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与道德,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道德论文,历史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B82-05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9115(2010)05-0008-05
我国学术界似乎形成了这样一种看法:在道德与历史的关系上,道德仅只是历史的产物,历史决定道德,而道德在历史面前是被动的和无所作为的。道德只能评价人的行为,却无权评价历史。历史被当作纯客观的社会发展进程而排除在道德评价的范围之外。近来,我们结合现实,认真阅读马克思、恩格斯的有关著作,觉得上述看法是片面的。实际上,道德与历史是两种不同的价值尺度。就二者的关系来说,一定的历史阶段产生相应的道德,道德的发展受历史发展水平的制约。但道德又对已往的历史作出评价,这种评价帮助人们重新选择人类今后的价值目标,矫正社会发展的方向。
一
的确,马克思和恩格斯都强调人类社会发展的客观必然性,甚至把它叫作历史的“绝对权力”。恩格斯在1842年发表的《集权和自由》一文中作过这样的论述:
“历史从来就有权而且将来也永远有权安排个人的生活、幸福和自由,因为历史是全人类的事,是种族的生命,所以它本身是起主宰作用的;谁也不能对抗历史,因为历史是绝对权力。谁也不能抱怨历史,因为历史既然这样安排了他,他就可以享受到生活的乐趣或者参与人类的发展,而这是最大的乐趣。如果尼禄或多米齐安的臣民抱怨他们生不逢时,没赶上我们这样的时代:不再用火刑而且不再轻易被杀头,如果中世纪宗教狂热病的受害者责怪历史,说他们没能在宗教改革以后的宽容异教的统治下生活,那就太可笑了!好象没有一些人受苦,另一些人就可以前进似的!”[1](P303)
这里所说的历史的权力,包含着几层意思,第一,在任何时间任何地方,历史作为人类利益的代表者,总是奉行为了整体而牺牲个人的原则;第二,历史有权安排人们在社会舞台上扮演什么角色,哪一些人前进,哪一些人受苦,何者兴,何者衰,谁为王侯谁为贼。对历史的这种安排人们既不能对抗,也不能抱怨。这也就是常讲的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或历史必然性。
历史作为人类社会的既成事实,总有彼时彼地种种主客观方面的条件原因,体现着某种客观必然性。但任何历史事件发生的时间、场合和方式,都有偶然性,是当时若干可能性中的一种。不能认为,必然性意味着只有一种选择,也不能认为变为事实的这种方式就是完美的、合情合理的。但任何可能性一旦成为事实,就无法更改,后人只能评说功过是非而已。正如恩格斯指出的,历史有它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一面,抱怨历史没能按自己个人的意愿行事,那是可笑的。可如果无限夸大这种历史的必然性,把历史说成与人类意志完全无关的纯客观的演变过程,那就与宿命论相距不远了。人类社会的历史毕竟不是宇宙史或自然史。历史的主体是人,历史是人与自然、人与人关系的发展史,是人的物质生产和精神生产发展的历史,整个历史始终打着人的意志的烙印。不能把历史发展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理解为,似乎历史是人之外独立自在的主体。离开了人,就没有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既然我们不承认上帝、神灵、命运等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外在力量,那么,就应当看到整个历史是人类有意识活动的结果,不能否认人的意志在历史进程中的作用,人必须为自己正确或错误的选择负责。由于历史的发展是合力作用的结果,所以发展的实际进程与结果可能既在某种程度上符合了一些人的要求,又不完全达到预想的目的;或者基本体现了某个阶级或阶层的意志而违背了另一阶级或阶层的愿望。总之,历史永远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不可能满足人的所有愿望。奴隶社会的出现,符合奴隶主的要求,整个奴隶制度都是奴隶主按自己的愿望建立和巩固起来的,它不符合奴隶的要求。奴隶的反抗和起义,则体现了奴隶们求生存发展的愿望,却不符奴隶主的意愿。同样,资产阶级革命结束了封建专制制度,这违反了地主阶级的意志,却正符合资产阶级发展的需要。资本主义制度使人类的生产力水平大大提高,物质财富急剧增加,这正符合人们改善物质生活条件的愿望,但随之产生的激烈竞争、生活节奏加快,社会矛盾复杂化、人际关系疏远、心理负担加重、生态环境恶化、人情味淡薄等许多问题又不合人的心意,给人带来许多烦恼和痛苦。从《礼记》中设想的大同社会,陶渊明梦想的桃花源,到近代西方的乌托邦,历代的哲人给未来描绘过许多美好的蓝图,而历史发展事实总是残酷地打破人的美梦。也许正是这样,才使人更清醒地认识到历史的这种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特点。
人不能完全驾驭历史,也不能更改既成的历史事实,但不等于无权评论。比如说,人们就常常从道德的角度来评价历史现象、历史事件、历史人物。
二
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许多论述中,常常把道德评价和历史评价结合在一起,同时从两种角度去审视社会现象。因为两种评价的结果不同甚至相反,我们可以明显意识到历史尺度和道德尺度的差别。
马克思在1844年写的《詹姆斯·穆勒〈政治经济学原理〉一书摘要》中说:“虚伪制度内的一切进步和不一贯全都是最大的倒退和始终一贯的卑鄙。”[2](P23)恩格斯在1884年写的《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表述了同样的思想,认为从奴隶制开始一直到今天的时代,“任何进步同时也是相对的退步,一些人的幸福和发展是通过另一些人的痛苦和受压抑而实现的”[3](P77)。马克思和恩格斯合著的《神圣家族》中,也指出历史进步所付出的代价:“精神的一切进步到现在为止都是损害群众的进步,使群众陷入每况愈下的非人境遇。”[4](P106)
在《反杜林论》中,谈到奴隶制的产生时,恩格斯首先肯定,“在当时条件下,采用奴隶制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因为“只有奴隶制才使农业和工业之间的更大规模的分工成为可能,从而为古代文化的繁荣,即为希腊文化创造了条件。没有奴隶制,就没有希腊国家的艺术和科学;没有奴隶制,就没有罗马帝国。没有希腊文化和罗马帝国所奠定的基础,也就没有现代的欧洲”。“没有古代的奴隶制,就没有现代的社会主义。”同时,恩格斯又认为奴隶制是“可耻的现象”,奴隶主使用的是“野蛮的、几乎是野兽般的手段”[5](P196)。
与此相似,恩格斯1848年写的《从巴黎到伯尔尼》一文中,谈到当时的法国农民“是善良的、好客的、愉快的人”,但“尽管法国农民具有个人美德”,恩格斯仍然认为他们是文明世界中的“野蛮人”[6](P559)。
最能表现出历史和道德两种尺度不同的,莫过于恶是历史发展动力的论断。马克思在他的《剩余价值理论》中引述过孟德维尔所写的《蜜蜂的寓言》的一段话:“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称之为恶的东西,不论道德上的恶,还是身体上的恶,都是使我们成为社会生物的伟大原则,是毫无例外的一切职业和事业的牢固基础、生命力和支柱;我们应当在这里寻找一切艺术和科学的真正源泉;一旦不再有恶,社会即使不完全毁灭,也一定要衰落。”马克思认为这些说法证明孟德维尔比“充满庸人精神的资产阶级社会的辩护论者勇敢得多、诚实得多”[7](P416)。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中至少三次明确肯定恶是历史发展的动力。他说,“自从阶级对立产生以来,正是人的恶劣的情欲——贪欲和权势欲成了历史发展的杠杆”,“卑劣的贪欲是文明时代从它存在的第一日起直到今日的动力”[8](P201)。谈到奴隶制取代氏族制度时,恩格斯认为是一种堕落的势力打破了原始社会的自然共同体。“这种自然发生的共同体的权力一定要被打破,而且也确实被打破了。不过它被那种在我们看来简直是一种堕落,一种离开古代氏族社会的纯朴道德高峰的堕落的势力所打破的。最卑下的利益——庸俗的贪欲、粗暴的情欲、卑下的物欲、对公共财产的自私自利的掠夺——揭开了新的、文明的阶级社会;最卑劣的手段——偷窃、暴力、欺诈、背信——毁坏了古老的没有阶级的氏族制度,把它引向崩溃。”[8](P113)
你看,既是进步,又是退步;既具美德,又属野蛮;既是历史动力,又是恶,这是多么矛盾的评价啊!隐藏在这些矛盾后面的,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价值标准:历史尺度和道德尺度。
马克思和恩格斯是历史唯物主义的创始人,他们非常重视生产力、生产方式在社会发展中的决定作用,把历史首先看成是生产的发展史,是许多世纪以来依次更迭的生产方式的发展史,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发展史。所以,他们用来衡量社会进步与落后的历史尺度主要是看生产力水平和生产方式如何,整个社会物质生产和精神生产的发达程度。以这个标准来评价,奴隶制比原始的氏族制进步,资本主义又比奴隶制和封建制进步。恩格斯说采用奴隶制是一个巨大的进步,正是用历史尺度衡量的结果。马克思和恩格斯虽然强调经济基础的决定作用,但并没忘记上层建筑、意识形态的反作用,没有忽视生产力以外的其他价值标准。他们始终没有忘记道德这把尺子,在审视人类社会的发展过程时,从维护无产阶级和整个劳动人民的利益出发,对人剥削人、人压迫人的现象进行了强烈的道义上的谴责。他们所持的道德标准,主要是看人的生存权利、人的自由和尊严有没有保障,人的个性和才能的发展程度如何。值得注意的是,马克思和恩格斯并没有试图用历史尺度来取代其他的价值尺度,也没像我们今天有些学者那样简单地把生产力标准和道德标准完全等同起来,认为只要能促进生产力发展的一切,都是道德的。马克思和恩格斯丝毫不掩饰他们评价历史事物时的矛盾心情,对同一现象,他们从不同角度出发,肯定了应该肯定的东西,也批判了必须批判的东西。这种严肃的科学态度值得我们认真学习。就生产力发展来说,奴隶制、封建制、资本主义制度是依次进步的,但因为这些制度下劳动人民深受压迫和剥削,“一些人的幸福和发展是通过另一些人的痛苦和受压抑而实现的”,所以马克思和恩格斯说这些“虚伪制度”下的进步都是损害群众的进步,是“相对的退步”、“最大的倒退。”法国农民善良、好客,具有个人美德,这是道德评价;但他们使用落后的工具、代表旧的生产方式,所以用历史尺度衡量,他们是文明世界的“野蛮人”。贪欲和权势欲是“恶”,这是用道德的眼光看的,而用历史的眼光来看则肯定这种恶是文明社会发展的“动力”、“杠杆”。奴隶制比原始的氏族制进步,历史老人这么说。而道德老太太则觉得原始社会才是“纯朴道德高峰”,奴隶制简直是人的“堕落”。
三
尽管恩格斯曾说,“用一般性的词句痛骂奴隶制和其他类似的现象,对这些可耻的现象发泄高尚的义愤,这是最容易不过的做法”,然而马克思和恩格斯在谈到各种剥削阶级和人压迫人的制度时,笔下常流露出强烈的道德义愤。不仅马克思和恩格斯如此,几乎所有的思想家哲学家和历史学家,都对历史上的人和事作过道德评价。这就使我们不能不思考一个问题:人为什么要对历史作道德评价?这种评价的意义何在?
稍加思索,我们就会发现,道德评价的对象不是历史上对人类社会产生过影响的任何自然环境变化或天灾,而是人的活动,是人事。这意味着大家都认为历史活动的是非功过要由人来负责。人,既指个人,也指群体(阶级、阶层、集团)。道德以利益为基础,道德评价就是要指出某种历史现象维护了谁的利益,损害了谁的利益。而人们对历史现象作出的善恶评价,正表现了他们价值选择。可以说肯定历史的权力,承认历史发展不完全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这是强调客观必然性的一面。那么,对历史的道德评价则表现了人的主体性,即主观能动作用,表现了人积极干预历史进程的强烈愿望。善恶观念体现人的选择,人们想存善弃恶,不断矫正人类社会的发展方向,使历史航船朝自己选定的理想目标前进。
对历史的道德评价不是由历史事件的直接参与者当时作出的,而是由后来回顾和反思历史的人作出的。所以,它本质上体现的是后代评价者的价值观念,而并非当时历史事件参与者的价值观念。现代人憎恨一切奴隶制度,认为自由重于生命,“不自由,毋宁死。”如果让几千年前的战俘作选择:是杀头还是做奴隶,相信他们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做奴隶。因为奴隶社会的生活条件决定他们的价值观念,必然把生存看得比自由重要。马克思和恩格斯就是用自己无产阶级的道德价值观来评价历史的,他们谴责奴隶制和一切人剥削人的制度,控诉原始积累时期资本家残酷压榨工人阶级的血腥罪行,揭露资本主义制度下人的异化。马克思在《“莱茵观察家”的共产主义》中对基督教社会原则的批判,就鲜明地表示了自己的道德价值观:“基督教的社会原则颂扬怯懦、自卑、自甘屈辱、顺从驯服,总之,颂扬愚民的各种特点,但对不希望把自己当愚民看待的无产阶级来说,勇敢、自尊、自豪感和独立感比面包还要重要。”[9](P218)
评价历史当然不是仅仅为了发思古之幽情,而是为了在未来改造社会的行动中尽量避免重犯历史上的错误,努力克服现有的弊病,使社会不仅变得越来越富裕,而且更加人道、民主、更有人情味,让每个人的才能和个性得到自由全面的发展,人际关系更和谐,社会更稳定,人民更幸福。我们谴责历史上的暴君、奴隶制、封建专制制度和等级制、宗教禁欲主义、殖民主义、法西斯主义,谴责种族歧视、性别歧视和一切非正义战争,正是为了这些人类自相欺凌残杀的悲剧不再重演。
对历史的道德评价有两方面的作用,第一,可以总结、继承、发扬人类历史上优秀的道德遗产,不断提高人的道德素质。如勇敢、勤劳、顽强、善良、诚实、自尊、自信、独立自主、正义感、团结互助、平等自由、人道主义、爱国主义、集体主义等等,通过善恶评价,逐渐成为全人类的道德财富,一代代传下去,化为人内在的道德信念、道德情感、道德习惯。这对人类的发展有着很重要的意义。第二,对历史的道德评价还可以缓解经济基础中的积极因素所产生的消极作用。奴隶社会的产生和私有制的出现,改变了原始社会落后的生产方式,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和社会进步,无疑是积极的。然而它使人类分化为不同的、相互对立的利益集团,使人与人之间产生日益复杂的利益矛盾,斗争激烈、社会矛盾加剧。这种情况下,出现了对上古之世无君无臣、无贫无富、人民无知无欲、不争不斗状态的想往和高度评价。同时,与现实社会普遍的争夺相反,道德评价崇尚的是以让为核心的仁义智信、温廉恭俭让、忠孝、公正、节制等品德。尧舜的禅让和泰伯的不争王位受到称赞,许由务光不愿做官,也被视为美德。这种和现实价值取向相反的道德评价,能够稍微淡化人们争名于朝、争利于市的欲望,缓和私有制产生的社会矛盾。近现代的商品经济市场经济亦是如此。商品和市场经济取代自然经济、计划经济是一种历史进步,市场经济的发展大大刺激了生产力的发展,现代社会的高度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可以说都与市场经济分不开。但商品经济和市场经济的发展同时也带来了金钱拜物教,造成了把人类的一切,包括昔日纯洁高尚的人格、爱情都商品化的倾向,并激起了人们近乎疯狂的物质消费欲望。正如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说的,“它使人和人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害关系即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之外,再也找不到任何别的联系了。它把高尚激昂的宗教虔诚、义侠的血性、庸人的温情、一概淹没在利己主义打算的冷水之中。它把人的个人尊严变成了交换价值,它把无数特许的和自力挣得的自由都用一种没有良心的贸易自由来代替了。”[9](P468)近现代人道主义思潮的兴起和对东方古老道德文明的重新肯定,正是人们想通过道德评价来消解商品经济负效应的一种努力。发达国家的人开始羡慕父慈子孝、温情脉脉、充满天伦之乐的家庭关系;崇尚不被金钱左右的独立人格和纯洁的爱情,不带交易色彩的诚挚的友谊。关心人、爱护人、尊重人成为人道主义的基本原则,助人为乐、自我牺牲和奉献精神是公认的美德,利己主义受到普遍的指责。尽管现在的道德评价在商品经济的威力面前显得微不足道,但还是多多少少起了一点缓解其消极影响的作用。可以断言,只要道德存在一天,它就不会放弃评价历史的权力,也将继续发挥它上述两方面的作用。
四
谈到历史与道德,不能不说说经常被人们提到而又令人深感困惑的问题:历史与道德的发展是否存在着二律背反的现象,即随着历史的进步道德是否在退步。马克思《在“人民报”创刊纪念会上的演说》中讲过这样的话:“技术的胜利,似乎是以道德的败坏为代价换来的。随着人类愈益控制自然,个人却似乎愈益成为别人的奴隶或自身的卑鄙行为的奴隶。”[10](P4)18世纪法国的著名思想家卢梭比马克思讲的更加肯定;他在那篇获奖的著名论文《论科学与艺术》中说:“我们的灵魂是随着我们的科学和我们的艺术之臻于完美而越发腐败”,“随着科学与艺术的光芒在我们的天边升起,德行也就消失了。”在人类社会发展的特定时期,产生这样的认识并不奇怪。.
产生这种认识的原因是复杂的,至少有以下几方面的因素:
第一,历史和道德的内涵被简单化、片面化了。完整的历史应该包括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两方面的发展史,其中自然包括道德的进步史,在这个意义上讲,历史的尺度中就含有道德尺度,二者不能割裂开来。问题在于我们过去把历史仅仅理解为生产发展史,生产力的发展史,衡量社会进步的唯一标准就是生产力水平和标志社会财富的国民生产总值。生产力水平和财富成了人们追求的最终目标,资本家、商人为了谋取利益而不择手段,金钱腐蚀着人们的灵魂,这就造成一定时期全社会道德水平下降的局面。出现这样片面的理解,是因为人类到今天为止,尚未从根本上摆脱生活资料匮乏的威胁,相当多的人还没有解决温饱问题,所以把物质资料的生产当作最重要的事情。只有当整个人类都摆脱对物质生活条件的担忧时,才能真正把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作为自己的目标,也才能对历史进步的尺度作全面的理解。这已经被人意识到了,美国未来学家托夫勒在《第三次浪潮》中就说过:“今天世界上正飞快地发展着另外一种看法:进步再也不能以技术和生活的物质标准来衡量了。如果在道德、美学、政治、环境等方面日趋堕落的社会,则不能认为是一个进步的社会,不论它多么富有和具有高超的技术。一句话,我们正在走向更加全面理解进步的时代,进步再也不会是自动化的成就,也不会单以物质标准来衡量了。”[11](P390)对道德标准的简单化理解,主要表现在人们往往以原始社会或自然经济条件下形成的纯朴道德作为衡量一切社会道德的永恒标准,没有看到道德本身也是发展变化的。道德水平不仅体现在人际关系的和谐和人的质朴诚实、善良方面,还体现在人的个性发展和创造性、能动性、进取精神以及独立自主意识的增强。只有发展地、全面地理解道德尺度,才能对社会道德水平作出正确的判断。
第二,进入私有制社会以后,人类本身的发展往往是靠牺牲多数的个人,甚至牺牲某些阶级来实现。一些人在前进,另一些却在受苦。相互对立的阶级,从自身的利益出发会对历史作出相反的评价。得到发展的阶级肯定历史的进步,作出牺牲的阶级则对历史进行道德上的批判,视为退步和堕落。
第三,人的需要是多方面多层次的,满足某种需要的行为和手段可能会妨害另一种需要的满足。生存和自由都是人的需要,奴隶为了生存就不得不放弃自由。人类和个人一样,为了首先保证生存的需要,只能把精力集中在千方百计发展物质生产,谋取生活资料方面,为此不能不牺牲人的精神需要,尤其是那些充当社会发展牺牲品的劳动群众的精神需要。马克思和恩格斯都谴责资本主义生产“不仅浪费人的血和肉,而且浪费人的智慧和神经”。资本家把工人当成创造财富和利润的工具,残酷的压榨与剥削使工人变得贫困、愚昧、道德堕落。“机器具有减少人类劳动和使劳动更有成效的神奇力量,然而却引起了饥饿和过度的疲劳”。“我们的一切发现和进步,似乎结果是使物质力量具有理智生命,而人的生命则化为愚钝的物质力量”。这种情况导致从物质生产发展和人的全面发展两个角度会对同一历史现象作出不同以至相反的评价。
道德与历史本质上不存在二律背反的问题,二者的尺度既不完全一致,也不绝然相反。由于道德尺度和历史尺度是两种不同的价值尺度,看问题的着眼点不一样,对同一社会现象作出不同的评价是正常的。
人总是难以完全预料到自己行为的后果,尤其是从眼前迫切需要作出的某些重大历史性决策,长远来说,可能对人自身的发展产生极为不利的影响。重视对历史的道德评价,以古为鉴,认真研究伦理价值在人类生活中的作用,无疑会帮助我们更合理地选择价值目标及达到这一目标的行为方式和手段。
[收稿日期]2010-03-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