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和《神圣家族》中的生产关系思想,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生产关系论文,手稿论文,神圣论文,家族论文,思想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A81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2826(2011)07-0032-08
我们根据我国理论界多数人的观点,把生产关系的本质规定为人们在物质生产过程中通过人与自然的关系所结成的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把生产关系的内容规定为以下三项:(1)生产资料所有制形式;(2)不同的个人和社会集团在生产中的地位及其相互关系;(3)产品的分配方式。马克思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虽然尚未提出生产关系概念,但已在这一著作中的核心思想——异化劳动理论中蕴含了关于生产关系的内容及其本质的思想。马克思、恩格斯合写的《神圣家族》延续并深化了《手稿》中的生产关系思想。我们首先分析《手稿》的异化劳动理论中蕴含的生产关系的思想,然后揭示异化劳动理论中包含生产关系的本质的思想,最后论述《神圣家族》一书对《手稿》中的生产关系思想的延续和深化,并对列宁关于《神圣家族》中的生产关系思想的评价作些补充或修正,同时澄清理论界对《手稿》和《神圣家族》中一些思想的误解。
一
在《手稿》中,马克思论述了异化劳动的四种表现。异化劳动的表现所揭示的实际上是私有制下、特别是资本主义私有制下生产关系的内容。
异化劳动的第一个表现,是劳动者和劳动产品相异化。马克思认为,在资本主义社会,劳动者(工人)生产了劳动产品,但是劳动产品却不仅不归他所有,不能满足他的需要,却反而成了在他之外、与他相对立并且反对他、支配他、奴役他的异己力量。马克思说:“工人对自己的劳动的产品的关系就是对一个异己的对象的关系。因为根据这个前提,很明显,工人在劳动中耗费的力量越多,他亲手创造出来反对自身的、异己的对象世界的力量就越强大,他自身、他的内部世界就越贫乏,归他所有的东西就越少。”[1](P268)这里说的实际上是资本主义私有制生产关系下的产品分配方式,相当于生产关系的第三项内容。马克思认为,人们要从事生产劳动,就必须有外部自然界提供的劳动材料,“没有自然界,没有感性的外部世界,工人什么也不能创造。它是工人的劳动得以实现、工人的劳动在其中活动、工人的劳动从中生产出和借以生产出自己的产品的材料。”“工人越是通过自己的劳动占有外部世界、感性自然界,他就越是在两个方面失去生活资料:第一,感性的外部世界越来越不成为属于他的劳动的对象,不成为他的劳动的生活资料;第二,感性的外部世界越来越不给他提供直接意义的生活资料,即维持工人的肉体生存的手段”。[1](P269)这里说的“劳动的生活资料”指的就是生产资料,“劳动的生活资料”的分配,就是生产资料所有制形式;这里说的“直接意义的生活资料”,指的就是作为生活消费品的劳动产品,“直接意义的生活资料”的分配,就是产品的分配方式。这段话讲的相当于生产关系的第一项和第三项内容。
异化劳动的第二个表现是劳动者和劳动活动相异化。这是劳动者与劳动产品相异化的原因。正是因为劳动者在劳动活动中与自身相异化,所以才同他的劳动产品相异化。马克思在讲到这种异化时说:“劳动对工人来说是外在的东西,也就是说,不属于他的本质;因此,他在自己的劳动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不是自由地发挥自己的体力和智力,而是使自己的肉体受折磨、精神遭摧残。因此,工人只有在劳动之外才感到自在,而在劳动中则感到不自在,他在不劳动时觉得舒畅,而在劳动时就觉得不舒畅。因此,他的劳动不是自愿的劳动,而是被迫的强制劳动。因此,这种劳动不是满足一种需要,而只是满足劳动以外的那些需要的一种手段。劳动的异己性完全表现在:只要肉体的强制或其他的强制一停止,人们会像逃避瘟疫那样逃避劳动。外在的劳动,人在其中使自己外化的劳动,是一种自我牺牲、自我折磨的劳动。”[1](P270、270-271)这就是说,在资本主义私有制的生产关系下,工人的劳动不是自觉自愿的,而是被迫的、强制的,是在别人的支配下受驱使、受奴役,因而是一种沉重的负担、莫大的痛苦。这实际上说的是在资本主义生产资料私有制下不同的个人和社会集团在生产中的地位及其相互关系,属于生产关系的第二项内容。
异化劳动的第三个表现是劳动者同人的本质相异化。马克思当时认为作为“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的劳动是人的本质。他说:“生产生活就是类生活。这是产生生命的生活。一个种的整体特性、种的类特性就在于生命活动的性质,而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恰恰就是人的类特性。”[1](P273)马克思的意思是说,人们从事生产劳动,不仅仅是获取最起码、最可怜的物质生活资料的手段,而且是自己生活本身的需要。人与动物不同,“动物只是在直接的肉体需要的支配下生产,而人甚至不受肉体需要的影响也进行生产,并且只有不受这种需要的影响才进行真正的生产”。[1](P273)这里说的“真正的生产”,就是指体现人的本质的生产,即作为“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的劳动。但是,在资本主义私有制生产关系下的“异化劳动把这种关系颠倒过来,以致人正因为是有意识的存在物,才把自己的生命活动,自己的本质变成仅仅维持自己生存的手段”。[1](P273)“异化劳动把自主活动、自由活动贬低为手段,也就把人的类生活变成维持人的肉体生存的手段。”[1](P274)马克思得出结论说:“人的类本质——无论是自然界,还是人的精神的类能力——变成为对人来说是异己的本质,变成维持他的个人生存的手段。异化劳动使人自己的身体,同样使在他之外的自然界,使他的精神本质,他的人的本质同人相异化。”[1](P274)这里涉及的主要是生产关系的第二项内容。
异化劳动的第四个表现是人和人相异化。第一种异化讲的是劳动者对自己的劳动产品的关系,第二种异化讲的是劳动者和自己的劳动活动的关系,第三种异化讲的是劳动者和人的类本质的关系。那么产生上述三种异化的原因是什么呢?马克思认为是劳动者与他人相异化。这就是说,如果劳动产品不属于工人自己,并作为一种异己的力量同工人相对立,这是由于劳动产品属于工人之外的另一个人;如果工人的活动对他本身来说是一种痛苦,这种活动就必然会给另一个人带来享受和生活乐趣。不是神也不是自然界,只有人自身才能成为统治人的异己力量。马克思指出:“正像他(指工人——引者注)把他自己的生产变成自己的非现实化,变成对自己的惩罚一样,正像他丧失掉自己的产品并使它变成不属于他的产品一样,他也生产出不生产的人对生产和产品的支配。正像他使自己的活动同自身相异化一样,他也使与他相异的人占有非自身的活动。”[1](P277)这样,马克思就从异化劳动的前三种表现推导出异化劳动的第四种表现,即人和人相异化。马克思说:“通过异化的、外化的劳动,工人生产出一个对劳动生疏的、站在劳动之外的人对这个劳动的关系。工人对劳动的关系,生产出资本家——或者不管人们给劳动的主人起个什么别的名字——对这个劳动的关系。”[1](P277)马克思把这种所有者(资本家)和劳动者(工人)之间的关系,归结为“剥削者和被剥削者的经济关系”。异化劳动的第四个表现揭示了对抗性生产关系(即私有制生产关系)的本质。
通过以上的考察和分析,可以清楚地看出,异化劳动的四个表现从不同方面蕴含了生产关系的三项内容并且揭示了对抗性生产关系的本质。
二
马克思对生产关系本质的论述,是分为两种情况进行的,一种是讲异化劳动下的生产关系的本质,即私有制、特别是资本主义私有制的生产关系的本质;另一种是讲作为“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的劳动下的生产关系的本质,即社会主义社会和共产主义社会的生产关系的本质。马克思在《手稿》中,把共产主义看作是实现社会主义的一种运动或一个环节,它不是人类理想的社会制度,社会主义社会才是人类理想的社会制度。[1](P311、347)这与后来把社会主义社会作为共产主义社会的第一阶段的思想是不同的。
通过考察马克思的论述,我们可以把异化劳动下的生产关系的本质,即私有制、特别是资本主义私有制的生产关系的本质的表现主要归纳为以下几个方面:
(1)人与人是对立的。马克思认为,在私有制、特别是资本主义私有制的生产关系下,人与人是对立的,是互相欺骗和互相掠夺的关系。每一个人都指望使别人产生某种新的需要,以便迫使他作出新的牺牲,使他处于一种新的依赖地位,诱使他追求一种新的享受,从而陷入一种新的破产。马克思指出:在私有制、特别是资本主义私有制的生产关系下,“每个人都力图创造出一种支配他人的、异己的本质力量,以便从这里找到他自己的利己需要的满足。因此,随着对象的数量的增长,奴役人的异己存在物王国也在扩展,而每一种新的产品都是产生相互欺骗和相互掠夺的新的潜在力量。人作为人更加贫穷,他为了夺取敌对的存在物,更加需要货币,而他的货币的力量恰恰同产品数量成反比,就是说,他的需求程度随着货币的力量的增加而日益增长。”[1](P339)马克思在可以看作是《手稿》补充的《詹姆斯·穆勒〈政治经济学原理〉一书摘要》(以下简称《穆勒笔记》)中说得更加明确:在私有制生产关系下,“我们的生产并不是人为了作为人的人而从事的生产,即不是社会的生产。也就是说,我们中间没有一个人作为人同另一个人的产品有消费关系。我们作为人并不是为了彼此为对方生产而存在”。“我们每个人都把自己的产品只看作是自己的、物化的私利,从而把另一个人的产品看作是另一个人的、不以他为转移的、异己的、物化的私利。”[2](P34)
(2)活动和享受是分离的。马克思认为,在私有制、特别是资本主义私有制的生产关系下,活动和享受是分离的。劳动者(工人)、穷人创造了财富,却不能享受财富,有产者(资本家)、富人不劳动,却享受财富。工人生产的越多,他能够消费的就越少;他创造的价值越多,他自己就越没有价值;他创造的产品越完美,他自己就越畸形;他创造的对象越文明,他自己就越野蛮;他的劳动越有力量,他自己就越无力;他的劳动越机巧,他自己就越愚笨;他改造自然的力量越强大,他自己就越成为自然的奴隶。马克思指出,资本家及代表资本家的政治经济学的基本教条是:工人要“自我克制,克制生活和克制人的一切需要”,工人要“少吃,少喝,少买书,少去剧院,少赴舞会,少上餐馆”,“少想,少爱,少谈理论,少唱,少画,少击剑,等等”。[1](P342)总之,对资本家和富人来说,劳动者和工人创造的产品越多越好,而享受的财富则越少越好。
(3)个人和社会是对立的。马克思认为,在私有制、特别是资本主义私有制的生产关系下,个人和社会是对立的。这种对立具体表现为工人个人的生命活动和人的类生活相异化,类生活变成维持个人生活的手段:“第一,它使类生活和个人生活异化;第二,把抽象形式的个人生活变成同样是抽象形式和异化形式的类生活的目的。”[1](P273)这里的“类生活”相当于马克思当时所说的整个人类的生活,个人生活和类生活的对立,也就是个人和社会的对立。
(4)人的本质是片面的。马克思认为,在私有制、特别是资本主义私有制的生产关系下,人的本质是片面的、畸形的。在马克思看来,人占有自己的本质力量,使人的本质得到全面的发展,需要有两个条件:从客体方面来看,需要使对象“成为人的本质力量的现实,成为人的现实,因而成为人自己的本质力量的现实,一切对象对他来说也就成为他自身的对象化,成为确证和实现他的个性的对象,成为他的对象,这就是说,对象成为他自身。”[1](P304)从主体方面来看,只有具有音乐感的人,才能享受音乐的美,“对于没有音乐感的耳朵来说,最美的音乐毫无意义,不是对象,因为我的对象只能是我的一种本质力量的确证”。对象能否成为一个人的对象,“这取决于对象的性质以及与之相适应的本质力量的性质”;[1](P305、304-305)即既取决于客体对象的性质,又取决于主体自身的性质。在资本主义私有制的生产关系下,劳动者既丧失了享受的对象,又丧失了享受对象的主体能力,因而他的本质必然是片面的、畸形的。
通过考察马克思的论述,我们可以把作为“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的劳动下的生产关系的本质,即社会主义社会和共产主义社会的生产关系的本质的表现主要归纳为以下几个方面:
(1)在社会主义社会和共产主义社会的生产关系下,人和人的关系不是对立的,而是统一的。人既生产自己,也生产别人,既生产自己的需要,也生产别人的需要。马克思指出:“在被积极扬弃的私有财产的前提下,人如何生产人——他自己和别人;直接体现他的个性的对象如何是他自己为别人的存在,同时是这个别人的存在,而且也是这个别人为他的存在。但是,同样,无论是劳动的材料还是作为主体的人,都既是运动的结果,又是运动的出发点”。[1](P298-301)
(2)在社会主义社会和共产主义社会的生产关系下,活动和享受不是对立的,而是统一的。马克思指出:“活动和享受,无论就其内容或就其存在方式来说,都是社会的活动和社会的享受。”“社会的活动和社会的享受决不仅仅存在于直接共同的活动和直接共同的享受这种形式中,虽然共同的活动和共同的享受,即直接通过同别人的实际交往表现出来和得到确证的那种活动和享受,在社会性的上述直接表现以这种活动的内容的本质为根据并且符合其本性的地方都会出现。”[1](P301)
(3)在社会主义社会和共产主义社会的生产关系下,个人和社会不是对立的,而是统一的。马克思指出:“自然界的人的本质只有对社会的人来说才是存在的;因为只有在社会中,自然界对人来说才是人与人联系的纽带,才是他为别人的存在和别人为他的存在,只有在社会中,自然界才是人自己的人的存在的基础,才是人的现实的生活要素。只有在社会中,人的自然的存在对他来说才是自己的人的存在,并且自然界对他来说才成为人。因此,社会是人同自然界的完成了的本质的统一,是自然界的真正复活,是人的实现了的自然主义和自然界的实现了的人道主义。”[1](P301)因此马克思谆谆告诫人们,在社会主义社会和共产主义社会,“首先应当避免重新把‘社会’当作抽象的东西同个体对立起来。个体是社会存在物。因此,他的生命表现,即使不采取共同的、同他人一起完成的生命表现这种直接形式,也是社会生活的表现和确证”。[1](P302)
(4)在社会主义社会和共产主义社会的生产关系下,人的本质不是片面的,而是全面的。马克思指出:“人以一种全面的方式,就是说,作为一个总体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质。人对世界的任何一种人的关系——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思维、直观、情感、愿望、活动、爱,——总之,他的个体的一切器官,正像在形式上直接是社会的器官的那些器官一样,是通过自己的对象性关系,即通过自己同对象的关系而对对象的占有,是对人的现实的占有;这些器官同对象的关系,是人的现实的实现(因此,正像人的本质规定和活动是多种多样的一样,人的现实也是多种多样的),是人的能动和人的受动,因为按人的方式来理解的受动,是人的一种自我享受。”[1](P303)马克思又指出:“我们已经看到,在社会主义的前提下,人的需要的丰富性,从而某种新的生产方式和某种新的生产对象,具有什么样的意义。人的本质力量的新的证明和人的本质力量的新的充实”。[1](P339)
如果说我们上面所列举的关于异化劳动下的生产关系的本质和作为“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的劳动下的生产关系的本质的表现要点,是笔者概括归纳的,这些要点还是散见于马克思的《手稿》之中的话,那么在《穆勒笔记》中则是马克思自己对作为“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的劳动称为“谋生的劳动”[2](P28、38)下的生产关系的特殊本质作了归纳和概括。马克思说:“假定我们作为人进行生产。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每个人在自己的生产过程中就双重地肯定了自己和另一个人:(1)我在我的生产中物化了我的个性和我的个性的特点,因此我既在活动时享受了个人的生命表现,又在对产品的直观中由于认识到我的个性是物质的、可以直观地感知的因而是毫无疑问的权力而感到的个人的乐趣。(2)在你享受或使用我的产品时,我直接享受到的是:既意识到我的劳动满足了人的需要,从而物化了人的本质,又创造了与另一个人的本质的需要相符合的物品。(3)对你来说,我是你与类之间的中介人,你自己意识到和感觉到我是你自己本质的补充,是你自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从而我认识到我自己被你的思想和你的爱所证实。(4)在我个人的生命表现中,我直接创造了你的生命表现,因而在我个人的活动中,我直接证实和实现了我的真正的本质,即我的人的本质,我的社会的本质。”[2](P37)由此可见,《穆勒笔记》中的思想比《手稿》中的思想前进了一步。
在《手稿》中,马克思虽然分别讲的是异化劳动下的生产关系的特殊本质的表现和作为“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的劳动下的生产关系的特殊本质的表现,但因为一般就存在于特殊之中,在这两种不同的劳动下的生产关系的特殊本质的表现中,就包含着生产关系的一般本质。我们在本文的开头已经讲过,生产关系的一般本质是人们在物质生产过程中通过人与自然的关系所结成的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从上面我们所引述的马克思的大量论述中,可以清楚地看出,马克思在《手稿》中确实通过对两种不同的劳动下的生产关系的特殊本质的表现的论述,揭示了生产关系的一般本质。
三
马克思的《手稿》写于1844年5月底6月初—8月,紧接着马克思和恩格斯在1844年9—11月合写了《神圣家族》一书。《手稿》和《神圣家族》可以看作是姐妹篇,后者是前者思想的继续和深化。《神圣家族》延续了《手稿》中分别论述异化劳动下的生产关系的本质和作为“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的劳动下的生产关系的本质的逻辑和方法,并把这种逻辑和方法提到了更高的水平。我们知道,异化劳动下的生产关系就是私有制、特别是资本主义私有制下的生产关系,作为“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的劳动下的生产关系就是社会主义生产关系。在《神圣家族》中,马克思、恩格斯分别论述了私有制、特别是资本主义私有制下的生产关系的本质和社会主义生产关系的本质。
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在资本主义私有制生产关系下,无产阶级和富有(即资产阶级)是两个对立面,它们本身构成一个统一的整体。在这两个对立面中,资产阶级处于统治地位,是对立的肯定方面,是得到自我满足的私有制;无产阶级处于被统治地位,是否定的方面,是对立内部的不安,是已被消灭的并且正在消灭自身的私有制。在这整个对立的范围内,资产阶级是保守的方面,无产阶级是破坏的方面。资产阶级产生保持对立的行动,无产阶级则产生消灭对立的行动。马克思、恩格斯指出:“有产阶级和无产阶级同是人的自我异化。但有产阶级在这种异化中感到自己是被满足的和被巩固的,它把这种异化看做自身强大的证明,并在这种异化中获得人的生存的外观。而无产阶级在这种异化中则感到自己是被毁灭的,并在其中看到自己的无力和非人的生存的现实。”“无产阶级执行着雇佣劳动因替别人生产财富、替自己生产贫困而给自己做出的判决,同样地,它也执行着私有制因产生无产阶级而给自己做出的判决。”“由于在已经形成的无产阶级身上实际上已完全丧失了一切合乎人性的东西,甚至完全丧失了合乎人性的外观,由于在无产阶级的生活条件中现代社会的一切生活条件达到了违反人性的顶点,由于在无产阶级身上人失去了自己,同时他不仅在理论上意识到了这种损失,而且还直接由于不可避免的、无法掩饰的、绝对不可抗拒的贫困——必然性的这种实际表现——的逼迫,不得不愤怒地反对这种违反人性的现象,由于这一切,所以无产阶级能够而且必须自己解放自己。但是,如果它不消灭它本身的生活条件,它就不能解放自己。如果它不消灭集中表现在它本身处境中的现代社会的一切违反人性的生活条件,它就不能消灭它本身的生活条件。”[3](P44、45)这就是说,在资本主义私有制生产关系下,资产阶级占有生产资料,无产阶级丧失了生产资料,资产阶级用其占有的生产资料无偿地占有工人的剩余劳动,生产资料只为私有者(资本家)本身带来利益,对劳动者(工人)来说则是奴役人的手段。所以,私有制、特别是资本主义私有制的生产关系的实质是剥削与被剥削、压迫与被压迫、奴役与被奴役的关系。
马克思、恩格斯认为,私有制、特别是资本主义私有制的生产关系是极不合理的,无产阶级必须通过社会主义革命消灭资本主义私有制和一切私有制的生产关系,建立合理的社会主义公有制的生产关系。马克思、恩格斯指出:“无产阶级在获得胜利之后,无论怎样都不会成为社会的绝对方面,因为它只有消灭自己本身和自己的对立面才能获得胜利。随着无产阶级的胜利,无产阶级本身以及制约着它的对立面——私有制都趋于消灭(由于马克思、恩格斯当时尚未形成过渡时期和无产阶级专政理论,所以认为无产阶级取得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以后,无产阶级本身就同资产阶级和私有制一起趋于消灭——引者注)。”[3](P44)随着私有制的消灭,人与人之间剥削与被剥削、压迫与被压迫、奴役与被奴役的关系也随之消灭。在社会主义社会,人们平等地占有生产资料,生产的目的是为了满足全体人民的需要,人与人在生产过程中处于平等的地位,是一种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合作互助的关系。马克思、恩格斯指出:“平等是人在实践领域中对自身的意识,也就是人意识到别人是和自己平等的人,人把别人当作和自己平等的人来对待。平等是法国的用语,它表明人的本质的统一、人的类意识和类行为、人和人的实际的同一,也就是说,它表明人对人的社会的关系或人的关系。”[3](P48)马克思、恩格斯在作出上述这些分析论证以后,说了下面一段非常重要的话:“‘平等占有’是政治经济的观念,因而还是下面这个事实的异化表现:实物是为人的存在,是人的实物存在,同时也就是人为他人的定在,是他对他人的人的关系,是人对人的社会关系。”[3](P52)列宁在1895年写的《马克思和恩格斯〈神圣家族〉一书摘要》中摘录了马克思、恩格斯这段论述,并且评论说:“这一段话极有特色,因为它表明马克思如何接近自己的整个‘体系’(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的基本思想——即如何接近生产的社会关系这个思想”。[4](P13)当时年仅25岁的列宁,能够理解到马克思、恩格斯的这段论述已经接近生产的社会关系的思想,足以显示出他的天才。但是,关于列宁对马克思、恩格斯这段论述的评价,还是需要做以下两点补充或修正。
第一,马克思、恩格斯这段论述,揭示的不是一切生产关系的共同本质或称一般本质,而是社会主义生产关系的特殊本质。马克思、恩格斯这段论述中所说的“实物”,指的是劳动资料和劳动对象,二者合称生产资料。在私有制、特别是资本主义私有制生产关系下,生产资料只被私有者、资本家占有,劳动者、工人则丧失了生产资料,所以生产资料只是为一部分人的存在,而不是为一切人的存在,所以不能说它是“为人的存在,是人的实物存在”。由于剥削者利用手中占有的生产资料剥削、压迫、奴役被剥削者,由于生产资料只为剥削者本身带来利益,对被剥削者来说则是奴役人的手段,所以不能说它是“人为他人的定在,是他对他人的人的关系,是人对人的社会关系”。只有在社会主义的生产关系下,生产资料才是为人的存在,是人的实物存在,同时也就是人为他人的定在,是他对他人的人的关系,是人对人的社会关系。列宁认为马克思、恩格斯这段论述揭示的是一切生产关系的共同本质,而不是特意揭示社会主义生产关系的特殊本质,是不十分确切的。
第二,马克思的《手稿》是在1932年苏联出版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历史考证版第1部分第3卷以德文原文全文发表的,[1](P366)列宁并没有看到过《手稿》。所以他认为马克思、恩格斯在《神圣家族》一书中接近提出生产关系概念是完全合乎情理的。如果列宁当时看到了《手稿》,他也会认为马克思在《手稿》中就已经接近提出生产关系概念,特别是对抗性生产关系概念。由于《手稿》公开问世比较晚,中文译本出版的则更晚,中国学者大都是在上世纪80年代才开始重视对《手稿》的研究。所以直到现在,很多学者都依然认为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是《神圣家族》一书最先接近提出生产关系概念,而没有注意到或认识到马克思在《手稿》中已经接近提出生产关系概念,并且在异化劳动理论中论述了生产关系的内容,既揭示了生产关系的一般本质,又分别揭示了异化劳动下的生产关系的本质和作为“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的劳动下的生产关系的本质。笔者写作本文的目的就在于提请马克思主义的学习者和研究者注意这一点。
与人们把马克思、恩格斯在《神圣家族》中讲的社会主义生产关系的特殊本质误认为是一切生产关系的一般本质相类似,有些人也把马克思在《穆勒笔记》中讲的消除了异化的人的本质“是人的真正的社会联系”的观点,误认为马克思是把“真正的社会联系”看作是一切时代的人所具有的共同本质。笔者本人在很长时间内也是这样误解的,所以深感有澄清这种误解的必要。为了澄清这种误解,我们需要大段大段地引证马克思的相关论述。马克思在《穆勒笔记》中说:“不论是生产本身中的人的活动的交换,还是人的产品的交换,其意义都相当于类活动和类精神——它们的真实的、有意识的、真正的存在是社会的活动和社会的享受。因为人的本质是人的真正的社会联系,所以人在积极实现自己本质的过程中创造、生产人的社会联系、社会本质,而社会本质不是一种同单个人相对立的抽象的一般的力量,而是每一个单个人的本质,是他自己的活动,他自己的生活,他自己的享受,他自己的财富。因此,上面提到的真正的社会联系并不是由反思产生的,它是由于有了个人的需要和利己主义才出现的,也就是个人在积极实现其存在时的直接产物。有没有这种社会联系,是不以人为转移的;但是,只要人不承认自己是人,因而不按照人的样子来组织世界,这种社会联系就以异化的形式出现。因为这种社会联系的主体,即人,是自身异化的存在物。”[2](P24-25)这种在积极实现自己本质的过程中创造、生产的人的社会联系、社会本质,作为他自己的活动、他自己的生活、他自己的享受、他自己的财富的“每一个单个人的本质”,只能是消除了异化的人的本质,异化的人不可能具有这样的本质。那些“不承认自己是人,因而不按照人的样子来组织世界”的人,他们的社会联系“就以异化的形式出现”,这样的人“是自身异化的存在物”,这样的人的本质“是一种同单个人相对立的抽象的一般的力量”。接着,马克思论述了作为“自身异化的存在物”的人的本质。他说:“人自身异化了以及这个异化的人的社会是一幅描绘它的现实的社会联系,描绘他的真正的类生活的讽刺画;他的活动由此而表现为苦难,他个人的创造物表现为异己的力量,他的财富表现为他的贫穷,把他同别人结合起来的本质的联系表现为非本质的联系,相反,他同别人的分离表现为他的真正的存在;他的生命表现为他的生命的牺牲,他的本质的现实化表现为他的生命的失去现实性,他的生产表现为他的非存在的生产,他支配物的权力表现为物支配他的权力,而他本身,即他的创造物的主人,则表现为这个创造物的奴隶。”[2](P25)从马克思的这段论述可以清楚地看出,他把消除了异化的人的本质与异化的人的本质看作是有严格区别的,我们不应该把这两种不同条件下的人的本质相混同。只有消除了异化的人的本质才是“人的真正的社会联系”,异化的人的本质只是“一幅描绘他的现实的社会联系”的讽刺画,人的“本质的联系表现为非本质的联系”。
[收稿日期]2011-0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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