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名组合的意义建构:概念整合和物性结构的杂合分析模式,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物性论文,组合论文,意义论文,概念论文,模式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1.引言
形名组合的形式非常简单,仅仅是修饰语形容词和被修饰语名词的字符串,然而,其意义的建构则较为复杂。传统的研究把组合性原则(principle of compositionality)作为研究的前提,组合性原则认为,复杂词组的意义完全是由其结构和组成成分的意义决定的。目前许多研究表明组合性原则无法全面地说明词语复合结构的意义[1]。在本文中,我们首先综述前人对形名组合搭配的研究,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一种概念整合理论[2]和物性结构理论(theory of qualia structure)[3]相互杂合的认知语义学分析模式,然后用这一分析模式,对三种不同语义类型的形名组合进行分析,以验证这一分析模式的有效性和可操作性。
2.形名组合研究的现状
形名组合的研究已不是新的课题。前人对此进行过较充分的研究。形容词研究的传统观点认为,形容词修饰名词,它们通常指名词所指代事物的某些属性和特征。形容词的词汇语义学研究大多集中在根据其不同的功能对形容词进行分类。Siegel[4]把形容词分为两类:一类是谓词形容词(predicative adjectives),该形容词出现在系动词后面,而不出现在名词前面,另一类是属性形容词(attributive adjectives),该形容词出现在名词前,而不出现在系动词的后面。Fellbaum[5]把形容词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描写性的,一类是关系性的。前者赋于名词一个属性价值,而后者来自与其相互关联的名词。Raskin和Nirenburg[6]指出,对于计算语义学的篇章意义表征来讲,形容词的重要区分是渐进的(scalar)和非渐进的(non-scalar)。他们探讨了在篇章表征中形容词的修饰功能,把形容词分为(1)时间的(例如early,former);(2)成员性的(例如fake,authentic);(3)事件相关的(例如abuse);(4)关系的(例如medical)。Kamp和Partee[7]根据形容词与其相组合的名词之间的相互作用关系提出一种新的形容词的分类:(1)语义互交式形容词;(2)语义类属式形容词又可分为句法位置单一型和句法位置双重型;(3)语义非类属式形容词又可分为非否定型和否定型。关于这一分类的具体情况和意义,我们将在4.3节中详细地论述。
前人对形名组合的研究大致从两个方面进行研究:一是从结构的视角;另一类是从语义的视角。前者主要研究名词与其形容词修饰语之间的关系,而后者主要研究形名组合的语义建构过程。
Aarts和Calbert[8]指出,大多数的形名组合基本上都是述谓结构(predicate structure),例如:angry man代表“man(who)experience anger”。因此,语义分析应包括建立所谓的述谓力(predicative force),如“experience”,和其非述谓的指称内容(non-predicational referentialcontent),如在上例中的“anger”。述谓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它连接形容词的指称内容与其被修饰语的指称内容。述谓力的变化取决于修饰语形容词和被修饰名词的类型。例如在stony man中,stony不可能与其关系词(relator)“experience”有联系。在sweaty forehead中sweaty的关系词是“have(on)”,而在sweaty work中则是“causing”。在sad girl中,sad的关系词是“experience”,而在sad event中则是“manifest”。他们把许多关系词限制在13种不同的类型中。他们还发现,在一些形容词中存在着否定的语义成分,如blind,deaf,dumb和dead等。然而他们并不认为所有的形名组合都是述谓结构,如industrial worker和criminal lawyer。他们称这些形名组合为连接构式(Unking constructions)。Warren[9]描写了名名组合的语义的多层次系统。她发现在名名组合中存在14种一般的关系,称为“主要的语义类”(Major Semantic Class)。Warren[10]把这一观点扩展到形名组合中,并指出许多起修饰作用的形容词可以用一组语义关系来描写和处理。
Paradis[11]探讨了“增强型”形容词(reinforcing adjective)和与其组合的名词的语义特征,以及增强型形容词解读的结构制约。另外形容词在本质上是趋于歧义性和模糊性的,因为他们在语义上是标示不足的(underspecified),形容词需要名词的出现来进行全面的解释。Justeson和Katz[12]发现,多义形容词“old”、“right”和“short”等的不同意义与具体的名词同时出现。他们注意到,名词语境常用于对多义形容词的解歧。Pustejovsky[13]通过探讨名词的语义避免了例举形容词的不同的意义。Pustejovsky把名词看作为物性结构(qualia structure),作为词汇语义的一部分。例如当形容词“easy”与“problem”搭配时,这就意味着“problem”的功能角色(Telic role),因此这一形名搭配的意思是“a problem that is easy to solve”。关于这一点我们将在3.1.3节中进行详细地论述。
从上面的论述中,我们可以看到,形名之间的相互作用不是事先储存好的,而是在线的解释和推理过程。因此注重形名之间语义的相互作用关系将是本研究的一个特色。就像Miller和Johnson-Laird[14]指出的那样:“名词信息应给予优先的考察,形容词的信息则在名词信息所允许的范围内进行评估”。本研究本着这一思路首先提出一种概念整合理论和生成词库(generative lexicon)中的物性理论相互杂合的分析模式,以便更好地揭示形名组合中形容词和名词语义的相互作用的关系,探索形名组合背后所隐藏的丰富意义。
3.本研究的认知语义学的分析模式
3.1 认知语义学的相关的概念
3.1.1 认知识解和本体论
认知识解(construal)是指人以不同的方式想像和描写同一情景的能力,是人的一种基本的认知操作能力,如突显、注意、说话人视角的选择和比较能力等[15]。认知语言学家[16][17]认为,词语和构式的意义不仅仅是概念表征,因为词和句法结构的选择反映了说话人对所表达的经历的认知识解。
在认知语义学中,本体论(ontology)与词汇知识有关,也跟语言与百科知识分野的争论有关。本体知识在本质上是概念的[18;19;20],本体包含了内容本体(content ontologies)(事物是什么东西)和抽象本体(schematic on tologies)(事物是如何构造的)。Poli[21]认为,本体包括认知域依赖型和认知域独立型本体。内容本体是认知域依赖型的,它们是我们所感知世界的心理实体,包括生物和非生物、活动、过程和抽象现象。抽象本体则是认知域独立型的,可作为内容本体的构造模板(template),包括界限、部分与整体和刻度(scale)等。认知语义学认为,词义是由认知识解和词义的概念内容(与词义相关的本体)共同决定的。
3.1.2 心理空间与概念整合理论
Fauconnier[22]提出心理空间的理论。所谓心理空间是指当我们谈论(或听到)感知和想像世界的实体和关系时所构建的部分表征。心理空间在本质上不只是语言上的,而是人的认知能力的体现。心理空间组织是我们思维和谈话时发生在场境背后的认知过程,构建心理空间的目的是为了局部的理解和行为。心理空间包含的认知成分由认知模式所构建,并与长期记忆中的抽象知识(长期记忆)连接在一起,随时可从中检索和提取信息。
概念整合理论建立在心理空间概念之上。整合是创建心理空间之间的连接网络的过程。整合通过部分的跨空间的映现匹配两个输入空间,并有选择地从输入空间投射到整合空间中去。跨空间的映现利用了输入空间中共享的抽象结构(schematic structure)或者发展了额外的共享抽象结构。输入空间之间的共享抽象结构包含在类属空间(generic space)之中。这四个空间通过映现或投射连接起来,并构成一个概念整合网络。概念整合理论提出了意义构建的一般模式。在意义构建过程中,一组认知过程在隐喻、类比、虚拟和其它语义和语用现象中起着作用。理解意义包括构建从多个输入模式中所构建的整合空间以及在整合过程中所产生的突生结构(emergent structure)[2;23]。
3.1.3 物性结构理论
Pustejovsky提出了一个生成的多层次的框架来表征词汇信息,试图解释一些语义问题如多义性。生成词库具有至少以下四个层次[3:11]:(1)论元结构(Argument structure):具体标示一个词汇项所带的论元的数量和类型;(2)事件结构(Event structure):描写词汇项的事件类型和其内部结构,事件类型包括状态、过程和过渡(transition);(3)物性结构(Qualia structure):表征词汇项不同的述谓方式(mode of predication),包括构成(constitutive)、形式(formal)、功能(telic)、施事(agentive)角色;(4)继承结构(Inheritance structure):表明一个词汇结构是如何从整体上与词库中的其它结构相互关联在一起。
在这四个层次中,物性结构负责说明词汇项意义的四个基本的方面:(1)构成:物体与其组成部分之间的关系,如材料、重量、部分和组成成分;(2)形式:在一个更大认知域内区别于其物体的属性,如方向、形状、层次性、颜色和位置等;(3)功能:物体使用的目的和功能,如在实施一个行为时该物体所有的目的和内在的功能等;(4)施事:物体形成和来源中所包含的因素,如创造者、通过何种方式创造出该物体的和因果关系等。例如:
Novel:
构成:narrative
形式:book,disk
功能:read
施事:artifact,write
Dictionary:构成:alphabetizing,listing
形式:book,disk
功能:reference
施事:artifact,compile
从上面的描写中,我们可以看到“Novel”和“Dictionary”的区别主要在于构成和功能角色。在下面的论述中我们可以看到,物性结构可以表示名词的各方面的属性。而这些属性在与形容词的组合中会有不同程度的激活。
在介绍概念整合理论和物性结构理论的基础上,为了更清晰地解读形名组合的意义构建过程,我们提出了一种概念整合和物性结构的杂合模式(hybrid model)。
3.2 形名组合分析的杂合模式
3.2.1 杂合模式提出的理由
概念整合理论和物性结构之所以能结合形成一个杂合模式,有以下两个原因:一是概念整合是一个动态和在线的过程,而物性结构的分析则是相对静态的。具体地讲,物性结构为两个输入空间之间的映现提供了一个起始点。两个理论互为补充。概念整合中的输入空间在物性结构的补充下,可为名词的输入空间提供更具操作性的信息,从而使概念整合理论更具有操作性。二是通过综述对形名组合的研究,我们可以看到,大多数的研究重视形容词的分类或形名之间的关系,而忽视名词所携带的概念内容。将这两个理论结合起来,恰好可以弥补形名组合研究中的这一不足之处。
3.2.2 名词的内容结构(content structure)
Paradis[19]认为名词的内容结构分为三类:第一顺序实体(first-order entities)、第二顺序实体(second-order entities)和第三顺序实体(third-order entities)。一般来讲,第一顺序实体是诸如动物、人物、植物等物质实体。这些实体是相对稳定的,存在于某个时间点和三维空间之中,并可被人们所观察的到。与第一顺序实体相比,第二顺序实体和第三顺序实体是模糊的,因为它们更加多变,难以界定也更具有争论性。
第二顺序实体是指事件、过程和状态,如失败、讨论和悲伤等。这些实体出现在,而不是存在于时间中。这些名词所侧重(profiled)的概念关系不仅包括参与者,还包括已变化的层面。动态的概念如死亡和成长包含了一个变化,而像幸福这一概念则没有变化,只是一种状态。
第三顺序实体是在空间和时间之外的抽象实体,如事实、概念性和命题等。Schmid[24]称它们为概念外壳(conceptual shell)。从具体到抽象实体的连续体上,第三顺序实体代表了较为抽象的实体。它们类似第一顺序实体,但没有一组稳定的特征。它们与第二顺序实体不同,因为它们与参与者没有关系。只要符合抽象的概念和人们的语用需要,它们就可像概念外壳一样,在其中可填进去不同的特征。
3.2.3 名词的抽象结构(schematic structure)
除内容结构外,名词还有抽象结构。抽象结构可以应用到不同的内容结构上。物性结构是应用于名词内容结构的抽象表征,是抽象结构的一种。亚里斯多德认为,名词的意义是基于物性角色(quale roles)的结构。这一观点被Pustejovsky应用到现代语言学之中。名词的不同物性角色编码了关于名词某一特征的信息,例如,与名词有关的活动构成了名词的功能角色等[3;13]。
一般来说,物性结构只应用于第一顺序实体。但对其它类型的名词也是有效的,如第二顺序实体的名词“jog”有下列的物性结构:“jog”的构成物性角色是某人沿着某一道路移动,还包括了移动的方式如慢跑。其功能物性表明了实施“jog”的主要原因,如为了减肥和锻炼身体增强体质。在不同的语境中,各种物性角色会被不同程度地激活[20]。
3.2.4 概念整合与物性结构的杂合分析模式
我们在前面提到,形名组合的意义并不仅来自其组成成分的意义和其组合的方式。形名组合的意义建构过程是一个动态的过程,与概念整合的特征是一致的。物性结构内嵌在概念整合的网络内,为名词的概念内容提供了背景的抽象结构信息。请看图1:
(图1)
在图1中,形容词和名词的概念结构都作为两个输入心理空间。在名词心理空间中的点代表名词结构的成分和特征,都包含在物性结构之中。这四个物性角色标示了名词意义的四个基本的方面。在概念整合中,名词输入空间和形容词输入空间的某些成分或特征有选择地被映现到新的整合空间中去。整合空间的突生结构以三种方式产生:通过组合(composition)从输入空间中映现过来的成分和特征;通过基于框架或图式补充完整(completion);通过操纵整合空间来达到详细的描述(elaboration)[2;25]。
Langacker[2b]指出,所有的语义详述关系取决于对被详述概念的激活区(active zone)的理解。名词的物性结构,作为应用于名词内容结构的抽象结构,可帮助我们唤起名词的激活区。在本研究中,物性结构在本质上是部分/整体图式,在这一图式中一般只有一个至三个角色被激活,这些被激活的物性角色作为心理提示(mental prompts)可唤起名词和形容词心理空间之间有选择的映现。哪个物性角色被选中作为激活区是由两个输入空间共享的语言环境决定的。由于形容词和名词均处于相同的语言和百科知识语境中,因此名词的物性结构对形容词心理空间中所能映现到整合空间中的成分和特征具有较强的制约作用。选择名词心理空间中不同的物性结构可以产生概念整合网络中的不同的映现关系,产生了不同的突生结构,从而导致了形名组合意义建构的不同方式。
这里应该指出的是,Langacker的激活区并不仅仅指实体某一部分或某些方面,而是指在某一话语复杂语境中与该实体相关的认知域的一部分或某些方面。换句话讲,与某一名词认知域相关的所有方面都可能成为激活区,从而唤起名词和形容词两个输入空间之间的概念整合[26]。
4.概念整合和物性结构杂合分析模式对形名组合意义的解读
为了检验这一新的分析模式的合理性和可操作性,我们选择了三个个案研究。第一个个案研究是分析一个熟悉、简单和典型的形名组合“red pencil”。这一个案研究的目的是说明这个新的分析模式是如何在最简单的语言环境中起作用的。第二个个案具有一定的特殊性,这是因为形容词“fast”和不同类型的名词之间具有不同的组合关系。通过这一个案研究,我们的目的是想探索为什么同一个形容词与不同的名词组合会产生不同的意义建构。第三个个案研究是这三个中最特殊的,这是因为“fake”在“fake gun”中具有否定的特征。
这三类形名组合虽然在文献中都有不同程度的研究[32;33],但由于这些研究相对地忽视了名词在形名组合意义建构中的作用和缺少对名词语义的界定,因此这些分析从某种程度上说随意性较大,缺乏分析的可操作性。从下面分析中我们可以看到,形容词和名词搭配时形容词所界定的语义特征映现到激活了或改变了名词物性结构中的一或两个物性角色。形容词的语义特征与名词物性结构之间的相互作用和制约的关系构成了形名组合意义建构的过程,从而最终形成形名组合的意义。关于本研究的创新点,我们将在第五章中详述。
4.1 个案研究一:“red pencil”
“red pencil”是较为典型和普遍的形名组合,但其意义的建构却较为复杂。首先从“red”的物质属性讲,它是可视光谱波长较长的颜色,是我们肉眼能看到的最常见的颜色之一。“red”同时还有许多比喻义,例如“red army”中“red”指的是革命的意思。熟语“be in the red”意思是损失或负债。“red with embarrassment”意思是由于尴尬显得脸色红润。“red card”意思是在足球场上因严重犯规而被禁止继续参加比赛。“red light”表示交通中危险的信号。总之“red”的意义不胜枚举。它作为一个心理提示可以唤起所有可能的相关的概念特征。
我们再看一下“pencil”的意义。“pencil”的物性结构包括以下四个方面:
构成:wood with paint; lead
形式:cylinder
功能:for writing,drawing,making or recording
施事:artifact
以上四个物性角色构建了我们关于“pencil”的知识,即它是物品,形状是圆柱体,由木头构成(表面涂有油漆),木头里面有铅条,主要用于写字、绘画、标记和记录等等。
既然我们已经详细地描述了“red”和“pencil”的意义,那么“red pencil”的组合意义是什么呢?根据概念整合理论和语义激活区的观点[2;26],“red”和“pencil”分别构建两个心理空间,这两个心理空间之间在结构上没有重合:“red”指的是颜色,而“pencil”指的是三维的物体。颜色一般被人们理解为视觉感知物体表面的颜色,因此在这两个空间之间映现就是把“pencil”映现到表面颜色是红色的物体上。在“red pencil”中,“pencil”的激活区是外部表面,这是不用思考就映入我们脑海的、具有高度常规化的用法。
除了常规的用法,激活区还有可能是“pencil”认知域的其它相关部分,例如激活区可以是铅条,从构成角色的角度看,指的是“pencil”的内部部分。
形容词“red”还可以激活与红色相关的认知模式和背景知识,如损失和负债,那么“red pencil”就有新的意义:一支用于记录赤字的铅笔。与前面的常规用法一样,也是构成角色,把留下红色标记的材料作为激活区,不同之处在于“red”在这里是比喻义。众所周知,使用红色铅笔来标记财政中的赤字是我们传统的做法,这一用法已经凝固在人们的知识之中,成为具有一定熟语特性的词语。在关于赤字的语境中,我们通常选择了“用于记录”的“pencil”的功能角色(relic role)作为激活区,我们就会得到以上比喻义的解读。但如果我选择构成角色,我们就得到该词组的字面义的解读。
总之,“red pencil”形名组合的解读需要“red”和“pencil”分别构建的两个输入空间的概念整合,以建立具有连贯性的整合空间。“red pencil”的多义现象在于选择了每个输入空间中的不同的激活区,并导致两个输入空间的不同的整合方式。
以上的分析也是脱离不了语境的,但仅需要很小的语境便可以解读。但对“red pencil”的理解还大都依赖于某些环境信息和背景知识。例如在篮球比赛中,“red pencil”的解读是“用于记录穿红色球衣球队的活动。”需要很小语境进行解读的词组,大多是高度常规化的和默认的用法,这种默认的意义反映了人们的典型性的社会认知。Fauconnier和Turner指出,默认意义和非默认意义的区别在于在某一语境下激活的概念和语言默认有关,与整合的机制没有密切的关系[2:356]。
4.2 个案研究二:fast+名词
这个个案研究有别于第一个,这是因为在第一个个案研究中“red pencil”是由一个形容词“red”和一个名词“pencil”组合起来的,而在这个个案研究中,我们选择了“fast”这个形容词与几个不同的名词进行搭配。例如:
(1)a fast car
(2)a fast driver
(3)a fast typist
(4)a fast road
(5)a fast port
(6)a fast food
(7)a fast death
(8)a fast decision
在这些例子中,car,typist,port,road和food都是第一顺序实体的物质实体,而death和decision分别属于第二顺序实体(处于时间中,发生而不是存在的实体)和第三顺序实体(在空间和时间之外的抽象实体)。
在上面八个例子中,“fasr”基本上激活的是其字面义,即快速、迅捷的意义。在这一组形名组合中,形容词的意义是固定的,我们主要考察的是,这些与“fast”搭配的名词所形成心理空间是如何选择激活区的。
当我们看到或听见(1)时,我们会自动地在脑海中构建这样一个场境:汽车正在高速公路上行驶。所有与这一框架有关的方面都是可能的激活区,唤起“fast”的输入空间与“car”输入空间之间的整合。“car”的功能角色“to move for driving”提供了“car”框架和“fast”框架之间的连接,即所有以某一速度移动的物体都可用某些参数来描写,“fast”是其中之一。形容词“fast”与“car”的功能角色形成述谓,意思是汽车可以移动并承载旅客。所以词汇解释预测“fast car”就是跑得快的汽车。
如果我们把该词组放在另一语境中,即在赛车语境中(运动员驾车的速度是第一位的,当观众提到这个运动员时,他可能用“the fast car”来代表驾驶快车的运动员),我们会得到不同的解读。如果一辆在其玻璃上印有“Fast”字样的汽车停在那里不动时,我们也可称其为“the fast car”。
例(2)“a fast driver”就与例(1)不同。当形名搭配在一起时,“driver”作为一种职业指的是以开车为谋生手段的人。我们在头脑中会自动出现这样一个场景:一个人正在驾驶一辆汽车,其中包括司机、汽车和其它相关的方面。由于发动机提供能量,汽车可以移动,坐在汽车中的司机和其它人也可以移动。所有这些信息把“fast”和“driver”放在同一个框架网络之中。“fast driver”的意义建构取决于名词心理空间中激活区的选择,即被激活的物性角色的选择。如果我们选择“car”作为参考点,则“fast”的用法并不是指司机的行为,而是指被司机所操控的汽车的速度超过了某一路段所规定的限制。“Fast”在这一例子中与司机驾驶的车辆直接有关而不是与司机有关。因此“fast”和“driver”的组合产生了一个新的解读:“fast”可解释为“cause to move quickly”,这是该组合最常规的意义。然而,如果我们选择“driver”的形式角色,即高级动物作为激活区,我们就会得到与功能角色作为激活区不同的解读。这里“fast driver”指的是以较高的速度操控汽车。
例(3)与例(2)具有相同的问题,然而即使我们选择两者的功能角色作为唤起选择性映现的心理提示,这两个例子也不尽完全相同。“Typist”的功能角色是:To type,a kind of action,keep on moving with fingers。很明显的是,在“fast”和“typist”组合所唤起的场景中,打字员快速的操作是我们对这一形名组合的解读。
在例(4)“a fast road”和例(5)“a fast port”中,“road”和“port”的功能角色分别决定了这两个形名组合中“fast”的意义。“road”是为了让移动实体在其上面行走,跑步和驾驶等设计使用的,很明显“a fast road”意味着道路很平坦,人们和车辆等在其上面可以高速移动。对于“a fast port”来讲,“port”的功能角色是轮船装卸货物或躲避风暴,因此该形名组合的意思是,港口很繁忙,轮船以较高的速度或频率进出港口。换句话讲,并非是道路或港口移动而是道路和港口为之服务的实体在移动,即车辆和轮船以较高的频率移动或进出。“road”和“port”都作为快速移动的路径和通道,而不是道路和港口实体本身快速移动。
在例(6)“fast food”中,我们所激活的是“food”物性结构中的施事角色(artifact made by cooking or natural)。“fast food”意思是食物做得很快,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可以做成,人们不需要花太多的时间等待。
在例(7)“fast death”中,我们激活的是“death”中的构成角色:an event,the act of dying,the state of being death。所以当我们说:“fast death”,我们通常是指人的死亡持续时间很短。在例(8)“fast decision”中,“decision”属于最抽象的实体,即第三顺序实体。如前所述,第三顺序就像概念外壳一样,只要符合这一抽象概念和人们在语言交际中的语用需要,就可在概念外壳内填补上不同的特征。在某些语境下,第三顺序实体很有可能成为第一顺序和第二顺序实体。“decision”也不例外。“decision”的意义取决于其所处的语境。当它与修饰语“fast”搭配时,它可以侧重下决心的实际过程,属于第二顺序实体。我们通常会激活“decision”物性结构中的形式角色:momentary process。虽然做出决定的行动是短暂的,但做出决定之前的思考阶段需要一些时间。“fast”在这里的意思是,需要很短的时间来完成做出决定的行为。
从上面的分析中,我们可以看到,当形名组合时,形容词的意义选择或激活了名词物性结构的一至三个物性角色。形容词心理空间中的意义特征与名词心理空间中的被激活的物性角色映现到整合空间中去,最终形成形名组合的意义。
4.3 个案研究三:“fake gun”
由于形容词“fake”的特殊性,我们首先从形容词的层次性谈起。一般来说,形容词具有不同的内在语义规则,在语义上具有理据性的层次(semantically motivated hierarchy)[27;7]。第一类语义互交式形容词(intersective adjectives)的特点是因为形容词与名词的意义相互交叉。例如在“angry man”中,该形名组合的意义两者交叉在一起。
第二类形容词称为语义类属式形容词(subsective adjectives),因为形名组合的指称是名词指称的一个次类。例如“Sophia is an accomplished musician.”意味着Sophia是音乐家的一个次类,属于有成就的音乐家(accomplished musician)。从句法上讲,这类形容词总是处于描写特征的位置。
语义类属式形容词还可以分为句法位置单一型和句法位置双重型两类。句法位置双重型形容词在句法上既可以在描写特征的位置又可在连系动词的位置。从语义上讲,它既有语义互交式解读又可有语义类属式解读。例如在“That dancer is beautiful.”中,形容词“beautiful”就是句法位置双重型形容词。“beautiful”既可把美丽归结为舞蹈,又可把美丽归结为跳舞蹈的人本身。在语义互交式的解读中,“that dancer”指称的属于美丽和舞蹈者的交叉点,而在语义类属式的解读中,“that dancer”指称的属于跳舞跳得美丽的那一组人。
最后一类是语义非类属式形容词(nonsubsective adjectives),这类形容词又可分为非否定型(non-privative)和否定型(privative)。像fake等形容词是否定型的,因为否定型形容词和名词的组合所指称的不是该名词指称的一个次类,例如counterfeit money已不是钱了。非否定型形容词和名词组合既可能是名词的一个次类,也可能不是,其类属关系有时无法确定。例如“a potential winner”可能是优胜者也可能不是。
我们在这里需要指出的是,不管像诸如red,angry等语义互交式形容词,还是像fake等否定型形容词,它们有一点是相同的:它们都进一步制约了形名组合中名称指称的范围。其差异是,两者的制约方式不同:语义互交式是通过聚集名词的某一或某些特征来进行制约的,而否定型形容词则是通过“掩盖”名词的某一或某些特征来进行制约的。下面我们来分析“fake gun”的意义建构。
Franks[28]认为,在否定型形容词中出现的组合与其它类型的形容词组合没有差别。他用“fake gun”来演示了他提出的意义生成模式(sense generation model)。他指出,开火(子弹)、由金属制成、功能(射杀)是枪这一概念的中心性特征,并且扳机(trigger)(+),枪管(Barrel)+,把手(Handle)(+)和大小(size)(是否可携带)是诊断性特征。当“fake”和“gun”组合时“gun”的中心性特征被否定,而保留了其诊断性特征。下面是“gun”的物性结构:
构成:metal tube,with mechanical attachments(trigger,barrel,handle,cartridge)
形式:cylinder,usually portable
功能:to shoot bullets for killing or hunting,etc.
施事:artifact,assembled
如果一个枪是假的和伪造的,那会是什么样的呢?一般来讲,这样的枪表面上看上去像一支枪,但无法开火射击。另外,一支假枪还不仅不能射击。试想一下我们在比较两幅图画,以辨认出哪支枪是假的情境。[29:147]这两支枪都不能射击,但我们能认出哪一个是真的,哪一个是假的,这主要取决于真枪和假枪的物性结构和我们的跨空间映现能力(cross-space mapping ability)。请看图2:
(图2)
在图2中,圆圈代表心理空间,形容词“fake”自动地提示并产生一个虚拟场景:真枪的心理空间(mental space of real gun)。在大的圆圈中的成分是“gun”的物性结构。在实线方框内的成分是“real gun”的物性结构,而在虚线方框内的成分则是“fake gun”的物性结构,两者之间的对应关系用孤线连接。水平的实线是不同心理空间中成分之间的连接。
虽然假枪不是真枪,但“fake gun”的概念与“gun”认知域之间对应概念之间的映现可以使我们像谈论真枪一样谈论假枪。假枪和真枪具有许多共同点,两者都是枪范畴中的一个次范畴。“fake”作为一个形容词有两个特征:(1)具有欺骗性的,具有误导人的外表;(2)不是真正的,故意或非故意地模仿真枪。形容词“fake”提示并唤起“gun”心理空间和“fake”心理空间之间的选择性映现,并在映现过程的同时构建一个“real gun”的虚拟空间。与真枪的物性结构中任何相违背的物性角色都可以被称为假枪。例如,如果一支枪不是金属的,而是木头、泥土或塑料做的,或者枪的某个机械附件如扳机有问题导致无法射击(功能角色),虽然它们有误导人的外表,但我们还可称其为假枪。
Coulson[29:145]指出,在概念整合中,意义是在语境中构建的,同时也是基于来自长期记忆所获得的信息。当听话人听到“fake gun”时,他便不可避免地构建“gun”心理空间与“fake”心理空间之间的映现,然后假的特征并不是枪的特征,它与使用假枪的演员的意图有关,也与观众的反应有关。“fake”意义的重要方面包含了演员欺骗的意图和观众对假枪就像对真枪一样的反映。
说话人把“fake”看作为心理空间的构建语(space builder),提示并唤起了演员使用假枪的心理空间和观众误以为是真枪的虚拟空间之间的映现。在演员使用假枪进行抢劫的情境中,整合空间中的实物不仅从代表演员知识的空间中继承了“塑料”的特征,也从受害人的信念空间(belief space)中继承“gun”的特征。这种概念的映现依靠的是说话人通过跨空间的映现协调真实空间和虚拟空间的能力,另外,这种概念映现之所以可以发生,是因为假枪和真枪具有一定的相似性和一些共同的特征。
另一种常用的假枪是玩具枪,制造这种玩具枪是为了让孩子在游戏中娱乐用的。他们手中握着玩具枪,就好像是真正的战士在阵地上一样。在这种情境下,孩子本身既是行为者又是反应者。另外,由于假枪制作得很像真枪,从某种程度上具有威慑的力量。这就是为什么有些家庭备有这种玩具枪,以备抢劫者入侵时使用(因为有些国家禁止私人拥有武器),在这种情境下,抢劫者是反应者(reactor),而受害人是行为者(actor),这与抢劫者使用假枪抢劫银行或商店的情况正好相反,因为在后一种情况下,抢劫者是行为者而受害人却是反应者。
综合上面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到,在“fake gun”和“real gun”之间,“gun”的物性角色有跨空间的映现和对应关系(参见图2)。通过这些映现和对应关系,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否定型形容词“fake”对名词“gun”物性角色的否定,而正是由于这一名词物性结构的否定,才构成了这一形名组合的意义。这一点也是此类形名组合区别于其它两类形名组合之处。其它两类形容词总是映现到或激活名词物性结构中的物性角色,从而进一步激活与名词相关的认知模式,形成形名组合的意义;而在第三类形名组合中,形容词否定了与其搭配的名词物性结构中的物性角色,改变了与其搭配的名词的内在性质。
5.概念整合与物性结构杂合分析模式的优点
在我们所分析的三个个案研究中,前人都曾在不同的理论框架内做过分析和研究。在本节中,我们首先简要介绍前人的分析,然后再说明我们为什么还要对此进行重新的分析,以便揭示我们所提出的杂合分析模式的优越性。
Langacker[30]曾对“red pencil”这一典型的形名组合做过分析。他认为,为了理解这一形名组合的意义,我们必须清楚“red”和“pencil”是如何组合在一起的。他指出形容词是表关系的(relational),并使用射体(trajector)和界标(landmark)来表示形容词和名词的关系,在这一组合中,形容词“red”的作用是进一步详细描写(elaborate)名词。Fauconnier和Turner[2]在概念整合的框架下对这一组合的三种可能的意义进行了解读。张辉[31]也从概念整合的角度对此做了研究,他强调了语境在构建意义时的影响,并指出“red pencil”的意义是所有可能意义的集合体,每个意义的产生都受到语境和背景知识的影响。
通过分析在“fast car”,“fast driver”和“fast lane”中“fast”的意义,Evans[33:492]试图说明他近几年提出的一个基本的理论观点:在词汇概念(lexical concepts)和意义(meaning)之间存在基本的区分。词汇概念构成了与语言形式常规地联系在一起的语义单位(semantic units),是语言使用者个体心理语法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意义则是处于语境中的用法事件(situated usage-events)的一个特征,而不是词或词组的一个特征。换句话说,词语本身没有“意义”,意义则是随其所处的话语的变化而变化。
Coulson & Fauconnier和张辉都在概念整合的理论下详尽地分析了“fake gun”的意义[32;31]。
从我们对前人研究的综述看,关于形名组合的意义建构大概有两种观点:一种是较为传统的观点,认为词具有意义单位(sense-units)或“意义”,通常被认为是静态的“词汇项”(lexical entries)[3];另一种观点是认知语言学关于意义建构的观点,认为形名组合的意义建构是动态的[31;32]。第一种观点已经被认知语言学批判和否定[33]。第二种观点的主要问题在于理论的可操作性。关于形名组合的认知语言学的分析,尤其对名词语义特性的界定,常常依据分析者的语言直觉,分析起来随意性较大,没有可以依据的理论框架。基于第四节的分析和探讨,我们认为这一杂合的分析模式有以下三个优点。
首先,这一分析就像其它认知语义学分析一样运用概念整合作为主要的理论框架,模拟思维中意义建构的动态过程。认知语义学中的一个中心思想就是,意义是心理空间中的心理实体(mental entities)。意义存在于人的思维之中,外部世界只是间接地与意义相关,因为意义由人们如何感知世界的方式所制约。意义是词汇项作为心理提示和其所激活的认知域距阵(domain matrix)之间的关系,也就是说,意义不是词汇项所固有的,而是由词汇项所唤起的。通过以上三个个案研究,我们可以看到,意义构建并不是分解(unpacking)已经储存的信息,而是一个动态的在线构建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词汇单位的整合包括人们对词汇单位所潜在地提供可及的概念知识,并具有不同的可及程度[34:496]。
第二个优点是,在这一新的分析模式中,物性结构理论,作为概念整合理论的必要补充,被引进到整个概念整合网络之中,这可以帮助我们以更加透明、具体和可操作的方式分析形名组合的意义建构过程。作为整个概念整合网络的一部分,物性结构详细和具体地标示了名词的语义特征。选择不同的物性角色决定了名词输入空间到整合空间的不同的映现,从而导致对形名组合意义的不同解读。把这两个理论结合起来,形成一个新的形名组合的分析框架,是本研究的一个创新尝试。
另外,在新模式中我们还充分考虑到语境的影响。所有与概念整合框架有关联的方面,包括形名组合所出现的复杂语境,都可能是潜在的激活区,以唤起名词心理空间和形容词心理空间之间的整合。这样处理语境的影响可以保证对形名组合意义构建过程进行更加综合和全面的分析。
6.结论和今后的研究方向
对形名组合的分析是语义学中一个较难处理的问题,其语义分析对自然语言加工是一个巨大的挑战[35;3]。在本研究中,我们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提出了以概念整合理论为主并辅助以物性结构理论作为补充的杂合的分析模式。物性结构为输入空间之一的名词心理空间提供透明和具体的语义特征和成分。正是名词物性结构中的四个物性角色帮助建立和完成了形容词心理空间和名词心理空间之间的概念整合。为证明这一理论框架分析的优越性,我们选择了三种不同但又常见的形名组合。在新模式的框架下,详细分析了这三类形名组合意义建构的动态过程。这一研究不仅构建一个新的分析框架,而且还为分析其它复合结构(composite structures)的意义建构提供了一个分析的样板。
我们认为,这一研究至少在两个方面值得进一步研究:一是采用语料库和实验的方法,目前的研究主要是依靠人的语言直觉,辅以一定语料的内省式的分析方法,语料库和实验的方法可为我们提供更加客观的证据。二是进一步扩大语料的类型,包括形名组合的所有可能的类型,以使我们的研究具有更大的解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