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皇位继承制度的传统与突破 ①
龚 娜
摘要 ：日本皇室延续千年，在皇位继承方面形成了依据男系血统继承等历史传统。明治时代颁布的《皇室典范》进一步以法律形式将皇位继承传统制度化，并沿袭到战后。《皇室典范》从明治时期的制定到战后的修订过程中，关于皇位继承的讨论一直没有中断。特别是近年来皇位继承面临诸多困境，讨论更是日趋激烈。以明仁天皇生前退位为契机，日本政府不得不探讨能否突破皇位继承制度的传统以维系皇位继承的可能。
关键词 ：皇位继承 皇室典范 女性天皇 生前退位
本文作者： 天津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 副研究员
日本的天皇从传说中的神武天皇算起，到现在的明仁天皇，已历经125代、2600余年。即使除去神话中的天皇时代，有史可依的历史也有1400余年。日本天皇号称“万世一系”，“万世”虽然夸张，但“一系”却是与史实基本相符的，即天皇均出自一家。单从传承关系的历史来看，当今世界上存在的皇室，没有能与日本皇室相提并论的。然而，时至今日，日本皇室在皇位继承上面临诸多困境，以明仁天皇生前退位为契机，日本再次掀起讨论热潮。能否突破皇位继承制度的传统，维系千年的皇室，成为亟待解决的问题。
一 、日本皇位继承的传统
日本皇位继承的传统源于古代。追溯日本皇室的历史，在皇位继承上虽然几经变迁，但是也有一些传统是一直延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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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皇位继承存在直系继承与旁系继承、优先直系继承的传统。在日本历史上，天皇的起源来自于神话。根据公元8世纪由皇室授意编写的《古事记》《日本书纪》记载，从初代天皇到履中天皇(第17代)时期的皇位继承基本为直系继承。公元406年，履中天皇去世后，其弟反正天皇继承皇位，开启了兄弟之间旁系继承的先例。虽然这段历史充满虚构，不足为信。但根据中国史籍《宋书·夷蛮传·倭国》记载，公元421元倭国大王瓒遣使要求册封，后“瓒死，弟珍立”，推测在这一时期出现了兄终弟及的即位秩序。历史学能够证实的是从6世纪前半期即位的继体天皇以后的皇室谱系是基本存在的。在7世纪进入律令制国家之前，多见兄弟间继承皇位的情况。如安闲天皇(第27代)到宣化天皇(安闲天皇的同母弟)再到钦明天皇(安闲天皇的异母弟)；敏达天皇(第30代)到用明天皇(敏达天皇的异母弟)再到崇峻天皇(敏达天皇的异母弟)等。7世纪以后，进入以直系皇位继承为主。10世纪以后，为直系继承与旁系继承混杂的时期。13世纪中期开始出现后深草天皇的系统(持明院统)和龟山天皇的系统(大觉寺统)的男子交替即位，历史上称为“两统迭立”。14世纪末南北朝统一之后，除个别女性天皇、兄弟继承的情况之外，基本上是直系继承。纵观从初代到第125代的124次皇位继承，其中由天皇的子孙直系继承皇位的有69次，剩余的55次由天皇的兄弟或血缘较远的皇族旁系继承。[注] 〔日〕园部逸夫：《思考皇室制度》，陶旭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2年版，第89页。
第二，日本历史上出现过天皇在世时退位、让位的情况。公元645年，皇极天皇让位于其弟孝德天皇，开启了让位的先例，此后让位的情况并不少见。如果算上北朝的5次，以及淳仁天皇废位的异常情况，共有63次是生前退位。[注] 〔日〕园部逸夫：《思考皇室制度》，陶旭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2年版，第93页。 如1086年，第73代白河天皇让位给8岁的堀河天皇，成为上皇，实施院政；1817年，在位约38年的光格天皇让位于仁孝天皇等。
第三，存在女性天皇但并没有改变男系皇统。日本历史上曾经存在过10代8位女性天皇。公元592年，崇峻天皇被害后，其同父异母的妹妹、敏达天皇的皇后炊屋姬即位，称推古天皇(第33代)，是日本历史上第一位女性天皇。此后，还出现了皇极(齐明)、持统、元明、元正、孝谦(称德)、明正、后樱町9代女性天皇。在这些女性天皇中除了江户时代的明正、后樱町之外的8代6位女性天皇，都是在7—8世纪出现的，并且在政治上发挥了颇为重要的作用，所以特别引人注目。《养老令》的继嗣令中规定，女性天皇的子女与男性天皇一样具有亲王身份，但由于当时限定皇族女子必须嫁给皇族男子，所以即使女性天皇有子女，这个子女也是属于男系皇统的孩子。因此，女性天皇的出现并未改变皇统男系的血统。从女性天皇的实际作用看，她们的产生，不仅为自己的后代成为天皇铺平了道路，在某种程度上确保了日本天皇所谓“万世一系”的正统性和连续性，同时填补了先皇死后的权力真空，减少了流血事件的发生，实现了皇位的和平交接。
但是关于退位的讨论并未就此结束。1948年东京审判前，再次出现围绕退位问题的讨论，特别是日本最高裁判所首任长官三渊忠彦等提出的退位论令人瞩目。[注] 〔日〕《周刊朝日》1948年5月16日，刊登了三渊忠彦、佐佐木惣一等人的对谈，三渊忠彦提出“终战时陛下没有发出罪己诏是非常遗憾的”，佐佐木表示赞同。 1952年，在旧金山媾和条约签订前，统治层内部又开始讨论退位问题。连前内大臣木户幸一都在狱中提出天皇应该以某种形式向国民谢罪。1959年2月6日，在众议院内阁委员会上，社会党议员受田新吉提出：“皇太子成人或结婚后，完全具备了作为继承人可以守护天皇地位的能力，如果天皇本人到了一般规定的退休年龄，应该认可天皇退位的自由。”[注] 〔日〕冨永望：《昭和天皇退位论的脉络》，吉川弘文馆2014年版，第182页。 受田主张通过昭和天皇退位来避免因战争责任问题而动摇天皇制，但是他的主张遭到内阁法制局长官林修三的反对。此后，因战争责任而主张昭和天皇退位的声音随着战后经济的好转、皇权的复兴而逐渐减弱。
第四，通过建立宫家延续皇室血脉。为了限制皇族的范围，8世纪制定的《大宝律令》规定，仅将天皇的兄弟和天皇的子女定为亲王，将4代以内的王定为皇族。在律令制下，皇族的范围根据世数有所限制，与天皇的血统超过一定范围的即不被纳入皇族。另外，被降为臣籍等情况的人亦不能视为皇族。同时律令制又规定，经天皇“敕裁”的人亦能成为亲王，使不能进入皇族范围的5代以外的人也可以通过接受“亲王宣下”而成为皇族。于是镰仓时代出现了代代接受“亲王宣下”而世袭宫号的“世袭亲王家”。从镰仓时代开始到室町时代的世袭亲王家主要有四辻宫、五辻宫、常磐井宫、木寺宫等，这些亲王家先后在室町中后期消失了。此后到江户时代又成立了新的宫家，一直延续到明治时代的世袭亲王家有伏见宫、桂宫、有栖川宫、闲院宫，称“四亲王家”。宫家的存在使皇室血脉得以存续，起到了皇统后备的作用。历史上有三代天皇出自宫家，分别是后花园天皇(第102代，出自伏见宫，1428年即位)、后西天皇(第111代，出自有栖川宫，1654年即位)与光格天皇(第119代，出自闲院宫，1779年即位)。
二 、明治时代皇位继承制度的法制化与战后修订
进入明治时代后，日本建立起近代法律体系，皇位继承制度亦进入法制化轨道。1889年，明治政府颁布《大日本帝国宪法》的同时，还非正式地公开了《皇室典范》，作为皇室的家法。在《皇室典范》草案制定过程中，围绕皇位继承制度发生了激烈的争论。
首先，关于是否认可女统的问题。1880年，在元老院的第三次《国宪》草案中，提出皇位的继承人不仅限于天皇的嫡系子孙，皇后以外的夫人所生的庶出男性子孙也可以继承，并且第三条规定“如按照以上规定依然没有继承者，可由皇族按照亲疏顺序继承。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由女统继承。”[注] 〔日〕高桥紘、所功：《皇位继承》，文艺春秋1998年版，第105页。 女统是指，男系的女儿(皇女)的系统，包括其子孙。这是参照当时的《荷兰王国宪法》而提出的允许女性继承的方案。然而，对于这一条，元老院议官东久世通禧等提出异议。特别是关于“女统”后嗣，认为皇女结婚后所生子孙系夫家子孙，当然是“异姓”。右大臣岩仓具视等也反对这个草案，认为不符合“国体”。1885年，宫内厅的制度调查局提出了名为《皇室制规》的方案，主张：“如皇族中男性断绝，皇族中女性可以继承……皇女或皇族中的女性继承皇位时，传位皇子，如无皇子，传位皇女。无皇女，则传给皇族中的其他女性”，认可了女系的皇位继承资格。[注] 〔日〕高桥紘、所功：《皇位继承》，文艺春秋1998年版，第107页。 对此，外务省“御用挂”井上毅向宫内大臣伊藤博文递交了一份详细的《谨具意见》，否定皇女继承皇位。井上认为：“女系会导致姓氏发生变化，而且姓变了以后会导致皇位正统性的丧失。”[注] 〔日〕园部逸夫：《思考皇室制度》，陶旭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2年版，第58页。 井上的意见受到伊藤的重视并予采纳。最终《大日本帝国宪法》第二条规定，“皇位依皇室典范的相关规定，由皇男子孙继承”。[注] 〔日〕高桥纮：《象征天皇和皇室》，小学馆文库2008年版，第340页。 日本公布的《皇室典范》的第一条规定，“大日本国皇位由祖宗皇统的男系男子继承”，规定皇位继承资格限于“祖宗皇统的男系男子”。[注] 〔日〕高桥纮：《象征天皇和皇室》，小学馆文库2008年版，第33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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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日本从神权天皇制变为象征天皇制，天皇的地位和性质发生本质变化。1947年，虽然根据新宪法修订了《皇室典范》，但在皇位继承制度方面依然沿袭了明治 《皇室典范》的基本原则。从整体上看，战后修订《皇室典范》时非常仓促，很多问题没有深入展开讨论，这不仅束缚了日本皇室的发展，也成为当今皇室出现继承危机的根源。[注] 李卓：《日本的皇位继承制度与〈皇室典范〉》，《日本问题研究》2016年第6期。
在新《皇室典范》制定过程中，受新宪法中男女平等原则的影响，也曾讨论过是否将皇位扩大到女性的问题。1946年1月，宫内大臣官房文书课长高尾亮一在临时法制调查委员会上围绕“皇统仅限于男系是否违反宪法”的问题，以世袭皇位的男系继承传统为论据，提出将男女平等原则与皇位继承原则分离开，其主张成为后来日本限定男系继承的理论基础。其具体的有关历史传统的论据主要是：自古以来皇位都是由男系继承的，这符合国民的信仰习惯；历史上曾出现过女性天皇，但只是因皇位继承者年幼等理由而临时担任“过渡角色”的女性天皇；且当时皇室有足够的具有皇位继承资格的男性皇族。因此，在新《皇室典范》中依然沿袭旧典范中的男系继承传统。新《皇室典范》第一章第一条规定，“皇位由属于皇统的男系男子继承。”第二条规定，“按以下顺序在皇族中传承皇位：①皇长子②皇长孙③其他皇长子的子孙④皇次子及其子孙⑤其他皇子孙⑥皇兄弟及其子孙⑦皇伯叔父及其子孙。在没有前项皇族时，皇位传给这以外最近亲系统的皇族。对于以上两种情况，长系优先，且在同等内以长为先。”第九条规定，“天皇及皇族不能收养养子。”[注] 〔日〕高桥纮：《象征天皇和皇室》，小学馆文库2008年版，第335-336页。 虽然新《皇室典范》在男系继承上的规定没有变化，但是有一个细节值得注意，就是新《皇室典范》不再承认侧室与庶子。虽然当时有人提出此规定可能导致皇位继承资格者减少，但是由于战后的民主气氛与一夫一妻制的限制，加之当时拥有皇位继承资格的人数比较多，难以继续认可这一旧习。
其次，关于是否可以生前退位的问题。1887年，元老院副议长柳原前光在他起草的《皇室典范再稿》中提到：“天皇要终身在位，但是如果精神上或身体上出现不治之症时，可咨询元老院按照皇位继承的顺序实行让位。”[注] 〔日〕所功：《今上陛下“高龄让位”的历史意义》，《艺林》第65号卷第2号，2016年10月10日。 井上毅也认可应该尊重天皇的意愿允许退位。但是，这一草案遭到伊藤博文的反对。伊藤主张：“天皇必须终身在位，一旦即位不可随意退位……过去，并非无让位之先例，然来自于浮屠氏流弊也。”[注] 〔日〕小林宏等编著：《日本立法资料全集16明治皇室典范(明治22年)上》，信山社1996年版，第453页。 在这里，伊藤担心如果认可退位制度，有可能引发政治性意图的被迫退位情况出现，历史上法皇的存在就是例子。最终，明治《皇室典范》规定只有去世是皇位继承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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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退位问题，战后讨论最为激烈。早在日本败局已显的1945年1月，前首相近卫文麿就曾提出，战败后昭和天皇“不仅应该退位，还应到仁和寺或大觉寺出家，供奉战死将士的英灵”。[注] 〔日〕细川护贞：《细川日记》下卷，中公文库1970年版，第341页。 近卫主张通过天皇退位来“护持国体”，在制定新宪法的同时修改《皇室典范》，打开天皇退位之路。然而，战后由美国掌控的占领当局(GHQ)只是提出修改宪法，并没有提出修改《皇室典范》。但是，近卫并没有放弃这一想法，在同年10月21日对美联社通信特派员表示：“现行《皇室典范》中没有包括天皇退位的相关规定，《皇室典范》中天皇的权力是以在世为前提的。修改宪法的专家们应讨论修订《皇室典范》，并加入有关退位手续条款的可能性。”[注] 〔日〕《朝日新闻》1945年10月23日。转引自〔日〕渡边治：《战后政治史中的天皇制》，青木书店1990年版，第98页。 这一发言，引发巨大的反响，遭到币原喜重郎首相的强烈抗议。当时昭和天皇本人并没有真正退位的想法，内大臣木户幸一指出这只是近卫的个人言论。因此，近卫不得不紧急召开记者会，进行解释。后来，近卫作为战犯被逮捕后自杀身亡。但是有关天皇退位的讨论仍日趋激烈。1946年2月9日《读卖新闻》刊登前首相东久迩宫的天皇退位论，主张昭和天皇因战争责任退位并由高松宫摄政。[注] 〔日〕冨永望：《昭和天皇退位论的脉络》，吉川弘文馆2014年版，第37页。 继而，1946年末出现《皇室典范》修订中是否增加天皇退位规定的讨论，审议修订意见的贵族院议员南原繁和佐佐木惣一赞同天皇退位。这一时期，美国已经确定保留天皇制的方针，对日本而言，已不再存在“护持国体”的目的，因此更多的意味是追究昭和天皇的战争责任。但是，昭和天皇本人以“护持国体”及“不认为自己有战争责任”为由，抵抗退位论。加之吉田茂首相反对将退位规定写入新《皇室典范》，始终压制退位论，最终昭和天皇没有退位，有关退位的规定也没有写入《皇室典范》，天皇去世依旧是皇位继承的唯一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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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1984年，针对当时已年过八旬的昭和天皇，有人在国会中提出为何不同意天皇生前退位的问题。宫内厅当时以如下三点理由作为回答：第一，一旦同意天皇生前退位，上皇或者法皇的存在恐将引发弊端；第二，可能会受到当时的政权等非天皇的自由意志强制进行生前退位；第三，可能出现天皇恣意退位的问题。[注] 〔日〕泽田浩：《日本皇室大解密：从59个关键字认识时事中的皇室角色》，黄琳雅译，远足文化出版社2018年版，第15-16页。 基于这些理由，昭和天皇一直到去世，都始终在皇位上。因此，允许天皇生前退位对日本而言是一个困难重重、需要审慎研究的重要问题。
三 、皇位继承的危机与继承制度的讨论
第二，关于恢复旧宫家的讨论。1947年，在战后日本皇室的改革中，有11个宫家、包括26位男性在内的51名皇族脱离皇籍。日本皇室失去了世袭亲王家皇统后备的支持。在昭和时期，皇位继承人问题并不突出，最多时有9位皇位继承者，因此未引起重视。但近年来，随着继承人的减少、女性天皇的讨论，出现了是否应该考虑扩展皇族范围，将皇位继承资格者的范围扩大到旧宫家的观点。讨论主要集中在三个方向：一是讨论旧皇族及其男系男子子孙可否成为皇族；二是可否将旧皇族的男系男子子孙作为养子；三是内亲王或女王与旧皇族的男系男子子孙可否结婚。2006年自民党发表的关于皇位继承制度的报告曾提出：“我们有必要为了维持男系男子继承而做出努力，其具体的方法是，对昭和二十二年脱离皇族也就是所谓的旧皇族及其子孙的男系男子作出恢复皇籍的计划”。[注] 〔日〕自民党内阁小组：《关于皇位继承制度讨论的中间性整理》，《政策特报》(1262)，2006年8月1日。 然而，这一想法实现起来又非常困难。主要原因有：难以判断皇族以外身份的人的血统是否具有皇位继承资格；难以确保能和现在的皇室成员一样成为国民尊敬的对象，为国民所认可；以养子方式得到皇位继承资格有悖皇位继承的传统，影响皇位的正统性；内亲王或女王是否愿意与旧皇族的男系子孙结婚，等等。
第一，关于女性天皇与女系天皇的讨论。女性天皇与女系天皇虽仅一字之差，但意义相差甚远。女性天皇是指由女性继承皇位，而女系天皇则意味着母方继承天皇血统。“女系”严格来说应该是指“仅通过女性的血统关系，但通常用于指至少有一名女性加入的非男系血统关系”。[注] 〔日〕法令用语研究会：《有斐阁法律用语辞典(第2版)》，有斐阁2000年版，第754页。 即，女性天皇之子继承皇位的话，即使是男性也会属于女系天皇。有关这一问题的讨论最为集中的时段在2001年至2007年间。2001年5月，宫内厅公布皇太子妃雅子怀孕的消息后，执政党内部的公明党、保守党主张讨论修改皇位继承制度，在野党民主党也积极赞同，并在国会阐述了从男女平等的观点出发允许女性继承的必要性。同时，报纸、周刊杂志发表了大量的有关女性天皇讨论的报道，电视媒体也出现了相关讨论节目。同年12月，皇太子的女儿爱子内亲王出生后，掀起了更大的讨论热潮。从整体上看，这个时期的讨论虽然否定女性天皇的见解比较少，大多数认为现阶段应谨慎思考，认为皇太子妃仍有再生男性继承人的可能性。因此主张有关女性天皇问题留待将来再讨论。到了2004年12月，在皇太子妃依然没有生育男孩的背景下，小泉纯一郎首相成立了私人咨询机构——有关皇室典范的“有识者会议”，探讨皇位继承制度问题。该机构在2005年11月提出的报告书中主张，将“皇室继承资格扩大到女性、女系，另外在皇位继承顺序上以直系为优先，在兄弟姐妹间不区别男女而以长为先”。[注] 《关于皇室典范的有识者会议报告书》，2005年11月24日，日本首相官邸主页。http://www.kantei.go.jp/jp/singi/kousitu/houkoku/houkoku.pdf. 政府接受该报告并于同年12月设置了“皇室典范修改准备室”，为向国会提交修改法案做准备，进行讨论。但由于当时出现大量反对的言论，从2006年初开始，讨论陷入胶着状态。同年2月，秋筱宫妃纪子怀孕的消息发布后，讨论被推迟。自民党的内阁小组在2006年6月发表了结论性的提案《关于皇位继承制度讨论的中间性整理》，提出“我们的愿望是今后最好能够一直维持男系继承，但现实中由于没有侧室制度，而使今后维持由男系男子继承的稳定性难以得到保障，所以也应该使女子或女系皇族可以继承皇位”。[注] 自民党内阁小组：《关于皇位继承制度讨论的中间性整理》，《政策特报》(1262)，2006年8月1日。 2006年9月，悠仁亲王出生后，再次出现女性或女系天皇继承问题的讨论热潮。主要观点是，虽然悠仁的出生暂时缓解了皇室的危机，但是并不能完全保证将来男系皇位继承的稳定性，还应该继续讨论皇位继承制度问题。然而，此后政府方面并没有再进行制度修改方向上的具体讨论。关于女性天皇与女系天皇的讨论持续了很长时间也不能得出结论，是因为承认女系天皇并非易事，一旦诞生了女系的另一条血脉，就意味着自古传承下来的天皇系谱就此中断。女性天皇的皇子继承女性天皇配偶的姓氏，在观念上皇统就变成了配偶的血统，被认为损害日本皇室的尊严，违背国民感情与习惯。
由于日本皇位继承资格仅限于男性皇族，而皇室又长期人丁不旺，因此近年来关于皇位继承问题一直困扰着皇室。目前，皇位继承人包括即将即位的德仁皇太子在内仅有四位，而且第四位顺位继承人明仁天皇的弟弟常陆宫正仁亲王已经83岁。那么德仁皇太子即位后，实际上能够继承皇位的男系继承人仅剩明仁天皇次子秋筱宫文仁亲王和他的长子悠仁亲王两人。假设今后皇室不再出生新的男性皇族成员，那么将来皇位将难以继承下去。面对这种情况，日本政府与国民一致认为应该对现行皇位继承制度做适当修改，但是具体怎么做，却难以达成一致。近年来，关于皇位继承制度的相关讨论成为热门话题，讨论的焦点主要集中在以下几点。
第三，对“高龄即位”的关注。近年来，随着皇族成员的年龄日益增高，且女性皇族婚后脱离皇族身份，皇室活动规模一直在缩小。特别是天皇处于高龄状态，将影响象征天皇制作用的发挥。1989年明仁天皇即位时55岁，2019年5月1日即将即位的德仁皇太子59岁。假如德仁在位30余年，90岁退位，接替他的则是85岁的秋筱宫文仁或者40岁的悠仁。怎样才能保持皇室活力，建立最符合日本的皇室继承制度，成为当前和今后非常重要而紧迫的课题。
四 、皇位继承制度的突破
2016年8月8日明仁天皇发表希望生前退位的录播电视讲话后，社会各界围绕退位问题展开了激烈讨论。政府成立了“有识者会议”，听取16位专家的意见。明仁天皇生前退位的愿望虽然得到大部分国民的理解，但是一些保守主义专家还是持反对意见。他们主张“天皇即使不能履行公务也没关系，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重要的……有关皇室继承要考虑数百年的历史，故应慎重行事”。[注] 〔日〕仓山满：《有识者会议的议论为何？》，《正论SP》VOL2，产经新闻社2017年5月25日版，第181页。 其中，帝京大学特任教授今谷明以明治末年的“南北朝正闰论”[注] “南北朝正闰论”，是指明治末年围绕日本皇室南朝和北朝哪个是正统的论争。1911年国定教科书中关于“两朝并立”的记述受到批评，经国会开会讨论，将南朝定为正统，以南朝为正统写入教科书，直到二战结束。 为例，提出退位先例一旦开启将会增加皇室政治斗争的危险性。日本大学名誉教授百地章虽然最终同意仅限一代的退位解决方案，但是依然反对建立“让位制”，其理由是：采用退位制度将难以避免因政治意图而产生被迫退位、强制退位的现象；皇室存在与天皇处于同等地位或是存在上皇这样比天皇地位高的人，难免会分裂“国民统合的象征”意义。[注] 〔日〕百地章：《回顾有识者会议的议论》，《正论SP》VOL2，产经新闻社2017年5月25日版，第187页。 安倍内阁亦避重就轻，最终没有修改《皇室典范》，而是采取制定仅限一代的特例法来解决问题。该法决议，明仁天皇于2019年4月30日退位，翌日皇太子德仁即位并改元。
明仁天皇生前退位问题虽然以特例法得以解决，但是皇位继承问题依然存在，讨论也一直没有停止。特别是围绕在野党提出的“创立女性宫家”“恢复旧宫家”等提议，再次成为讨论的焦点。现在，除了悠仁外，比秋筱宫文仁亲王(1965年生)年轻的皇族全部是女性。按规定，女性皇族结婚后，就要脱离皇籍成为平民。因此，在野党希望设立女性皇族婚后依然留在皇室的宫家，也就是女性宫家。然而，现在女性皇族的配偶并没有限定在皇族之内，也可以是平民。那么，将女性皇族与平民所生的孩子归入皇族，在正统性上恐怕难以得到认可，这是最大的问题。假如不能设立女性宫家，在不远的未来宫家将会绝迹。因此，有人提议在因战后改革而剥夺皇籍的11个旧宫家的男系男子子孙中，使部分男子重回皇族，以保持皇位的稳定继承。现在，贺阳家[注] 贺阳宫是1892年久迩宫朝彦亲王次子邦宪王创设的宫家。1947年，贺阳家8人被剥夺皇籍，宫号废止。 20岁左右的男子有两人，东久迩家[注] 东久迩宫是1906年久迩宫朝彦亲王的第九子稔彦王创设的宫家。1947年，东久迩宫7人被剥夺皇籍，宫号废止。 和悠仁同代的男子有两人，能否允许他们建立宫家以稳定皇位继承制度的争论也相当激烈。
学生在初中阶段已经开始接触物理知识，同时也形成了较为固定的学习方法，使得他们在学习高中物理课程时，依然运用初中的物理学习方法。这种先入为主的思维方式，可能会使学生的思维受到局限，从而阻碍新概念和新方法的形成。例如：在高中物理知识中有关于速度的内容，速度是强调方向与大小的矢量；然而初中阶段的速度更强调大小，从而使得很多学生在解决速度物理问题时，往往忽略方向问题，进而出现知识的遗漏或者错误。物理教师在教授课程内容时，要注意概念的解释以及思维的培养，让学生能够抛弃先入为主的错误方法，重新认识高中物理新知识。
德仁皇太子即位后，皇室将面临皇太子从缺、继承人仅有三人的尴尬局面。根据《皇室典范》的规定，皇太子为“身为皇嗣之皇子”，即“皇位继承顺位第一的皇长子”。[注] 〔日〕高桥纮：《象征天皇和皇室》，小学馆文库2008年版，第335页。 由于德仁皇太子没有儿子，一旦即位，其弟秋筱宫文仁就成为皇位继承顺位第一的“皇嗣”。德仁即位后，虽然名义上有三位继承人，但实际上仅有悠仁一人是年轻下一辈的继承者。如果悠仁没有男性后嗣，那么日本皇室将后继无人。
综上，虽然明仁天皇生前退位的愿望得到了实现，但仅限一代的特例法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存在的所有问题，皇室依然面临着关系未来存续的重大问题。日本政府与国会只有突破皇位继承制度的传统，修改《皇室典范》，才能彻底解除皇位继承的困境。
①本文系天津社会科学院2019年度重点课题《象征天皇制与国民》(项目编号：19YZD-07)阶段性成果。
责任编辑 ：乌兰图雅
DOI： 10.19498/j.cnki.dbyxk.2019.02.004
标签：皇位继承论文; 皇室典范论文; 女性天皇论文; 生前退位论文; 天津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