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麽些蛮与吐蕃、南诏关系初探,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吐蕃论文,南诏论文,唐代论文,关系论文,麽些蛮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C91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110(2003)02-0125-04
据樊绰《蛮书》等文献记载,唐代麽些蛮主要分布在泸水、麽些江流域、铁桥上下及大婆、小婆、三探览、昆明、双含、至松外以东等地。即为东起今四川凉山州安宁河,西至今云南维西县澜沧江等地区,其中以雅砻江和金沙江流域最多,南曾到云南宾川县。
唐代麽些分布的地区正处在唐、南诏、吐蕃三个政权之间,其地势上既有铁桥之险,又有盐池之利,所以必定成为三强逐鹿中心,正如方国瑜先生所说:“西川、蒙诏、吐蕃争强,麽些介于三大势力之间,且其势微弱,已成为攘夺之疆场。”[1]麽些部落在动荡多变的政治环境中,其与三强的关系因他们在这一地区军事力量的彼此消长而转移,与他们或和或战,或附属或游离。其间,既因战争多次受到过致命的冲击,也有友好交流的一面,如联姻等。战争虽然对生产力有破坏性,但另一方面,由于人口的流动,战争也打破了一些传统封闭的区域,使许多偏僻的地区活跃了起来。
(一)麽些蛮与吐蕃的关系
吐蕃在7世纪中期崛起于青藏高原,史称其“尽收羊同、党项及诸羌之地,东与凉、松、茂、嶲等州相接,南至婆罗门,而又攻陷龟兹、疏勒四镇,北抵突厥,地方万余里。自汉魏以来,西戎之盛,未之有也。”[2]吐蕃的崛起,对纳西族的历史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3]
吐蕃在7世纪60年代后,随着北部、东部军事活动取得巨大胜利,挥师东南,把势力扩展到了洱海地区和四川盐源一带,调露二年(公元680年)并“西洱河诸蛮”,包括浪穹州蛮酋傍时昔等二十五部,皆附吐蕃。
据敦煌吐蕃历史文书记载,公元703年(唐长安三年)松赞干布的曾孙赞普都松芒保结(器弩悉弄)亲率大军“至绛域,攻下共地”,次年“赞普入治蛮,即死于其地。……以后统治绛地,向白蛮征税,乌蛮亦款服,兵精国强,为前王所未有。”“绛”是藏族对纳西族的称呼,绛域即为纳西人地区,在滇西北丽江一带。[4]可见当时的丽江属其治下。都松芒保结的儿子赤德祖赞绰号美髯公有数位妃子,“绛母赤尊”是其中之一。“绛母”意为纳西女(纳西美),“赤尊”意为王妃,因此他娶了—位纳西妃子。王妃生下一个相貌出众的王子,名“绛曹拉乌”,“绛曹”意为纳西后裔、甥、侄。“拉乌”意为神童,因长的特别俊秀故得此名。[5]
当时唐王朝为了打击和消除吐蕃在洱海地区的势力,积极扶植南诏以御吐蕃。但天宝十载(公元751年),南诏败唐鲜于仲通后,诏主阁罗凤附吐蕃,被册封为“赞普钟南国大诏”,“赐为兄弟之国”。同时吐蕃为了管理“麽些蛮”等部落,在金沙江边铁桥城(今丽江巨甸北)设神川都督府,辖区基本上包括了麽些分布的区域。
在昆明城(今四川盐源)等东部麽些部落居住的地区,为了争夺盐源、盐井,吐蕃也曾多次与唐王朝交战。先是吐蕃占领了盐井,开元十七年(公元729年)“嶲州都督张审素攻破蛮,拔昆明城及盐池,杀获万人。”[6]至德二年,绛州等地复为吐蕃所攻占。
而著名的藏族史诗《格萨尔王传》中有一部《姜岭大战》描写的是姜国(丽江)与岭国(吐蕃)围绕盐海而发生战争的神话故事。史诗虽属神话形式,却也折射出了历史的影子。因为从有关史籍来看,昆明城即今四川盐源(包括盐池),三国以来为“摩沙夷”所有,唐天宝末年(约公元765年)为吐蕃所占,至贞元十一年(公元795年)才被南诏收复。吐蕃占领盐井近40年。可见史诗正是以唐代姜人(麽些)与岭人(吐蕃)争夺盐池为背景的。盐源既为古代纳西族“摩沙夷”的祖居老巢,且盐池利益重大,为争夺之麽些与吐蕃发生战争不是没有可能的。
到建中四年(公元783年)正月,唐与吐蕃会盟于清水(今甘肃清水县),划定疆界,“……结赞请出羝羊,镒出犬及羊,乃子坛北刑之、杂血二器而歃盟。文日:唐有天下,恹奄禹迹……坚盟从约。今国家(指唐王朝)所守界:泾州西至弹筝峡西口,陇州西至清水县,风州西至同谷县,暨剑南西山大渡河东,为汉界。蕃国守镇在兰、谓、原、会,西至临洮,东至成州,抵剑南西界。麽些诸蛮,大渡水西南,为蕃界。”[7]可见,唐与吐蕃当时以大渡河为界,麽些之地属吐蕃,这已清楚记录在案。
贞元五年(公元789年)十月,剑南节度使韦皋联合东蛮,两林苴那时,勿邓梦冲等与吐蕃大战于嶲州台登北谷,大破吐蕃清海,腊城二节度,杀其大兵马使乞藏遮遮,悉多杨朱,斩首二千余级。[8]从此,吐蕃在这一带势力大衰,韦皋“数年间,尽复嶲州之境”。但在这种情况下,麽些与吐蕃的关系仍然比较密切。
《旧唐书·南诏传》记述有这么一件事:贞元七年(公元791年),韦皋听说南诏异牟寻有归唐之意,便派暗使来南诏,途经“麽些蛮”地界,其魁主密告吐蕃,唐使一到南诏,吐蕃就知道了,便诘问异牟寻,异牟寻遮掩说“无他谋”,不得不把唐使交送吐蕃。
到贞元十七年(公元801年)春,唐、南诏大破吐蕃兵,“获甲二万首”。“吐蕃昆明城(按昆明复被吐蕃占领)管麽些蛮”千余户降于唐。次年“嶲嵩州经略使孝阳与行营兵马使何大海、韦义等及麽些蛮三部落主苴那时,率兵四团攻昆明、诺济城”。[9]此时,麽些兵已为唐效力,充当“马前卒”,参加唐王朝收复被吐蕃占据的昆明、诺济城战争,而“昆明城之麽些亦与吐蕃断绝。”
(二)麽些蛮与南诏的关系
唐代麽些蛮与南诏的关系,虽有曲折,但比起吐蕃来,更显得紧密而且长久。
宾居之越析诏,是唐代纳西族建立的政权。《蛮书·六诏》曰:“越析,一诏也,亦谓之麽些诏。部落在宾居,旧越析州也。去囊葱一日程。”
南诏平五诏后,面对的是“地最广,兵最强,素为南诏所畏忌”的越析诏。据《蛮书》、《滇考》、《滇史》所载,恰好那时越析诏发生了异变:诏主波冲之妻与豪酋张寻求有私情,被波冲发觉,张寻求怕被杀,便先下手谋害了波冲。南诏王皮罗阁得知此事后,喜出望外,用借刀杀人之策,先报唐剑南节度使王昱,献计让王昱巡视至姚州(今姚安),传令张寻求来见,数其罪状,把他杀了。此后部落无主,未费一兵一卒便将越析诏归入南诏。波冲侄子于赠不服,带传家宝铎鞘北渡金沙江,与部落首领杨堕重整兵马,以图恢复。后来阁罗凤出征,击败杨堕,于赠投泸水而死,越析诏亡。南诏把越析诏的名号转送给了丽江,颇有弥补往事的意味,从这亦可看出麽些与南诏关系之一斑。
贞元十年(公元794年),南诏大破吐蕃于铁桥之后,彻底改变了滇西北的政治格局。吐蕃的势力在云南已成强弩之末,麽些部落不再依附于吐蕃,南诏成为了云南的统治者,统一了全境。
南诏在破铁桥之后,大概因为麽些的向背直接关系到唐王朝南诏、吐蕃之间的力量对比,所以对他们采取了迁移人口,分而治之的措施,把万余户麽些部落从铁桥、昆明(今盐源)一带迁到了滇中,借此来消弱其力量。《蛮书》卷四曰:“麽蛮,本姚州部落百姓也,南诏既袭破铁桥及昆池等诸城,凡虏获万户,尽分隶昆川左右,及西爨故地。”又卷六拓东城载:“贞元十年(公元794年),南诏大破西戎(吐蕃),迁施、顺、麽些诸种数万户以实其地。”
贞元十六年,“吐蕃大臣以岁在辰,兵宜出,谋袭南诏,阅众治道,将以十日围嶲州,……吐蕃引众五万自暴贡川分二军攻云南,一军自诺济城攻嶲州,异牟寻畏东蛮、麽些蛮难测,惧为吐蕃向导,欲先击之,皋报:‘嶲州实往来道,杆蔽数州,虏百计窥之,故严兵以守,屯壁相望,粮械处处有之,东蛮庸敢怀贰乎?’异牟寻乃檄东、麽些诸蛮内粮城中,不者悉烧之……”[9]可见,南诏对麽些犹存戒备心理。而“吐蕃苦唐、诏掎角,亦不敢图南诏”。而当时居住于今丽江坝内的麽些蛮,据《木氏宦谱》所记,唐玄宗开元时,三甸总管阳音都谷就已“服南诏”,天宝中,阁罗凤反唐,攻陷嶲州时,阳音都谷任先锋,因俘虏唐朝西泸令郑回有功,被升授总督元帅,其子都谷刺具,在天宝十年南诏于西洱河大败唐兵的故事中,“从征有功”而“继父职”。泄露南诏云南王异牟寻内附、犹结吐蕃秘密的是普蒙普王一代。西可刺土一代在唐懿宗咸通四年时,在南诏攻陷交趾的战事中“有功”,被封为越析诏武勋公。
唐代麽些还与南诏有姻缘关系,《蛮书》卷四记载:“麽些蛮,在施蛮外,与南诏为婚姻家,又与越析诏姻娅。”有一例:在丽江古城北13公里的玉龙山麓玉龙村,有唐代建筑北岳庙,庙里塑纳西保护神“三朵(或三多)”,其旁并塑二妃,大妃是藏族,二妃便是白族,这也是唐代丽江麽些与南诏通婚的佐证。
塑着三朵神的北岳庙,是异牟寻于公元780年封玉龙山为北岳后于公元784-785年所建的。明嘉靖时丽江土知府木公《重修北岳庙记》碑言:“岳自大唐代宗大历十四年(779年),异牟寻迁羊苴咩城,改元上元,明年始封玉龙山为北岳也。”庙为三进院,主轴线排列有山门、垂花厅、厢房、鼎亭、大殿、后殿,建筑面积739平方米,大殿通高10米。庙后至今仍有建庙时所植的古柏树,已逾千年,犹苍翠高挺。
在南诏与唐王朝的某些交往活动中,也有麽些蛮参与。贞元十六年(公元808年)正月,南诏寻阁劝率队朝觐唐皇,白居易写了速写式的《蛮子朝》一诗,诗中说:“蛮子朝,汛皮船兮渡绳桥,来自嶲州道路遥,入界先经蜀川过,蜀将收功先表贺,臣闻云南六诏蛮,东连牂牁西连蕃,六诏星居初琐碎,合为一诏渐强大……笑含中使迎蛮子,蛮子导从者谁何?摩挲俗羽双偎伽……。”在精彩的实景描写中,点出了南诏使团的“导从”者是头插一双弯弯雉羽的“摩挲”即麽些人。由麽些充当南诏使团的“导从”,可能是麽些地处唐边境,接受内地文化的人较多之故。[10]
唐时期,麽些蛮处于唐王朝、吐蕃和南诏三强之间,在夹缝中求生存,往往要权衡利害而考虑向背。而麽些之地,初为吐蕃所并,从贞元十年铁桥之战后到唐亡共103年时间内,又一直处在南诏的统治下,其间或和或战,都深受三强在这一地区军事力量的此消彼长的影响,但正如古老的东巴经所说的,纳西族是“砸不烂的种族,砍不死的种族”,自古以顽强的凝聚力和生命力自立于民族之林。无论吐蕃与南诏是为了政治上的剥削还是军事上的征服,他们都打破了闭塞的状态。方国瑜认为:“自唐初,麽些民族介于吐蕃,南诏之间,其势力消长,互相攘夺,则其文化之冲突与融合,亦可想而之;今日麽些文化,受西川传入汉文化之影响甚大,而南诏,吐蕃之文化亦当有影响,又麽些文化输至吐蕃者亦有之(如食品、礼节多习麽些也)。”[1]由此可见,这几百年的冲突,攘夺,虽然使生产力遭到了一定的破坏,但也促进了三者经济文化的交流,按社会趋势来说,终究是有进步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