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总统”成落日？——俄罗斯总统制面临挑战，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总统制论文,俄罗斯论文,落日论文,总统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俄罗斯的总统制是1991年开始建立的。它本来是从西方国家引进的，而且基本上照搬了当时的苏联总统制。但是，1993年10月叶利钦以武力解散俄罗斯的立法机构最高苏维埃，主持制定了新宪法，并于12月用全民公决的方法通过了新宪法，从而正式确立了一种总统为核心，总统在国家事务中大权独揽的“超级总统制”。在此体制下，叶利钦动辄改组政府，否决议会决议，甚至以解散议会相威胁通过自己的决定，被称为“新沙皇”。
然而从近几年，特别是今年3月以来俄罗斯政局种种迹象来看， 俄罗斯的“超级总统制”已经面临巨大挑战，改革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
首先，作为“超级总统制”法律基础的93年宪法的社会基础十分薄弱。
1993年12月全民公决的情况，说明这个93年宪法的居民支持率很低。由于公民的投票率较低，因此赞成率虽已超过半数，但绝对人数不是很多。许多公民之所以投赞成票，仅仅是为了表示支持叶利钦。据统计，当时参加投票的公民占在册公民的58.4%，其中投赞成票的占投票公民的54.8%。也就是说，只有3293万人对这个93年宪法投了赞成票，仅占全部在册公民的31%左右。与叶利钦在1991年当选总统时4530万选民的支持和1993年4月25 日全民公决时4040 万选民的支持相比， 投票赞成1993年宪法的3293万人已经说明这个93年宪法的权威性较差，社会基础十分薄弱。
此外，1993年宪法受到政坛党派的普遍批评。早在1993年俄罗斯对新宪法举行全民公决时，当时13个参加议会竞选的政党就有9 个批评和反对这个93年宪法，连一些民主派政党也颇有微词。俄罗斯民主党的领导人之一、前俄政府司法部长费奥多罗夫批评这是一个“专制制度的93年宪法”。“亚博卢”集团领导人亚夫林斯基说，这个宪法“不民主”。原议会主持93年宪法修改工作的鲁缅采夫说，这部93年宪法“使9 月21日形成的专制制度合化法”。俄罗斯共产党领导人更是直言不讳地指出，这是一个“反人民的宪法”。即使主张通过这个宪法的4 个政党，也对其中的某些条款有所保留。如温和民主派政党“统一和谐党”，它虽然主张通过这个宪法，但也认为它有“严重缺点”。当时，对该宪法表示完全赞同的，只有被称为“总统党”的当权激进民主派政党和日里诺夫斯基的自由民主党。
其次，叶利钦患病使国家安危于一身的体制缺陷更为凸显。
叶利钦患有严重的心脏病，他的冠状动脉存在严重的问题，在担任总统的最初几年里，他住过6次院，其中两次是梗塞。除此之外， 这位俄罗斯的主宰还身患多种疾病，晕厥、心绞痛和呼吸困难经常发作。他的酗酒习惯极大地损害了他的健康，他身上有糖尿病和肝硬化的倾向。他自己承认，伏特加可以帮助他抵御周期性躁郁症的折磨，但是伏特加和他服用的调节情绪的抗抑郁药互相冲突。1990年他在访问西班牙的时候，飞机着陆发生事故，他的脊柱受伤。从此他必须服用肌肉驰缓剂和镇静剂来解除痛苦。
1996年11月5日， 俄罗斯和美国的医生为他的两根冠状动脉之间作了5个搭桥。叶利钦住院进行心脏手术后， 各派政治力量的反映异常强烈。许多人怀疑叶的治国能力，对他的身体能否康复失去信心。他们担心，一旦叶利钦去职，新任总统可能利用93年宪法赋予总统的巨大权力来危害国家，成为独裁者。因此，要求修改93年宪法、限制总统职权的呼声日益高涨，而且十分强烈。一时之间，修改宪法几乎已被提上议事日程。
俄联邦委员会（上院）主席斯特罗耶夫虽同当局的关系一直良好，表现克制，但他这时也在上院的内部会议上说：“宪法不是偶像”，国家再不能像现在这样只靠总统命令和政府决定生活，而应按经上院批准并由总统签署的法律行事。为此，他建议修改93年宪法，扩大议会对国内经济和政治方针的决策和实施权力。他还提出，议会要参与第一副总理和个别强力部长的任命，而按93年宪法的规定，这些都属于总统的权力范围。俄政坛各党派领袖们对93年宪法提出各种各样的修改意见。俄共领导人久加诺夫说，现行93年宪法“破坏了各个权力机关的平衡”，使议会不能监督执行权力机关。他还声称，俄共已准备了“修改93年宪法的12个提案”，其中包括增设副总统职位，由得票第二的总统候选人担任。鲁缅采夫提出，应修改93年宪法，由总理切尔诺梅尔金暂时接替生病的总统18个月，然后举行总统选举。还有人提出建议，下届总统改由议会选举产生，政府也由议会任命。其实，许多人要求修改93年宪法并不是针对叶利钦，而是害怕别的什么人成为下届总统后滥用职权，特别是害怕那个公开声称钦佩独裁者皮诺切特、主张实行铁拳统治的列别德成为下届总统。
然而要改变“超级总统制”也并非易事。阻力主要来自两个方面：
一方面，只有修改1993年的俄罗斯宪法，才能从根本上改革政权体制。而修宪却是一件极其复杂的工作。1993年的俄罗斯宪法对修改宪法有明确严格的规定：俄联邦委员会（上院）或国家杜马（下院）有五分之一以上代表赞同，可集体提出修改93年宪法条款的建议，但它们只能修改93年宪法第三章（关于联邦体制）、第四章（关于总统）、第五章（关于议会）、第六章（关于政府）、第七章（关于司法权）和第八章（关于地方自治）共69条的内容，但这种修改必须得到三分之二以上联邦主体的立法机关的赞同。也就是说，议会两院只能建议修改93年宪法的一半条文。至于另一半条文，即93年宪法第一章（关于93年宪法制度的原则）、第二章（关于93年宪法的修改）共68条的内容，议会两院无权加以修改。如要修改这些93年宪条文，需有议会两院各五分之三的代表赞同，然后召开制宪会议，经制宪会议三分之二成员的赞同，或经全民公决的赞同，才能通过。
另一方面，总统必然利用宪法赋于的巨大权力对权力体制的变革进行干预。在朝野的巨大压力下，叶利钦一方面承认93年宪法所规定的政权体制存在问题，有修改的必要，另一方面坚决反对按反对派的办法行事。他本人认为，“俄罗斯历史上就习惯由一个人进行统治”。叶利钦在1997年1月30日表示，“宪法是国家稳定的主要基础”，93 年宪法不能匆忙修改，“只能按照93年宪法的规定”进行修改。特别是1997 年2月下旬叶利钦的身体好转后，发动了一场政治风暴，宣布改组政府，号召整顿秩序。于是修改93年宪法、限制总统权力的呼声便被压了下去。
俄共领导人久加诺夫对此有深刻的认识，他在俄共取得第二届国家杜马选举的重大胜利后又说：“只有爱国者当选总统，局势才会有重大的改变。否则，任何杜马，即使是由100%的共产党人组成， 在目前的93年宪法下，其潜力也是有限的。”
然而，今年三月以来的经济、政治和社会危机大大削弱了叶利钦控制局势的能力，总统已经不再拥有维护现行政权体制有效性的足够的政治动员能力，改革“超级总统制”的呼声重新高涨起来。可以说，经济和政治危机已经大大消蚀了叶利钦总统的权力和总统集权体制的基础。俄罗斯“精神遗产”运动领导人、历史学博士、国家杜马议员阿列克谢波德别列兹金认为，一方面，1998年5 月下旬开始的金融危机标志着历届政府错误政策的终结。这些政府将精力用于财政稳定的问题，并通过在国内外寻找贷款解决这一问题。结果导致国家债务增加，预算不堪重负。另一方面，8月的金融危机还意味着全社会对近8年来一直管理着国家的统治阶层的信任危机，是政治、金融和意识形态领域的全面危机。这种损失是无法补偿的。金融危机的发生使统治阶层自身的危机以及治国能力的危机暴露无遗。人们可以勉强容忍那些无效的政策、总统的玩笑、到处泛滥的黑材料和无端的撤职令，也可以容忍没完没了的拖欠工资和退休金，可是这一切再加上金融危机、社会危机和当权派内部的勾心斗角，那就任何人都无法忍受了。最新的调查显示，叶利钦在俄罗斯已经完全丧失了信誉，他的支持率已经降到历史最低点，在5%以下，多数俄罗斯人认为他应该在2000年任期结束以前辞职。在上层，不仅反对派力量加紧逼宫，连一向支持叶利钦的金融寡头也决定抛弃这位“业余总统”，纷纷表示不支持他竞选下任总统，甚至赞成他提前辞职。原先支持叶利钦的民主派力量已经将注意力投向切尔诺梅尔金等有望在2000年胜出的实力派人物，这在叶利钦今年两次改组政府引起的反应明显地表露出来。
继去年丧失对各州州长的任命权力之后，叶利钦总统的权威在联邦主体继续受到削弱。叶利钦的老对手、克拉斯诺雅尔斯克州州长列别德把叶利钦称作“成吉思汗和希特勒”，他表示，他的州绝不再向莫斯科提供资金，并冻结了本州的物价。俄罗斯远东地区雅库特共和国把黄金的生产和管理置于当地政权的控制之下，限制向联邦政府和银行出售黄金；诺夫哥罗德州州长公开提议召开“宪法会议”，以寻求危机出路；今年5月27日梁赞州杜马通过决议，呼吁叶利钦“立即主动辞职”， 随后又有12个州和边疆区的杜马发表类似的声明。美国前国家安全委员会顾问布热金斯基最近在接受采访时说，叶利钦正在从历史舞台上消失，他在“莫斯科以外的地区管辖的范围最多只有30公里”。
另外，叶利钦已经失去了西方国家财政援助这一重要的权力支撑。在此次的金融危机中，美国表示，俄罗斯必须采取决定性的措施挽救其经济和濒临崩溃的卢布。西方舆论普遍认为，应该帮助俄罗斯人自己拯救自己。
今年夏天以来，限制总统权力、改革总统集权体制的活动目前已经从舆论准备阶段进入了实施阶段。今年5月， 国家杜马已经提出限制总统权限以及加强议会对总统和政府制约监督作用的“宪法修正案”，以及关于总统“不能履行自己职责时保证国家元首权力不致中断”的法案。8月30日，政府代总理切尔诺梅尔金、议会下院主席谢列兹尼奥夫、 上院主席斯特罗耶夫和总统办公厅主任尤马舍夫等组成的协商会议通过的政治协定草案剥夺总统的一些权力，如解散议会的权力。尽管后来该草案因俄共、“亚博卢”集团和自由民主党的反对而作废，但这些前兆已经说明根据1993年宪法所建立起来的总统集权体制改革已经势在必行。可以预见，在1999年议会选举和2000年总统大选日益临近之际，围绕总统集权体制改革的斗争将成为权力斗争的焦点之一。
从目前来看，俄罗斯“超级总统制”能够在多大程度上改变，甚至如有些学者所说的由“强总统—弱议会”转变为议会民主制，以及叶利钦的地位将如何，将主要取决下面几个因素：经济形势如何演化，总统和反对派力量对比如何发展，叶利钦的身体状况是否会恶化，军队和安全等强力部门在政治斗争中采取什么态度以及西方各国对俄罗斯将采取何种政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