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语与古音_方言论文

粤音与古音,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古音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粤语是一支历史比较久远的方言。它从古代汉语分化出来的年代相当早。汉魏时代,粤方言已经开始从中原汉语、从楚方言的“母体”中分化出来,逐渐形成自己的方言特点。唐宋时期,粤语已经形成,成为一支不同于中原汉语或楚方言的汉语方言。但是,中古之时,随着中原地区强大的政治势力的进入,许多封建王朝的官吏或军队被派遣(或流放)到岭南地区来,加之岭南的士人到中原地区做官,参加科举考试,原本操粤语的岭南人,其方言受到中原汉语共同语更加强大的影响,特别是接受共同语读书音的影响,使粤语的语音面貌表现出与中古汉语语十分接近的现象。因此,粤音与古音的相互参照,可以为彼此的研究提供十分重要的佐证。

一 粤语音系与《广韵》音系

中古的韵书《切韵》以及据《切韵》修编而成的《广韵》,是反映中古汉语语音系统的重要资料依据。但是,《切韵》或《广韵》的语音,并不是粤语的直接“祖先”。粤方言的分化较隋唐宋时的《切韵》、《唐韵》以至《广韵》等韵书出现的年代为早。《切韵》一系韵书表现了中古时流行于中原地区洛阳、开封以及金陵(南京)一带的共同语语音。不过,这些韵书并不是反映一时一地之音,其中有反映古音(隋唐时代以前的语音)的成分,有吸收河洛地区以外的其他方言音类之处。由于《切韵》的撰作贯彻“论南北是非、古今通塞”的原则,采取各地语音,“有分者从其分”的做法,所以《切韵》难免有“韵同音异”的现象,即一书所分列的音类(通过分韵和反切表现出来)不一定是当时的中原共同语本身所存在的,不是用当时的共同语语音读来都是有区别的。其中某些音类的划分,是根据古音(传统承用下来的韵书反切)及方音的不同而加以分类的。我在《中古音》一书(商务印书馆1991)中,除把《切韵》及《广韵》作为探究中古音系的主要依据外,还参照其他语音材料来订定中古时期的语音系统。因此,我们在拿粤音与《广韵》音作比较时,不应把后者看作是一个单一的音系。当然由于《切韵》及《广韵》的音类从总体上说既反映了当时的共同语语音系统,还包含了某些重要的方言的音类,可以说它是对于中古语音(不只是共同语语音)的一个具有较大包容性(不是无所不包)的音韵投影,可以从中窥见当时的共同语及一些方言音类的具体划分。所以,把它作为研究现代方言的一个重要参照点,以考查一种方言从中古(甚至中古以前的魏晋时代)以来的变化和发展,比证其与古音的异同,还是相当合适的。

通过将粤语的代表点广州话的音系与《广韵》音系进行比较研究,我们可以看到:粤音与《广韵》音在音类的划分上有相当大的一致性。下面,我们约略概括一下粤音与中古语音的异同情况。

⒈相当严整的语音对应规律

拿粤音与《广韵》音系作一比较,可以看到它们之间存在相当严整的语音对应规律。当然也有少量的例外,下文将另作分析。

(1)声母方面

《广韵》的塞音、塞擦音全清声纽在粤

概括两者比较明显的差异,主要是:中古的全浊音在粤语中发生了清化;粤语把中古的知、庄、章、精等组声母混为一读(有的地区精组独立);微纽仍与明纽合一;日纽失去本来的声母;疑纽字处于变化的中途;溪、晓纽字有擦化及唇化的倾向,即[k[,']>h>f,h>f]。此外,粤音分见组声母为一般的[kk[,']](开口和部分合口)和唇化音[kw kw[,']](部分合口)两套。

(2)韵母方面

《广韵》的韵类与粤语对应,固然有一对一的关系,但有些韵类在粤语中则分为两三种读音。这种分化与声母有密切的关系。往往是舌、齿音声母字读为一类,唇、牙、喉音字读为一类,而唇音字又每常有自己的读法。这同《广韵》音系中声类以舌齿音与唇牙喉音对举的情况相合。比如“假合口”(带[-u-]介音,主要元音不圆唇)只见于唇牙喉音;某些韵类如微、殷、文、凡、庚三等只有唇牙喉音字;重纽B类字只见于唇牙喉音,等等。总之,唇牙喉音与舌齿音在中古音系中各具特点,其拼合关系多不相同。现代粤语字音的分化也往往以这两类不同的声母字为依归,可以说是继承和发展了中古音系的这一特点。这也说明粤语的韵类系统的结构及其演变,极富于规律性。

粤语将《广韵》中开合口分韵的“寒一桓”读为不同的元音,而不是以是否带[-u-]介音相区别。《广韵》的前身《切韵》是不分寒、桓的,至《广韵》才分成两个韵部。纵观自中古以后的各地方言,寒、桓是否读不同元音乃南北方言之间一大差异。清人李汝珍《李氏音鉴》说:“至南音于馒蛮、剜弯、官关……之类,分之甚细,北或合而为一。”这表明南音的桓韵字“馒剜官”等与二等的合口“蛮弯关”等不同音,而有一独特的元音。事实上,寒、桓主元音上的差异,在元代周德清《中原音韵》中已有表现,在那里分立寒山、桓欢两韵。明代金尼阁《西儒耳目资》标注“官般贯半”等桓韵字为uon韵,表明其主元音为圆唇元音,而与标作an的寒韵字“干班旦”等不同。《切韵》之混寒、桓为一与《广韵》分立两韵,实为所据方音有异。大概在隋唐以至宋代之时,汉语共同语的读书音中,包容有南音与北音的微小差异;而寒与桓是an-n的对立还是an-uan的对立,正是这种差异的表现之一。粤语区分寒、桓,把它们读为不同的主要元音,近于《广韵》而与《切韵》不合。

⒉可究因由的“例外现象”

粤音与《广韵》音系之间,既存在严整的对应规律,也有少量逸出规律之外的例外现象。如帮纽在粤语多读[p]声母,但也有“遍鄙豹谱编蝙”等字读[p[,']];滂纽字除多数读[p[,']]之外,还有“玻胖品怖”等字读[p];非纽多读[f],而“甫脯”等读[p[,']];端纽除读[t]外,有个别字如“祷堤”等读[t[,']],等等。这些例外的字之所以会出现不合规律的读音,大部分可以找出其中原因。

第一,有的例外字保留了比《广韵》更早的读音,如轻唇音读重唇:非纽“甫脯”读[p[,']],敷纽“捧”读[p[,']]和[p],奉纽“缚伏浮”(多为说话音)读[p]或[p[,']];舌上音读舌头:知纽“爹琢啄”和澄纽“秩”读[t];云纽字“熊雄”读[h],与匣纽同,等等。

第二,有的例外字的读音与别的方言相同,如帮纽“鄙编”读[p[,']]滂组“品”读[p],来纽“隶”读[t],见纽“级襟概溉昆矿”读[k[,']],溪纽“蒯”读[kw],匣纽“肴淆”读[i]、“溃”读[kw[,']]、“舰”读[l],等等,都与潮汕方言一样。这种情况显示,在这些字的读音上,南方的方言可能有互相影响的地方,而同时也可能是它们共同保留了《广韵》之前更古的读音。

第四,有的例外字比同类字发展得快,是“先进分子”,例如滂纽字多读[p[,']],而“剖”进一步变轻唇音[f],并纽“埠瓣”也是如此;溪纽部分字从[k[,']]变为[h],有的进一步变为[j](如“丘钦泣”)或[w](如“屈”);晓母例读[h],而其合口变为[f],部分细音字“旭休衅欣”等则变为[j];匣母“晃”读[f],情况相若;尤韵系字一般读[ku]韵母,而“富副妇负”等字读为[u],也是进一步发展的结果,狎韵“押压”、叶韵“捷”、乏韵“法乏”等不与其他闭口韵入声一样读[-p]尾韵,而变成了[-t]尾,等等。这些都是在一部分字上发生的“超前”变化。

第五,一些对应规律的例外,是粤语区群众误读字音的结果。误读最突出的例子是以纽“聿”读[l]声母,见纽“纠”读[t]声母等。不少较为普遍的误读并进而“习非成是”的字,是受了偏旁的“类化”作用。这是指某些字与其声旁读音并不相同,但人们在读字时“有边读边”,故而造成读出的音脱离了与古音的对应关系。这种情况在共同语和其他方言中也屡见不鲜。如“鲸”字古为群纽,按语音发展规律,在今普通话中应读qíng,而实际上却读jīng,这是误以偏旁“京”的音来读的结果(现代粤语此字读音就合于古今对应规律)。这种误读用得久了,人们普遍接受了这个音,误读也就成了正读。粤语和《广韵》之间对应规律的例外字,有不少就是这样造成的。如帮纽“谱”字受“普”字类化而读[p[,']];滂纽“胖怖”读[p],是分别受了“半布”二字的影响;明纽“弥猕”读为[n],是受“尔(你)”类化的结果;彻纽“侦”念为[t∫],是受“贞”类化;精纽“躁”读送气音,是受“操”字影响的缘故,同纽“歼”字也读送气音,则是受“谶”字类化;清纽“蛆”读为[t∫],则是被“且”或“诅、祖”等字所类化。这种类化作用,在声母的读法上表现尤为明显。

总之,对应规律的例外之所以成为例外,往往有其原因可究诘;那些变化没有规律的字,其实也有其更加隐秘的规律。当然,真正的例外也是有的,但从总体上说,粤语同《广韵》的对应是相当严整的;无论从两者音类上的划分或音值上的表现来说,都相当接近。其相互关系,比普遍话或其他方言同中古音的关系都来得密切。因此,清代广东学者陈澧在其《东塾集》卷一中说:“广州方言于隋唐韵书切语,为他方所不及者,约有数端”,所举例子包括:四声皆各分阴、阳(清、浊)两类;浊上声多不变去声;闭口韵尾保存;庚耕清青等合口字不混入东冬韵;明、微二母不分,等等。他的论述大体上是正确的。

二 粤语中反映早于《广韵》的语音现象

上文已述及粤语中有一些语音现象所表现的语音年代,可能比《广韵》更早。这里我们再作进一步的探讨。

⒈粤语许多地方的鼻音声母带有同部位的塞音,读为[mb nd bg]等,如广州市白云区以及斗门、新会、台山、开平、恩平等地多有这种情况。这反映了魏晋时期中原汉语语音的特点。

⒉粤语的舌根音声母有普通的[k k[,']]与唇化的[kw kw[,']]之分。许多音韵学家,如陆志韦、李方桂等,都指出在汉魏或更早以前,汉语具有唇化音声母。粤语的这一套声母可能是古音的遗留。

⒊中古的明纽和微纽,粤语混而不分,读为[m]声母。微纽的分化,发生在唐代,三十六字母中已有明、微之别,粤音二者不分,显然是更早期的语音现象。陈澧《切韵考·外篇》卷三说:“《广韵》切语上字四十类,字母家分并为三十六,有得有失。明、微二母当分者也,切语上字不分,乃古音之遗,今音则分别甚明。”陈氏自注云:“粤音则不分,微读如眉,无读如谟,与古音同。”可见明、微不分,表现的是超乎《广韵》之前的“古音”。

以上三点,我在《粤方言语音特点探论》一文(载《广东社会科学》1990年第1期)中有更详细的叙述,可以参考。除此而外,还有下面一些语音现象,我们怀疑也是《广韵》之前古音的遗留。

这样的声母在粤语的某些方言点中还保存着(说见前)。有些字可能在上古读为这一类声母,后来在北方话中,塞音前的鼻音成分消失了(如“许”字本读[bg]或[gk],在《广韵》变入晓纽,其变化过程是:[nk[,']>k[,']>h],所以“剥”变为[p],“朽”变为[h],“勾钩”变为[k]。但在粤语中它们则沿着另一条路线变化,不是失去鼻音,而是失去后面的塞音,所以读成鼻音声母。也可以有另一种可能:这些字本来读为单纯的塞音声母,受同类字中带鼻冠音声母字的类化,也带上了鼻音。古汉语中有许多字都表现了鼻音与塞音的对举关系,例如“能”字有泥纽[n]和定纽[d]两读,“盳”字有莫郎、呼光两切,“”读莫白切与普伯切,“黬”字读古咸切与五咸切,等等。因此,“剥”字的变化可能是:

⒌粤语对某些晓、匣纽字读为塞音声母。如

晓纽 吸郝贿豁 k[,'](kw[,']) 轰 kw

匣纽 溃绘携 kw[,']

这些晓、匣纽字据我们的研究,认为来自上古的塞音声母见、溪、群纽,在上古时本来也就是念为[k k[,'] g]等音(详见拙文《上古音“晓匣”归“见溪群”说》,载《学术研究》1963年第2期)。粤语的读音,可为此说提供佐证。

⒍粤语将鱼、虞韵的庄组字“阻初助疏所刍雏”等读为[e]韵母。鱼、虞两韵在中古或中古以前都有过读[e]或[o]元音的阶段(但时代先后不同)。粤语对这些字的读法,保留了它们的古读。

⒎粤语把日母字“饵洱”等读为[n]声母,是中古之前“日母归泥”的反映。

⒏粤语的某些方言点,主要是四邑话和粤西及广西地区的粤方言,有把精组字读为[t]组声母的现象,如台山、开平、鹤山等地,读“左座姐祖”等字为[t]声母。这可能反映了中古以前的读音(详《粤方言语音特点探论》)。

⒐粤西等地的粤方言,把心纽字多读为边擦音[s],如“嫂心散先”等。我们知道,中古心纽[s]在上古与同部位的塞音端组声母[t]等有密切的关系,而来纽[l]与[t]等的关系也很近。上古音中[s]与[t]等及[l]的关系到底如何,是古有[st sd]或[dl]等复辅音声母呢,还是中古的许多心纽字来自端组(即[t或d>s]),目前音韵学界尚未有定论。我们认为在上古时,后代的心纽及一部分来纽字,有读为边擦音的可能;在后来的发展中,有的方言保存了边擦音的读法,有的则变为[s]和[l]或者[td]。粤语的材料可作为这种推测的一个出发点,不过目前还未能成为最终的结论。

从上面各项论述看来,粤方言的读音与古音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当然,粤方言本身在中古以后也有许多变化,但它仍有许多方面保存了中古或中古以前的某些语音特点。这些,为我们研究汉语语音发展史提供了很可宝贵的材料。

标签:;  ;  ;  ;  ;  

粤语与古音_方言论文
下载Doc文档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