从秘府搜寻,名逊仲宣,安得贤豪投赠。想青编而时形梦寐,睹赤轴而不觉流涎。……回思廿载以来,若非急急索求,殷殷乞假,则虽隐侯劬学,二万卷岂得纵观?仲郢好文,三千篇奚从辑录也?爰属陆君蓉舫绘图而记之,以文俾儿子晋馚守之。异日者倘能略辨虎鱼,粗知豹鼠,其无忘而父之勤哉。”

      (12)友人于源在《怀人诗》中提到黄金台说:“卖文无补阮台空,老爱钞书满箧中。摒挡为儿将娶妇,今年忙煞阿家翁。”[清]于源《一粟庐诗一稿》卷三,见《清代诗文集汇编》第663册,第153页。

      (13)[清]黄金台《木鸡书屋文钞》卷二,见《清代诗文集汇编》第565册,第16页。

      (14)葛嗣浵辑《平湖采芹录》,民国四年刻本。

      (15)[清]秦祖永《桐阴论画三编》下卷,光绪八年刻朱墨套印本。

      (16)[清]翁雒《翁小海花草虫魚册》,宣统元年上海神州国光社影印本。

      (17)[清]蒋光煦《东湖丛记》卷六,光绪九年缪氏刻云自在龛丛书本。

      (18)[清]翁雒《屑屑集》、《小蓬海遗诗》,道光二十九年海昌蒋光煦别下斋刻本。

      (19)[清]黄金台《木鸡书屋诗选》卷六,见《清代诗文集汇编》第565册,第392页。

      (20)《听鹂馆日识》嘉庆二十一年十月五日日记载:“巳刻,至刘卓亭宅,遇翁海琛(名广平,吴江庠生),出其所撰《吾妻镜补》三十卷相示(……今年五十七矣,尚来留须,亦畸人也)。”

      (21)《木鸡书屋文三集》卷七《祭许德水文》曰:“丙申岁,主讲观海书院,年已六十八矣。……奈何蓉城易主,蓬岛迎宾,飞鹏无知,适来庚日,梦鸡有兆,遂应酉年。当龙舟竞渡之时,正鹤驾遥昇之际。”知许河生于乾隆三十四年(1769),卒于道光十七年(1837),年六十九。

      (22)林雪岩,名寿椿,平湖人。著有《鞠泉山馆吟稿》二卷(上海图书馆藏清抄本),此书卷首有道光四年黄金台所作序言,然未见《读<红楼梦>图》题诗。

      (23)俞芷衫,名銈,平湖人。著有《俞芷衫诗钞》(此集分上、下两卷,后附《少作录存》,上海图书馆藏)、《蹄涔集》(此集四卷,后附《说诗浅语》《读郭摘瑕》,属诗话性质,见《清代诗文集汇编》第599册),集中未见《读<红楼梦>图》题诗。

      (24)高警庵,名振镛,平湖人,廪生。

      (25)方子春,名埛,平湖人,嘉庆二十一年举人。著有《方学博全集》(见《清代诗文集汇编》第573册),集中未见《读<红楼梦>图》题诗。方埛与黄金台交往密切,卒后,黄金台作《哭方子春文》曰:“君讳埛,字思臧,同邑人也。通眉早异,秀骨特殊,年十四为茂才,嘉庆丙子举于乡,道光丙戌大挑二等,摄武义县县训导。后连遭内外艰,服阕,将补钱唐县训导。岂知郑虔冷官,未邀薄秩,萧贯妖梦,遂赋晓寒,方束装赴省,以疾殁与旅舍。年祗四十有三,时甲午七月八日也。”(《木鸡书屋文三集》卷七)由此可知,方埛生于乾隆五十七年(1792),卒于道光十四年(1834)。

      (26)周来雨,名肇姬,后改名分宝,平湖人,道光二年岁贡生。见《平湖采芹录》“嘉庆元年”条。

      (27)屈畹芬,名廷庆,平湖人。见《平湖采芹录》“嘉庆十六年”条。

      (28)何崧蹊,名庆熙,平湖人。著有《三红吟馆诗钞》四卷(清刻本,中国国家图书馆藏),集中《枌社七星歌》有咏黄金台,然未见《读<红楼梦>图》题诗。

      (29)陆一帆,名敦伦;陈白芬,名棫,道光二年副榜。皆平湖人。

      (30)徐朗斋,名璟,改名章之,平湖人。见《平湖采芹录》“嘉庆十六年”条。

      (31)戈翰轩,名茂承,平湖人,道光二十年岁贡生。见《平湖采芹录》“嘉庆十七年”条。

      (32)陆锡智,字若愚,号饮江,平湖人,嘉庆十九年进士,官严州府学教授。潘衍桐《两浙輶轩续录》卷二十八有传。

      (33)钱梦庐,[清]朱壬林《小云庐晚学文稿》卷五《是耶楼初稿钞小传》载:“君姓钱,讳天树,字承培,一字子嘉,号梦庐。自君祖司马公讳世锜由嘉兴移风里迁平邑,遂为平湖人,国子监生。……君卒于道光辛丑六月,年六十四。”见《清代诗文集汇编》第532册,第729—730页。钱天树著《是耶楼初稿》,今未见。

      (34)斗山和尚,名仪纯,《木鸡书屋诗选》卷六有《善应庵访斗山和尚(仪纯)》,诗后小注曰:“师问及屈芥舟、钱梦庐诸君,盖二十年前师曾主持我邑德藏寺也。”

      (35)屈为章,字含漪,平湖人。著有《紫华舫诗初集》(国图、上图藏)、《抱影集》(孙振麟题跋,上图藏),集中未见《读<红楼梦>图》题词。

      (36)高益庵,名一谔,平湖人,嘉庆二十一年举人。朱壬林《小云庐晚学吟稿》卷五《伤知己诗十四首并序》有高益庵小传,谓其道光三(1823)年会试落榜,旋卒,年才三十余。(见《清代诗文集汇编》第532册,第656页)

      (37)柯春塘,名汝霖,平湖人,道光元年恩科举人,任钱塘教谕,著述颇丰,今存《铎语》《武林宅地考》《范忠贞公年谱》《关帝年谱》等。

      (38)沈萍湘,名锜,改名钦文,咸丰元年副贡生。见《平湖采芹录》“嘉庆十三年”条。

      (39)张绶斋,名采,平湖人。

      (40)何世棨,平湖人,何庆熙族叔,任富阳县教谕。

      (41)高复斋,名登奎,平湖人,嘉庆九年举人。朱壬林《小云庐晚学文稿》卷五《复斋诗钞小传》载:“高君复斋,名登奎,字辛伯,由平湖邑庠举嘉庆甲子乡试。……丁丑大挑二等,选授龙游县儒学教谕。……君卒于道光甲申,年五十有七。”高登奎生于乾隆三十三年(1768),卒于道光四年(1824)。

      (42)沈叔石,名正楷,平湖人。著有《柘西草堂诗钞》(同治二年刻本,上海图书馆藏),集中未见《读<红楼梦>图》题诗。

      (43)陆春林,名镕,平湖人。上海图书馆藏《耆旧诗存》中有陆镕《春林诗选》,书中有陆镕小传,谓其“丙午初冬卒,年六十有二”。

      (44)关于陈球的生平资料,笔者所见不多,潘建国《新见<燕山外史>清稿本考略》(《明清小说研究》2008年第1期)提到台湾王琼玲教授撰写过《<燕山外史>初探》、《清代四大才学小说·丙编·<燕山外史>研究》,并对陈球生平事迹有所考证。承潘建国先生告知,王文中只引用于源(字辛伯)《灯窗琐话》中材料,未见黄金台此文。黄金台与于源是好友,他们对陈球都有所了解。

      (45)吴新雷《中国戏曲史论》,江苏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20页。

      (46)陈左高《明清日记中的戏曲史料》,《社会科学战线》1982年第3期。

      (47)刘水云、黄义枢《张棡<杜隐园日记>中地方戏剧史料》,《文献》2007年第3期。

      (48)[清]俞銈《蹄涔集文钞》卷一《卜玉生传》曰:“卜君玉生,讳葆鈖,字尹甫,又字达庵,浙江平湖人也。”按传所载,卜葆鈖生于嘉庆八年(1803),道光二十年(1840)进士,任四川彭山县县令,道光二十五年(1845)卒于任,年四十三。黄金台《木鸡书屋文四集》卷二有《卜达庵明府遗诗序》。

      (49)[清]于源《一粟庐诗一稿》,见《清代诗文集汇编》第663册,第146页。

      (50)[清]黄金台《木鸡书屋文三集》卷二《南野堂诗集后序》,见《清代诗文集汇编》第565册,第120页。

      (51)[清]李联琇《好云楼初集》,见《清代诗文集汇编》第682册,第22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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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黄牛馆”的日常知识看清代“黄金台”的小说戏曲素材_黄金台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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