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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询问是非问句的语义类型
是非问句以其除语气词外,基本结构跟陈述句相同,不用疑问代词、疑问格式的结构特点而区别于特指问句、选择问句和正反问句。
是非问句可用于询问、反诘、表示情态,因而又可分为询问是非问句、反诘是非问句和表情态是非问句。
询问是非问句,其所问都是涉及事情的全部而不是部分,亦即都是询问行为动作或情况本身发生与否、存在与否、正确与否,等等。但是,对行为动作情况发生与否、存在与否、正确与否等加以询问,并不就等于对该行为动作情况全然不知。
事实上,根据产生问话的语境考察,是非问句在语义上有两种不同情形:一种,问话人对所问情况一无所知,希望从对方那里得到了解;另一种,问话人对情况已有所知,或者进而有所推测、估计,却不知是否正确、可靠,希望从对方那里得到证实。例如:
(1) 他觉得自己做风筝,要比买来的好玩多了。只是有点担心,是否能飞得起来?便问笔花道:“这自己扎的风筝,放得起来吗?”(端木蕻良《曹雪芹》)
(2) 驼背五少爷话还未完,突然闯进来一个满脸横肉的人……刚进门,便对老检嚷道: “吃了么?好了么?……”(鲁迅《药》)
(3) 长秀,听说你当上书记了?(鲁彦周《柳暗花明》)
(4) 店里坐着许多人,老栓也忙了,提着大铜壶,一趟一趟的给人冲茶;两个眼眶,都围着一圈黑线。
“老栓,你有些不舒服么?——你生病么?”一个花白胡子的人说。(鲁迅《药》)
以上四例,问句所问都涉及行为动作情况本身发生与否、存在与否、正确与否,但仍有差别。例(1)(2),问话人对所问情况一无所知,显而易见。例(3)(4)则已有所知或进而有所推测:例(3)“你当上书记了”已听人说过,只是想得到进一步证实;例(4)由于“两个眼眶,都围着一圈黑线”,才进而推断出“你有些不舒服”、“你生病”了,只是不知这推测是否可靠,故尔发问。
可见,从语义看,是非问句实际可分两种:一种,问句所问情况,问话人是一无所知的〔例(1)(2)〕,这是心中无数时用的是非问句;另一种,问句所问情况,问话人已有所知〔例(3)〕,或者是进而所作的推测、估计〔例(4)〕,这是心中“有数”(仅与“无数”的相对而言)时用的是非问句。前者可称为是非问[,1],后者可称为是非问[,2]。语言实际中,是非问[,2]的使用频率大大超过是非问[,1]。
根据构成问句的语义情况,是非问[,2]又可分为推断式、存疑式、商求式等三种。
1.推断式
问句所问情况,是根据某些已知情形推断出来的。这是是非问[,2]中最常见的一种。有的是根据某种情景或迹象而推断的。例如:
(5) “你的客厅这么荒凉……近来客人不多了么?”(鲁迅《孤独者》)
(6) 红莲:“阿贵哥!”
阿贵憨厚地笑着……
琼花:“你们认识?”(梁信《红色娘子军》)
有的是根据对方的行动、举止或话语而推断的。例如:
(7) N愈说愈离奇了,但一见到我很不情愿听的神情,便立刻闭了口,
站起来取帽子。
我说:“回去么?”(鲁迅《头发的故事》)
(8) 曹沾道:“要是金凤姐姐也来北方就好了。”
双燕道:“想她了么?”(端木蕻良《曹雪芹》)
……
有的是根据事理、人情而推断的。例如:
(9) 要是您的老婆爱上小白脸,您也不答应吧?您也生气吧?(吴祖光《闯江湖》)
有时,问句所问情况是问话人根据自己的主观想象、看法或愿望所作的猜测和估计,这实际也是一种推断。例如:
(10) “你总该认识尤桐芳喽?”(老舍《四世同堂》)
2.存疑式
问话人对某种情况已经知道,但还不十分清楚、准确,因而发问。例如:
(11) 听人说,你看中那个放羊的了?(《人民文学》79.2.)
有时还含有不太相信的意思。例如:
(12) 白洁真出了特大疵点吗?(崔德志《报春花》)
3.商求式
问话人提出一种主张、建议,与对方商量,征求对方意见。例如:
(13) “咱们雇辆轿车吧?”他问。(老舍《四世同堂》)
(14) 来,我拉,你唱段黑头吧?(同上)
二、是非问句与语气词
是非问句可以不用语气词,单凭句尾上升的语调表示疑问语气,也可用语气词,但只能用“吗”“啊”“吧”,不能用“呢”。
不用语气词的是非问句,几乎都表示问话人对所问情况已有所知或进而所作的推测、估计,因此,语义上都属是非问[,2]。只有少数属是非问[,1],比如句中用副词“可”的:
(15) 妹妹夜里睡得可好?(端木蕻良《曹雪芹》)
(16) 哥儿可曾用过早点?我这儿的素食可算是天下名山中数一数二的呀!(同上)
用语气词“啊”(有时写作“呀、哪”)“吧”的,跟不用语气词一样,也都属是非问[,2]。
用“吗”(旧常写作“么”),情况则比较复杂:可以属是非问[,1]如例(1)(2)),也可属是非问[,2](如例(4)(5))。因此,语气词“吗”实际可分为两个:用于是非问[,1]里的“吗”和用于是非问[,2]里的“吗”。前者,我们称之为“吗[,1]”,后者,称之为“吗[,2]”。
是“吗[,1]”还是“吗[,2]”,不依靠句外因素,光凭问句本身,往往难于确定。因为,带“吗”的是非问句,孤立地看,几乎都有歧义。例如:
(17) 你……喜欢我爸爸么?(鲁彦周《柳暗花明》)
可以是问“你……喜欢不喜欢我爸爸”,此时,对方是否“喜欢我爸爸”,问话人全然不知;也可以是问“你……喜欢我爸爸是不是”,这时,问话人或根据对方的话语,或根据其表情、态度已看出他是“喜欢我爸爸”的。若是前一个意思,则属非问[,1],“么”就是“吗[,1]”,若是后一个意思,则属是非问[,2],“么”就是“吗[,2]”。
带“吗[,1]”跟带“吗[,2]”的是非问句,语义上不属同类,语气情态当然有别:前者是单纯疑问的语气,后者则多少含有几分猜测、断定的语气。
带“吗[,2]”的是非问句、不用语气词以及用“啊”“吧”的是非问句,虽然同属是非问[,2],在疑问程度、语气情态上却也有差异。
比较起来,不用语气词以及用“啊”“吧”的,疑问成分少些,用“吗[,2]”,疑问成分多些。其中,用“吧”,疑问成分最少,当其用于表示猜测、推断时,差不多都含有问话人对自己猜测判断的肯定,其断定成分大大超过疑问成分;不用语气词,问话人对其猜测、推断之是否可靠正确就不如用“吧”那样有十分的把握,可总算也有几分把握,其断定成分几乎跟疑问成分相当;用“啊”,疑问成分多于断定成分;用“吗[,2]”,则疑问成分大大超过了断定成分。比较:
你想回北京吧?——你想回北京——你想回北京啊?——你想回北京吗?
此外,用“吧”,常流露出说话人因自认推断准确可靠而得意的神情。不用语气词以及用“啊”和“吗[,2]”,则又往往带有诸如惊讶、喜悦、羡慕、不信、抱怨之类感情,但不用语气词时,这类感情较为强烈,用“啊”已有所减弱,用“吗[,2]”则不十分明显”。
综上所述,用语气词“吗”的是非问句,语义上,一部分属是非问[,1],一部分属是非问[,2];不用语气词或用“啊”“吧”的,都属是非问[,2]。因此,当问话人对某种情况一无所知而用是非问句发问时,句末必须用“吗”,而且只能用“吗”,除非用了副词“可”。有所知或进而有所推测、估计时,可以用“吗”,也可以用“啊”“吧”,或者什么都不用;但是,由于用与不用,用这一个与那一个,疑问程度、语气情态不尽一样,因此,需依具体情形而定。
一般语法教科书都只是说,是非问句可以不用语气词,也可以用,但只能用“吗”,有时用“啊”“吧”,却不能用“呢”。这实在过于笼统,于实际运用帮助不大。应根据其与语义、语气情态等的关系,讲清什么场合用,什么场合不用;什么时候该用这个,什么时候要用那个,从而使学习者根据表达思想的需要,恰当地准确地使用好语气词。
三、贵州话是非问句与普通话是非问句的比较
(一) 语义类型
如前所述,普通话是非问句可分为是非问[,1]和是非问[,2]两种语义类型,前者是心中无数时用的是非问句,后者是心中“有数”时用的是非问句。贵州话中的是非问句都属于是非问[,2],没有是非问[,1]。换言之,贵州话中的是非问句,就语义背景考察,问话人都或多或少是心中“有数”的,贵州话不存在心中无数时用的是非问句。
(二)语气词的使用
普通话是非问句的末尾,可以用语气词,也可以不用语气词,单凭疑问语调表示疑问。后者即所谓语调是非问句。贵州话中,有的地区,比如贵阳、安顺等地,跟普通话一样,是非问句也有用语气词的和不用语气词的。但是,一些地区却跟普通话不同,比如遵义地区绝大部分县市就没有不用语气词的语调是非问句。普通话不用语气词的是非问句,在这些地区,都要加上相应的语气词。例如:
普通话 遵义话
(18) 他昨天回来过?他昨天回来过啊?
(19) 你还没有吃饭?你还没有吃饭哪?
就所使用的语气词看,贵州话与普通话有两点显著的不同:①贵州话中没有普通话常用的语气词“吗”和“吧”。②贵州话语气词比普通话丰富,普通话用于是非问句的语气词只有“吗、啊、吧”,此外还有“啦”(=“了”+“啊”),贵州话除与普通话相同的“啊”和“啦”以外,不同地区都有一些本地特有的语气词。比如贵阳话中就还有“哈
语气词的用与不用以及语气词个体上的差异,当然会导致疑问程度等方面的不同,语气词数量的增加也不必然会使语气情态更加丰富,差别更加细微。但是,限于篇幅,本文不再详述。
(三)语境分布与对应形式(参见附表)
普通话中,问话人心中无数,即对某种情况一无所知,需要从对方那里得到了解时,可以用带“吗[,1]”的是非问句发问,也可以用正反问句发问。贵州话不同:不能用是非问句发问,只能用正反问句发问。如例(2),普通话既可以问“吃了么?好了么?”又可以问“吃了没有?好了没有?”或者“吃没(有)吃?好没(有)好?”贵州话却只能问“吃(了)不得/没得/没有?好(了)不得/没有/没有?”或者“吃没吃?好没好?”
因此,在贵州话中没有与普通话带“吗[,1]”的是非问句相对应的是非问句。贵州话与普通话带“吗[,1]”的是非问句相对应的是正反问句。其结构形式有如下两种:
(a) SVO不/不得/没得/没有?
(b) SV不/没VO?[①]
S代表主语,VO代表谓语。
一般说来,(a)式较(b)式常用。以VO是述宾短语的为例(“ ”左边为普通话,右边为贵州话):
(20) 你喝水吗? (a)你喝水不?(b)你喝不喝水?
(21) 小李来了,你看见他了吗?——(a)……你看到他不得/没得/没有?|(b)……你看没看到他?
如果V是双音节词用(b)式时,肯定形式通常只用前一音节。
VO为述补短语,其中,补语表示结果并且前面有“得”的,(b)式为“SV得O不O?”即重叠补语的肯定否定形式。例如:
(22) ……诗注说是断肠的意思,你说注得对吗?(端木蕻良《曹雪芹》)——……你说注得对不对?
VO是状中短语而用(b)式时,状语不包括在疑问焦点之内的,V指中心语;状语包括在疑问焦点之内的,V指状语,但如果状语是介词短语,V仅指其中的介词。例如:
(23) 你明天去吗?——(b)你明天去不去?
(24) 你平时跟小李打招呼吗?——(b)你平时跟小李打不打招呼?
VO是兼语短语、连动短语的,用(b)式发问时,V指其中的第一动词,但连动短语中疑问焦点在第二动词时,V指第二动词。例如:
(25) 你请他吃饭吗?——(b)你请不请他吃饭?
(26) 你上街买菜吗?——(b)你上不上街买菜?(焦点在第一动词)/你上街买不买菜?(焦点在第二动词)
普通话中,问话人心中“有数”,即对某种情况已有所知或者进而有所推测估计,却不知是否正确可靠,希望从对方那里得到证实时,都用是非问句发问,不用正反问句发问,其中最常用的是带“吗[,2]”的,其次是不用语气词的以及用“啊、啦、吧”的。贵州话和普通话不同:可以用是非问句发问,也可以用正反问句发问。如例(6),普通话只能问“想她了么?”而在贵州话中却既可以问“想她呕啦/啰啊/嘞呀?”又可以问“想她呕/啦是不是?”
从结构形式(包括语气词在内)看,贵州话与普通话除用“啊”“啦”的是非问句完全相同外,其余都或多或少存在着差别。普通话用“吧”的,贵州话一律换用别的语气词。普通话不用语气词的,贵州话在没有语调是非问句的地区都要加上相应的语气词。差别最大的还是带“吗[,2]”的是非问句。由于贵州话没有语气词“吗”,因此,普通话带“吗[,2]”的是非问句,在贵州话中都或者换用别的话气词,或者干脆改用正反问句。这就是说,贵州话中,也不存在跟普通话带“吗[,2]”的是非问句完全相同的对应形式。贵州话与普通话带“吗[,2]”的是非问句相对应的,是用“啊”等语气词的是非问句和正反问句。有以下三种结构形式:
(a) SVO啊(呀、哪)/呕啦/啰啊/嘞呀? (是非问句)[②]
(b) SVO是不是? (正反问句)
(c) S是不是VO? (正反问句)
例如:
(27) 你想跟他一道走吗?——(a)你想跟他一起走啊?|(b)你想跟他一起走是不是?|(c)你是不是想跟他一起走?
(28) 你不去了吗?——(a)你不去哟啦/啰啊/嘞呀?|(b)你不去哟/啦是不是?|你是不是不去哟/啦?
所谓“对应”,主要是从语义的角度着眼的。实际上,就疑问程度、语气情态方面看,还是存在一定差异。大体说来,贵州话的说法猜测、断定的成分重些,求证的功能强些。
用(c)式发问时,疑问焦点(实即求证焦点)不同,“是不是”的位置也会不同。例如:“你明天到车站去买票吗?”疑问焦点(求证焦点)如果在“明天”,“是不是”的位置就在“明天”之前,如果在“车站”,则“是不是”就需放在“到”的前面,倘若在“买票”,“是不是”又应位于“去”或“买票”的前边。
注释:
①(a)(b)两式中的否定词都仅是举例。
②“啊”用于不含相当于普通话语气词“了”的语法成分的句子,“呕啦”“啰啊”“嘞呀”正好相反,其中的“呕”“啰”“嘞”为相当于普通话语气词“了”的语法成分。
附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