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达国家服务创新政策的演变及其启示，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发达国家论文,启示论文,政策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
目前，中国服务业发展的严重滞后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2007年初，中国社会科学院在发布的2007年《财经蓝皮书》中指出，“十五”期间，中国服务业总产值占国内生产总值（GDP）比重呈下降趋势，由2002年的41.7％降为2005年的39.5％。这一比重不仅低于发达国家70％左右的平均水平和世界60％左右的平均水平，而且低于大部分发展中国家48％的平均水平。同时，有统计数字表明，自1995年以来，中国服务贸易连年出现很大比例的贸易逆差，主要表现为知识密集型服务业方面的服务贸易逆差进一步扩大，至今这种逆差的趋势也没有扭转的迹象，因此，加快发展服务贸易已经成为转变贸易增长方式的迫切需要。与此同时，服务业落后已经成为中国经济发展的瓶颈，高投入、高消耗、高排放、难循环和效率低下的粗放型增长方式长期得不到解决与现代服务业落后具有直接关系。因此，中国政府寄希望于通过发展服务业特别是现代服务业，充分发挥服务业的支撑作用，调整产业结构和转变增长方式，走出一条服务业与工农业相互结合、相互促进、共同发展的新型工业化道路。
无独有偶，与中国政府开始高度重视服务业发展的同时，近三年来，服务创新、服务经济、特别是知识密集型服务活动已成为许多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成员国尤其是欧盟政策制定者关注的热点问题。早在2003年5月的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成员国部长级会议上，部长理事会就要求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的政策研究部门对服务业在就业、生产率和创新等方面的贡献进行调查研究。其结果是，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于2005年的成员国部长级会议上发表了如何通过服务增长推进就业、生产率和创新的政策研究报告①，并于2006年发表了有关知识密集型服务活动的重大研究项目的研究报告②。自2003年以来，欧盟对服务创新的关注也一直在不断升温，2005年，欧盟委员会在一份报告中提出“欧盟要制订一种推进创新型服务的战略”③。2006年12月，欧盟委员会把服务创新确定为创新行动战略中具有优先性的重点④。按照这种战略，欧盟委员会于2007年发表了服务创新专家组报告《推进服务创新》⑤，该报告对如何充分利用服务创新的潜力推动经济发展提出了一系列的政策建议。
值得注意的是，与中国服务业发展滞后的情况有相当大的不同，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发达国家的服务业在国民经济中得到了相当均衡和快速的发展，从而对经济增长、就业和知识经济的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按照欧盟1999年发表的研究报告，“在过去的二十年中，服务业是欧洲经济创造工作岗位的唯一部门”⑥。1985—1997年间，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成员国企业部门的经济增长和就业增长的大约三分之二是由于服务增长所产生的。单就增加就业而言，服务经济发展的威力在美国表现得相当明显：1970—2000年的三十年间，美国创造了7600万个就业岗位，其中有7060万个就业岗位是由服务方面的工作所产生的，占总数的93％。此外，服务活动在创造国民财富的重要性上已经超过制造活动。2001年，在平均水平上，由与企业相关服务所创造的附加值已经占到总附加值的54％，而制造业所创造的附加值只占到总附加值的34％，服务经济已经成为现代经济增长非常重要的引擎。⑦
通过与发达国家服务经济发展和政策重点的比较不难发现，虽然中国目前强调了服务业发展的重要性，但是，这种强调与发达国家对服务业和服务创新在国民经济中的战略地位的认识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总的来说，中国目前对服务业的重视基本上仍局限于三次产业增长形态以及相互之间协调发展的认识，因此，政策重点带有对服务业发展的“欠债”进行补偿或服务业恢复性增长的特点，政策焦点基本上还是集中于服务业的一般性发展上，服务创新和知识密集型服务活动的战略地位仍没有提到议事日程上。因此，中国在服务发展的政策制定上仍处于起步阶段。但是，在发达国家特别是欧盟，服务创新和知识密集型服务活动被看作是知识经济发展的核心驱动力之一，因此，创新和高质量服务活动已经成为发达国家政策制定的焦点。欧盟一些经济比较发达的成员国，如德国、英国和芬兰等都制定了比较详细的政策支持措施。例如，在芬兰创新型国家建设中起到重要作用的芬兰国家技术局（Tekes），为了加强和提高芬兰在全球经济中的竞争力，在2005年就制定了由发展知识密集型服务业和服务活动（KIBS和KISA）、通过服务驱动的企业观念实现工业的现代化、改革服务市场和发展创新型服务所构成的创新战略。
二
为什么中国与发达国家在服务经济的认识和政策制定上存在着很大的差距？是什么因素导致了这种差距？为了回答这些问题，需要对发达国家服务创新政策的演变过程作一回顾。
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到20世纪80年代末，是发达国家服务创新政策演化的第一个阶段。在这个阶段，虽然认识到第一次产业和第二次产业在国民经济中所占比例将持续下降，服务业将持续增长，但有关服务业的传统观念仍支配着发达国家的政策制定者，即认为服务业是创新落后的和低生产率的，服务部门的创新是通过外部引入的，它依赖于制造业所提供的技术创新。在有关“脱工业化”的政策争论中，占统治地位的观点认为，工业在国民经济中所占比重的下降对经济增长是不利的，为了改变服务业生产率落后的困境，服务活动应该制造业化。因此，强调制造业特别是强调高新技术制造业是这个阶段产业政策的重点。虽然个别学者对服务业本身的创新进行了研究，但服务创新问题几乎没有得到政策制定者的注意。
从20世纪90年代初期到2005年左右，是发达国家服务创新政策演化的第二个阶段。在这个阶段，产业政策的重点仍是继续强调高新技术制造业。由于认识到某些高附加值的服务活动（主要是知识密集型服务业）对高技术制造业的支持作用，知识密集型服务业的发展得到了政策制定者的关注，允许并支持低端的和惯例化的服务活动外包给印度和中东欧等国家。特别是自20世纪90年代末以来，随着知识经济观念的兴起，知识密集型服务业得到了发达国家政策制定者的青睐，知识密集型服务业被看作是知识经济的第二种基础设施。在这个阶段，服务活动本身的创新开始得到学者们更多的关注。但是，由于对创新的认识仍局限于技术创新，同时把技术创新几乎又等同于研发活动（R&D），因此，服务创新本身以及服务创新对第一次产业和传统工业创新的重要推动作用在创新政策的制定中仍被人们所忽视。
大约从2005年开始，发达国家服务创新政策的演化开始进入第三个阶段。在这个阶段，出现了三个重要的变化：首先，服务业创新落后的观念得到了比较彻底的转变。一方面，服务部门的技术创新在过去十年中出现了加速发展的趋势。1990—2003年间，在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成员国中，服务部门的研发开支以每年平均12％的速度增长，而制造业部门的这个速度只有3％。另一方面，服务创新常常表现为非技术的和非具体化的、采取组织创新和市场创新的形式，特别是服务业中的创新投资大量地表现为人力资本投资，使得服务创新这种特征更加鲜明。
其次，对服务创新在整个经济活动中的广泛存在有了更全面和更深刻的认识。随着服务经济的发展，服务与制造的边界日益难以辨认，服务越来越成为制造活动的核心要素，因此，服务的重要性是从功能而非部门的角度得到了全新的认识，服务创新而非服务业创新、知识密集型服务活动（KISA）而非知识密集型服务业（KIBS）的概念得到了更广泛的应用。
最后，政策制定者日益认识到传统经济如农业、传统制造业、采矿和以资源为基础的产业在知识经济发展中的重要性，纠正了从前对这些部门创新活动的偏见，开始强调知识密集型服务业在推动这些传统经济部门的创新和发展上所起到的重要作用。正如一些学者所指出的，只有低技术企业，没有低技术产业。例如，即使是被看作是传统经济的捕鱼业，新型材料的使用、渔船设计、卫星传输、GPS全球定位系统、安全系统以及声呐系统等等都是捕鱼业常见的技术，知识密集型的服务和制造活动对这类产业的竞争力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如今，服务创新已经得到了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欧盟和许多发达国家政策制定者的高度关注，服务创新被提高到经济发展战略的层次上加以认识，并致力于扭转产业政策和创新政策中对服务创新的忽视。例如，从欧盟服务创新专家组报告《推进服务创新》和欧盟工作人员的工作文件《支持服务创新的欧洲战略：未来行动的挑战和关键性的问题》⑧ 中可以看到，欧盟已经就欧洲服务创新问题形成了相当系统的战略和政策措施，这包括作为框架性政策条件的法律和规制框架、服务创新的知识基础、企业家精神、融资、服务集群以及包括政府采购在内的需求等一系列水平性的政策措施。但是，欧盟服务创新专家组又认为，对于具有高增长潜力的创新型服务来说，这些水平性的政策措施无法满足需要，政府还应该采取特殊的政策行动，这包括创建欧盟知识密集型服务创新平台、建立欧洲服务创新研究所、推进创新服务交换网络的发展以及支持高风险的和创新型服务产品的开发和扩散。
三
发达国家服务创新政策的演变过程，给中国的服务业发展提供了两点有益的启示：首先，服务创新已经成为现代经济增长的新引擎。长期以来，经济发展的出路在于工业化（主要是通过制造业的发展）成为一种行之有效的发展准则，因此，制造业包括高新技术制造业曾经被看作是经济增长的唯一引擎。但是，从发达国家政策制定者对服务创新的高度关注可以看出，这种准则已经不再能够成立。西方研究服务创新的经济学家们提出了知识经济两大基础设施的看法：第一种是由研究机构、技术组织和高等教育所组成的“公共知识基础设施”，第二种则是具有私人性质的知识密集型服务业。不难看出，知识经济的这两大基础设施都属于传统上被看作是不具有生产性的服务业。因此，可以认为，知识经济本质上就是一种新型的服务经济。如果我们承认知识经济是现代经济发展的核心驱动力，那么，这种看法实际上已经颠覆了传统上对服务经济的认识，知识密集型服务创新与制造业现在并列为现代经济增长的两大引擎。
其次，制造业作为经济增长的引擎在很大程度上现在要取决于服务创新的发展。微笑曲线理论告诉我们，在微笑曲线上，研发、设计和品牌营销，供应链管理，投资融资等上下游环节的附加值高、盈利率高，而加工、组装、制造等中间环节则相反，附加值低、利润率薄，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微笑曲线的两端会越发上翘。如果我们仔细观察，就可以非常容易地发现，在微笑曲线前端的教育、研发、设计、采购，后端的营销、维修服务、供应链管理、金融等这些活动基本上属于知识密集型的服务活动。事实上，前面提到的微笑曲线盈利的两端已经超出了制造业技术创新的范围，更多地体现为服务创新。因此，以技术创新为基础的制造活动如果要取得附加值的倍增，服务创新起着关键性的作用。
应当说，发达国家服务创新政策对中国新型工业化道路是有借鉴意义的。一般认为，所谓新型工业化道路，就是坚持以信息化带动工业化，以工业化促进信息化。这既是新型工业化的最大特点，又是新型工业化的实现方式。那么，如何理解信息化呢？如果把信息化只理解为现代信息技术在制造业中的应用，就忽视了使信息技术得以应用的大量的知识密集型服务活动。这是因为，信息技术的推广具有典型的“服务附带产品”特征。因此，所谓制造业的信息化，在更大程度上还应该包括“服务化”。同时，由于信息技术蕴涵着新的经济组织范式，它必然要以服务创新和组织创新作为成功应用的基础。
更重要的，目前我们把新型工业化的实现方式理解为主要是信息化，这种看法不够全面。虽然信息化是目前科技革命的主要特征，但是，它并不能包括各个产业部门中大量的其他现代技术的最新发展，特别是随着今后二十年左右即将产生的新技术经济范式革命，除了信息技术、纳米技术、生物技术革命，新能源和环保技术的发展不仅将产生新的产业部门，而且还将对国民经济的各个部门产生深远的影响，这些技术革命还将对改造传统经济部门产生革命性的影响，使传统工业部门更加“知识化”。因此，中国特色的新型工业化道路更全面的表述应该是“以知识化带动工业化，以工业化促进知识化”，才有可能适应即将发生的新技术经济范式革命的需要，“走出一条科技含量高，经济效益好，资源消耗低，环境污染少，人力资源优势得到充分发挥的工业化道路”。而服务创新和知识密集型服务活动是新产业部门之外的所有“传统”经济部门应用新技术的桥梁、载体和促进者。因此，大力推动服务创新和知识密集型服务活动的发展，将是新型工业化道路的内在要求。
注释：
① OECD (2005) Growth in Services :Fostering Employment,Productivity and Innovation,Meeting of the OECD Council at Ministerial Level.
② 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创新与知识密集型服务活动》，北京，科学技术出版社，2007。
③ Commission of the European Communities (2005) More Research and Innovations-Investing for Growth and Employment:A Common Approach Communication from the Commission.
④ Council of the European Union (2006) Council Conclusions on a Broad-Based Innovation Strategy :Strategic Priorities for In novation Action at EU Level,Doc.14065/06.2769th Competitiveness (Internal Market,Industry and Research) Council Meeting Brussels,4 December 2006,Commission of the European Communities,Brussels,point 8.
⑤ A Report of the Expert Group on Innovation in Services(2007) :Fostering Innovation in Services.
⑥ Eurostat(1999) Services in Europe,Data 1995—1997,Eurostat,Commission of the European Communities,Luxem bourg.
⑦ Howells,J.and Tether,B,(2004) Innovation in Services:Issues at Stake and Trends Inno Studies Programme (ENTR-C/2001),Commission of the European Communities,Brussels,p,11.
⑧ COMMISSION STAFF WORKING DOCUMENT,Towards a European strategy in support of innovation in services:Challenges and key issues for future actions,Brussels,27.07.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