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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条件完美 标准条件句“if P，Q”是实质蕴含条件句（Comrie 1986），其真值条件意义是“P为真且Q也为真”，或者“P为假且Q也为假”，或者“P为假但Q为真”。如： （1）If today is Sunday,the priest will be in church.（同上） 例（1）的真值条件意义是（i）今天是星期天并且神父在教堂，或者（ii）今天不是星期天并且神父不在教堂，或者（iii）今天不是星期天但神父仍在教堂。日常语言中，if条件句表达的意义要比实质蕴含条件句丰富，因为我们会不自觉地在“if P，Q”的基础上增加“if not-P，not-Q”、“only if P，Q”的意思。如： （2）a.If you mow the lawn,I will give you five dollars.（Geis & Zwicky 1971） b.+＞If you don't mow the lawn,I won't give you five dollars. c.+＞Only if you mow the lawn will I give you five dollars. d.+＞If and only if you mow the lawn I will give you five dollars.（+＞表示含意推理，下同） 日常会话中，（2a）的意思不仅是“如果你修草坪，我就给你5美元”，还包括“如果你不修草坪，我就不给你5美元”（2b）、“只有你修剪草坪，我才给你5美元”（2c）。逻辑上，从（2a）不可能推理出（2b），更不可能推理出（2d），但日常生活中，我们大都是这么推理的。这就是Geis & Zwicky（1971：562）所称的条件完美（conditional perfection）。 逻辑上，条件完美是推理谬误，但语用学认为这种谬误有其合理性（Atlas & Levinson 1981；Levinson 1983，1987，2000；van der Auwera 1997a，b；Horn 2000；van Canegem-Ardijns & van Belle 2008）。认知语言学也认为这种语言现象是有理据的（Dancygier& Sweetser 1996，1997，2005；Dancygier 1998）。论述条件完美的理论各有所长，但它们对条件完美的允准条件关注不足。如： （3）a.If you are in Beijing,you are in China. +＞*If you are not in Beijing,you are not in China. +＞*You are in China if and only if you are in Beijing. b.If you are hungry,there is a pie in the fridge. +＞*If you are not hungry,there is not a pie in the fridge. +＞*There is a pie in the fridge if and only if you are hungry.（*表示接受程度低，下同） 例（3）表明，条件完美是有条件的。本文将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讨论条件完美的基础，以及条件完美的允准条件。在此之前，首先简要介绍解释条件完美的语用学和认知语言学理论。 2.条件完美的语用学和认知语言学阐释 2.1 新格赖斯语用学阐释 2.1.1 Levinson方案 Geis & Zwicky（1971）认为，（2a）与（2b）之间没有逻辑蕴含关系，人们之所以会从（2a）推导出（2b）是“招请推理”①的缘故。招请推理在逻辑上是错误的，语用上却有合理性。招请推理涉及信息的数量，但不同于Grice的数量含意推理机制，甚至对其提出了挑战。 量级含意的推导原则是，说话人使用弱表达式W，表明他知道相应的事实不能用强表达式S来表述，也即“W隐含not-S”。如果双向蕴含的iff②和实质蕴含的if能够构成量级＜iff，if＞，就可以从“iff P，Q”中推导出“if P，Q”，从“if P，Q”只能推导出“not（iff P，Q）”而不是“iff P，Q”。然而（2）表明这种由“弱到强”的推导方式符合语言直觉。由此看来，数量准则不能解释条件完美。 Atlas & Levinson（1981）注意到这种情形。他们认为条件完美不是量级含意，不适用数量准则。原因是iff和if不能构成量级。Atlas & Levinson（1981：44）认为，构成量级需要满足两个条件：（i）构成量级的词项词汇化程度必须相同；（ii）构成量级的词项中，位置居左的词项蕴含其右侧的词项，并且所有词项都是“关于”同一事物的。由于英语中if and only if不是单一词项，而且没有单一的词项表达这个意思，故虽然if是单一词项，但是（if and only if，if）在英语中不是Horn量级。既然条件完美不是量级含意，也就谈不上挑战了数量原则。为了解释条件完美，他们引入一条信息度原则（principle of informativeness）：
这一原则有两个简化版本：“从话语中读出尽量多的、与语境一致的信息”（Levinson 1983：145）和“话语的最佳解释是与所有无争议信息不矛盾者之中信息性最强的那个”（Levinson 1987：66）。就条件完美而言，在语境K中，信息度原则赋予if条件句实质蕴含和双向蕴含两个竞争性解释。假如这两种解释在语境中没有争议，并且与说话人、听话人的共同知识一致，那么听话人就要选择信息性最强的双向蕴含作为对if条件句的解释。 用信息度原则解释条件完美非常巧妙。但是，关于构成量级的两个条件值得商榷。一是如何界定“构成量级的词项的词汇化程度必须相同”，二是量级中的词项必须都是关于同一事物的。如果以词汇单位数量来界定词汇化程度，就会大大削弱会话含意作为语言的普遍性特征之本体论地位。例如，汉语是孤立语，极富组合性，既有单字词，又有多字词，按此标准，单字词和多字词就不能构造真正的量级。另一方面，语言是个优化系统，每一个词总是有不同于其他词的方面，因此，“构成量级的词项都是关于同一事物的”这一要求既苛刻又不现实。事实上，Levinson自己也没有严格遵循关于量级的严格规定。如： （4）a.None answered. b.Not all answered.（Levinson 1983:134） （5）a.Not all the girls are sporty. b.Some of the girls are sporty.（Levinson 2000:154） 例（4）中，none实现了词汇化，而not all则没有。尽管如此，Levinson认为＜none，not all＞和＜not all，some＞都是量级（如例（4）、（5）所示）。这与量级的第一个条件不一致。 即便信息度原则可以解释条件完美，也还存在信息度原则和数量准则的优先性问题。如果数量原则优先于信息度原则，if条件句就不能发生条件完美。虽然Levinson（1983：146-147）也承认这个问题，但如何解决却语焉不详。例如，同样的“if P，Q”，（6a）能允准条件完美而（6b）则不能。什么原因允准（6a）但阻止（6b）的条件完美？信息度原则没有明确说明。 （6）a.If you call the police,your daughter dies. +＞If and only if you call the police your daughter dies. b.If anybody is in office tomorrow,it will be John. +＞*If and only if anybody is in office tomorrow,it will be John. 2.1.2 Horn方案 Horn（2000）的论述是在van der Auwera（1997a，b）的基础上展开的，因此有必要回顾后者的研究思路。van der Auwera（1997a，b）不同意Atlas & Levinson（1981）的解决方案，认为条件完美是应用Horn的Q-原则得到的量级含意，与其他会话含意并无二致。他认为Q-原则生成上限含意，如he has five dollars隐含he has only five dollars。由此类推，if也能够产生上限含意only if，如： （7）a.If you mow the lawn,I'll give you five dollars. b.+＞Q Only if you mow the lawn,I'll give you five dollars.（+＞Q表示应用Q-原则） van der Auwera（1997b：178）认为生成only if含意的量级是附加性量级（additive scale），其形式是＜if P，Q and if R，Q and if S，Q；if P，Q and if R，Q；if P，Q＞，而新格赖斯语用学的量级是替换性量级（substitutive scale）。由于only在英语中有两种意义，其中一种是附加的意思。所以，他认为把条件完美解释成if的附加含意only if是合情合理的。 Horn（2000）赞成van der Auwera（1997b）的主张，但是不同意他的方法。这倒不是因为信息度原则不适用条件完美，而是没有必要引入此原则。Horn认为Q-原则和R-原则就足以解释条件完美。他认为Levinson（1987）对于量级条件的修正中实际上隐含了R-原则的内容： 源自严格的Horn量级以及类似由同等简洁、词汇化程度相同、关于相同语义关系的语言表达式组成的对比集的真正的Q-含意优先于I-含意（同上：71）。 与前文关于量级条件的规定相比，Levinson（1987）增加了“同等简洁”（equally brief）的字眼，这是M-准则的要求，也是R-原则的内涵。应用Q-原则和R-原则时，听话人陷入一个两难困境：如果要在语义信息强但词汇化程度低的表达式S和语义信息弱但词汇化程度高的表达式W中做选择，那么说话人会有何选择？换言之，对于语义强的iff P和语义较弱的if P，说话人会优先选择哪一个呢？Horn认为，说话人会选择W，因为S由于词汇化程度低，会消耗过多的认知资源，选择S有悖于经济原则，处于竞争劣势。根据Q-原则，说话人用if条件句表达的信息是only if（说话人提供充分的信息）；根据R-原则，听话人从话语中选择相关的信息（所有信息都是相关的）。也就是说，Q-原则生成充分条件，R-原则生成必要条件，两条原则互相制约使实质蕴含条件句变成了充要条件句。 Horn运用Q-原则和R-原则的互相制约机制解释了条件完美。在说话人说出if条件句时，听话人应用R-原则推导出必要条件。这解决了Levinson信息原则和数量原则应用顺序的问题，但是这一方案也未能解决条件完美的允准问题，如例（8）中的情形： （8）a.If he isn't happy,it is because of his marriage.（Declerck & Reed 2001:86） +＞*It is because of his marriage if and only if he isn 't happy. b.If he has not replied our email,he must have not checked his mailbox. +＞*He must have not checked his mailbox if and only if he has not replied our email. c.If I'll die anyway,I might as well have another beer. +＞*I might as well have another beer if and only if I'll die anyway. 2.2 认知语言学阐释 Dancygier（1998）和Dancygier & Sweetser（1996，2005）用心理空间理论研究了条件句，其中也探讨了条件完美问题。她们把if条件句分为预言类（predictive）和非预言类（non-predictive）。正常情况下，只有前者会发生条件完美（Dancygier & Sweetser 2005：34），因为预言大都是基于可选择情形（alternatives）做出的： 没有可选择情形为基础的预言即使是对的，其价值也小于以可选择情形为基础的预言。无可选择情形的预言无助于我们制定行动计划、因应各种事态或者情形。如果有可选择情形的话，做出的预言情形则不同（同上：32）。 预言类条件句设立了用以构造参照心理空间的参数（例如will）。条件句的心理空间有两个，一个是条件成立（为真）的情形，另一个是条件不成立（为假）的情形。如： （9）If Hiro reaches out and takes the hypercard,then the data it represents will be transferred from this guy's system into Hiro's computer.（同上） 其中条件句构造“Hiro得到卡片”的空间和“Hiro拒绝卡片”的参照空间，与这两个空间相对应的是主句事件发生的情形和主句事件不发生的情形。 Dancygier等人的分析方案很细腻，也很有见地。但是该理论把发生条件完美的可能性内在地与表示预言关联起来限制了其分析能力，因为预言仅是条件句应用领域中极小的一部分，而且预言并非总是用will提示，如： （10）a.If you call the police,your daughter dies.（=6a） b.+＞If you don't call the police,your daughter doesn't die. c.+＞Only if you don't call the police does your daughter not die. d.+＞*Only if you call the police your daughter dies. 例（10）中，尽管没有will的提示，被恐吓的人毫无疑问会得到“if not P，not Q”的含意。另外，条件完美往往能读出only if P或者only if not-P（如10c）的意思，但是心理空间理论中没有only的地位，是因其不需要还是有其他原因，Dancygier等人没有进一步论述。 综上所述，无论语用学理论还是认知语言学理论，都没有充分解释条件完美的允准问题，没有说明什么样的条件句才能允准条件完美。只有明确了哪些条件句能允准条件完美，才能讨论允准条件完美的条件。 3.条件完美的基础 自然语言总是在一定的语境中说的，不是一个纯逻辑问题（王还1989）。所以，单纯从语言的形式特征入手研究条件完美的机制具有内在局限性。我们认为，条件完美是以其概念内容为基础的，包括以下两个方面。 3.1 条件构式 自然语言的条件关系是句子内容在事理、心理上的关联，不是单纯的命题真值上的关系。例如，“if P，Q”的真值条件意义之一是“P为假但Q为真”，另一意义是“P为真Q也为真”。将二者组合在一起，我们发现无论P为真还是假，只要Q是真的，“if P，Q”就是真的。如： （11）Whether you mow the lawn or not,I will give you five dollars. 这种真值条件意义与日常语言表达的意义相去甚远：既然“不管你是否修剪草坪我都要给你5美元”，那为什么还要提到“如果你修剪草坪”这个条件而不直接说（12）？ （12）I will give you five dollars. 显然，条件句是通过条件与结果之间的意义关联形成的意义整体。割裂条件与结果之间的意义联系，就失去了条件性的内涵。无论条件句设立的是话题（Haiman 1978）还是次话题（Akatsuka 1986），在概念结构中都是背景信息，主句则是相对于此背景的图形。既然背景和图形是一个整体，那么图形总是相对于背景而呈现其意义的。也就是说，背景呈现特定形态的时候，图形也相应呈现特定形态，背景改变了图形也就会改变。 3.2 条件性 If作为条件标记在语义上具有极性（polarity）特征（Taylor 1996），即if P中的P要么为真，要么为假，但说话人并没有断定P是真还是假。如果用真值来描写这种关系，就是条件事件为真，结果事件也为真，条件事件为假，结果事件也为假。自然语言中不会出现只要结果事件为真，而条件无所谓真假的情形。在概念结构中，无论哪种情形，条件句都是以“背景-图形”的整体呈现，而不是单独以“图形”呈现。换言之，在自然语言中，条件句“if P，Q”的意义侧重“P真Q必真”，“P假Q也假”，这也正是日常语言条件句的条件性之内涵。这一特征为条件句提供了条件完美的基础。 分析条件完美的基础发现，条件句的概念内容具有整体性特征，并且条件句固有的条件性表明条件句隐含一种认识模态（epistemic modality）。这两个特征是条件句在使用中能否允准条件完美的基础条件。 4.条件完美的允准条件 既然条件完美是一种有条件的含意推理，我们需要从语言使用的相关方面入手，发现这些限制条件。交际中，制约条件完美的要素来自语义学、语用学和行为心理学三个方面。广义上，行为心理学要素也是语用学要素。 4.1 实质蕴含 实质蕴含是条件完美的首要允准条件。不允准条件完美的if条件句中，if条件句表达的不是实质蕴含条件。如： （13）a.If you are thirsty,there's beer in the fridge.（Athanasiadou & Dirven 1997a） b.If he's not very original,it is,at least,a careful piece of work.（Gasking 1952:130） 判断是否实质蕴含条件句的方法有二。一是替换法，观察if可否用when或者because替换③，真正条件句是可以替换的。例如，由于条件从句与主句的语义关联在直觉上对应于时间关系和因果关系，所以（2a）可替换为（14a），而（13a）不能替换为（15a）。究其原因，（13a）中的if条件句不是实质蕴含条件，而是语用条件。二是问答诊断法，将主句转变为yes-no疑问句，观察可否用if条件句作答。Taylor（1996）发现if条件句在语义上有两极性的特点，能与yes-no问句组合成连贯语篇。因此，（2a）中的if条件句可以独立成句来回答yes-no问句，如（14b），（13a）中的语用条件句则不能，如（14b）。同样，类似（13b）的让步条件句也不可以发生语义强化，因为它们不能通过上述诊断。 （14）a.When/Because you mow the lawn,I will give you five dollars. b.A:Will you give me five dollars? B:If you mow the lawn. （15）a.*When/*Because you are thirsty,there's beer in the fridge. b.A:Is there（any）beer in the fridge? B:*If you are thirsty. 接下来我们分析类似例（8）的情形。 首先，（8a）的结构实际上是对He isn't happy because of his marriage进行语用改造的结果。（8a）和（8b）在语义结构上相似，条件句描写的是结果而主句则是解释。条件句所假设的事实不是主句事实发生的条件/原因而是其结果。与（8a）和（8b）不同，（8c）描写的是必定会发生的事实，只不过不在当下而是在将来发生。既然缺少实质蕴含条件的“假设性”，（8c）就不能允准条件完美。 有一类条件句与（3a）类似，是关于自然规律、操作流程、事物属性、行为习惯的陈述，如： （16）a.If winter comes,spring is not far. b.If you turn the key,the engine starts. c.If it is water,it contains oxygen. d.If it is sunny on Sundays,we take the dog for a walk in the park. 这类if条件句不容易获得条件完美。因为这些句子的内容都是事物的客观属性，条件与结果之间的关系具有内在必然性，“假设性”成分极低，不适合负载说话人的主观意志（这也是主句没有能愿助动词will的原因）。但这不是绝对的，在合适的语境中，如果说话人将这些句子用作背景知识，对尚未发生的事情做出预测（主句可出现will），条件完美依然可以发生。以（3a）为例，如果语境中参照集是分属不同国家的首都城市，如北京、东京、首尔、曼谷等，基于此背景信息说话人说出（17）作为一个推断，就能允准条件完美： （17）If you are in Beijing,you are in China.（=3a） +＞If you are not in Beijing,you are not in China. +＞Only if you are in Beijing are you in China. +＞If and only if you are in Beijing,you are in China. 可以看出，条件完美中语句本身句法和语义关联固然重要，其使用语境同样重要。 4.2 条件的诺成性 条件具有假设性，结果具有言语行为特征，因此交际中条件句具有诺成性。即说话人真诚地做出了一个有条件的承诺，他兑现承诺的唯一要求就是条件句所言成为现实。这样，前提P和结果Q构成了条件与承诺的对价关系。这里有两个关键词，一个是真诚，一个是承诺。 真诚是指说话人对其所言、所行具有实质的控制力和实据支持。例如（2a），你为我割草坪，我给你5美元，由于我有支付能力，这既是可能的，也是可行的。承诺是说话人通过主观意志或努力使可能事实变成现实的事实。承诺是在做出承诺的时候并没有发生的事实，而且总有强烈的第一人称属性。也即，说话人既不能以已经发生的事实做承诺，也不能以不以自己意志为转移的事实做承诺，也不能以他人的行为做承诺，除非他人执行的是说话人的意志。如： （18）a.If your scheme works,I will make you the captain of our team. +＞If your scheme doesn't work,I will not make you the captain of our team. b.If your scheme works,I will make you the president of the United States. +＞*If your scheme doesn't work,I will not make you the president of the United States. （18a）与（18b）之间的差异在于主句事实成真的可能性。如果计划成功了，我让你当队长是可能的，如（18a），但是无论计划是否成功，我让你当总统是不可能的，故（18b）不能发生条件完美。如果说话人的承诺没有成功的可能性（例如超出了说话人的控制能力），就不是真诚的沟通行为。 由此可见，条件完美寄寓在真诚的沟通行为中，主句事实对于听话人而言必须具有成真的可能性，而且这种可能性与条件事件的发生具有对价关系。 接下来，我们考察日常语言中容易发生条件完美的情形。诱导（如承诺）或者吓阻（如恐吓、威胁）听话人实施某行为的条件句最易发生条件完美（参见Fillenbaum 1986），如： （19）a.If you fix the car,I will give 100 dollars. b.If you don't shut up,I will hit you. c.If you shut up,I won 't scream. d.If you come any closer,I will shoot. （19a-c）通过消极条件或者积极条件诱导听话人实施某种行为，（19d）则是吓阻行为。诱导和吓阻都是承诺性行为，说话人实施行为的前提是从句事件的发生，其中的对价关系则是“if not P，not Q”。还有一种吓阻行为是以如下形式出现的： （20）a.If you don't give the money,your daughter dies. b.If you don't show up,you are a dead man. 与（19）不同，（20）没有用will标识话语的承诺属性，而是通过语气赋予话语特定的语用功能。语气表达的是说话人对事件发生与否的绝对控制性，这是极端的主观意志。换言之，说话人对承诺的内容有绝对的控制力。 4.3 利益格局 吴炳章（2010）、吴炳章、张德玉（2012）指出，人们使用语言推理的时候有一种容错特征，使人们能基于既不完全又不完美的前提推导出特定的结论。条件完美也是一种容错推理，受语境利益格局的影响。在利益相关的情形中，说话人或者听话人对话语的理解总是呈现出“趋利避害”的倾向。如同彩迷都相信存在中奖的规律一样，期待一种结果的人，也相信发生这一结果的前提既是充分的，又是必要的。在条件完美的情形中，这种倾向与only的使用密切相关（参见van Canegem-Ardijns & van Belle 2008）。分别比较（21c）和（21d）、（22c）和（22d）： （21）a.If you mow the lawn,I will give you five dollars.（=2a） b.+＞If you don't mow the lawn I will not give you five dollars. c.+＞Only if you mow the lawn will I give you five dollars. d.+＞*Only if you don't mow the lawn will I not give you five dollars. （22）a.If you come any closer,I will shoot.（=19d） b.+＞If you don 't come closer,I will not shoot. c.+＞*Only if you come any closer will I shoot. d.+＞Only if you don't come any closer will I not shoot. 鉴于人们趋利避害的行为倾向，听话人在利益格局中对前提进行有倾向性的语用充实。（21）是积极的承诺行为，“得到5美元”是有益于听话人的事情，是听话人期待发生的结果，所以（21c）用only强化P使之成为必要条件，这一过程很自然。相比之下，（23d）“得不到5美元”对听话人是消极事实，因此强化前提就不自然，接受度极低。（24）是消极的承诺行为。消极行为导致的结果是听话人不愿接受的，反过来，听话人乐于接受的结果是这一事件不要发生。因此，听话人将会使其不发生的前提必要化。这就是为什么（24d）语感自然可以接受，而（24c）却不然。 5.结束语 条件完美是从“if P，Q”推导出“iff P，Q”的语用现象。尽管条件完美在逻辑上是推理谬误，语用学理论却能说明这种谬误的合理性。然而，并非所有的“if P，Q”都允准条件完美。本文分析发现，“if P，Q”是个构式，P与Q之间是“背景-图形”组合。If条件句的语义内容具有极性特征，作为背景信息的P自然具有“真”和“假”两种状态，所以，日常语言中的条件关系是“前提真则结论真”、“前提假则结论假”的意义配置结构。条件完美的允准条件包括：1）“if P，Q”必须是实质蕴含条件句；2）在语用上具有诺成性，P与Q具有对价关系，也就是说，在言语行为框架内，P是导致或阻止Q发生的唯一条件；3）受到语境利益格局的影响。如果听话人期待Q的发生，则在肯定方面强调P；如果听话人不期待Q的发生，则在否定方面强调P。 ①沈家煊（2004：34）说，“这种推理是说话人根据言谈的原则‘招引’听话人做出的推理（我不用多说啦，就请你自己来推导吧！），所以叫做‘招请推理’（invited inference）”。本文沿用这一译法。 ②逻辑学中，双向蕴含联结词if and only if（当且仅当）简写为iff。 ③由于because侧重从句内容的事实性，而if侧重从句内容的假设性，because替换if时，从句的语态有时需要调整，否则不符合语言直觉。例如（14b），如果改成Because you mowed the lawn，I will give you five dollars语感就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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