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美国早期工人运动的特点——关于美国和西欧工人运动的比较研究，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工人运动论文,美国论文,西欧论文,试论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美国是一个工业大国，又是当今世界上举足轻重的国家。全面研究美国的重要意义是十分清楚的。美国工人运动则是美国社会的一个重要方面，同时也是我们了解甚少，最缺乏研究的方面。研究这个问题的必要性就更为突出了。不过，研究这一课题有很大的难度。美国工人运动不同于正统的西欧工人运动，常常给人一种背离传统，捉摸不定的感觉。但是，如果我们注意美国工人运动的特点，实事求是地分析这些特点，那么就有可能对美国工人运动的一些现象做出正确的解释。由于美国工人运动的基本特点在运动初期就已显露端倪，与同期西欧运动的对照又特别鲜明。对这一时期的运动做一点比较，可能收到较好的效果。这就是笔者选择这个题目并发表管见的原因。但愿对读者有所帮助。
一
美国早期工人运动的特点之一是没有经受过革命风暴的考验，也没有经历过激烈的阶级对抗，而是采取了比较温和的合法斗争的形式。众所周知，当时西欧正处在资产阶级革命前夕，存在着尖锐的社会矛盾和阶级矛盾。那里的工人阶级不仅在经济上受到沉重的剥削，而且在政治上处于无权地位。欧洲1848年革命爆发后，除英国以外，西欧的工人阶级几乎都带着自身的要求投入革命，起先是反对封建势力，随后又同资产者发生对抗。这次革命虽然是一次资产阶级革命，但处处都显示了无产阶级的存在。法国工人在二月革命中提出了“社会共和国”的要求，并且向资产阶级临时政府施加压力，迫使它通过了废除选民财产限制、缩短工时，保障工人劳动权利的法令，并设立了专门研究工人问题的常设委员会（卢森堡委员会），从而给共和国打上了社会烙印。随着革命的深入，法国工人还举行了约有4万人参加的大规模的六月起义， 把矛头直接对准了资产阶级。这次起义具有明确的无产阶级性质。马克思认为：“这是现代社会中两大对立阶级的第一次伟大战斗。这是为保存或消灭资产阶级制度而进行的战斗。”〔1 〕德国工人阶级也成为著名的三月革命的主力军。
诚然，西欧工人的武装起义是被迫的，在缺乏准备的情况下蒙受了巨大的损失。但另一方面西欧工人经过革命战火的锻炼，加深了阶级意识，进一步认识到自身的使命。这对于西欧工人阶级队伍的巩固和发展无疑是十分重要的。正因为他们有这一段经历才能够经受住革命退潮的考验，度过了运动的低谷时期，迎来了19世纪60和70年代的高潮。
美国早期工人运动是在美国革命结束后开展起来的。其后的自由州与奴隶州之间的斗争经常以自由州的退让而暂时达成妥协，不具备任何社会革命的形势。美国工人虽然同样遭受剥削，但由于劳动力缺乏，工资往往高于西欧工人。更为重要的是美国工人已经得到了选举权。虽然存在着财产限制和债务监禁法等干扰，但在19世纪上半期这些干扰都被各州政府相继排除。例如，罗德艾兰和康涅狄格州于40年代通过了男性公民普选法，废除了财产限制。1838年佛蒙特、俄亥俄，1839年新罕布什尔、马萨诸塞，以及其后的康涅狄格、新泽西、宾夕法尼亚等州都相继废除了债务监禁法。〔2〕这样， 就使得美国工人有可能真正行使自己的选举权利。
对于当时的美国工人来说，既不需要像英国的工人那样发动政治运动去争取普选权，也没有条件像德国和法国的工人那样投身革命。他们的早期活动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争取缩短工时，二是参加选举，争取把能够代表自己利益的人选进地方政府和议会。总的说来，运动的规模不大，而且比较分散，往往局限于一个行业，或者一个地区。早在1791年，费城工人就举行罢工要求把工作日缩短为10小时，并不得减少工资。他们的口号是：“从6点到6点，10小时工作，两小时吃饭”。在这以后，十小时工作日运动逐渐开展起来，涉及许多城市和工业部门。1827年成立的费城技工工会联合会就是在争取十小时工作日运动中产生的。以后运动的规模越来越大，组织性越来越强，并且取得了一定的成效。1835年，在波士顿、费城等地都发生了争取十小时工作日的大罢工。费城大罢工的声势尤为浩大，最后迫使该城的工厂主们接受了罢工者的要求，在那里实行十小时工作日制度。
40年代后半期，十小时工作日运动的规模有所扩大，其影响也有所增强。一些州议会曾经被迫通过十小时工作日法令，使这个制度具有法律效力。例如在新英格兰地区和邻近各州，由于新英格兰工人协会的努力和罢工运动的蓬勃发展，新罕布什尔、宾夕法尼亚等州议会先后通过了十小时工作日法令。这是19世纪上半期，美国工人运动所取得的重大胜利。然而，从总的情况来看，罢工运动是失败多于胜利的。罢工者或者受到法庭的制裁，或者被资产者的分化政策和高压政策所瓦解。即使已取得的成果也往往由于资产者的破坏而受到损害。例如，在通过十小时工作日法令有关州的工厂主向各该州议会施加影响，促使其通过法令允许厂方同工人签订超十小时工作日的特别合同。然后由厂方以解雇相威胁，迫使工人单个同厂方签订这样的合同，从而使十小时工作日法令失去作用。
联邦宪法赋与美国工人选举权，但美国工人相当长时间内没有意识到有效使用这项权利的重要性。直到1827年才有一本未署名的小册子向费城工人郑重地提出有效地使用选举权的问题。上面写道：“的确，在这个可爱的国家里我们享受着珍贵的‘普选权’的优越性……我们有权选择我们自己的议员，但是，这个优越性……在我们掌握足够知识可以恰当地使用它以前是不会对我们产生进一步的好处的。……当前这个优越性由于我们无知而被少数人用来算计我们的财富和福利。这些人的利益是同我们的利益相对立的”〔3〕。 随后在费城工人党成立大会决议中又强调了工人在选举运动中的独立性。决议指出：“本会议建议技工和工人只支持那些立誓使用自己处理公务的能力来维护工人阶级的利益和需求的人参加市议会和州议会的选举。”决议还保证，会议所制定的措施不同其他政党的“部署相混淆。”〔4〕
然而可惜的是，这种认识当时只有少数先进工人具有，没有成为广大工人行动的指南。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为参加选举而建立起来的工人党仅仅存在短短的几年就自行瓦解了。另一方面，美国的资产阶级政党往往把工人的某些要求列入自己的政纲，或者向国会提出符合工人要求的法案，以便争取工人的选票。例如，马丁·范布伦和理查德·约翰逊都曾向国会提出废除债务监禁法的议案。〔5 〕他们偶尔也支持个别观点接近的工人代表进入国会。例如，总工会的第一任主席伊利·穆尔就因为支持杰克逊总统而被民主党推选为众议员。〔6〕这样， 缺少斗争经验的美国工人运动活动家和美国工人就把资产阶级政党作为自己的依托，纷纷参加进去，并且作为其中最激进的分子投入运动。
在两大资产阶级政党中，当时的民主党无疑是对美国工人最具有吸引力的。杰克逊作为民主党的代表出面竞选总统以后尤其如此。杰克逊不仅以平民代表的形象出现，而且提出了工人们最关心的反银行、反垄断的问题。当时的工人运动活动家乔治·亨利·伊文斯、埃比尼泽·福特、勒里·D·斯拉蒙、约翰·康默福德、 亚历山大·明·罗伯特·汤森、伊利·穆尔等都加入了民主党的塔马尼派。许多工人作为民主党党员支持杰克逊出任总统，但他们很快就发现杰克逊总统反对的只是合众国银行，却是某些地方银行的支持者，总统的政策并不符合工人的利益，同时民主党也不是工人的政党。正如莫里森等美国学者所说的：“杰克逊并不是穷人的维护者，甚至也不是‘普通人’的维护者”。〔7 〕这时，只有在这时，民主党塔马尼派的工人党员才认识到政治上独立行动的重要性，于是他们奋起反对杰克逊政府的政策，反对民主党上层出卖工人利益的行为。他们于1834年下半年建立了工人总委员会，第二年夏天又组成权利民主平等派来反对民主党派候选人的提名。10月23日，权利平等派成员挤满了塔马尼大厅，准备否决该派领导人及其支持者炮制的以银行派为主的候选人名单。但塔马尼派的领导人及其支持者不顾多数人的反对，悍然宣布名单，并立即退出会场，甚至关闭了所有的煤气灯以阻止会议继续进行。与会的工人代表们对于这种践踏民主的行动极为愤怒，随即擦燃了洛卡弗卡牌火柴，点亮蜡烛继续开会，并提出了自己的候选人名单，开展独立的竞选活动。这就是美国历史上的火柴民主党人运动。其重要意义就在于美国工人阶级在选举运动中采取了独立行动来维护自己的利益。
二
美国早期工人运动特点之二是理论上的贫乏和思想上的混乱。这一时期的运动是在同马克思主义相隔绝的情况下开展起来的。欧洲1848年革命失败以后虽然有一批“四八年战士”为了躲避反动政府的搜捕流亡到美国，并带来了马克思主义，但主要是在德国移民中传播，其影响极其有限。真正能够影响美国工人运动的却是一些空想社会主义、冒牌社会主义和改头换面的改良主义。
19世纪20年代到50年代是空想社会主义在美国传播和试验时期。空想社会主义虽然起源于英国和法国，但只有美国才是把空想社会主义的设想付诸试验的乐土。欧文和卡贝都曾在美国亲身主持这项试验。傅立叶本人虽然没有机会到美国，但他的学生却在美国按照他规定的模式创办了法朗吉。美国的空想社会主义者不仅在各地创办公社和法朗吉，而且直接投身工人运动。例如，空想社会主义大师罗伯特·欧文和他的儿子罗伯特·台尔·欧文，在参加“新和谐公社”试验以后，加入了纽约工人党，并曾担任该组织的领导人。
对美国早期工人运动影响不算太大，但性质颇为恶劣的是海尔曼·克里盖的假共产主义。克里盖是侨居美国的德国移民。他自称是德国共产主义组织在美国的代表，并且提出用平分土地的办法在美国实现共产主义。他认为，只要把美国“尚未落入强盗般的投机分子手中的14亿英亩土地保留起来作为全人类不可让渡的公共财产”就可以“在大地上建立起充满天国的爱的村镇”。克里盖的共产主义说教概括起来就是抽象的爱加平分土地。这当然是对共产主义的极大歪曲，使共产主义者的声誉受到极大的损害。马克思、恩格斯为此以布鲁塞尔共产主义通讯委员会的名义起草了反克里盖的通告，并要求克里盖在他的《人民论坛报》上公开发表。
“公告”承认土地改革运动在美国的进步意义，赞成美国工人在一定时期加入和支持这一运动，但反对把这个运动同共产主义混为一谈，反对把这个运动说成是“全人类的事业”和“一切运动的最终的最高的目的”。“通告”指出：“如果克利盖把解放土地运动看作无产阶级运动在一定条件下的必要初步的形式，如果他认为这个运动由于发动它的那个阶级的生活状况必然会发展成为共产主义运动，如果他说明为什么美国共产主义的意向最初应该以似乎和共产主义相矛盾的土地运动形式出现，那末他的意见也就没什么可反对的了。但克利盖却把某些实在的人的这种只有次要意义的运动形式夸大为全人类的事业，克利盖把这件事说成一切运动的最终的最高的目的（……），从而把运动的特定目标变成十分荒唐的胡说”。〔8〕
由于广大西部自由土地的存在，平分土地的思想在早期美国工人运动中起着支配作用。这一时期的主要工人运动活动家都把这个问题作为奋斗目标。纽约工人党的领导机构五十人委员会的政治报告中就曾指出：“从这个国家的第一届政府建立伊始，土地分配就应当是平等的”。〔9〕随后， 平分土地的思想集中反映在乔治·亨利·伊文斯的主张中，并且激起一场土地改革运动。伊文斯是纽约工人党的领袖之一。他的土地改革计划是在1841年，纽约工人党早已解体后提出的。其要点如下：第一，获得生存所必需的土地是每个人的自然权利。他写道：“如果一个人有权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他就应该有权获得足够的土地来建造自己的房屋。如果他有权生活下去，那末他就应该有权获得足够的土地来种植可以维持他的生活的粮食。”〔10〕第二，工人之所以不得不受工厂主控制是由于他们丧失了土地所有权。第三，只有平分土地可以改变工人的贫困处境。无论是取得土地因而流向乡村的人还是继续留在工厂的人“全都一样能得到享受舒适生活的机会。”〔11〕伊文斯认为实现这一计划并不困难，关键在于唤起工人群众。“如果全国工人都团结起来，那只要投一次票就能得到了”。〔12〕为此他不断在《工人拥护者》和《纽约论坛报》上发表文章，并创立了全国改革协会，通过刊物和协会的活动广泛宣传自己的思想。
上述几种思想都同马克思主义背道而驰，不可避免地造成了美国工人队伍的思想混乱，从而阻碍了马克思主义在美国的传播，使美国工人运动的理论水平长期得不到提高。 其影响是极为深远和严重的。 直到19世纪90年代，恩格斯致弗·阿·左尔格的信中还说，美国是“一个以自己的‘求实精神’那末自诩而在理论方面却惊人落后的民族。”〔13〕
西欧工人运动的情况显然不同。那里的工人阶级在作为独立的力量登上政治舞台后不久就受到了科学社会主义的薰陶。虽然当时也存在着各式各样的空想社会主义、冒牌社会主义的思想影响，但都受到了马克思、恩格斯和他们的战友们的及时、严厉的批判。西欧的工人运动逐步走上了同马克思主义相结合的道路。所以就理论水平来看，美国的工人运动确实远远落后于西欧。
三
另外一个特点是美国的早期工人运动几乎是和美国工人党的成立同时开始的。从表面上看来，这同西欧工人运动有很大的不同，似乎已走在西欧的前面。众所周知，西欧工人运动开展以后在相当长时期内不具备在任何一个民族国家建立工人政党的条件。马克思、恩格斯为之努力奋斗的是建立一个国际无产阶级组织，为将来民族国家建党创造条件。共产主义者同盟、 乃至第一国际都只能是无产阶级政党的雏形。 直到19 世纪下半期， 才首先在德国建立了工人阶级自己的政党。 如果从1828年费城工人党的成立算起，那么美国工人党的成立要比德国党早半个世纪。
问题在于美国工人党够不够一个工人政党的条件。因为判定一个党的性质和水平不在于它的名称而在于它的纲领、章程和组织状况。首先，美国工人党缺少作为工人政党应当具有的纲领和章程。不过，在工人党的决议和其他文件中也曾反映过某些自身独立的要求。例如，1828年8月费城工人党的中央机构曾经通过一项决议， 明确地表示了工人将“直接支配自己利益”的决心。决议指出：“费城市区和郊区的技工和工人决定，从今以后将作为一个阶级把对自己利益的支配置于自己的直接控制之下”。〔14〕在这个决议中还提出了资产阶级政党划清界线的问题。决议中有如下两段话：“兹决议，大会建议本市技工和工人只支持那些保证将以自己的公务能力支持工人阶级的利益和要求的人竞选市议员和州议员”。“兹决议，我们保证不允许这次会议所采取的措施同任何正在竞争的政党关于总统问题和国会竞选的安排混同一起。”〔15〕至于工人阶级的自身解放和解放全人类的宏伟目标这样的重要内容在美国工人党的文件中是根本找不到的。所以从严格意义上说，它不是一个工人阶级政党。充其量只可以说它是美国工人阶级争取政治独立的一种组织。美国史学家海伦·L·萨姆纳在论述美国工人党的历史的时候， 特别强调这一点。她说：“在秋季竞选之前，那些曾经宣布脱离老政党并且下决心为了自己的利益而登上政治舞台的农民、技工和工人的组织布满全州”。〔16〕
如果硬要说美国工人党是一个政党，那它也不过是按美国资产阶级政党模式组织起来的党。它纯粹是为竞选而组织起来的，并没有严密的组织系统，也没有经常的党务工作。它虽然有一个领导机构，但从总体上来说是一个十分涣散的组织。而且由于党的领导机构内部存在着严重的思想混乱，党的领导层一再分裂，直接影响到工人党的活动。例如，纽约的工人党在成立不久后就分裂为三派：斯基德莫尔派、欧文、伊文斯派和古扬派。前两个派别逐渐同自由土地运动合流，后一派于1831年下半年同国家共和派融合，成为资产阶级政党的组成部分。
另一方面，应当看到，由于众多工人参加竞选，美国工人党在选举中曾经取得过可喜的成绩，工人党也曾经得到迅速的发展。在1829年地方选举中，费城工人党所提出的54名工人候选人中有20人当选为市区和郊区的政府官员。〔17〕第二年在纽约州的地方选举中，工人党也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果。在萨莱纳全部工人候选人都顺利当选，担任不同的地方职务。在特洛伊，除去一个区外，其他各区的工人代表全部当选。而在奥本尼工人党的候选人则取得了“完全的胜利”。康芒斯学派的史学家认为：“1830年春天地方选举结果对于工人来说是十分令人鼓舞的。”〔18〕在这一段时间里工人党的组织也得到了迅速的发展。除去费城、纽约等城市的工人党以外，在布鲁克波特、哈特福德、华盛顿县、金斯伯里、兰辛堡、格伦斯福尔斯、帕尔迈拉、布鲁克林、布法罗等地举行了多次工人集会，商讨成立工人党的问题，其中不少城市很快就拥有了工人党。然而，由于缺乏一个正规政党所应当具备的基本条件，美国工人党的存在只能是短暂的，1834年以后差不多就销声匿迹了。事实上，美国工人党还没有达到共产主义者同盟那样的发展程度。
四
美国工人运动的开端比较早，但工人阶级形成和运动的发展却晚于西欧。这是美国早期工人运动的又一特点。无产者反对资产者的活动在工业革命初期就已经出现，但那还不能算做真正的工人运动。只有在工人阶级作为独立的力量登上政治舞台以后才能说工人运动已经开始。如果用这个标准来衡量，那么西欧的工人运动应当始于19世纪30和40年代，而美国的工人运动则始于20年代后半期。关于这一点，我们可以在许多美国工人运动史学家的论述中找到一些颇有参考价值的看法。垄断美国工人史坛多年的威斯康辛学派的史学家指出：“我们把工人运动的开端定在1827年，地点在费城。那一年，在那个地方，美国工薪阶层第一次不分行业地作为一个阶级联合起来反对雇主。”〔19〕这是“美国工人阶级认识自己阶级利益的第一次觉醒”。〔20〕美国老左派史学家方纳认为，美国的工人运动大体上始于1827—28年，在费城出现了各行业工会的联合和共同行动之后。〔21〕爱德华·佩森也明确指出：“所谓的真正的美国工人运动于1827年诞生于费城，那时候过去参加单独行业的技术工人把他们的组织联合到‘技工工会联合会’中去了。”〔22〕还有不少美国学者也持这种看法。他们的依据就是1827年费城工人大罢工和罢工期间建立起来的联合工会。
1827年罢工提出的主要要求是实现十小时工作日，限制工场主的残酷剥削，费城技工工会联合会还通过了一个纲领，在纲领的序言中有这样一段话：“这个联合会的真正目的在于……把技工和生产阶级提高到真正独立的地位”，“在于均等地促进整个社会的幸福、繁荣和福利。”〔23〕罢工结束后，1828年5月， 技工工会联合会还推出自己的候选人竞选，以代表工人阶级的利益。
以这次罢工和联合会所提出的要求同三大工人运动的战斗口号相比较，至少可以找到两个共同点。第一，两者都提出了政治上的独立要求。尽管所采取的斗争形式和具体内容有所不同，但要求做为独立政治力量的愿望却是一致的。第二，两者都反对资产者的压迫和剥削。无论是美国工人开展的十小时工作日运动，还是所提出的财富均享的要求同三大工人运动所提出的“工作不能生活，毋宁斗争而死！”的口号基本是一致的。所不同的是，美国工人采取的是罢工的形式，没有同资产者发生直接的流血冲突，也没有像英国工人那样发起全国性的政治运动。从运动的激烈程度和规模来看，美国的运动确实逊色于西欧。但我们没有必要因此对美国工人运动开始的时间提出质疑。因为我们界定开始时间的主要标准是美国工人阶级是否作为独立的力量来行动。至于运动的激烈程度和规模取决于许多因素，不应当做为主要的衡量标准。
美国的历史条件不同。当时美国工人所受压迫和剥削也不如西欧三国工人所受的那样沉重和难于忍受。其反抗的形式和程度当然会有所不同。又由于美国工人已经获得了选举权，自然也不需要像英国工人那样去开展轰轰烈烈的争取普选权的全国性宪章运动。考虑到这些历史条件把1827年作为美国工人阶级觉醒的标志和近代工人运动的开端是有充分理由的。
但另一方面，美国工人阶级队伍的固定化和美国运动的发展却远远落后于西欧。马克思曾经指出：“在那里，虽然已有阶级存在，但它们还没有完全固定下来，它们在不断的运动中不断更新自己的组成部分，并且彼此互换着自己的组成部分。”〔24〕当然，这里也包括工人阶级在内。美国工人队伍不固定首先表现在作为运动核心力量的工业无产阶级还十分弱小，而且还不断在流动，直接影响着牢固的阶级队伍的形成。据估计，直到1850年，在美国的制造业中，手工工场的产品仍占总生产量的70%，手工工人仍占压倒多数。〔25〕相对地说，手工工人具有更大的流动性和分散性。除此以外，接连不断的移民浪潮和西进也影响着美国工人阶级的固定化。美国学者丹尼尔·贝尔在分析美国的早期工人运动时也认为缺乏一个固定的雇佣工人阶级是这一时期工人运动的特点之一。〔26〕美国工人阶级队伍的不固定还反映在运动的水平上。在整个19世纪上半期，美国的工人运动一直是分散的，规模不大的，不但没有全国性行动，甚至在一个城市中也不能步调一致。尽管也发生过罢工，出现过早期的工会组织，建立过工人党，但都是短暂的，缺乏明确的斗争目标和政治要求，没有对资产者构成重大的压力。从运动的发展程度看，大概落后于西欧40年。恩格斯在1886年11月29日致弗·阿·左尔格的信中说：“美国的运动正处在我们的运动在1848年以前所处的那种阶段上，真正有才智的人物首先应当在那里起共产主义者同盟在1848年以前在各个工人联合会中所起的那种作用。”〔27〕
美国早期工人运动的这些特点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步消失，反而日益发展，对日后的运动产生了极为重大的影响。美国工人运动因而具有了显著的特殊性。如果不了解或者不承认美国工人运动的特殊性，往往就会用一般的标准来加以衡量，那么就很容易对美国工人运动得出否定的结论，或者说它落后，或者说它缺乏革命性。但如果我们认真研究一下美国的历史条件和运动发展的轨迹，那么就会发现，美国工人运动的特殊性是美国的客观环境造成的，和美国的国情分不开。我们不可能期望美国工人在缺乏革命形势的条件下，像德国和法国工人那样投身革命，进行武装斗争。事实上，美国工人在运动早期所进行的合法斗争，罢工运动，十小时工作日运动和竞选活动都是维护自身利益的有效手段，其作用不可低估。在不具备革命形势的条件下，尤其应当予以重视。
另一方面，我们当然也反对夸大特殊性，否认共同性的错误态度，尤其要坚决反对那种别有用心的谬论。美国的资产阶级学者曾经利用夸大美国工人运动特殊性的手法炮制了“美国例外论”，企图证明美国不存在激烈的阶级对抗，美国的现存制度也不会像其他资本主义国家那样受到冲击。事实上，美国工人运动的特殊性是第二位的，它在根本问题上从属于共同的规律。美国工人运动的历史证明，美国工人阶级和资产者之间的矛盾是绝对的，不可调和的。尽管有时达成妥协，但那是局部的、暂时的。两个阶级对抗的形式虽然有所不同，但对抗却从未停止。同西欧工人一样，美国工人阶级也有自己的光荣的革命传统。他们参加过南北战争，为黑人的解放事业做出了应有的贡献。他们曾经支持过第一国际的事业，成为第一国际的一个巨大的支柱。纽约还曾经成为第一国际总委员会的驻在地。美国工人还举行过规模宏大的1877年铁路工人大罢工、1886年的“五一”大罢工等等。总之，只要美国的资本主义制度继续存在，劳资的矛盾和对抗就不可避免。至于采取什么形式，激烈程度如何，那将取决于具体的主客观条件。因此我们在研究美国工人运动的特殊性时，千万不要忘记工人运动的共同规律。
注释：
〔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415页。
〔2〕参见J·G雷伯克：《美国工人史》（J.G.Raybeck,A Historyof American Labor），纽约、伦敦1966年版，第89页。
〔3〕奥尔登·惠特曼：《工人党1827—1834》（Alden Whiteman,Labor Parties），纽约1943年版，第19页。
〔4〕上引书，第24页。
〔5〕参见A.M.小施莱辛格：《杰克逊时代》（Arthur M. Schlesinger,Jr.,The Age of Jackson）波士顿1953年版，第135页。
〔6〕参见上引书，第193页。
〔7〕塞·埃·莫里森等：《美利坚合众国的成长》上卷， 天津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47页。
〔8〕《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93—94页。
〔9〕康芒斯等：《美国工人史》第1卷，第238页。
〔10〕引自海伦·萨拉·扎布勒：《东部工人和国家土地政策》（Helen Sara Zabler,Eastern Workingmen and National Land Policy 1826—1862），纽约1911年版，第45页。
〔11〕上引书，第35页。
〔12〕引自方纳：《美国工人运动史》第1卷，三联书店1956 年版，第288页。
〔1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9卷，第53页。
〔14〕奥尔登·惠特曼《工人党1827—1834》，第24页。
〔15〕同上。
〔16〕康芒斯等：《美国工人史》第1卷，第263页。
〔17〕奥尔登·惠特曼：《工人党1827—1834》，第27页。
〔18〕康芒斯等：《美国工人史》第1卷，第262页。
〔19〕约翰·R·康芒斯：《美国工人史》（ John R.Commons,History of Labor in the United States），第1卷，纽约1918年版，第126页。
〔20〕同上，第25页。
〔21〕参阅方纳：《美国工人运动史》第1卷。三联书店1956 年版，第164页。
〔22〕爱德华·佩森：《非凡的杰克逊分子：早期工人运动中的激进领袖》（Edward Pessen,Most Uncommon Jacksonians,The Radical Leaders of the Early Labor Movement），纽约1967年版，第3 页。
〔23〕康芒斯：《美国工人史》第1卷，第190页。
〔2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8卷，第130页。
〔25〕雷伯克：《美国工人史》，第52页。
〔26〕参见唐纳德·德鲁·埃格伯特，斯托·珀森斯：《社会主义和美国生活》（Donald Drew Egbert and Stow Persons,Socialismand American Life），第1卷，普林斯顿1952年版，第216页。
〔27〕《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第45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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