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林白水的新闻思想及其道德缺失_林白论文

论林白水的新闻思想及其道德缺失_林白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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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G210 【文献标识码】A

      林白水(1874-1926)是晚清和民国时期著名的报人,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家,中国白话报的先驱。从1901年到1926年的20余年中,他先后创办了《杭州白话报》《中国白话报》《公言报》《新社会报》(后改名为《社会日报》)等近10家报纸。1911年武昌起义胜利后,他曾先后担任过福建军政府法制局局长、袁世凯总统府秘书兼直隶督军府秘书长、众议院议员、参政院参政等职务。1916年8月1日辞去议员之职,全力投入他熟悉和热爱的新闻事业,长期在自己创办的报纸上发表言辞辛辣的政论文章,揭露军阀政客的黑幕丑闻,多次入狱,也不为权势所屈服。1926年8月5日,因在《社会日报》上刊登了《官僚之运气》,揭露潘复与张宗昌相互勾结、狼狈为奸的事实,当晚被捕,次日清晨被杀害于天桥,终年52岁。他是继邵飘萍之后,又一位因敢于同封建军阀斗争而牺牲的名记者。1986年,国家民政部追认他为革命烈士。林白水在长期的新闻活动中,发表了许多阐述新闻伦理思想的论文,提出了一些富有创见的观点,但在新闻道德实践中,也存在一些不足。本文将对他的新闻伦理思想和新闻道德实践进行粗略的介绍与评析。

      一、为百姓办报和为革命宣传的办报动机

      林白水的办报活动起始于1901年6月。这一年,杭州名士项藻馨创办《杭州白话报》,邀请林白水主持笔政,林白水欣然前往,并亲自撰写了发刊词和创刊启示。他在《杭州白话报》创刊的启事里说:“这个报纸是属于普通一般老百姓的,因为我是一个平民,所以我说的话,是一般老百姓的语言,而不是一般士大夫阶级的咬文嚼字或八股式的文章,……我只是把国内国外发生的大事小事,报告给一般老百姓,同时把我自己对这些事的意见,表达出来……。”[1]他把自己定位为“平民”,把《杭州白话报》定位为“普通老百姓”看的报纸,目的是为了“广开民智”,服务的方式是用白话文办报。他说:“我们朋友们商量想开报馆,又怕那文绉绉的笔墨,人家不大耐烦看。并且孔夫子也说道,动到笔墨的事情,只要明明白白,大家都看得懂就是。”[2]这些朴素的话语,反映了他代民立言、为百姓办报的思想。

      1903年12月,林白水在上海创办了《中国白话报》,以“白话道人”的笔名撰写文章,发表了大量“排满革命”的言论。林白水曾经回忆说,他在晚清时期主持的两份白话报刊是他记者生涯的骄傲。他说:“说到《杭州白话报》,算是白话的老祖宗。我从杭州到上海,又做了《中国白话报》的总编辑,与刘申培两人共同担任。中国数十年来,用语体的报纸来做革命的宣传,恐怕我是第一人了。”[3]在中国新闻史上,最早办白话报的当然不是林白水,1897至1898年之间,维新派报人就创办了《俗话报》、《演义白话报》、《蒙学报》、《无锡白话报》等宣传改良的报刊,但林白水说他是用白话文的报纸来做革命宣传的第一人,还是比较客观的。

      林白水在新闻实践中是如何为普通百姓办报的?主要表现就是紧密切合老百姓的实际,从精神和生活等方面启发民众破旧立新,开创一种新的生活。

      在《中国白话报》中,他分别撰写了《做百姓的身份》、《做百姓的责任》、《做百姓的事业》、《做百姓的思想及精神》。这是他为开民智而撰写的系列文章。他告诉读者:“做人顶要紧的是自己不要看自己太轻,若把自己看太轻了,再到后来便一些儿体面都没有。”[4]做百姓的身份,最重要的一是伶俐,二是在行。所谓在行,就是要知道,“天下是我们百姓的天下,那些事体全是我们百姓的事体,可是办起事来不能够没有钱,所以纳税完粮是我们百姓应该承担的责任。不过我们出了钱,到底后来那笔钱做什么用账?到底还剩多少,还差多少,用的正经不正经,有人侵吞去没有,我们百姓照理应该去查一查。”[5]

      林白水在1903年就启导民众不能只知道纳税完粮的义务,也要知道争取自己应有的权利。他提醒民众:“凡国民有出租税的,都应该享得各种权利。这权利叫自由权,如思想自由、言论自由、出版自由。”这些话出现在100多年前,的确是很先进的思想,对读者有振聋发聩的启蒙作用。在《做百姓的思想及精神》一文中,他教导百姓要树立“国家的思想”,“尚武的精神”和“冒险的精神”,并以此来维护国家民族及个人的尊严。

      林白水不仅从正面积极提倡百姓应有的品性,而且从反面告诫民众,要禁止裹脚、迷信、赌博、嫖娼、懒惰、吸食鸦片等恶习。如在《告当兵的兄弟们》《再告当兵的兄弟们》等文章里,对当时士兵中存在的讹诈、打架、吸食鸦片、吊膀子等现象进行批评,告诫他们要读书识字、要看报,要肩负起保护自己国家的责任。在《中国白话报发刊词》中,他自信的说:“倘使这报馆一直开下去,不上三年包管各位种田的、做手艺的、做买卖的、当兵的,以及孩子们、妇女们,个个明白,个个增进学问,增进识见,那中国自强就着实有望了。”[6]林白水在办报动机上,抱着开启民智的愿望,从内容到语言都尽量适应普通百姓的需要。为了让老百姓能看得懂或者听得懂,他有意将新闻和评论写得十分的口语化,就连标题也特别讲究通俗有趣。如“养蚕发大财”、“小孩子的教育”、“论开风气的法子”、“好帮侣不怕人欺负”等等。

      林白水主办的《中国白话报》还有一个重要的传播内容就是宣传“排满革命”。如1903年7月,刘师培发表《黄帝纪年论》,倡行黄帝纪年以取代光绪纪年和耶稣纪元。宋教仁也主张以黄帝即位之年为纪元,为汉族开国的一大纪念。资产阶级革命派把黄帝作为汉族的祖先,突出“黄帝”,认同“汉族”的目的是为了“排满”。革命派主张,“中国者中国人之中国也……染指于我中国,侵占我皇汉民族之一切权力者,吾同胞当不惜生命,共逐之,以复我权利。”[7]1904年慈禧太后70寿辰的时候,清廷大肆筹办庆典活动,林白水写下了这样一副对联:“今日幸西苑,明日幸颐和,何日再幸圆明园!四百兆骨髓全枯,只剩一人有何幸;五十失琉球,六十失台海,七十又失东三省!五万里版图弥蹙,每逢万寿必无疆。”这副对联在蔡元培主持的《警钟日报》上发表后,全国各地报纸争相转载,令人拍案叫绝。林白水说,他平时发表的意见观点并不是他个人的,而是民意的代表。他说:“吾国主权在于人民,而代表人民之意见则在舆论。今报纸林立,即京师一隅已达数十家,可谓盛矣。然其中不作响言,不狃私见、能力持正大之主张以号召当世者,殆几绝矣。”[8]正因为许多报纸不能代表老百姓说话,因此,林白水表示,他要用自己的行动来改变报界风气,履行反映民意、代表民意的职责。

      二、提倡“说人话、说真话”的专业主义品格

      辛亥革命之后,林白水在袁世凯政府做过几年议员之类的官,后又加入杨度、刘师培、严复、李燮和等人发起的“筹安会”,为袁世凯复辟帝制起过推波助澜的作用。袁世凯死后,他幡然醒悟,毅然脱离官场,于1916年创办《公言报》,开始以“白水”的笔名发表文章。他在《公言报》创刊词中说:“新闻记者应该说人话,不说鬼话;应该说真话,不说假话!”[9]这是他新闻伦理思想中最有影响的话语,受到许多人的赞许。

      从新闻专业角度说,记者的伦理道德应以“说真话”为核心,其他所有道德都在“说真话”的前提下才能成立,才有价值。这如同军人要以“不怕死”、医生要以“救死扶伤”的人道主义为前提一样。一个“说假话”“说鬼话”的记者,如同一个怕死的军人一样,还有什么资格谈道德呢?林白水提出的“说人话,说真话”的观点,比过去所有人的提法都来得通俗易懂,切中肯綮。林白水认为,说真话首先体现在“奋其笔舌为正义战”上,[10]“于政府之过失,每不惮据事直书,窃以为记者天职固应尔尔”。[11]在这方面,林白水表现的最为出色。有人评价说,林白水的文章,最突出的特点是尖厉泼辣,敢于直言,能说出别人不敢说的话。

      林白水在《公言报》上,曾揭露了不少官僚黑幕。他发表的时评《青山漫漫七闽路》,将财政总长陈锦涛、交通总长许世英贪赃舞弊案公之于众,舆论界一片哗然。1923年5月,又有政客在津浦租车案中舞弊,他在时评《罪恶滔天》、《时局无望已极》等文章中,独家揭露,再次掀起一场轩然大波。结果,这些政客或被革职入狱,或畏罪辞职。1925年12月24日,他在《社会日报》回忆道:“《公言报》出版一年内颠覆三阁员,举发二脏案,一时有刽子手之称,可谓甚矣!”[12]

      1921年3月,林白水和胡政之一起创办了《新社会报》。《新社会报》以改造报业风气,革新社会为目标,“发端于苍蝇、臭虫之微,而归结于政局”,“语多感愤而杂以诙谐”[13],屡次捅及当权者的痛处。他在报上发表的一篇篇时评如同一根根芒刺扎在军阀的背上。曹锟贿选总统期间,林白水揭穿了他给每个议员每月津贴600元,每张选票5000元大洋等内幕,结果报馆被封,林白水也被囚禁了3个多月。

      林白水不是不知道得罪权贵的危险,但为了尽到记者说人话、说真话的职责,他认为,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高官权贵,只要是他们做了坏事,就应该进行揭露、抨击。1926年5月12日,他在《社会日报》头版发表《敬告奉直当局》:“吾人敢断定讨赤事业必无结果,徒使人民涂炭,斫丧国家元气,糜费无数国帑,牺牲战士生命,甚为不值。”[14]6月5号,他发表时评《欢迎吴张者注意》,批评炙手可热的军阀,以及嗜利、逐臭的趋炎附势之徒。在林白水看来,“讲真话”就不要怕得罪人,做到“事前事后,无所悔惧”。[15]

      其次,对外事宣传,要“慎乃出话,谨尔话言”。1917年2月14日,林白水在《公言报》发表了《同业其注意》的文章。他告诫新闻同业,“国家将有大事,其事为对外之事,吾辈为新闻记者,欲仗此寸管以求力副其国民应尽之职责,则事无他长,惟有‘慎乃出话,谨尔话言’八字而已。”[16]当时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第4个年头,中国是中立国。德国以武力相威胁,通牒各中立国,禁止与协约国通商。中国对此提出了抗议,并设法沟通与其他协约国和中立国之间的关系。有些报纸“贸然登载无稽之新闻,曰某督军长电反对矣,某要人亦有不赞成此举之表示矣。”林白水认为这是报纸极不负责的行为,一是消息不一定准确,某领袖某要人也许没有说过;二是即使说过,也许是陈述一己之见供上级参考。报纸贸然刊载,会给国家的外交带来麻烦。因此,林白水劝告同业者说:

      往常报纸造谣惑挑拨或攻击,吾胥无责焉。以其自家人闹自家事,无论至何程度均无妨也。今兹则对外发生重大关系矣,而所对之外不只一国,将无数国焉,成败存亡生死荣辱视于此举。吾望吾同业稍稍留意,及之报馆口头所谓“有闻必录”此四字特限,于此事不能适用也。[17]

      林白水的意思是,在对外传播中,“说真话”有更高的要求。不仅事实要准确,还要考虑国家大局的需要。新闻界所谓“有闻必录”的口头禅是绝对不适合对外宣传的。由此我们也发现,晚清以来一直流行的“有闻必录”这个与新闻真实原则完全背离的新闻观念,其消极影响到1917年前后还没有完全消除。

      再次,新闻记者不要做谣言的传播者。1924年8月中旬,因为公债陡跌,北京的报纸便刊登了一些没有事实依据的新闻,什么多少人会破产,金融界会受影响,商业不免凋敝,物价不免暴涨,平民的生机更加逼迫等等,给民众带来了不必要的恐慌。林白水认为,造谣的有两部分,一种是某国别有用心的人,想借此激起风潮;一种是中国的投机家,想从中牟利。林白水指出,这些谣言之所以能够传播,责任在新闻记者身上。他说:

      不幸开报馆的不能辨别真伪,不肯慎重纪载,见着新闻就登,拿着通讯社的烂稿就抄。因此,愈传播愈广。要是新闻记者有点责任心,具些眼力,能够指斥他们,不受他们利用。那些谣言哪有什么效用呢?所以谣言的传布不传布,全是新闻记者的责任。[18]

      这一段话深刻的阐明了记者应如何对待谣言的问题。谣言如果没有借助大众传播媒介的传布,其影响是相当有限的。而记者要做到不成为谣言传播的帮凶,就要“抱着慎重的态度、冷静的头脑来选择材料”。在没有弄清事实的情况下,宁可不登,也不能助纣为虐。如何对待和处理谣言,往往能考验和衡量记者判断眼力的高低和社会责任心的强弱。

      三、记者要有敢于斗争的硬骨头精神

      1919年3月22日,林白水在《平和日刊》发表的《答客问》中说:“夫报纸为舆论之代表,而非一党一系之机关,此吾所知者也。惟操笔为文者,既须有独立不羁之精神,尤须有鉴空衡平之器识。”同时他向读者承诺:“记者不敏,甚愿执此三寸之笔,不烂之舌,而与彼文武名角相周旋,而无所于慑。”[19]1922年2月10日,林白水主办的《新社会报》因抨击反动军阀的丑行,被北京警察厅勒令停刊,林白水也因此入狱。出狱后,他于1922年5月1日将《新社会报》改名为《社会日报》再行出刊。林白水在复刊词中说:“等到我这《社会日报》重行出世的时候,刚刚碰着炮火连天,两边十万人马在大杀特杀的当口。所以我自己闻着,着得我这张《社会日报》出世伊始就带着一点硝磺气味及血腥。咳,眼见他又是个惹祸招灾、不祥的尤物了。”[20]面对这样的时局,林白水说他绝不会向恶势力低头,该说的还得照样说,该做的还得照样做。他向读者表示:

      如今要是投机押宝,干那滑头勾当,希望讨好军阀,那岂不是大大辜负了一般人期许的美意吗?所以,这杀气腾腾有枪阶级鼎盛的时代出报,固然是有不可避免的灾难。但是,为着我自己的人格,以及朋友们、阅报诸君等等期许的好意起见,也只得挺着脖子称硬汉。[21]

      独立不羁、无所畏惧、挺着脖子称硬汉,既是林白水重要的新闻伦理思想,也是他个人刚毅性格的体现。他一生中嫉恶如仇,不惧权威,以新闻舆论为武器,凭着“三寸之笔,不烂之舌,而与彼文武名角相周旋,而无所于慑”,充分表现了新闻记者敢于同恶势力斗争的硬骨头精神。他说他办的《公言报》“无日不受恶势力之摧残,而再仆再起,亦无日不与恶势力相奋斗”。[22]他在清末办报,主张要用报纸来抨击朝政腐败和官员堕落,鼓吹反清“排满”;民国以后,则专以揭露军阀政客祸国殃民的罪恶为己任。

      1923年2月,林白水发表时评《恭喜张内阁快点倒下去》、《缓急倒置》、《请看某部之大拍卖》等文,称“今之北京政府,可谓完全不懂事家伙凑成一堆,自名曰‘政府’,自号曰‘中央’,犹复不知羞耻,自谥曰‘合法’。其实,此等政府,此等中央,此等合法,直不值一顾,不值一喙者也。”[23]他揭露议会、政府钱权交易和明目张胆地卖官鬻爵的丑恶行为。同年6月,《社会日报》大揭内幕,刊出曹锟贿选总统这一爆炸性丑闻,并将受贿者斥为“猪仔”,肆意嘲弄,当权者气急败坏,派人将报馆查封,并将林白水抓入大牢。1923年10月,出狱后的林白水仍撰文披露曹锟贿选总统的丑行,报社再遭封闭,林白水又被拘留三个月。

      1925年12月1日,林白水收到威胁信,随即他在《社会日报》登出《白水启事》说:“鄙人办报三十年,从来援助民众,反对官僚军阀,以主持公道之故,牺牲功名利禄,不稍顾惜,下狱数次,终不变其节操。”[24]因亲友劝告,不要以言论招祸,宣布不再执笔为文。当天,时评栏作者的署名即由“白水”改为“记者”。仅五天时间,就收到两百多封读者来信。其中有一封青年学生的来信,令人感动:“我们每日拿出脑血换来的八枚铜元,买一张《社会日报》,只要读一段半段的时评,因为他有益于我们知识的能力。”[25]这正是林白水所要获得的效果。12月20日,他再刊出《白水启事》:“这半个月之内,所收到的投书,大多数是青年学生,都是劝我放大胆子,撑开喉咙,照旧的说话。我实在是感激的很,惭愧的很。世间还有公道,读报的,还能辨别黑白是非,我就是因文字贾祸,也很值得,一不做,二不休,咱们再干起来罢”。[26]其实,他除了改白水为记者的名字之外,从来没有停止过对官僚军阀的猛攻。

      1926年4月24日,《京报》社长邵飘萍因“宣传赤化”的罪名被捕遇害,林白水毫不退缩,反而于5月12日在《社会日报》发表《敬告奉直当局》:“依现时情势而观,奉直当局似于政府成立之后,仍专力于讨赤之事业。吾人敢断定讨赤事业必无结果,徒使人民涂炭,斫丧国家元气,糜费无数国帑,牺牲战士生命,甚为不值。”[27]5月17日,他在《代小百姓告哀》中又直接批判直奉联军讨赤给人民带来的痛苦:“直奉联各军开到近畿以来,近畿之民,庐舍为墟,田园尽芜,室中鸡犬不留,妇女老弱,流离颠沛。彼身受兵祸之愚民,固不知讨赤有许多好处在后,而但觉目前所遭之惨祸,虽不赤亦何可乐也?”[28]很明显,林白水坚定不移地站在军阀讨赤的对立面,在为邵飘萍鸣不平。

      1926年4月,针对奉系和鲁系军阀疯狂镇压爱国运动,屠杀进步人士,新闻界人士人人自危的状况,林白水撰文说:

      军既成阀,多半不利于民,有害于国。除是死不要脸,愿做走狗,乐为虎伥的报,背着良心,替他宣传外之外,要是稍知廉耻,略具天良的记者,哪有不替百姓说话,转去献媚军人的道理。[29]

      血色恐怖下的北京,记者人人自危,惟林白水敢于抒发己见,这种勇气令人佩服。1925年8月5日,林白水在《社会日报》上发表时评《官僚之运气》,得罪了潘复,直接招致杀身之祸。林白水与张宗昌、潘复结怨已久,他曾经讥讽张宗昌是“长腿将军”(影射张的部队毫无战斗力,遇到敌军就望风而逃),令张宗昌记恨不已。[30]早在1923年1月25日,林白水在《社会日报》上发表时评《山东全省好矿都要发现了,矿师潘大少爷恭喜山东人发财》,揭露潘复贪污受贿,阻碍了他的官运。《官僚之运气》对潘复的嘲骂更进一步,骂声铿锵有力:

      狗有狗运,猪有猪运,督办亦有督办运,苟运气未到,不怕你有大来头,终难如愿也。某君者,人皆号称为某军阀之“肾囊”,因其终日系在某军阀之胯下,亦步亦趋,不离晷刻,有类于肾囊累赘,终日悬于腰间也。此君热心做官,热心刮地皮,固是有口皆碑,而此次既不能得优缺总长,乃并一优缺督办,亦不能得,……甚矣运气之不能不讲也。[31]

      正是这篇文章,激化了他与反动军阀和政客之间长期积累下的矛盾,招来杀身之祸。张宗昌和潘复恼羞成怒,当晚即逮捕林白水。1926年8月6日,以“通敌有证”的罪名将其杀害于北京天桥。离同样被军阀杀害的邵飘萍被害之日仅相距一百天,被后人感叹地称之为“萍水相逢百日间”。这是军阀当局以极端的手段扼杀言论自由的典型事件,也是一个历史的悲剧。

      林白水在他长期的新闻实践中体现了一贯的硬骨头精神,敌人的恐吓,同行的牺牲,数次入狱经历,并没有使他畏惧,改变节操。相反,他是冒着“因言贾祸”的决心与勇气,提着脑袋在与军阀作斗争,表现了那个时代记者特有的侠肝义胆和铮铮铁骨。

      四、林白水新闻活动中道德行为的缺失

      林白水的新闻思想及其新闻实践有其光彩夺目的一面,但在新闻道德方面也有一些瑕疵,最突出的表现就是收受津贴、公开利用报纸卖文和常常侮辱谩骂他人。这与一般的社会公德和新闻职业道德都背道而驰。

      北洋政府时期由于社会经济的落后和报业经营的艰难,许多报纸很难靠自己的收入维持出版,“进退维谷之时,不得不仰给于外界。”[32]于是接受各种津贴就成了当时报界普遍存在问题。其津贴有来自政府部门的,有来自政党的,也有来自政客或富绅个人的。据1925年11月19日《晨报》报道,接受津贴的报馆分为四级:(1)超等的6家,每家300元。有参政院支持的《顺天时报》、《益世报》、《京报》;财政支持的《东方时报》;国政支持的《黄报》;国宪支持的《社会日报》(即林白水主办的报纸)。(2)最要者39家,每家200元。主要包括《世界日报》、《北京日报》、《津京时报》、《交通日报》,天津《益世报》、《大公报》、《泰晤士报》国闻通讯社,新闻编译社等。(3)次要者38家每家100元。主要包括《北京时报》、《群强报》、《中央日报》等。(4)普通者42家,每家50元。包括《民国公报》、《实事白话报》、《正义报》,中俄通讯社等。总计14500元125家媒体。其中日报47家,晚报17家,通讯社61家。[33]

      林白水是名人,他办的《社会日报》是名报,因此,他不仅接受津贴,而且数目比别人还多。在每月享受300元津贴的6家报纸中,就有他的一份。同邵飘萍一样,“林白水也是生活阔绰,他家里的佣人最多的时候有十几个,孩子的家庭教师也有5个。此外,他还酷爱收藏金石和砚台,藏品闻名于世。其卖文、收受津贴和贿赂在报界也并不是秘密。”[34]例如,他创办《公言报》的资金就是段祺瑞的心腹徐树铮提供的。“林白水还偶尔利用舆论监督搞创收,是个敲竹竿的老手。他秉承的工作理念是:给钱就不骂,绝不恭维。”[35]

      记者拿津贴的最大危害,是对新闻工作客观公正原则的违背和职业信誉的丧失。“受人豢养,立言必多袒庇,甚至颠倒黑白,淆乱听闻。”[36]当时就有报人这样断定:“今敢下一断语曰:报纸直接或间接接受党派经济上的补助者,决不能有光明磊落之气象。”[37]其实,林白水自己也说过:“若其立一言论机关,专为他人效鹰犬之用,津贴到手,摇笔骂人,忠则忠矣,如吾侪之不理何。”[38]可见,他本人对拿津贴的行为也是否定的。“津贴到手,摇笔骂人”(不管是替出津贴者骂别人,还是反过来骂出津贴的人),固然都是错误的,那么,收了钱就不骂,但绝不恭维,就正确吗?只要是拿了津贴,骂与不骂,只是表现形式的不同,其本质是一样的。

      敢于揭丑是提高新闻战斗力与影响力的重要手段,也是报纸的重要职责。但是,揭丑不等于谩骂和攻击。而林白水在新闻实践中恰恰以骂人见长,以伤人为荣。我们翻阅林白水的社论时评,一个明显的印象就是辛辣尖利中带有几分刻薄与辱骂,尤其是以外号和不雅的文辞对批判对象进行人身攻击,背离了新闻让事实说话的基本伦理规范。尽管他自己曾经说他的言论“记载及其主张,咸以公平为主,以偏激为戒”,[39]但事实上,他并没有真正做到。这里选几则实例看他是如何攻击挖苦别人的。

      1923年3月4日《社会日报》时评《我们只得恭维彭允彝》说:“而且这一种似人非人的东西,我们要是劝他说,臭骂他,实际上也很危险。……而在彭允彝这样一身都是屎的人,究竟容易叫人动目。那岂不是反足以巩固他的地位,延长他的寿命么。我们敢相信这种千夫所指的败类,万万不能延续存在于人类社会,政治舞台。”[40]这哪里是正当的揭露和批评,完全是凭一己之意气,肆意骂人了。时评中出现“似人非人的东西”,“一身都是屎的人”“千夫所指的败类”这样的评价,无论被评的对象如何恶劣,也显示出评论者本身的偏激和人身攻击的恶意。

      他骂国务院秘书万兆芝“真可谓一摊狗屎,越搅越臭,可以已矣。”[41]他骂当时的国务院“居然变成皇城根一带的大粪圈、大茅坑。每天吹送几阵的恶气味触在鼻观子里,妨害我们的卫生。这是顶难过的啊!”[42]1923年6月18日,在《法在哪里》是这样骂黎元洪及其政府的:“去汝的小姑爷罢(北京土语),黄陂十三以后之命令,为放狗屁;国务院擅窃大权自命为有效之阁议,为放狗屁;若夫两院会合会昨日过半数之表决,乃是放狗屁。盖彼等除放屁外,固不知其他者。”[43]用“狗屎”“茅坑”“放屁”之类的语言在报纸上点名道姓的谩骂他人,实在是太粗俗,太不文雅。这无疑也伤害了报纸和记者自身的形象。

      不仅如此,他还喜欢给对手起外号,有意侮辱批判对象。例如:他骂国会议员是猪仔,将国会称为“猪仔国会”。说:“我们问问汝猪:打当选起,扣算到如今,十二年的时间,不可谓不长。汝猪的成绩究竟在哪里?这次北方军阀当祖宗敬奉,不能说是蹂躏议会,威迫议员吧。汝猪除了敲竹竿,以立法干涉行政外,所做何事?”[44]又说:“且以众议院之机关言之,乃国家立法之最高机关。其机关之威信与名誉,本为圣神不可侵犯。今不幸以一群渎职受贿之猪仔,充该机关之分子。[45]当时的众议院院长叫吴景濂,因为脑袋生得比较大,林白水就给他取个绰号——“吴大头”。又因为他是吴三桂的后代,林白水就骂他是“塞外的流氓,关东的蛮种”。他最后写的那篇引来杀身之祸的《官僚之运气》,同样存在这样问题。文中的“肾囊”就是男性的睾丸,指的是奉系军阀张作霖和张宗昌的心腹潘复。潘复看到文章后,恨得咬牙切齿,便找到张宗昌哭诉。张宗昌与潘复密谋,给林白水一个“通敌”的莫须有罪名,连夜逮捕,于凌晨4点杀害。

      林白水因文字死于奉系军阀的屠刀之下,一方面说明土匪出身的奉系军阀,没有容人的度量,文章写得再刻薄,也只是名誉损失,不会造成人身伤害。而他们则不经过法律程序,擅自处决林白水,完全是违法犯罪行为。另一方面,也说明在没有健全法制的社会里,记者想用笔杆子与当权者的枪杆子进行较量,是注定要吃亏的。当然,林白水历来喜欢用人身攻击的方法揭露丑恶,也是不可取的。他说《公言报》出版之初,“首于政府、国会及舆论界尽其忠告之义”,[46]而在实际行为中,恐怕与“忠告”还是有一定距离的,至少在“忠告”的方式上不能以“猪仔国会”、国务院是个“大茅坑”的谩骂方式来忠告。

      在民国时期的新闻记者中,林白水是一个特立独行、毁誉兼备的人。我们很少看到像他这样长期揭丑和敢于骂人的记者。他既有触忌讳、冒艰险、在所不辞的铮铮铁骨,又有接受津贴和贿赂的不良行为;既有令污吏寒心、贪官切齿的新闻“刽子手”的美誉,又有拥护袁世凯称帝的历史污点;既有透骨见血、义正词严的健笔,又有偏激夸饰、刻薄伤人的文辞。对于他的新闻思想和新闻实践,我们应该实事求是的进行分析与评价,从他身上汲取思想的精华和做人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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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林白水的新闻思想及其道德缺失_林白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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