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元代少数民族边塞诗_耶律楚材论文

论元代少数民族边塞诗_耶律楚材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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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国古代诗歌艺术宝库中,边塞诗以其独特的题材和鲜明的特色而呈放异彩。元代是继唐代之后边塞诗比较繁荣的一个时代,少数民族诗人用汉文创作的边塞诗成就尤为突出。著名文学史家刘大杰曾指出:“元代诗词,有不少少数民族作家,他们有深厚的汉族文化修养,精通汉族语言,创作诗词,工丽精深,其成就卓越,往往超过同代的汉族作家。如耶律楚材、马祖常、萨都剌、迺贤诸人,颇为著名”(《中国文学发展史》)。这些少数民族诗人的作品中就有不少内容新颖颇有特色的边塞诗。这对我们研究古代边塞诗的艺术,对研究少数民族作家对我国古代文化的贡献,都有重要的价值和意义。

元代少数民族边塞诗的兴盛,有其时代条件和社会原因。元朝是我国历史上第一个由少数民族建立中央政权的高度统一的封建王朝。它疆域辽阔:“北逾阴山,西极流沙,东尽辽左,南越海表”(《元史·地理志》),其行政管辖范围远超汉唐。蒙古族的崛起和元朝的大统一,促进了我国多民族国家的巩固和发展,促进了各兄弟民族经济文化的交流和融合。元世祖忽必烈时期大力推行“汉法”,兴复文治,提倡儒学。仁宗延祐二年正式恢复科举,蒙古和色目人皆“沾被宠泽”。“汉化”的政策,促使少数民族子弟积极学习汉族文化,有的甚至“舍弓马而事诗书”。因此,有元一代,涌现了许多善用汉族语言文字从事创作的少数民族作家,他们在诗文、散曲乃至杂剧创作方面都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

元代少数民族诗人到边地的机会也较多,有的随军远征,有的奉命赴边,有的塞外漫游,他们到过许多边远的地区。如开国重臣耶律楚材,辽东契丹族人,金末留守中都,任左右司员外郎,“太祖定燕,闻其名,召见之,……重其言,处之左右”(《元史·耶律楚材传》)。此后,耶律楚材便长期追随成吉思汗,扈从西征六万余里,长达七年之久,诗人自云:“北漠绝穷域,西隅抵大洋”,“回鹘交游熟,昆仑事迹详”(《和张敏之诗七十韵》)。他的足迹遍及大漠南北和西域边鄙,远达中亚细亚等地。其《湛然居士集》的六百余首诗中,就有大量描写西域风光习俗和记述边地征战生活的作品。耶律铸,耶律楚材之次子,受元世祖重用,继任乃父中书令之职,亦随军南征北战,辗转关外塞北,写下一些军旅述怀之作。元代中叶的马祖常,蒙古族雍古部人,曾任翰林侍制、监察御史、枢密副使等职,青壮时期广游大江南北,后多次奉命远赴上都(在今内蒙古正蓝旗内),并到过西北边陲,“问俗西夏国,驿过流沙地”(《壮游八十韵》)。在其《石田集》中留存不少描写西域和塞北风情的优美诗篇。被认为是元代最优秀的少数民族诗人萨都剌(1300—1348),回族(一说蒙古族)人,也曾奉命到过上都。其《雁门集》存诗七百余首,边塞诗虽为数不多,但也有一些反映战乱兵祸、描写草原风光和牧民生活的佳篇传世。元末的迺贤(1310—?),突厥族葛逻禄氏人,祖居阿尔泰山之西,随兄臣游定居于浙江庆元,他一生怀才不遇,落泊失意,曾漫游塞外,历时一年,其诗对塞外风情作了不少生动的描写。元代少数民族诗人活动范围之广远,是前代诗人莫能相及的。这是他们创作边塞诗的有利条件和生活基础。可见,元代少数民族边塞诗是那一时代的产物。

古代边塞诗的传统题材之一,是描写边地的征戍生活,反映戍边战士的思想情绪和战争造成的影响。这类题材边塞诗,往往跳动着时代脉搏,映照着时代风云。元代历史不长,但战争的频仍和酷烈在我国历史上却异常突出。从成吉思汗崛起,东征西讨,灭西辽西夏,到窝阔台灭金,到忽必烈灭宋统一全国,大规模的战争延续七十余年。此后皇族争权的战争,对外发动的战争,抵御外侮的战争,镇压人民起义的战争,常有发生。元代少数民族的边塞诗,从一个侧面反映了那一时代的历史面貌:有的记述军旅征战生活,有的反映兵祸带给人民的苦难,有的对不义战争进行谴责,有的歌颂正义战争,具有强烈的时代感和现实精神。

这类边塞诗,耶律楚材写得最多。其作品真实地记录了他追随成吉思汗戎马征战的经历,生动地描写了边地的军旅生活及其感受。如《过阴山和人韵》二首,其一:

阴山千里横东西,秋声浩浩鸣秋溪。猿猱鸿鹄不能过,天兵百万驰霜

蹄。

万顷松风落松子,郁郁苍苍映流水。六丁何事夸神威,天台罗浮移到

此。

云霞掩翳山重重,峰峦突兀何雄雄。古来天险阻西域,人烟不与中原

通。

细路萦纡斜复直,山角摩天不盈尺。溪风萧萧溪水寒,花落空山人影

寂。

四十八桥横雁行,胜游奇观真非常。临高俯视千万仞,令人凛凛生恐

惶。

百里镜湖山顶上,旦暮云烟浮气象。山南山北多幽绝,几派飞泉练千

丈。

大河西注波无穷,千溪万壑皆会同。君成绮语壮奇诞,造物缩手神无

功。

山高四更才吐月,八月山峰半埋雪。遥思山外屯边兵,西风冷彻征衣

铁。

此诗所写的阴山,乃西域之阴山,即今新疆境内的天山山脉。诗中记述了成吉思汗西征大军穿越千里阴山的情景,描绘了行军途中所见种种奇观异景,着力渲染千里阴山的高峻险要,烘托了“天兵百万驰霜蹄”的威武雄壮,表现了西征大军不畏艰险一往无前的豪迈气概。在其二《再用前韵》中,则热烈颂扬成吉思汗西征的赫赫武功:

西望月窟九译重,嗟乎自古无英雄。出关未盈十万里,荒陬不得车书

同。

天兵饮马西河上,欲使西戎献驯象。旌旗蔽空尘涨天,壮士如虹气千

丈。

秦皇汉武称兵穷,拍手一笑儿戏同。……

诗人认为成吉思汗远征“月窟”“荒陬”统一天下的壮举,是亘古未有的伟大功业,连秦皇汉武一世之雄亦无能与比。两首诗气象宏大,表现了成吉思汗要包举宇内、囊括四海、并吞八荒不可阻挡的磅礴气势。

边地军旅生活的艰苦在耶律楚材的诗中多有表现。如《辛巳闰月西域山城值雨》:

冷云携雨到山城,未敢冲泥傍险行。夜听窗声初变雪,晓窥檐溜已垂

冰。

泪凝孤枕三停湿,花结残灯一半明。又向茅亭留一宿,行云行雨本无

情。

诗写行军途中遇雨受阻驻宿茅亭的情景,从山路跋涉之险和滴水成冰之寒,其艰苦可想而知。

诗人在西域长期转战,有时连节令都忘却了。如《十七日驿中作穷春盘》:

昨朝春日偶然忘,试作春盘我一尝。木案初开银线乱,砂瓶煮熟藕丝

长。

匀和豌豆揉葱白,细剪蒌蒿点韭黄。也与何曾同是饱,区区何必待膏

粱?

诗人家乡有立春尝春盘(用芦菔、春饼、生菜之类食物做成)的习俗,但因军务繁忙过了立春才想起来,于是驿中命人补做春盘,可谓忙里偷闲,苦中有乐。

耶律楚材的组诗《赠蒲察元帅五首》,写到军中将帅宴饮欢乐的场面:

主人开宴醉华胥,一派丝篁沸九衢。黯紫葡萄垂马乳,轻黄把榄灿牛

酥。

金波泛蚁斟欢伯,雪浪浮花点酪奴。忙里偷闲谁若此,西行万里亦良

图。

(其四)

筵前且尽主人心,明烛厌厌饮夜深。素袖佳人学汉舞,碧髯宫妓拨胡

琴。

(其三)

宴会上热烈的音乐声响彻云霄,筵席上摆满了各式美酒、珍果和佳肴,在“明烛厌厌饮夜深”之时,还有胡地美女歌舞助兴,过的简直是神仙帝王般的生活。《元史·太祖纪》载:太祖十五年“春三月,帝克蒲华城”。蒲华城,又称不花剌,原属西辽(见《元史·地理志》),今为乌兹别克的布哈拉市。诗中写的蒲察元帅是驻守当地的长官。诗人“乘闲”走访,蒲察元帅设宴款待。这不过是一次临时安排的酒宴而已,元军将帅的奢靡生活可见一斑。这组诗使人联想起唐代边塞诗人高适的“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的著名诗句。

耶律楚材是一位以治国安民为理想的政治家:“泽民致主本予志,素愿未酬予恐惶”(《用前韵感事二首》)。所以他在扈从征战的过程中,一面殚精竭虑辅佐君主建立“开夷逾汉武,平叛跨周宣”(《和冀先生韵》)的功业,一面又反对并劝阻蒙古贵族大肆杀戮掳掠的野蛮做法,对人民遭受的苦难深表同情。如:

寂寞河中府,生民屡有灾。避兵开邃穴,防水筑高台。

(《西域河中十咏》)

三年四度过鸡鸣,我仆徘徊马倦登。寂寞柴门空有舍,萧条山寺静无

僧。

(《乙丑过鸡鸣山》)

含元殿坏荆榛古,花萼楼空草木春。千古兴亡同一梦,梦中多少未归

人。

(《和王和川》)

川谷流腥血,郊原厌积尸。

(《怀古一百韵寄张敏之》)

战争造成满目萧条哀鸿遍野的惨酷现实,使诗人时常流露出痛苦和矛盾的心情:有时他激昂高喊“凭谁为发丰城剑,一扫妖氛四海平”(《壬午西域河中游春》);有时又发出呼唤:“但期天下早休兵”(《过济源登裴公亭用闲闲老人韵》);有时甚至厌倦思归:“酷思诗酒闲中乐,见说干戈梦里惊。……此身未退心先退,独有龙岗识我情”(《用李德恒韵寄景贤》)。但他思归却始终未归,原因是“渐惊白发宁辞老,未济苍生曷敢归”(《和移剌继先韵》),“故园日夜归心切,未济斯民不敢行”(《和武川严亚之见寄二首》)。可见诗人思想是复杂的。

耶律楚材的边塞诗,可说是元代前期军旅征战生活的实录,是带有史诗价值的作品。

忽必烈时期的耶律铸,也有一些反映征战的边塞诗。如1259年忽必烈率军南下时,留在漠北的阿里不哥据和林(在今蒙古鄂尔浑河上游)与之争位,引起数年的内战。1261年耶律铸随忽必烈北讨阿里不哥,写下《磨剑行》一诗:

故国江山梦里行,不期今日果长征。剑华休遣尘生涩,万事人间总不

平。

此诗主要表明作者支持忽必烈、反对分裂的态度,故而要磨利宝剑铲除叛逆。耶律铸的诗较多军旅抒怀之作,录其二首。如《马上偶得》:

十年南北复西东,万里乾坤走断蓬。燕子不来春淡淡,雁行空过雨m

濛濛。

故园花柳依然好,翰海风光却不同。寂寞清明寒食节,几声啼鸣怨东

风。

又如《沙碛道中》:

去年寒食在天涯,今年寒食又别家。天南天北人万里,春风开尽马莲

花。

两诗皆写长期辗转塞北大漠的辛劳,抒发万里思乡之情,诗风清丽而内容较单薄。

元代中后期,社会危机日益深重。少数民族诗人更多反映战乱带给人民痛苦的诗作。如“去年干戈险,今年蝗旱忧。关西归战马,海内卖耕牛”(萨都剌《漫兴》);“蒺藜沙草田鼠肥,贫家女妇寒无衣。女妇无衣何足道,征夫戍边更枯槁。朔雪埋山铁甲涩,头发离离短如草”(马祖常《古乐府》);“年来海上风尘起,楼船百万秋涛里。良人贾勇身先死,白骨谁知填海水。……东邻西舍夫不归,今年嫁作商人妻”(迺贤《卖盐妇》)等等。有的诗对统治者发动的不义战争进行了强烈谴责。如萨都剌的《过居庸关》:

居庸关,山苍苍,关南暑多关北凉。天门晓开虎豹卧,石鼓昼击云雷

张。

草根白骨弃不收,冷雨阴风泣山鬼。道旁老翁八十余,短衣白发扶犁

锄。

路人立马问前事,犹能历历言丘墟。夜来芟豆得戈铁,雨蚀风吹失颜

色。

铁腥帷带土花青,犹是将军战时血。前年又复铁作门,貔貅万灶如云

屯。

生者有功挂玉印,死者谁复招孤魂!居庸关,何峥嵘!上天何不呼六

丁,

驱之海外消甲兵。男耕女织天下平,千古万古无战争。

此诗是作者元统元年(1333)赴上都途经居庸关有感于诸王之间的一次战争而写的。致和元年(1328),“燕贴木儿督师居庸关,遣撒敦以兵袭上都兵,于榆林出败之”(《雁门集》第156页)。诗中先写“草根白骨无人收”等惨象,后借老翁“生者有功挂玉印,死者谁复招孤魂”的述说,控诉了统治者“一将功成万骨枯”的罪恶,篇末表达对太平生活的热望。全诗以新乐府的形式手法,纪言与纪事结合,融描写议论抒情于一炉,一唱三叹,沉郁苍凉。

元代少数民族诗人对卫国护民的正义战争则予以热情讴歌。元代后期,日本海寇经常骚扰我国东部沿海边防地区,烧杀劫掠,成为当时严重边患。迺贤《送慈上人归雪窦追挽完者都元帅》二首,记述了元代名将完者都统兵抗倭壮烈殉国的英勇事迹,悲壮感人。其一:

日本狂奴扰浙东,将军闻变气如虹。沙头列阵烽烟里,夜战鏖兵海水

红。

觱栗按歌吹落月,髑髅盛酒醉西风。何时尽伐南山竹,细写当

年杀贼功。

其二:

野狐岭上雪纷纷,马鬣新封大将坟。千古交情见今日,一时豪杰尽惭

君。

携酒满贮滦河水,飞雪还穿雪窦云。归坐山窗须有约,半龛灯火夜论

文。

第一首追述完者都闻变即起奋勇抗击入侵倭寇的事迹,描写激烈悲壮的战斗场面,热烈歌颂完者都和爱国壮士抗敌御侮的英雄气概和保卫祖国的伟大功绩。第二首赞扬高僧“慈上人”安葬完者都于野狐岭的义举,表达了对殉国英雄的崇敬与怀念。这两首诗可能是反映我国军民英勇抗倭历史的最早的爱国诗篇,具有珍贵的价值和重要意义。

边塞诗的另一类传统题材是描写边地的风光习俗。元代少数民族的这类边塞诗数量最多,最具民族特色和地方色彩,风格多样,异彩纷呈。

耶律楚材以政治家的开阔眼光去观察边地的风光景物,他的描写很少前人笔下的西域荒漠苍凉的景象,更着力于展现其雄阔壮丽的一面。如七律《阴山》:

八月阴山雪满沙,清光凝目眩生花。插天绝壁喷晴月,擎海层峦吸翠

霞。

松桧丛中疏畎亩,藤萝深处有人家。横空千里雄西域,江左名山不足

夸。

诗写西域阴山雄奇壮丽的景色。首联化用岑参“胡天八月即飞雪”的句意,描绘日照沙原雪野的强烈反光使人目眩的景象,突出气候环境之奇特。颔联写景观之奇丽:夜晚,由于阴山“插天”耸立,月轮半夜才从山后骤然喷涌而出;白天,朝阳初露之时,层峦迭嶂之间云霞吞吐。一喷一吸,气势磅礴。颈联由景及人,写高寒的松桧丛中竟能开垦良田,幽僻的藤萝深处竟有安居的人家,表达了对辛勤开发边疆的人民由衷的钦佩。末联以江左名山作比,抒发对“横空千里”的阴山无限赞美之情。全诗景象宏大壮阔,给人崭新的感受。又如《过金山和人韵》绝句二首,

其一:

金山前畔水西流,一片晴山万里秋。萝月团团上东嶂,翠屏高挂水晶

球。

其二:

金山万壑斗声清,山色空濛弄晚晴。我爱长天汉家月,照

人依旧一轮明。

两诗皆写金山(即阿尔泰山)秋空夜月的美丽景象。前首写景,比喻生动,色彩瑰丽;后首侧重抒情,诉说身处遥远边地,依然感受到“长天汉家月”皎洁温馨,表达了诗人对祖国热爱眷恋的深挚情怀。

耶律楚材笔下的西域风光,雄奇壮丽之外还有清新秀美的一面。如《壬午西域河中游春》之二:

二月河中草木青,芳菲次第有期程。花藏径畔春泉碧,云散林梢晚照

明。

含笑山桃还似识,相亲水鸟自忘情。遐方且喜丰年兆,万顷青青麦浪

平。

河中府,即中亚寻思干城,原为西辽政权所属。诗中描绘河中府一带美丽的春景:草木芳菲,野花藏径,山桃含笑,碧水溪流,水鸟相亲,夕照云霞,麦浪青青等等。这一幅幅旖旎秀丽的风光图景,无不带有江南春景的浓郁特色,令人忘其为穷塞绝域之地。

在组诗《西域河中十咏》中,诗人对西域人民的生活习俗作了许多具体的描写。如“葡萄亲酿酒,杷榄看开花。饱啖鸡舌肉,分餐马首瓜。”“每春忘旧闺,随月出新年。强策浑心竹,难穿无眼钱。”“冲风磨旧麦,悬碓杵新粳。”“食饭秤斤卖,金银用麦分。”“黄橙调蜜煎,白饼糁糖霜”等等,极具地方特色。

马祖常的这类边塞诗,则多以人物为中心,常常把人事活动与自然风光结合起来,在描写边地各族人民的风情习俗中着力于表现人的精神气质。如《灵州》:

乍入西河地,归心见梦余。葡萄怜美酒,苜蓿趁田居。

少妇能骑马,高年未识书。清明重农话,稍稍把犁锄。

诗写灵州(今宁夏灵武)一带人民亦农亦牧的生活。选取了葡萄、苜蓿两种最具地方特色的物产和当地人们善于骑射而不尚诗书的特点来写,手法简练而发人联想。如写葡萄美酒,着一“怜”字,使人想到其香甜可口;写趁田而生长的苜蓿,使人联想到当地畜牧业的发达;只写“少妇能骑马”,男儿的强悍善骑就可想而知;从“高年不识书”,则可推想人们从小就重武轻文。寥寥几笔勾画,突出表现了当地生产生活的特点和人们粗犷勇武的性格。

马祖常有些诗还写到外国商人来华贸易的情况。如《河湟书事》之二:

波斯老贾渡流沙,夜听驼铃识途赊。采玉河边青石子,收来东国易桑

麻。

《绝句》七首之六:

翡翠明珠载画船,黄金腰带耳环穿。自言身住波斯国,只种珊瑚不种

田。

两首绝句皆写波斯商人来华经商之事。前首写一位波斯老贾穿越茫茫戈壁大漠的经历和以波斯玉石换取东国桑麻的经营手段,突出表现了他的经验胆识和精明本领。后一首所写的波斯客商似是取道海路而来,先写华丽的船只满载着翡翠明球,次写其通身珠光宝气的装饰,再写他“只种珊瑚不种田”的自述,突出表现其富有的气派。两首诗都写出了异国的情调,新颖生动,反映了元代丝绸之路的兴旺景象和中外人民贸易往来的活跃频繁,在我国诗歌史上具有特殊的意义。

马祖常描写塞北风光习俗的诗歌也具有鲜明的地方特色。如写大漠的苍茫和朔风之凛冽:“黄云千里雁影暗,北风裂旗马首回”(《北歌行》);写草原人民的生活:“土房通火为长炕,毡屋疏凉启小棂。六月椒香驼贡乳,九秋雷隐菌收钉”(《上京翰院书怀》)等,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萨都剌的组诗《上京杂韵》十首,对北国草原风光和蒙古族人民的生活习俗进行了多角度的描写,生动地展现了元代上都一幅幅民俗风情画卷。如有的写宫廷礼仪:“一派箫韶起半空,水晶行殿玉屏风。诸王舞蹈千官贺,高捧葡萄寿两宫”(其一);有的写宴会歌舞:“凉殿参差翡翠光,朱衣华帽宴亲王。红帘高卷香风起,十六天魔舞袖长”(其三);有的写祭祀:“祭天马酒洒平野,沙际风来草亦香。白马如云向西北,紫驼银瓮赐诸王”(其七);有的写宗教:“院院翻经有咒僧,垂帘白昼点酥灯”(其六);有的写蒙族规矩:“行人禁地避芳草,尽向曲阑斜路来”(其五)。而最为生动传神的是八、九两首。其八:

牛兰散漫落日下,野草生香乳酪甜。卷地朔风沙似雪,家家行帐下毡

帘。

诗写北国草原晚景。首句以“落日”映衬大草原的壮阔绚丽,以“散漫”表现牛羊放牧归来的悠然自在,突出草原的恬静祥和。第二句写牧民一路闻着野草的芳香回到帐篷即享用香甜的乳酪,表现牧民生活的温馨甜美。三四句笔锋一转,写入夜朔风骤起,飞沙似雪,一座座蒙古包赶紧放下毡帘,突出了草原气候的变幻无常。句句紧扣塞北草原的特点,画面生动,转换自然,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其九:

紫塞风高弓力强,王孙走马猎沙场。呼鹰腰箭归来晚,马上倒悬双白

狼。

诗写牧民射猎。先写出猎场面,以“风高”衬弓力,以“走马”托雄姿,突出了蒙族青年猎手的慓悍英武。后写猎罢晚归场面,以“呼鹰腰箭”渲染热烈欢乐的气氛,再以“马上倒悬双白狼”的特定“镜头”,显示射手技艺的高超。以果显因,画龙点睛,使全篇神采飞动,韵味无穷。

迺贤的组诗《塞上五曲》,也是一轴描写塞上风情的生动画卷。其一:

秋高沙碛地椒稀,貂帽狐裘晚出围。射得白狼悬马上,吹笳夜半月中

归。

其二:

杂沓毡车百辆多,五更冲雪渡滦河。当猿老妪行程惯,倚岸敲冰饮橐

驼。

其三:

双鬟小女玉娟娟,自卷毡帘出帐前。忽见一枝长十八,折来簪在帽檐

边。

其四:

马乳新桐玉满瓶,沙羊黄鼠割未腥。蹋歌尽醉营盘晚,鞭鼓声中按海

青。

其五:

乌桓城下雨初晴,紫菊金莲漫地生。最爱多情白翎鸟,一双飞近马边

鸣。

第一首写塞上牧民月夜射猎,声势雄壮,豪情洋溢;第二首写大队毡车冒雪渡河、老妪敲冰饮驼,表现塞北人民吃苦耐劳的精神;第三首写一蒙古族娟娟小女出帐拍花自簪,天真可爱的形象跃然纸上;第四首写牧民晚聚营地割腥饮奶醉酒欢歌的场面,气氛热烈;第五首写乌桓城郊雨后的初晴,野花盛开,白翎在马边飞鸣,一派融和安详生机勃勃的景象。整组诗表现出浓烈的民族特色和地方色彩,清新别致,意趣盎然。

元代少数民族诗人这类描写边地风光习俗的优秀诗篇,具有很高的审美价值,从中可以看到祖国疆域的辽阔,看到边地自然风光的奇丽,看到各族人民生活的丰富多彩,从而激发人们对伟大祖国的自豪感和由衷热爱之情。

元代少数民族边塞诗的艺术成就,主要表现在它丰富新颖的内容和鲜明的风格特色等方面。元代少数民族边塞诗继承了前人的艺术传统又具有自己独特的面貌特色。

1.内容新颖,民族特色和地方色彩更为浓烈。元代少数民族边塞诗写的虽然仍是军旅争战和边地风光等传统题材,但其具体内容已有不少新的开拓。首先,元代少数民族诗人描写到的边远地区、风光景物、人事习俗,有不少是前代诗人未曾涉及到的。如耶律楚材笔下西域河中府的旖旎风光,萨都剌、迺贤描绘的上都风情,马祖常所写的河西女郎、波斯商贾的人事活动等等,无不令人耳目一新。那“瀚海潮喷千浪白,天山风吼万林丹”、“萝月团团上东嶂,翠屏高挂水晶球”等等景观,那“呼鹰腰箭归来晚,马上倒悬双白狼”、“蹋歌尽醉营盘晚,鞭鼓声中按海青”等等场面,也都给人一种全新的感受。其次,边塞诗所写的边地,多是少数民族居住的地区,而少数民族诗人与其祖籍所在的边塞地区有着一种特殊的地缘关系,他们对少数民族、尤其对本民族的风土人情比汉族诗人更为熟悉了解,因而他们的边塞诗描写边地各族人民的生活习俗特别具体生动,呈现出前所未有的丰富多彩。如萨都剌的《上京杂韵》、迺贤的《塞上五曲》、耶律楚材的《西域河中十咏》、马祖常的《河湟书事》、《灵州》、《上京翰苑书怀》等等。都表现出鲜明的民族特色和强烈的地方色彩。如此多方位、多侧面描绘边地风光反映边地人民的生活,在我国古代边塞诗中是前所未有的。

2.通俗自然又“工丽精深”,别开生面。元代少数民族边塞诗在艺术表现方面有共同的显著特点:语言通俗浅近,叙事写人绘景状物多用白描,形式接近民歌,近体诗的格律运用未臻娴熟,有的不大讲究声韵等等。这是元代少数民族诗人学习运用汉语创作的自然现象,从另一角度看,这恰恰又是少数民族诗人的优点,唯其如此,他们才不受前人窠臼的束缚,也较少受到当时诗坛模拟风气的影响,因而他们能够“率性而发”,自由倾泻自己的真情实感,使人读来倍感真切自然。同时,元代少数民族优秀诗人的创作,正如刘大杰指出的,还有“工丽精深”的一面。他们善于抓住事物环境的典型特征,用通俗精炼的语言和简洁明快的笔调,写出鲜明而生动的意境。试看耶律楚材的七律《早行》:

马驮残梦过寒圹,低转银河夜已央。雁迹印开沙岸月,马蹄踏破板桥

霜。

汤寒印酒两三盏,引睡新诗四五章。古道迟迟四十里,千山清晓日苍

凉。

诗写作者清晓急忙起来随军进发的情景。一、三联叙事:“马驮残梦”说明模黑赶路睡意未消,因夜寒霜冷,故而以酒御寒,因残梦未醒,故吟诗以驱除睡意。二四联写景,从沙岸残月走到千山清晓,写四十里古道行军的经历。信笔写来,却句句紧扣“早行”二字,时空的推移和景象的变换,清晰自然,充满诗情画意。再如马祖常《河湟书事》二首之一:

阴山铁骑角弓长,闲日原头射白狼。青海无波春雁下,草生碛里见牛

羊。

这首绝句描绘青海湖一带的美丽风光。前两句侧重写人,通过茫茫原野上追射白狼的画面,突出牧民的英武慓悍。后两句写景,一句描绘青海湖的秀丽静谧,一句展现草原的壮阔富饶。全用白描手法,语言通俗如话,而意境却十分鲜明生动,山水原野、人事与景物、动景与静景,互相映衬,和谐自然,堪与唐人绝句媲美。元代少数民族边塞诗中,不乏此类通俗而工丽的佳篇。

清人李渔说:“能从浅处见才,方是文章高手(《闲情偶记》)。元代少数民族优秀的边塞诗正是“浅处见才”的作品。这对南宋后期诗词片面追求格律辞藻而流于晦涩的遗风,无疑是一种革新,在模拟因袭风气盛行的元代诗坛,更是别开生面的气象。

3.风格质朴刚健、清新爽朗,异彩纷呈。元代少数民族诗人由于民族文化和生活环境的影响,大多胸怀开阔坦荡,性格粗犷率直乐观开朗,具有刚毅顽强豪迈奔放的气质,因而,从群体上看,他们的作品共同具有质朴刚健清新爽朗的风格。与唐代边塞诗相比,同样具有雄健豪迈的气概,也许它缺少唐诗那种委婉深沉、含蓄典雅,但却另有一种朴实、平淡、直露爽朗的特色。耶律楚材自云:“诗章平淡思居易”(《和薛伯通韵》),追求的正是这种境界。顾嗣立称赞他“经营创制之初,驰驱绝域,宜若无暇于文,而雄篇秀句,散落人间,为一代词臣倡始”(《元诗选》)。认为耶律楚材不事雕饰纯任自然却多雄篇秀句,取得了突出的艺术成就,评论极为中肯。实际上这也是其他少数民族诗人共同的创作倾向当然,他们的风格又同中有异,如耶律楚材的质直雄浑,马祖常的圆密清丽,萨都剌的俊爽飘逸,迺贤的明快流利,异彩纷呈,各具特色。

元代少数民族诗人运用汉语言文字创作了众体俱备的边塞诗,并能达到如此熟练的程度,足以令人钦佩;他们继承前人的优良传统又有所创新,更属难能可贵。元代少数民族边塞诗的成就又一次有力证明:中华民族灿烂辉煌的古代文化是我国各族人民共同创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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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元代少数民族边塞诗_耶律楚材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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