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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雅观楼全传》为清代白话中篇讽喻小说，反映了清代社会生活与世俗百态，其语言具有较为浓郁的时代特色和地方色彩。本文拟从辞书学的角度，对其中所见辞书未收的词语进行考释。
关键词：《雅观楼全传》；词语；辞书
《雅观楼全传》为清代白话中篇讽喻小说，全书共四卷二十六回，旧题檀园主人编。作者生平不详，当系扬州人。据今人阿英考证，“檀园主人”当是伪托，其作者应为“竹溪逸史”。《雅观楼全传》属劝戒小说，叙善恶有报之事。故事源于扬州实事，作者更改真实姓名，变易部分情节而敷衍成篇。小说叙述了高利贷主吴文礼，刻薄成家，人送外号“钱是命”，其昧着良心赖下一西商在他家存放的十万巨资，建“雅观楼”，自以为足够一生享用，岂知其子钱观保，吃喝嫖赌，无所不为，不数年间将家财败尽，最后流落街头。书中言钱观保即西商托生，乃为夙孽云云。其主旨在于明示劝惩，宣扬善恶报应。
《雅观楼全传》故事源于扬州实事，书中亦时有方言。小说中某些较为典型的词汇在《汉语大词典》中并未收录，或者收录义项不全，因此，对其进行词汇学方面的研究有利于补正辞书缺漏。目前对《雅观楼全传》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文学叙事的分析以及文化研究上。关于其文学叙事方面的研究，主要成果有：张袁月《晚清吴地小说研究》，郑秉咸《中国近代小说中的鸦片书写研究》，韩南《<风月梦>与青楼小说》。 关于其文化方面的研究，主要成果有：葛永海《扬州—上海:晚清小说中都市繁华梦的变迁》，葛永海《古代小说与城市文化》，余大庆《亚细亚羊圈的异兽:古代扬州城市文化》，刘秋根、柴英昆《明清的钱铺、钱庄与银号──以白话小说记载为中心》。 关于其词汇方面的研究暂付阙如。
本文试从词汇学角度，对在《雅观楼全传》中已出现，而《汉语大词典》中未收录，或收录义项不全的部分词语进行考释，并作出相应补正。如有不当之处，敬请方家指正。
一、打账
该词在《雅观楼全传》（下文略称《雅观楼》）中共出现四次：
（1）不觉一年将尽，这本京人，要跟本官来年进京，遂与一娘打账。（第五回《贺新年途间逢旧雨 感寒疾梦里入阴曹》）
（2）一娘说：“我有句话同你说明，合下我说过，你娶亲我不阻你，今有句闲话，须要依我。你若不行，我们就从今日打账，我还干我旧业。”（第六回《过大礼三朝送殡 脱凶服七里完姻》）
（3）一娘说：“一言为定，你若更变，与你打账。我从前发的誓，也是不应的。……”（第六回《过大礼三朝送殡 脱凶服七里完姻》）
（4）话讲雅观楼，与陈一娘打账之后，每日家中与费、尤专讲园中添补摆设。（第十一回《安乐园玩灯起衅 女僧庵入柜藏奸》）
《汉语大词典》中收录“打帐”一词：
【打帐】亦作“打账”。
（1）打算，准备。《醒世恒言·李汧公穷邸遇侠客》：“元来是这人么？你打帐送他多少东西？”《初刻拍案惊奇》卷三五：“﹝李氏﹞就起一点心，打帐要赖他的。”《何典》第九回：“青胖大头鬼号为百步大王，据住了枉死城，谋反叛逆，打账先去攻鬼门关。”《天雨花》第五回：“刘天钗等初时打帐决不开门，听得有百金相送，不觉动火。”
（2）方言。记在心上，多指记仇。如：你听了就算了，不能打帐！
按，《汉语大词典》中所收“打账”一词之义项，均与其在《雅观楼》原文中所呈现的意义不相吻合，事实上，“打账”一词本身即有“算账”、“结账”的含义，如《风月梦》第二十一回：“贾铭道：‘贤弟，你今日信了愚兄那日劝你的话了？你若再不相信，你三天不到那里去，到第四日空手再去，看他那里是什么样子待你，你就明白了。若说是萧老妈妈子、月香现在待你的光景，但凡这些地方要同客家打账，总是这些玩头，才好起结呢 。’”在《雅观楼》中，“打账”一词所使用的应是其引申义，即了结、结束之义。
二、左癖
该词在《雅观楼》中出现两次：
（1）王二素有左癖，与二保琴瑟久悬，竟听二保自便，且可博金。（第五回《贺新年途间逢旧雨 感寒疾梦里入阴曹》）
（2）这是一娘用的鬼计，他日闻见雅观楼刻刻与增福、增寿在一处，又见贴身有两个小妖，知雅观楼又有左癖。（第九回《钱观保大宴雅观楼 陈一娘私探假山洞》）
按，《汉语大词典》收录“左癖”一词，意为“左撇子”，但这个词在原文中显然并非此意。今谓“左癖”应至少包含三种含义，一为《汉语大词典》所收意，其二则当为喜好男风、男同性恋之意。首先，中国民间有“男左女右”这一说法，《黄帝内经·素问》卷十三：“男子发左，女子发右。”李阳冰注：“阳主左，阴主右。”故而，“左”在此当指男性，“左癖”一词也当与喜好男风有关。其次，小说第五回有：“二保即说：“你今日不必出去打兔子，在家里睡，我同你有个心谈。” “兔子”一词，在清朝被用以指称男同性恋者或娈童，袁枚《子不语》卷十九《兔儿神》：“逾月，胡托梦于其里人曰：‘我以非礼之心……今阴官封我为兔儿神，专司人间男悦男之事，可为我立庙招香火。’闽俗原有聘男子为契弟之说，闻里人述梦中语，争醵钱立庙，果灵验如响。凡偷期密约，有所求而不得者，咸往祷焉。”钱泳《履园丛话·笑柄》有“打兔子”一条：“毕秋帆先生为陕西巡抚，幕中宾客大半有断袖之癖。入其室者，美丽盈前，笙歌既叶，欢情亦畅。一日先生忽语云：‘快传中军参将，要鸟鎗兵、弓箭手各五百名进署伺候。’或问何为，曰：‘将署中所有兔子，俱打出去。’满座有笑者，有不敢笑者。时嘉定曹习庵学士以丁内艰，为关中书院山长，与先生为亲戚，常居署中。先生偶于清晨诣其室，学士正酣卧尚未开门也，见门上贴一联云：‘仁虎新居地，祥麟旧战场。”先生笑曰：“此必钱献之所为也。’后先生移镇河南，幕客之好如故，先生又作此语。余适在座中，正色谓先生曰：‘不可打也。’问何故？曰：‘此处本是梁孝王兔园。’先生复大笑。
期刊文章分类查询,尽在期刊图书馆”《雅观楼》第九回叙述主人公钱观保之妾陈一娘私探山洞见钱观保与小厮和男旦厮混，便知钱观保有“左癖”，亦可知“左癖”一词即为喜好男风之意无疑。
至于其第三种含义，则应当为左传癖。《清儒学案》卷六十八《进呈春秋左传注疏考证后序》：“杜预博极群书，自云左癖。” 《清史列传》卷六十八：“树华勤学，有左癖。”知“左癖”当有“左传癖”之义。《汉语大词典》中收录“传癖”一词，而并未收“左癖”，似非妥当。
三、现物
在《雅观楼》中，该词出现四次：
（1）夫遂依从办理。也是合当发财，不三年，就盘剥到千金有余现物。（第一回《钱是命建楼求子 老西商索项投生》）
（2）尤进缝要娶翠官，同父亲尤老实说是大家打发出来的小老婆，有二千金现物，首饰衣裳在外，又不花费多钱，只用择了吉日，用一乘轿子悄悄抬到家中，衣裳什物到日发来。（第五回《贺新年途间逢旧雨 感寒疾梦里入阴曹》)
（3）办事件做过，乘费人才睡熟，二保起来打了一个大大包袱，均是细软物件。现物已做三四回预出脱了。第十四回《雅观楼发毒延高士 王二保拐物归故夫》）
（4）又想要做挂窝生意，谁知有输无赢，不到两个月，都是管嘉卿一手把现物折尽，赖氏尚还不知。（第十五回《不惜千金买笑欢娱过半月 再迁一炬可怜母子乞长途》）
按，《汉语大词典》未收“现物”一词。而事实上，“现物”一词意为现银、现钱，在明清白话小说中出现得较为频繁，如《女开科传》第三回：“原价多少，新价多少，凭中说合，现银交易。即没有现物，若是居间硬挣，肯把担子挑起，也不怕他。”《梼杌闲评》第十三回：“进忠道：‘这何妨？至亲间一时腾挪，何必计较。只是我身边却无现物，明日请亲家到铺家去支用罢。’”《二刻拍案惊奇》第二十二卷：“自此公子每要用银子之处，只写一纸卖契，把田来准去。那得田的心里巴不得，反要装个腔儿说不情愿，不如受些现物好。”《一枕奇》第二卷：“这莫推官又想道：‘老丁外面也罢了，不知他腹内文采何如。万一进场交了白卷，或是完卷文理不通不好呈上大主考叫我也难处置。却不是丢掉那三千现物了？’”《禅真后史》第四回：“裘五福道：‘小可适以利害之言说彼，渠已心服，现物入手，即刻收兵。卑末年幼，不敢专主，故请教于濮老太耳。’内中一人道：‘彼索现物，不知几何？况人命是假，行财是实，这事行不得么！’”《照世杯》卷四：“原来穆文光是大赢家，徐公子输去一百五十两。苗舜格所得的百金，手也不曾热，依旧送怀穆文光。穆文光对飞手夜叉道：‘这两字的现物我都收下，那冯爷欠的送与师叔罢。’说罢拿着银子跑下楼去。”等等。
四、短童
该词在《雅观楼》中出现两次：
（1）西商忖度已定，次日午后，带一短童，一路问到钱是命住处。（第一回《钱是命建楼求子 老西商索项投生》）
（2）次日大早，西商仍带短童到门。（第一回《钱是命建楼求子 老西商索项投生》）
按，《汉语大字典》未收此词而收“小童”一词，其意义有四：（1）幼童，小孩。（2）亦作“小僮”。年幼的男仆。（3）古代国君夫人的自称。（4）古代国君居丧时自称。通过检索语料，我们可以得知“短童”之意应与“小童”之第二个义项重合。如《梼杌闲评》第一回：“天明时起来，四下看了，并无一人，止有一短童炊饭，因向赭巳问筑堤之法。”《绘芳录》第三十回：“又买两名短童，应守门户。”《夜雨秋灯录·离垢园》：“忽有客携短童来谒，仙风道骨，翩翩在门。”《广陵潮》第十五回：“走过吊桥，早迎上几个秃发短童、袒肩蠢汉，口里喊道：“湖船呀，骑牲口呀。”
五、汰化
该词在《雅观楼》中出现一次：
观保进房，赖氏另取两锭银子赏十番，两个送房的、小伴娘想出这个法来，又汰化他一定银子。（《雅观楼》第六回《过大礼三朝送殡 脱凶服七里完姻》 ）
按，“汰化”一词，《汉语大词典》未收，亦不见于《明清吴语词典》及《汉语方言大词典》，但此词在白话小说中确有出现，如《风月梦》第十一回：“萧老妈妈道 ：‘陆老爷……如今如了你老爷的心愿，罢罢的月相公在我们这里恭喜，你老爷酌量怎样汰化我就是了。’”第十五回：“席散之后，贾铭、吴珍、袁猷、魏璧代凤林、桂林、双林、巧云开发票子汰化端工，又把了江湖礼，大众告辞。翠云、翠琴、月香留他们看夜会，众人不肯，辞别去了。别的房里，客家摆了晚酒，汰化过端工，也各散了。”《清风闸》第二回：“好得很呢！他见我动了气，不是倒茶，就是装烟，还要时刻汰化我，生怕我气出病来，还要代我捶捶扭扭，百般殷懃。晚上还要我先睡，代我把衣裳盖得好好的，被内还要汰化。他因为我身子虚弱，气不得的，恐有点差迟，大为不便，所以每日总要汰化我笑起来才罢。”
“汰化”一词，目前仅在《风月梦》、《清风闸》以及《雅观楼》中有出现，《风月梦》题为清邗上蒙人撰，“邗上”当指广陵，即今扬州，故作者为扬州人。《清风闸》作者为浦琳，李斗《扬州画舫录》卷九云：“浦琳……乃以己所历之境，假名皮五，撰为《清风闸》故事。”浦琳亦为扬州人，因而《清风闸》的叙事语言亦带有浓重的扬州方言色彩。《雅观楼》作者亦为扬州人，所记也为扬州实事，故而三种小说都具有浓重到扬州方言色彩。因而我们认为，“汰化”一词或当为扬州方言词。
曹小云《<清风闸>中扬州方言词释例》（《阜阳师范学院学报》2003年第3期）一文中对其进行了解释，认为“汰化”一词意为敷衍、应付、应承，今扬州方言中仍常用此词。在《清风闸》中，将“汰化”释为应承敷衍似可通顺，但是在其他两部小说中却未为切当，我们认为，“汰化”意义应相当于“打发”，《汉语大词典》中“打发”一词义项有八：(1) 派遣。(2) 使离去。(3) 特指嫁女。(4) 发付，发放。(5) 送给；施舍。(6) 安排；照料。(7) 应付；回复。(8) 度过；消磨。结合语料可以得知，“汰化”词义与“打发”的第五、第七个义项重合。故而在《风月梦》和《雅观楼》中，“汰化”解释为送给、打赏似更为切当。
六、会伢子
该词在《雅观楼》中出现一次：
亲生子着已财，带个会伢子养，终是别人骨血，那有我这滴滴亲亲的好。（第一回《钱是命建楼求子 老西商索项投生》）
按：此词《汉语大词典》未收，目前亦仅见于《雅观楼》中。“伢子”即孩子，亦特指男孩子，而“会”疑当为“侩”， 《史记·货殖列传》：“节驵会。”裴骃集解引《汉书音义》：“会，亦是侩也。”《广雅·释言》：“驵，会也。”王念孙疏证：“会，或作侩。”《玉篇·人部》：“侩，合市也。”指说和买卖之间的价钱以成交。 《广韵·去泰》：“侩，会合市人也。”清恽敬《三代因革论五》：“牙者互之，侩者会之。”亦指牙侩，即买卖的居间人。故而“会伢子”当为“侩伢子”，即通过牙侩买来的孩子。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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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宗福邦等.故训汇纂[M].北京:商务印书,2003
论文作者:刘力舸
论文发表刊物:《语言文字学》2016年1月
论文发表时间:2016/9/27
标签：雅观论文; 汉语论文; 一词论文; 扬州论文; 风闸论文; 大词典论文; 义项论文; 《语言文字学》2016年1月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