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教授谈戏剧现代性，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现代性论文,戏剧论文,教授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当代戏剧的八有八缺
陆：我觉得，当代中国剧坛主要存在着的八个问题和“八有八缺”现象。其中八个问 题是：原创力的萎缩；理念的亢奋；剧情的简陋；思维的错位；技法的粗疏；形式的贫 乏；探索的失误；批评的缺席。
“八有八缺”是：有热情，缺激情；有贼心，缺贼胆(艺高胆大的“胆”)；有高人， 缺高见；有机会，缺机制；有财力，缺眼力；有大腕，缺大家；有戏迷，缺戏友；有大 制作，缺大作。
当然，对于当代戏剧现代性的评估，是一个很大的课题。早在几年以前，我就写文章 对当代中国剧坛的现状发表过一些看法，在《上海戏剧》的“白玉兰论坛”上，我也用 比较尖锐的话语表达了自己对当代戏剧生态的上述忧虑。话可能难听了一些，但出发点 是好的，希望引起大家重视。
具体研讨当代戏剧的现代性障碍，可能还有两个问题值得讨论。
第一是对现代性的理解问题。这一点很重要，如果不能对现代性有一个准确的表述， 就会带来一些认识上的误区。我们现在有一些电视剧和小剧场演出剧目，就有这个毛病 ：似乎只要题材时尚一点，剧名新潮一点，反映白领青年情感生活或者新新人类的生活 状态就是现代性了，至于内容的贫乏、浅薄、简陋，故事的老套、无聊甚至庸俗，好像 都无所谓，这显然是一个错误。
那么，什么才算是戏剧的现代性呢?我个人认为，对现代性的理解可以宽泛一些。现代 性不仅仅是对某些传统的反叛、颠覆，更应该包括对传统的继承、扬弃、拓展、延伸。
概括地说，只要能引起现代人共鸣，符合现代人审美情趣的戏，就可以看作是具有现代 性的戏。当然，从文本的角度来看，剧作还要讲究独特的艺术构思、丰富的精神内涵， 鲜明的人物形象、新颖的艺术样式、深切的人文关怀等等。如张爱玲的《金锁记》，虽 然写的是民国初年的故事，但在技法上、人物的刻画上、传递心灵质量的强度上，都具 有很强的现代性。总之，对现代性的理解不能太狭隘。
第二是关于障碍问题。我认为，障碍可能有两个：一是创作上的障碍，二是理论上的 障碍。造成障碍的原因有戏剧生态问题，也有剧作家心态问题。我想我还是愿意讲得尖 锐一点。从戏剧生态方面说，我觉得主要的障碍是有三种非戏剧因素大面积侵入当代戏 剧的肌体，造成戏剧本体生命力的疲软。其一，是政治因素的大面积侵入，简单说来， 就是“题材决定论”又有市场了；其二，是权力因素的大面积侵入，不少地方把排新戏 、得大奖作为当地政府的“一把手工程”，艺术行为变成了政府行为、政治行为；其三 ，是非艺术因素的大面积侵入。由于教学的需要，我每年都要花一点时间认真学习、研 究各地一些获奖剧目，我觉得有的戏根本达不到应有的标准。因为我又是个实践者，对 上述三方面因素侵入戏剧肌体所造成的伤害也有一些体会。比如去年我有7个戏在各地 演出，至少有3个戏碰到这类问题。其中一个是为某省写改善党群关系的戏，素材很好 ，我对这方面的生活也熟悉，戏写得很顺利，自我感觉不错，主创人员也较满意。但有 关领导审后，却要求我对戏作较大的改动，并有具体的情节要求。如要我写主人公妻子 生大病，但他公而忘私，群众偷偷向其送鸡蛋等等。这样的戏，我显然没法改，结果演 出后没有得到理想的奖项，原来说的几十万元拨款也没了，我觉得很对不起那个剧团。 我想，我这样的遭遇许多剧作家可能都遇到过。
再说一点剧作家心态方面的障碍。上述三种因素对剧作家心态所起的负面效应已经够 大了，要适应领导，要讨好专家，更要尊重观众，你说剧作家累不累?再加上我们的戏 剧从业人员本身肩负的传统包袱过重，戏剧观念相对滞后，要出好作品的障碍就更多了 。还有一条，我们现在的戏剧创作，特别是戏曲创作，基本上还是沿用古典主义的创作 方法。古典主义崇尚理性，强调国家、民族的利益，人物都较亢奋，这一点没有错，特 别是在当时的时代，有它的合理性。但是我们现在的大量作品却无视当代观众审美情趣 的变化，都过分强调古典主义绝对理性的部分。结果，古典主义的一些精华却被我们疏 忽了，比如古典主义对技术的重视我们就没有学到。其实，戏剧特别是戏曲是个技术性 很强的活儿，我们的古典戏剧，比如元杂剧中的一些精品，即使拿到世界名剧的长廊里 去也毫不逊色，这里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对技术的重视。
还有一个问题也很棘手，那就是我们的戏剧在体制内媚上，在体制外媚俗，这方面的 话题可能更多，这里就不展开了。
倡导开放多元的戏剧观念
荣：当代戏剧现代性的障碍问题可以讨论，这个问题恐怕不仅戏剧界会关心，相关的 领导同志也会关注这个问题。与之相应，当代戏剧理论与实践脱节的问题，戏剧内、外 体制的制约因素问题，戏剧界现状与文学对比的问题，也都是一些有很大现实性的问题 。一个例证是虽然戏剧界出了一些好作品，但优秀的原创剧目不多，戏剧的影响力在减 弱。因此，当代戏剧最核心的问题是什么?值得我们进一步思考。
有人觉得文学界的情况似乎好过戏剧界，甚至将其提到了日常学术建设的层面，我觉 得对之拔高了。实际上许多在戏剧界存在的情况，在文学界同样存在。也有人提出当代 戏剧的现代性障碍，是缘于理论与实践的脱节，戏剧创作脱离了戏剧理论的指导，成为 理论之外的“散兵游勇”，是“理性的弃儿”。但我觉得这是一个在理论与实践两个方 面、两个层面都存在的问题，而且还不是当代戏剧的核心问题所在。
我认为一个合理开放的多元戏剧观念是一个新的时代所应该拥有的。同时我觉得，目 前制约我们当代戏剧现代性的障碍，首先是戏剧观念的问题，从这个角度展开可以谈出 很多问题；第二个是戏剧家对生活独立、严肃的思考问题，戏剧家处在一个大的社会背 景之下，所谓独立人生思考所受到的束缚，与其说是源于商品大潮，不如说受功利驱使 。关于当代戏剧的现代性障碍，可以列举许多现象，比方说唯上、唯利等。因此我们强 调戏剧家的独立严肃的人生思考、美学感悟和自己的对生活矛盾的感受。
关于外部体制的问题，我认为有时就是创造一个适宜的氛围与适合“双百方针”贯彻 的土壤的问题。而且，我觉得外部体制最核心的就是要适合戏剧创作。戏剧不是抓出来 的，而是需要进行培植，使用“放水养鱼”的办法。所以，将体制外的问题完全归结于 理论与实践的脱节还不太准确。
我觉得戏剧的现代性这个问题非常重要，但要单纯从理论上阐述这个概念则可不必。 实际上，我们要探讨的就是戏剧比较好的状态是什么?好的戏剧状态是不是就是与现代 性完全重合?事实上，最简单的检验标准，就是看这个戏是否符合现代观众的审美情趣 。
从现实情况看，中国戏曲在当前的中国农村还是有着很大市场的，戏曲中最重要的问 题和麻烦还是在都市中产生的。如果不能准确研究中国戏曲在当代都市中遇到的生存境 遇，今后碰到的问题就会很大。还有，即使在现代，戏曲的民间性和游戏性还是它的重 要功能，如果过分强调文学的影响，文学的思考，以及对于人类命运的整体思考，一定 要把这一切放在戏剧里面，结果并不一定如愿。
总之，现代性对于任何一种戏剧形态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而符合现代观众的审美价 值，则是要素之一。所谓新、伪古典主义的问题，其实就是戏剧观念的陈旧问题。我觉 得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集体无意识。我个人觉得戏曲是有一个博物馆功能的，让古老的 戏曲在保持原貌的情况下流传是非常重要的。但对于一些历史不长的地方戏曲来讲，实 现它的现代性就显得非常重要。必要的艺术实践也很重要，我们从内到外都非常认真严 肃地进行艺术实践，才有可能产生新的艺术创作。
审美形态依然是戏剧现代性不该忽视的问题
高：当代戏剧面临的最主要问题到底是什么呢，是现代性的问题吗?我觉得可能还不是 这个问题。我觉得问题可能在于当代戏剧究竟应该怎么发展，或者说戏剧究竟应该呈现 一种什么样的审美形态才能在现代的条件下吸引更多的观众?对于戏剧而言，一个最重 要的因素还是观众。如果我们的剧场能够满座，我们今天或许就不需要讨论这个问题。 在我的印象中，俄罗斯的戏剧观众很让人感动。上世纪90年代初，正值俄罗斯社会面临 转型，人民生活困难，但演戏时剧场里依然常常满座，光是莫斯科就拥有一百多个演出 场所。另外德国的戏剧状况也非常繁荣。这说明，社会经济好坏、现代化水平高低，并 不一定是戏剧有没有观众的决定性因素。许多人认为现在戏剧影响力减退的原因在于电 视、网络这些媒体的普及。但为什么国外就不这样?据说目前纽约每天有一百多场演出 。百老汇、外百老汇等很多地方每天都在演戏，而且有多种层次。为什么我们的社会文 化活动一转型就都转到卡拉OK上?戏剧的不景气是不是必然的?但是这些年话剧在上海的 实验和发展相对还是比较好的，而戏曲就是另一种情形了。看来，对于戏剧的不景气问 题，还是要从打开思路搞创新，让观众喜闻乐见中找出路。
文化在一个民族前进的脚步中，到底具有什么样的价值、地位和功能?我觉得越是向现 代化前进的时候，越要对传统文化加以保护，保持它的艺术秉性而不被西方文化同化掉 。但现在有些传统的剧种变得不像自己了。我在网上就看到有越剧团在改编《梁祝》， 让梁山伯“思想解放”地把祝英台抱到马文才的花轿上，这样“改编”经典的做法，应 当受到鄙视和谴责。我认为对戏曲艺术，尤其一些古老的剧种，改编还是要慎重为好。 《班昭》是好戏，应该得奖，但有人写文章指出此剧把昆剧的特色都改没了，连水袖、 载歌载舞都没了。所以，适当的探索是必要的，但是还有个继承丰富戏剧文化遗产的问 题。
笼统地谈戏剧的现代性问题，往往会陷入种种误区。比方有的剧种演《红楼梦》时， 把贾宝玉塑造成一个“五四”式青年；有的人主张让越剧向音乐剧靠拢，否则就不“现 代”。这些主张，显然都是非常有害的。
“障碍”问题除了要从艺术本体方面进行考察，也需从观众方面进行考察。现在不少 戏剧同仁感叹人们对戏剧不感兴趣，其实戏迷们有时候很有趣，他们有时一开始会说戏 剧“陈旧落伍”什么的，而等到真正了解戏剧之后，他们就会很喜欢传统的东西。前几 天在复旦大学，一位女研究生就对前去主演越剧《第一次的亲密接触》的赵志刚说，不 能认为只有时尚的东西才吸引我们青年，传统经典也具有永恒魅力。另外《曹操与杨修 》在大学生中也获得了很大欢迎。所以，对所谓的戏剧现代性障碍问题，要作冷静的观 察和分析。
尝试中的当代戏剧现代性
夏：当代戏剧现代性的障碍，是一个极好的议题。追求现代性却屡有障碍，是对近二 十年影响戏剧发展的若干现象的较确切的概括。二十年来，不少戏剧界人士努力追求现 代性，有成有败。最初，人们认为，手法荒诞一些，导、表演欧化一些，就是现代性。 后来才知，事情并不如此简单。随着社会文化氛围的越来越开放，有人又认为对性的表 述和表现胆子更大一些，也许就是现代性，尝试者不少，但效果并不佳。其实，早在几 百年前，中国的性艺术就曾达到极高的艺术水准，其潇洒与从容，为今人望尘莫及。可 见性之大胆程度与现代性并无必然联系。前几年改编经典名著成为戏剧界的一大时尚。 谁提出尊重名著，难免涉嫌保守。事实上，“改编”、“重新诠释”，是否越离谱就越 前卫、越具现代性呢?答案显然不是。有些名著，离现在几十年、几百年了，却与现代 性颇有相通之处，但经某种新的“诠释”后，相通之处却不见了，成为“新八股”、“ 新冬烘”，这能说是现代性吗?所以，当代戏剧现代性，障碍何在，值得沉思。
当代戏剧之现代性，不仅是理论问题，也是实践问题，而且还有一个艺术家的悟性问 题。这一切，都需要我们在今后好好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