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谈论艺术与精神,是不是过于空洞抽象,老套陈旧了?身处在一个精神不断离场的时代,这样一种尴尬的现实局面似乎也完全可以解说精神在当代艺术中的缺席。或许艺术和精神跟宇宙中存在的基本粒子一样,幽暗,半透明,微妙而不可言喻,仿佛只是在人类的想象中闪现了一下,但是也许它们可以经由一些途径被精准的感知和传达。在我制造的精神之境里面,途径是需要使用直觉去发现,讯息是通过深层知觉引导性地传递的,每一个信息点的接受并不完全通过某一单独的作品,而是通过一种全方位,沉浸的的感受。我将在下面的篇幅里对我近期的艺术创作做一个粗浅梳理,希望为一种缺乏想象力的现实生活开一个“暗门”。为了方便感兴趣的观众行路,我在这留下一些导向标记— 一个开放的世界观,几个含有意蕴的象征,和一个明晰的方法论。
“可见之外的时空”
当创作者对世界的认知更新之后,就必须用一种全新的方式去表达出来。我的作品展现出特异的时间观和能量感,用宇宙观,修辞艺术和心理学超越理智的认知,呈现出一种感官幻觉使观者获得优美又神圣的宗教般的体验。与之相伴的创作语法体现在两方面,一是通过对材料特性的挪移和扭曲,二是通过操纵身体体验。重点不是制作某物而是探讨人的意识状态和人知觉的存在,传递身体在空间和时间中的物理和心理体验,同时借由对时空的新感知,将无形的、有形的,具体的和抽象之物整合一新。
“镜子,光和影子”
我常使用一些和光相关或者具有反射特质的材料,比如镜子、蜡烛、透明树脂、铝和银,再对其进行加倍、镜像和重复的加工处理。我的影像作品直接用光去塑造形象,画面里常出现水体和气体。如果精神不是抽象而是有形的,那就可以借助反射折射而被看见。不管反射还是折射,都不是简单的实象和幻像,真和假,精神性和物质性的互相说明。
对于我,镜像首先是一种修辞。我作品中或明或暗出现了许多镜子,包括以镜像形式出现的对称之形象,甚至简单到就是两屏并置的基本格局。透过这些语法层次的特征可以看到首先镜像在我这里的含义是拒斥。由于我要探寻的那种精神的力量在世界的感性表象之中得不到实现和满足,所以我首先推开世界,这也是所谓“超验”的初始动机。其次镜像是现实世界的虚像,人感觉到的镜像世界其实是一种对比和分离。可以说镜像的概念成为了人肉身感受的投射和延伸,人的精神却是自镜面向外折射出去了。镜像在我的创作中只是一个过渡,我更想要的是一种超越世俗的力量和激情,镜像反映的世界必须被改造和转化,进而将镜子化作向着精神世界飞升的窗口。而光,这种运动的能量无论是从自然运动的角度,还是从圣经、道、佛家里面讲,都是一种超验的、创造性的载体。它冲破了静观的形象,在镜像的虚幻之外,光经由折射反射实现了超越。唯有光能够从生活狭隘的范围里面跳出去,它充满行动、创造和激发的力量,带来更高的提升。光的感受可以在我们溺水于悲痛之时成为了一个指引,而且这种光作为纯粹精神的证据,完美地将个人的灵性知觉跟现实隔离,凌驾于物质世界之上。在我的作品出现的光是作为通感的导体,打通人的肉体和精神,在现实和想象之间穿越,把个人感知和审美经验通过光的运动对观众作了一个投射。光带来了影子。如同现实的影子被镜头捕捉,现实体验通过影像作品被扁平化地呈现出来,精神之光的影子被作品凝固,精神的投影成为了可以被看见的具体形象,成为了可阅读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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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首的肉身”
大部分时候传达意义的最佳方式是象征,但是有时还得回归到形象让人体感到。我使用了一类具体的形象,即残缺的人类身体。“无头人”的形象反复出现,要么是无脸,无眼,躯干间彼此分离。经由人为的去除,人类肉体变成了一个可任意雕塑的,无固定形的物理器皿,某种方圆和卯榫结构。并非全然代表死亡,“去首”实际上是我对有形之物所給予的最有生命活力的形式,也是作为镜像飘移这一处理方式的呼应。
“无头”(ACEPHALE)【1】是乔治•巴塔耶 (GEORGE BATAILLE)的术语,来自于希腊语“AKEPHALOS”。巴塔耶讲:“无头的人,就像一个无头的社会,无头是从控制和理性中的解放……头没有任何什么,除了恐惧和奴性。只要有了头部和理性,生命就会接受奴役。如果生命不是自由的,生命作为存在就是一种——空无,或去势。”去首其实是宣言主权的丧失,对身体的放弃,对现有逻辑理性的放逐,以及对价值的重估。巴塔耶关于“去首”有一个概念,即是通过“去首”而获得解放,他说“自由生命是无头的。”可以说,我使用肢体残缺的形象更像是从控制和理性中得到的解放,一种对自由,对精神性的宣誓。
这些如同美术馆展示的,作为残缺美范式的“雕塑”给观众的心理体验似乎更接近于静态形式的客体(OBJECT)而不是作为动态存在的主体(SUBJECT)。但是王小波谈到自我的时候却说:“假如把自我看作SUBJECT,则它是静态的,不可变的,是自恋,自足的核心。若把它看作OBJECT,就是说自我也是动态的,可改变的。”【2】但在我这里这些残肢断臂既是主体又是客体。另外我没有特别强调是谁的身体,也没有将自己的躯体作为材料,我强调的不是我的身体(MY BODY),而是任何身体(ANY BODY)。由于刻意去掉了身份政治,文化地域、种族性别等因素,只保留了人类最基本的生物形状和最基础的物理活动,所以观众不会只是被肉体躯干的形式美感所吸引,或者被它们所附载的文化内涵所吸引,他们不会错失最重要的东西—一种宗教经验,一种空白,隐秘和寂静的浮现。
创作者是他自己世界的创造者,而非为了装点他人的世界。于我而言,艺术创作是一种极为真诚的面对自我的方式,这样的创作来源于生命感知,是一种自我反思,着手创作就是把我对世界的体感抽象出来,通过作品与自己的对话,也给了观者一个审视自己的机会。我很多作品是涉及自我观照,观者在面对作品时,其实也是在寻找和接纳深层的自我,感受自我觉醒的一瞬间,去意识死亡和不朽和理解生命表象的丰富性和真实性。
约瑟夫.博伊斯(JOSEPH BEUYS)【3】讲:“艺术要生存下去,也只有向上和神和天使,向下和动物和土地连接为一体时,才可能有出路。”当绝大多数的策展人和艺术创作者醉心于哲学思辨和技术狂想中的时候,或许需要在当代艺术内部来一场强力的精神风暴,一扫已经教条化、机械化的阴霾,来对日趋保守、固步自封的艺术体制作出抗拒与反驳,唤醒精神的维度,那种源自内在的超验的动力。睿智如我们,却被有形的世界拉伸成扭曲的形状,我们挖开现实的表面四处寻觅神性的证据,却常常在奇迹面前选择屈服。是时候了吧,朝向那片经验以外的广阔原野,奋力一跃。
参考文献
[1]乔治•巴塔耶.题目名.【ACÉPHALE】.1936.06
[2]王小波.【沉默的大多数】.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97-10
[3]约瑟夫.博伊斯.
作者简介:文静(1986.06-),女,重庆人,助教,硕士,主要从事当代艺术研究。
论文作者:文静
论文发表刊物:《知识-力量》2019年9月31期
论文发表时间:2019/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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