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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易传美学阴阳论
在易经中,虽然由阴爻和阳爻组建成卦,但并未出现阴阳一词,更没有出现阴阳的概念。在易经阐释学易传中,则不仅产生了阴阳的理论,而且形成了关于阴阳的完整的哲学系统。当然,这个系统的产生,并非一蹴而就,而是在吸取先辈阴阳学说的基础上创造而成的。
孔子、孟子不谈阴阳,在儒家经典《论语》、《孟子》、《中庸》中,是见不到阴阳一词的。但唯独荀卿是个例外,他虽属儒家,但是《礼论》中却说:“天地合而万物生,阴阳接而变化起。”这就表明,他已超出了儒家藩篱,而吸取阴阳学说来充实自己了。
从《国语·周语上》中,可以窥及,以阴阳二气的消长来描述大自然变动者,始于周代。西周末年,史官伯阳交,曾用阴阳学说揭示地震产生的原因,“阳伏而不能出,阴迫而不能蒸,于是有地震。”从《国语·越语下》中,亦可窥及,范蠡亦曾运用“阳至而阴,阴至而阳”来描述阴阳变异,从而透出春秋末年流行于越国的阴阳学说消息。从《道德经》四十二章中,则显示出道家“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的观点。至于《庄子·天下》:“《易》以道阴阳”,《庄子·秋水》:“师阴而无阳,其不可行明矣。”这些,都是战国时期道家的阴阳观。此外,战国的邹衍,则始创阴阳学派,为阴阳家之鼻祖。他深谙阴阳消息学说;在《管子》的《四时》、《五行》、《幼官》等篇中均可见到阴阳学派的观点。可见,道家和阴阳家的阴阳观,不可能不对易传产生影响。
易传把阴阳提到了一个新的哲学高度,赋予阴阳以博大精深的美的涵义,认为阴阳的对立面的运动是推动宇宙事物发展的根本原因,从而使阴阳学说另具一种崭新的特质,并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阴阳是太极的两大对立的层面,它规定着事物根本不同的特点、性质。所谓太极,就是指整一的宇宙,古人把它喻之为元气未分时的混沌状态。它由阴阳两大元素(或称之为气)构成,因之是合二而一的;但由于阴阳的对立分化,它又是一分为二的。所谓“易有太极,是生两仪”(《系辞上》),就表明了这种对立的统一。易传的阴阳观,就是建立在这种辩证法的哲学基础之上的。同时,在对立的统一中,它更强调对立,也就是阴阳消长的变化、运动,这是宇宙万事万物发展的根本动力。易传始终都贯串着这一核心思想,并把它提到道和神的高度,这就使它的阴阳观升华到一个崭新的境界。
《系辞上》云:“一阴一阳之谓道”。这可说是易传阴阳说的总纲和最高原则。所谓道,就是宇宙间万事万物生成、发展的根本规律,也就是易传中所说的天道、地道、人道,它是由一阴一阳构建的相反相成的整体。
但是,阴阳之道并非没有人间烟火味的东西,而是和人的生活息息相关的。它具有自己特殊的性情和品格,这就是《系辞上》中所说的“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可见,阴阳之道并非高不可攀,而是具有普适性、亲和性、群众性的。
然而,这并不意味说,阴阳之道是浅薄显露,垂手可得的。它至广至大、至深至远,玄妙无比,难以捉摸,其奥秘所在,可用一个神字来概括。正如《系辞上》所说:“阴阳不测之谓神。”这是阴阳变化的不确定性所造成的。在从阴到阳、从阳到阴的流动过程中,有诸多中介,阴中含阳,阳中抱阴,或阴盛阳衰,或阴衰阳盛,或阴阳交错、亦阴亦阳,显示出难测的模糊性,其中也饱含着阴阳互渗的模糊美。这种模糊美是具有广大的时空领域的。《系辞上》云:“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曲成万物而不遗,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故神无方而易无体。”在神秘莫测的易的天国里,模糊美是玄之又玄、感通天地的。《系辞上》又云:“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与于此。夫易,圣人之所以极深而研几也。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唯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这里所说的“无为”,如前提及,显然深受老子哲学的影响。但作者提出了一个神妙的哲学命题,这就是圣人对于易学的探奥寻秘:极深,研几。这种锲而不舍、精益求精的精神,必能感通天地,领悟易学奥妙,升华到至美至妙境界,这便是所谓“至神”了。易传反复强调神的境界。故《系辞上》云:“是故蓍之德圆而神”,“神以知来,知以藏往”,“是兴神物,以前民用”,“以神明其德夫”,“穷神知化,德之盛也”,等等。
但是,易传所说的神,并不是冥冥之中的上帝和宇宙的统治者,而是指人人喜爱、可亲可近、美妙神秘的易的力量。《系辞上》云,“民咸用之谓之神。”《说卦》云:“神也者,妙万物而为言者也。”韩康伯《周易注》云:“神也者,变化之极,妙万物而为言,不可以形诘者也,故曰阴阳不测。”可见,这个神字,具有不可言传的不确定性,它显示出阴阳相搏,亦此亦彼的模糊美。
总之,易传阴阳论的中心思想是“一阴一阳之谓道”,其最美境界是“阴阳不测之谓神”。神、道二字,构成易传阴阳论的精髓。对此,韩康伯说:“原夫两仪之运,万物之动,岂有使之然哉?莫不独化于大虚,歘尔而自造矣。造之非我,理自玄应,化之无主,数自冥运,故不知所以然而况之神。是以明两仪以太极为始,言变化而称极乎神也。夫唯知天之所为者,穷理体化,坐忘遗照。至虚而善应,则以道为称,不思而玄览,则以神为名。益资道而同乎道,由神而冥于神者也。”(《周易注·系辞上注》)这里,虽然带有玄学的色彩,但却高屋建瓴,从整体上、宏观上对于神与道的玄机进行透视,作了悟性的概括。正由于易经从哲学思想上集中地体现了神、道,并揭示出神、道的实质,因而《系辞上》才指出:“易与天地准,故能弥纶天地之道。”这是对易经价值的肯定与总结。
易传不仅从总体上论述了阴阳之道,而且从分体上辨析了阴阳之道,揭示了阴阳这对矛盾的相互依存的关系。所谓“阴阳合德”(《系辞下》)和“阴阳相薄”(《说卦》),就说明了阴阳之间对立的统一的情状。
《系辞下》云:“子曰:‘乾坤,其易之门邪?’乾,阳物也;坤,阴物也。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以体天地之撰,以通神明之德。”唐代李鼎祚《周易集解》卷第十六“周易系辞”引荀爽之言曰:“阴阳相易,出于乾坤,故曰门。”唐代孔颖达《周易正义》卷八“系辞下”疏曰:“若阴阳不合,则刚柔之体无从而生。以阴阳相合,乃生万物,或刚或柔,各有其体,阳多为刚,阴多为柔也。以体天地之撰者,撰,数也。天地之内,万物之象,非刚则柔,或刚柔体象天地之数也。”这里,不仅强调了阴阳相合为天地之大德,而且说明了阴阳交配乃是产生万物的根源,并将万物之象归结为刚柔二体。
阴阳既有相合的一面,又有相搏的一面。《说卦》云:“战乎乾。乾,西北之卦也,言阴阳相薄也。”清代陈梦雷《周易浅说》卷八“说卦传”云:“乾曰阴阳相薄者,九十月之交,阴盛阳微,阴疑于阳必战。”高亨《周易大传今注》卷六“说卦”注云:“薄借为搏。《说卦》以八卦配八方,乾为西北,故曰:‘乾,西北之卦也。’以八卦配四时,乾为秋末冬初四十五日之季节。此季节阴气与阳气相搏斗,故曰:‘言阴阳相搏也。’阴阳相搏斗,万物自在阴阳搏斗之中,故曰:‘战乎乾。’”这段注释是明白晓畅的。
阴阳对立,必然相搏,或阳胜阴,或阴胜阳,或阴阳纠缠、难解难分;若阴阳和谐,则美在其中。故《乾文言》曰:“潜龙勿用;阳气潜藏。”《坤文言》曰:“阴虽有美,含之以从王事,弗敢成也。”这里既肯定了阳的功能,又赞扬了阴的美。阴与阳,虽有相斥的一面,也有相吸的一面。从阴阳相搏到阴阳合德,便臻于美的境界。这就是《坤文言》所说:“正位居体,美在其中,而畅于四支,发于事业,美之至也。”
但是,由于客观事物是极其复杂的,在阴阳裂变,对立统一之中,阴与阳的比重也不是完全对等的,有的阴多于阳,有的阳多于阴。这在易经卦爻中,也可看得出来。如阳卦震、坎、艮,都是一阳爻、两阴爻,这叫阳卦多阴。因为这三卦的阳爻都是奇数。又如阴卦巽、离、兑,都是一阴爻、两阳爻,这叫阴卦多阳。因为这三卦的阳爻都是偶数。因此,《系辞下》云:“阳卦多阴,阴卦多阳,其故何也?阳卦奇,阴卦耦。”韩康伯《周易注》云:“夫少者多之所宗,一者众之所归。阳卦二阴,故奇为之君;阴卦二阳,故耦为之主。”这种剖析,颇富哲理。它说明了以少驭多、以一统众的规律。阳卦多阴、阴卦多阳,是符合这种规律的。
朱熹《周易本义》云:“易者,阴阳之变。太极者,其理也。两仪者,始为一画以分阴阳。”这是对易之本体论的通脱的概括。阴阳就是这种本体(太极)的核心。阴阳论就是易之本体论的实际内容。
张载《正蒙》云:“一物而两体,其太极之谓与!阴阳天道,象之成也;刚柔地道,法之效也;仁义人道,性之立也。”对此,王夫之注曰:“成而为象,则有阴有阳;效而为法,则有刚有柔;立而为性,则有仁有义;皆太极本所并有,合同而化之实体也。故谓太极静而生阴,动而生阳。”(《张子正蒙注·卷七·大易篇》,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242页。)在这里,直接揭示出易之本体论, 并明确地点出了“本”和“体”,而阴阳便是本体之本体。可见,王夫之对易之本体论的认知,比朱熹要深刻得多。
二、易传美学刚柔论
刚柔之性,迥然相异。刚乃强健之性,柔乃和顺之性。《系辞下》云:“夫乾,天下之至健也,”又云:“夫坤,天下之至顺也”。可见,乾为刚健之性,坤为柔顺之性。《乾文言》曰:“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大矣哉!大哉乾乎!刚健中正,纯粹精也。”这里,突现了乾的刚健之美。《象上》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也是用刚健之性去解说乾卦的。至于《象上》在解说乾卦时,则反复强调一个顺字,即“乃顺承天”、“柔顺利贞”、“后顺得常”。《坤文言》则谓:“坤至柔而动也刚”,“坤道其顺乎”。这里,突现了坤的柔顺之美。
刚与柔,是一对矛盾的范畴。《系辞上》云:
动静有常,刚柔断矣。
是故刚柔相摩,八卦相荡。
刚柔相推,而生变化。
刚柔者,昼夜之象也。
《系辞下》云:
刚柔相推,变在其中矣。
刚柔者,立本者也。
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刚,万夫之望。
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
刚柔相易。
刚柔杂居,而吉凶可见矣。
柔之为道,不利远者。其要无咎,其用柔中也。三与五同功而异位。三多凶,五多功,贵贱之等也。其柔危,其刚胜邪?
由以上引述可知,刚与柔,相生相克,相反相成。李鼎祚《周易集解》在注释《系辞》时引虞翻之言曰:“旋转称摩,薄(通搏——引者)也。乾以二五摩坤,成震、坎、艮;坤以二五摩乾,成巽、离、兑,故刚柔相摩,则八卦相荡也。”又引“虞翻曰:刚推柔,生变;柔推刚,生化也。”明代来知德《周易集注》(即《易经来注图解》)“系辞上传”注云:“刚柔相推者,卦爻阴阳,迭相为推也。柔不一于柔,柔有时而穷,则自阴以推于阳,而变生矣。刚不一于刚,刚有时而穷,则自阳以推于阴,而化生矣。如乾之初九,交于坤之初六,则为震,坤之初六,交于乾之初九,则为巽,此类是也。”以上,都不同程度地揭示了刚与柔的辩证关系。总之,从刚与柔的关系中,可以看到好几层意思:一,刚有刚性,柔有柔质,各有特色,不可混同。二,刚既可制柔,柔又克刚。后者与老子所提倡的柔能克刚弱能胜强,意思相同。三,刚在转化为柔的过程中,刚性由强变弱,柔性由淡而浓;柔在转化为刚的过程中,柔性由浓变淡,刚性由弱而强。四,刚与柔,可以相互撞击,彼此渗透,刚柔相济,亦刚亦柔,形成亦此亦彼的模糊美。
在易传《系辞》中,系统地阐述了刚与柔的关系;在《杂卦》中,则也有一些补充。如:“乾刚坤柔”;“姤,遇也,柔遇刚也”(姤,画卦作;“夬,决也,刚决柔也”(夬,画卦作)。在《彖》、《象》中,基本上是以刚柔为标准去判断每卦的意义的。高亨先生在《周易大传今注》卷首的《周易大传通说》中,在论析卦爻之象时,曾据刚柔学说将其分为刚柔相应、刚柔相胜、刚柔位当与位不当、刚柔得中、刚柔居尊位或居上位或居下位、柔从刚与柔乘刚等类,可谓言简意赅,一目了然。
三、易传美学阴阳刚柔关系论
在易传中,阴阳刚柔,往往并提,而有阳刚阴柔之说。但阴阳与刚柔是否有区别呢?阴阳是否包孕着刚柔呢?在易传中,虽有论述,但都比较笼统。对于阴阳与刚柔之间的关系,缺乏明确的剖析。然而,如果我们从本体论的角度,去进行宏观把握,就可透视出易之阴阳与刚柔之间,虽有交叉,但阴阳却是广泛于刚柔、刚柔却是受制于阴阳的。阴阳的包孕性至广至大,它可衍化出刚柔来,刚柔皆因阴阳的推动而变得生气勃勃。由于宇宙的运动,阴阳互变,刚柔相摩,二者交融在一起,简直分不清阴阳与刚柔的界限,干脆称之为阳刚与阴柔,在易传中,有时称刚柔为本,有时称刚柔为体,有时称刚柔为性,有时称刚柔为气,有时指刚柔为地(与指阴阳为天相对应),有时指刚柔为爻。总之,对刚柔的内涵与外延的阐述,具有多义性、不确定性。历代易学家,对刚柔的理解,也是见仁见智,各有千秋。
《说卦》云:“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韩康伯《说卦注》曰:“在天成象,在地成形。阴阳者言其气,刚柔者言其形。变化始于气象,而后成形。万物资始乎天,成形乎地,故天曰阴阳,地曰柔刚也。或有在形而言阴阳者,本其始也;在气而言柔刚者,要其终也。”说卦传把道与阴阳刚柔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显然是从本体论着眼的,不过阴阳属于天道,刚柔属于地道而已。韩康伯在注释时,则基于原意,并予以变通,而不完全囿于天道为阴阳、地道为刚柔之说。这是颇为周圆的。
《说卦》又说:“观变于阴阳而立卦,发挥于刚柔而生爻。……分阴分阳,迭用柔刚”。可见卦爻的本体与特性,是同阳刚阴柔结合在一起并分解为对立的层面的。韩康伯《说卦注》曰:“六爻升降,或柔或刚,故曰‘迭用柔刚’也。”李鼎祚《周易集解》卷第十七“说卦”云:“虞翻曰:‘迭,递也。分阴为柔以象夜,分阳为刚以象昼。刚柔者,昼夜之象,昼夜更用,故迭用柔刚矣。’”陈梦雷《周易浅述》卷八“说卦传”云:“阴阳以气言,刚柔以质言。”以上论述,均从各自观点接触到阴阳刚柔的特性。
关于阴阳刚柔的概念,虽难以具体规定,但却可在体悟之中,去进行自由的把握。古人认为,阴阳是构成宇宙本体的元素(气),阴为寒气,阳为暖气。阴阳一气,统驭着万物。刚柔是万物相异的基本性质。万物之性,分刚分柔。刚为强健,柔为和顺。在易传中,对于阴阳刚柔的涵义的推演乃是多方面的。
就阴阳而言,天为阳,地为阴;乾卦为阳,坤卦为阴;动为阳,静为阴;刚为阳,柔为阴;男为阳,女为阴;昼为阳,夜为阴;明为阳,暗为阴;白为阳,黑为阴;进为阳,退为阴;崇为阳,卑为阴;生为阳,死为阴;奇为阳,偶为阴;日为阳,月为阴;暑为阳,冬为阴;君为阳,民为阴;贵为阳,贱为阴;火为阳,水为阴;暖为阳,冷为阴。这些划分,有自然的,有社会的,虽现象繁复,但都可归为阴阳两类。它们虽不完全等于阴阳,但都或多或少地显示阴阳。从哲学上看,阴阳为少,万物为多,阴阳却可统驭万物。这叫做以一驭万、以少胜多。
就刚柔而言,阳刚阴柔乃是大化的普遍规律。万物的性质,或多或少、或显或隐地都与刚柔相联系。例如,乾性刚,坤性柔;男性刚,女性柔;动性刚,静性柔;日性刚,月性柔;火性刚,水性柔,等等。当然,我们不见得都要从每一个具体的事物身上去寻找刚柔之性,但刚柔之性的确是联系着万物的。
四、易传美学阴阳刚柔变易论
阴阳刚柔,为什么能够相反相成、对立统一呢?易传告诉我们,这是由于变化、流动所造成的。关于这一点,前面在剖析易经卦爻的变化时,已有论述。这里,仅就其关键之点,予以挖掘,并运用黑格尔的变易说来阐释易之变易说。
《系辞上》云:“变化者,进退之象也。”李鼎祚《周易集解》卷第十三:“荀爽曰:春夏为变,秋冬为化,息卦为进,消卦为退也。”来知德《周易集注》卷之十三:“柔变乎刚进之象,刚化乎柔退之象。进者息而盈,退者消而虚也。”这些解释,虽各有长,但不及韩康伯简括精要。他在《系辞上注》中说:“往复相推,迭进退也。”这就突现出一个动字。强调动,是符合易传本义的。易传中对动字是十分重视的,所以反复强调:“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言天下之至动而不可乱也”,“其动也直”,“其动也辟”(《系辞上》);“变动不居,周流六虚”(《系辞下》)。所谓进退之象,就是变动的表现,也是变动所造成的。
易传不仅把变易释之为“进退之象”,而且还释之为“一阖一辟谓之变,往来不穷谓之通”;“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均见《系辞上》),等等。这些提法尽管不同,但意思却基本一致,而其根本点都在于强调流动性。这种思想在唐代易学大师孔颖达那里,得到了充分发挥,并提到了一个新的哲学高度。
孔颖达在《周易正义》卷首“论易之三名”时说:“变易者,谓生生之道,变而相续。”又说:“盖易之三义(指易、变易、不易——笔者),唯在于有,然有从无出,理则包无。”“易理备包有无,……形而上者谓之道,道即无也;形而下者谓之器,器即有也。故以无言之,存乎道体;以有言之,存乎器用。以变化言之,存乎其神。”这里,有好几层涵义:一,宇宙万物之所以生生不息、欣欣向荣、不断发展,是由于变易造成的。这就深刻地揭示出“生生之谓易”(《系辞上》)的根本动因。二,易含有无,易之变化、流动也是体现有无的。三、道与器的关系,显示为无与有的关系,因为道是无形的,器是有形的。这点虽未深谈,但却暗含着道器之间变易的原理。从中我们可以体悟得出:道虽为无,却要通过属于有的器才能表现,这叫无中生有;器虽为有,却要这样那样显示出归于无的道,这叫有中寓无。道与器的关系的辩证性,体现了无与有的神奇、玄妙的变易性,似可用有无相生来概括。当然,孔颖达是用“神”字来表述“变化”的精义的。道器互用、互补,有、无辩证运动;变化神奇莫测,游荡于道与器、无与有之间,诚可谓深得易之三昧矣。总之,变易既可由无变有,又能由有化无。这是孔颖达给我们的重要启示。关于有无之间的辩证法观点,虽然在老子《道德经》中就可找到,但把它和《系辞》结合起来去剖析变易说,却是孔颖达的发明。梁代刘勰在《文心雕龙》一书中虽有《通变》篇,但并非言易,更没有同有无的哲学范畴相联系。魏代玄学易学家王弼《周易略例·明卦适变通爻》,虽言爻变,但却未谈有无;其《明爻通变》篇虽然提到“通乎昼夜之道而无体,一阴一阳而无穷”,但却是从《系辞上》“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故神无方而易无体,一阴一阳之谓道”中衍化而来;尽管涉及到无字,但却未从无与有的辩证法角度去剖析变易。此外,王弼在注《道德经》四十章“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时说:“天下之物,皆以有为生。有之所始,以无为本。将欲全有,必反于无也。”这里,只从哲学上解释有与无之间的辩证关系。至于王弼《老子指略》,着重论析“崇本息末”的精义,而未涉及有无之间的变易论。当然,这样说并不是苛求王弼,要求王弼的论著一定要阐明有与无的哲学命题同变易之间的辩证关系(这样要求显然是不对的);而是意在表述:孔颖达的确是用有无的哲学观探讨《系辞》变易论的首创者。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说,孔颖达已从哲学上全面地系统地彻底地解决了有无论与变易论之间的关系问题;这一问题的完满解决的答案,可从黑格尔的著作中寻找,但黑格尔(公元1770 ——1831 年)比孔颖达(公元574 ——648年)晚生一千一百九十六年。
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一卷在论述易经卦爻变化时,没有涉及有无问题。但在《小逻辑》中,尽管未针对易经,却从宏观的哲学高度,剖析了有无与变易之间关系的命题。理解这一命题,更可深化对易传变易论的认知。
黑格尔在《小逻辑》中说:“有过渡到无,无过渡到有,是变易的原则,……当赫拉克利特说:‘一切皆在流动’时,他已经道出了变易是万有的基本规定。……赫拉克利特于是进一步说:‘有比起非有来并不更多一些’,这句话已说出了抽象的‘有’之否定性,说出了‘有’与那个同样站不住的抽象的‘无’在变易中所包含的同一性。 ”(第198、199、200页)又说:“变易中既包含有与无,而且两者总是互相转化,互相扬弃。由此可见,变易乃是完全不安息之物,但又不能保持其自身于这种抽象的不安息中。因为既然有与无消逝于变易中,而且变易的概念〔或本性〕只是有无的消失,所以变易自身也是一种消逝着的东西。”(第201页)又说:“在生命里, 我们便得到一个变易深化其自身的范畴。生命是变易,但变易的概念并不能穷尽生命的意义。”(第200页)在这里,黑格尔强调了变易的原则是有无相生, 变易的根源在于流动,变易是有无的对立统一,变易是有无的消逝,变易是生命的过程。这些,是水乳交融、紧密结合的。总之,黑格尔在《小逻辑》中,以雄辩的论证,介定了有无变易的概念、性质、特征、内容,揭示了有无之间相互过渡、变化不已的中介性,充满了辩证法。这对我们理解易之有无变易说,颇有启迪作用。易之阴阳互移、刚柔相推,难道不是有无变易的表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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