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超“趣味教育”思想对当代美育的启示_梁启超论文

梁启超“趣味教育”思想对当代美育的启示_梁启超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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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I259.1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2338(2008)05-0097-04

梁启超的美学思想与他的美育思想是相联系的。他首次在中国提出了“趣味教育”的概念。所谓“趣味教育”,实质上是情感教育或美育。本文试就其“趣味教育”“情感教育”与美育的关系作一探讨,以揭示梁启超美育思想的意义及其对当代美育的启示。

一“我信仰的是趣味主义”——趣味、情感与美

在梁启超的《趣味教育与教育趣味》一文中,有这样的话:“假如有人问我:‘你信仰的甚么主义?’我便答道:‘我信仰的是趣味主义。’有人问我:‘你的人生观拿什么做根柢?’我便答道:‘拿趣味做根柢。’”[1] 两个答案表明了梁启超的人生信仰与人生观,那就是“趣味”。由此可见,对梁启超思想的了解与把握,“趣味”是关键。

尽管梁启超说他所信仰的是“趣味主义”,却没有对“趣味”一词下直接的定义,而是在各种文章中进行了具体的描述,使得他的“趣味”一词有了丰富的内涵。

趣味首先是快乐、高兴、有兴趣,这是梁启超首先肯定的含义。“趣味的反面,是干瘪,是萧索。”[1] “我以为凡人必须常常生活于趣味之中,生活才有价值。”[2] “厌倦是人生第一件罪恶,也是人生第一件苦痛。”“一个人对于自己劳作的环境,能够‘好之乐之’,自然会把厌倦根子永断了。从劳作中得着快乐,这种快乐,别人要帮也帮不来,要抢也抢不去,我起他一个名叫做‘自家田地’。”[3]

而这种快乐、高兴与兴趣,还不仅是欲望与情绪的层面的,更是精神层面的,是一种精神的快活。他说:“我们真相信‘行乐主义’的人,就要求精神的快活。”[3] 又说:“我生平对于自己所做的事,总是做得津津有味,而且兴会淋漓。”“因为我不但在成功里头感觉趣味,就在失败里头也感觉趣味。”“精神上的快乐,补得过物质上的消耗而有余。”[1]

梁启超认为这样的趣味是生命活动、生活的动力与源泉。他多次谈到:“趣味是活动的源泉,趣味干竭,活动便跟着停止”,“趣味是生活的原动力,趣味丧掉,生活便成了无意义”。[1]“活动要有原动力——像机器里头的蒸汽。人类活动的蒸汽在哪里呢?全在各人自己心理作用——对于自己所活动的对境感觉趣味。用积极的话来表他,便是‘乐’;用消极的话语来表他,便是‘不厌不倦’。”[3]

可以看出,梁启超所说的“趣味”,是指一种昂扬向上的、乐观的人生态度、人生精神,能鼓舞与指引人们去积极地生活与奋斗,去实现人生价值与理想。“人生能从自己职业中领略出趣味,生活才有价值。”[4]

在梁启超那里,作为生活原动力的“趣味”,有时又被解释为“情感”。他在《人生观与科学》一文中说:“人类生活,固然离不了理智,但不能说理智包括尽人类生活的全内容。此外还有极重要一部分——或者可以说是生活的原动力,就是‘情感’。”[5] 情感是生活的原动力,因为“情感的本质是本能的,但他的力量,能引人到超本能的境界。情感的性质是现在的,但他的力量,能引人到超现在的境界。我们想入到生命之奥,把我的思想行为和我的生命进合为一,把我的生命和宇宙和众生进合为一,除却通过情感这一个关门,别无他路。所以情感是宇宙间一种大秘密”。[6]

可以看出,梁启超把人类的整体生活分为两大部分,即理智的与情感的,情感是生活的原动力,也就是趣味。他在谈“趣味”时也强调:“我生平最受用的有两句话:一是‘责任心’,二是‘趣味’。我自己常常力求这两句话之实现与调和。”“敬业即是责任心,乐业即是趣味。”[4] 所以从这个角度看,趣味等于情感。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趣味确实属于情感的范围。心理学指出,兴趣是人积极、主动地选择、发现与认识客观事物的心理倾向,这种倾向使人对该事物给予优先的注意和反映,使该事物成为人的对象。因此,兴趣是主体的心理选择机制。主体的倾向性和对对象的态度的具体心理表现就是人的情感,兴趣就是一种肯定性情感。情感是主体的心理评价机制,它直接规定和制约着人类的各种活动的开展、持续、深入、变化或终结。在人进化的过程中,情感会越来越具有丰富性与复杂性,越来越具有社会、文化的意义,它是人的一种文化心理状态,是一种社会性的情感。美学研究认为,审美情感就是这样的一种情感,它是人蕴藏于内心的一种有意识的强烈的对心灵的自由活动及因这种活动而引起的心理愉快的追求,是对精神享受的追求,也就是对美的追求。

梁启超认为“美”就是情感中带有神秘性的一种。他说:“情感表现出来的方向很多,内中最少有两件的的确确带有神秘性的,就是‘爱’和‘美’。”[5]

因此,在梁启超看来,“趣味”、“情感”、“美”有着相同的含义,在他的文章中,许多时候会把这三个词混同使用。在《美术与生活》中,他说:“‘美’是人类生活第一要素——或者还是各种要素中之最要者,倘若在生活全内容中,把‘美’的成分抽出,恐怕便活得不自在甚至活不成。”“问人类生活于什么?我便一点不迟疑答道:‘生活于趣味。’……我虽不敢说趣味便是生活,而敢说没趣便不成生活。”[7] 在这里,趣味即美,美即趣味。

梁启超还提出,趣味是有等级的,有高级的,也有低级的。“凡一种趣味事项,倘或是要瞒人的,或是拿别人的苦痛换自己的快乐,或是快乐和烦恼相间相续的,这等统名为下等趣味。”[1] 同样,情感也是不同的,有很恶很丑的,也有很善很美的。“情感的作用固然是神圣,但他的本质不能说他都是善的都是美的,他也有很恶的方面,他也有很丑的方面。”[6] 因此,也需要进行情感教育。

可以看出,梁启超所信仰的“趣味”,不是人与生俱来的一种兴趣与情绪,而是一种积极的人生态度与情感,高尚的人生理想。这种“趣味”需要培养,需要教育,需要从低级趣味超越而来。因此,梁启超积极地倡导“趣味教育”“情感教育”,也就是美育。

二“拿趣味当目的”——趣味教育、情感教育与美育

与当时已经通行欧美的趣味教育不同,梁启超的“趣味教育”强调的是“拿趣味当目的”。他说:“‘趣味教育’这个名词,并不是我所创造。近代欧美教育界早已通行了。但他们还是拿趣味当手段。我想进一步,拿趣味当目的。”[1] “趣味主义最重要的条件是‘无所为而为’。”[2] 趣味教育必须是以趣味为目的而不是以趣味当手段。这是趣味教育能达到他所主张的“趣味主义”的条件,也是趣味教育本质所在。

那么,情感教育的目的是什么?在《为学与做人》一文中可以找到梁启超的回答:“情育要教到人不忧”。他提出,“教育应分为智育情育意育三方面”,“智育要教到人不惑,情育要教到人不忧,意育要教到人不惧。教育家教学生,应该以这三件事为究竟”。[8]

人为什么会忧?梁启超认为,“大凡忧之所以来,不外两端。一曰忧成败,二曰忧得失。”[8] 而人怎样能不忧?要去掉名利心、功利心,对事物抱有像老子所说的“生而不有,为而不恃”的观念,建立像孔子所说的“无入而不自得”的境界。“有这种人生观的人,还有什么得失可忧呢……他的生活,纯然是趣味化艺术化,这是最高的情感教育,目的是教人做到仁者不忧。”[8] 所以,情感教与趣味教育的目的是一致的,就是培养与建立“趣味”的教育。

情感教育从目的上看,也就是美育。梁启超所说的情感教育,是一种情感的陶养,情感教育的目的,是去掉情感中恶的丑的一面,发挥情感中善的美的方面。他说“情感教育的目的,不外将情感善的美的方面尽量发挥,把那恶的丑的方面渐渐压伏淘汰下去。这种工夫做得一分,便是人类一分的进步。”[6]

明确了趣味教育的目的,梁启超又探讨了趣味获得的途径。他认为,由于“感觉器官敏则趣味增,感觉器官钝则趣味减。诱发机缘多则趣味强,诱发机缘少则趣味弱”[7],因此,趣味的加强需要刺激。“专从事诱发以刺戟各人器官不使钝的有三种利器:一是文学,二是音乐,三是美术。”[7] 也就是说,“情感教育最大的利器,就是艺术。”[6] 梁启超认为艺术是高尚的,是富含他所说的“趣味”的。“文学是要常常变化更新的,因为文学的本质和作用,最主要的就是‘趣味’。”[9]

艺术的特点,在于既可以以感性形象包藏“趣味”与“情感”,又可以使所含的“趣味”或“情感”直入人心。梁启超在谈小说时进一步把艺术的特点归纳为“熏”“浸”“刺”“提”四个字。“熏”“浸”“刺”“提”包含着几种意思,首先,艺术(小说)对人的教育,是一种熏染、浸润的过程,是潜移默化地对人的心灵与人格起作用的;其次,艺术中含有刺激的因素,刺激能直入人心,使人猛醒,使人顿悟;其三,艺术能使人进入艺术的深层境界、理想境界,使人得到提升。因此,趣味的源泉在于艺术,艺术是情感教育最大的利器。

梁启超提出,以艺术进行情感教育的路径有三条:“第一,对境之赏会与复现……第二,心态之抽出与印契……第三,他界之冥构与蓦进……”[7] 其实,这三条路,就是通过对艺术品从形式到内涵到意义获得的欣赏过程,达到感官、心理与精神层面的愉快与满足的过程。

梁启超以美术为例具体描述了这一过程:“美术中最主要的一派,是描写自然之美。常常把我们所曾经赏会或像是曾经赏会的都复现出来。”[7] 此即第一条路,指的是通过作品的反复观赏,形成了内在的形式感,提高了审美能力,培养了审美兴趣。

“美术中有刻画心态的一派。把人的心理看穿了。喜怒哀乐,都活跳在纸上。本来是日常习见的事,但因他写的惟妙惟肖,便不知不觉间把我们的心弦拨动。”[7] 此即第二条路,指的是作品内涵对人心理情感的不断作用与影响,使人了解人生,培养起健康快乐的审美心态。

“美术中有不写实境实态而纯凭理想构造成的。有时我们想构一境,自觉模糊断续不能构成,被他都替我表现了。而且他所构的境界种种色色有许多为我们所万想不到。而且他所构的境界优美高尚,能把我们卑下平凡的境界压下去。他有魔力,能引我们跟着他走,闯进他所到之地。我们看到他的作品时,便和他同住一个超越的自由天地。这是美术给我们趣味的第三件。”[7] 这第三条路,指是作品借助虚构、想象而创造的优美高尚的境界来影响人、指引人,能使人超越平凡,达到一种自由的境地,培养高尚的精神人格。

三 美育有自身的目的而不只是手段——启示

梁启超的趣味教育、情感教育实质上就是美育,他的美育思想对当代美育仍有着极大的启示意义。

我国的美育存在着不少问题与误区,其中最大的一个问题是泛美育倾向。所谓泛美育倾向,是指对美育的过分强调,要求任何课都要实施美育,不仅是德育课、语文课、体育课,甚至还有数学课、物理课等等,与之相应的就是把美育等同于任何一种艺术课程。笔者认为,这种泛美育的倾向不仅不是对美育的重视,反而是对美育的消解。试想,各门课都有自己的教学目标,一些根本与美育无关的课程,怎么能实施美育呢?什么课都能是美育课,那还要专门设立美育课吗?所以,泛美育倾向势必导致美育的独特性被消解,使美育没有自己的领地,变成可有可无的橡皮图章。

因此,梁启超强调的“拿趣味当目的”与“拿趣味当手段”的不同,至今仍有着发人深省的意义。美育只有以梁启超所说的“趣味”或“美”为目的,才是抓住了美育的本质。如果只是把美育作为手段,那就是抹杀了美育的独特作用和意义,或者说,那就不是美育!

泛美育现象的出现,在理论根源上,就是对美育是在哪个方面对人的完善起作用不清晰。而梁启超在《为学与做人》一文中对教育的分工却已经很深入仔细了。他说:“人类心理,有知、情、意三部分。这三部分圆满发达的状态,我们先哲名为三达德——智、仁、勇。为什么叫做‘达德’呢?因为这三件事是人类普通道德的标准,总要三个具备,才能成一个人。三件的完成状态怎么样呢?孔子说:‘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所以教育应分为知育、情育、意育三方面,——现在讲的智育、德育、体育不对,德育范围太笼统,体育范围太狭隘——知育要教到人不惑,情育要教到人不忧,意育到教到人不惧。教育家教育学生,应该以这三件为究竟,我们自动的自己教育自己,也应该以这三件为究竟。”[8] 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必须“养足你的根本智慧,体验出你的人格人生观,保护好你的自由意志。”[8] 因此,智慧是智育的结果,人格人生观是情育的结果,自由意志是意育的结果,这样才能培养全面发展的人。

人的本质与本质力量是多样的,大致包括肉体的与精神的,肉体的即体力的,而精神则包括了感性与理性。德育与智育,都是提高人的理性水平的,体育是提高人的肉体能力的。教育如果只提德智体三育,是不够全面的,因为人的感性没有受到关注。人只有在德智体美四个方面都得到全面发展,才是一个完善的人。因此,美育的倡导,提醒人们关心和发展人的感性。

人的感性生命首先是一种自然生命力。感性生命的要求的满足使人快乐,这种快乐是生命本身所具有的反应,它是生理的、本能的、自然的感性情感。在人类漫长的进化过程中,人的感性生命在社会实践中不断受到理性的规范,并逐步积淀着社会文化的内容,不断地具有人的本质意义。其自然情感也随着感性生命的丰富而具有人的意义,不再停留在自然生理本能的满足上。因此,人的感性需要不断地提升。

更重要的是,人的感性与情感,是人类活动的最深层的动力性根源。因此梁启超强调“趣味”是活动与生活的原动力。马克思指出:人既是具有自然力、生命力的能动的自然存在物,同时也是自然的、肉体的、感性的、对象性的存在物,是一个受动的存在物,并且人感到自己是受动的,“所以是一个有激情的存在物。激情、热情是人强烈追求自己的对象的本质力量”。[10](P167-169) 在人类活动中发展、展开的感性生命,仍然是人类活动和发展的动因,并且是使人类自我丰富、自我完善的过程中永不枯竭的动力。而感性的提升、感性的丰富和生活热情的提高都有赖于美育。

因此,美育的目标是提升改善人的性情、心灵、人格等方面,培养人的特殊能力(审美能力),具体包括三个主要方面:一是审美理想的培养,即精神、人格、人生境界的培养。二是审美情趣的培养,即兴趣与情感的培养。三是审美能力的培养,包括感觉力、想象力与理解力(心理能力)的培养和审美技巧(传达与创造能力)的培养。美育的目标表明美育与德、智、体三种教育的不同。

美育的途径主要是通过艺术教育,而又不能局限于艺术教育,更不能局限于技术性的艺术教育。从学校教育的角度看,美育课程的开设是美育的一个最主要的途径和根本保证,而课程的内容可以扩展为以美育为目标的各类艺术课程,引导审美活动的各类课程,包括审美传达技巧的课程。

收稿日期:2008-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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