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寂寞的书——《瓦尔登湖》,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一本论文,的书论文,寂寞论文,瓦尔登湖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最好是晚上,最好是心事全无,最好是在一个远离尘嚣的地方,然后你才打开这本书。通住另一个世界。
这是一本为寂寞者而写的寂寞的书。在宁静的瓦尔登湖边,梭罗过着简陋而素朴的生活,一如我们远古的祖先。他用斧头砍树,为自己搭建一间小木屋;他自己播种,自食其力。早晨,他到湖里洗澡,沐浴清凉;上午耕地,享受劳动的乐趣;下午去湖边散步,看湖光山色;晚上一边读书一边听林间野兽的叫声。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在没有世俗干扰的环境中,他悠然自乐。
有时候,梭罗坐在阳光下的门前,从日出坐到日落,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在寂寞和宁静之中,他感受到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就像玉米生长在夜间一样。生命中的时间,不是减少,而是增多了,因而他从来没有过浪费或紧迫之感。对他来说,瓦尔登湖的生活,无论怎样度过,都是有意义的,没有遗憾的。
梭罗说:“我们如大自然一般地过一天吧,不要因硬壳果或掉在轨道上的蚊虫的一只翅膀而出了轨,让我们黎明即起,不用或用早餐,平静而无不安之感;任人去人来,让钟去敲,孩子去哭——下个决心,好好地过一天。”梭罗是为内心而生活的,正因如此,他才来到林中,来到瓦尔登湖畔,过起了常人所谓离群索居的生活。在冬天的夜里,他读着古老的书籍,听风从林间呼啸而过,抑或是看一只灵巧的赤松鼠吃完他门前的玉米之后向他做着鬼脸。白天,他从不锁门,让动物们自由地进入他的房间和厨房,然后走到湖边,与一只野鸭游戏一个上午,或是观察一场蚂蚁大战,看四季在湖上的交替变更……梭罗的生活充满了我们难以想象的乐趣。寂寞的书所诉说的人并不寂寞!在与人世隔绝的地方,梭罗与宇宙的生灵接近了。
寂寞的是我们——一群在钢筋水泥丛林中住久了,在人声嘈杂中浸泡久了,在奔波求生中不知停歇的人们。高楼大厦、宝马香车、山珍海味……从来到这个世上到离开这个世界,几乎没有哪一刻,我们放弃过心中这些无尽的欲望。因了这些欲望,我们的内心从来没有真正休息过、松弛过;因了这些欲望,我们从无宁日,匆忙的脚步使我们想不起这个世界上还有别的东西,甚至忘了“黎明”“日落”和“星夜”。我们只有人类相伴。在去瓦尔登湖的访客中,梭罗发现,孩子、少妇,一到森林就很快活。一些生意人却只想着生意经,只觉得住的地方离这太远,离那太远,甚至有些农民也如此。他们只感到寂寞!为了驱除寂寞,他们“不得不跑到外面去找娱乐,进社交界,上戏院”,然而,这一切也许只会使寂寞更加寂寞,使空虚加倍空虚。
“为什么我们应该生活得这样匆忙,这样浪费生命呢?”
梭罗关上了一扇窗,却打开了一面门。在瓦尔登湖畔,我们再也听不到尘世的喧嚣,再也不必为经营计算所困扰。这里只有深蓝清澈的湖水,只有铺满卵石的湖岸小路,长满古木的森林,和在林间寂寞活动着的小动物。也许有一天,当我们累了,开始怀疑自己的生活了,拿起这本寂寞的书,内心深处的“瓦尔登湖”便涌现了。那时,你——瓦尔登,那个遥远的似梦如烟的湖,会引导我们体会宇宙的欢愉,灵魂的满足。正如梭罗说的那样,你“温和的雨丝飘洒下来,我突然感觉到能跟大自然做伴是如此甜蜜,如此受惠,就在这滴答的雨声中,我屋子周围的每一个声音和景象都有着无穷尽无边际的友爱”,“每一支小小松针都富于同情心地胀大起来,成了我的朋友”……
哦,寂寞的瓦尔登湖,富足的瓦尔登湖,还是让我们听听你是如何诉说的吧!
[附1]
湖
——《瓦尔登湖》片段之一
[美]梭罗
瓦尔登的风景是卑微的,虽然很美,却并不是宏伟的,不常去游玩的人,不住在它岸边的人未必能被它吸引住:但是这一个湖以深邃和清澈著称,值得给予突出的描写。这是一个明亮的深绿色的湖,半英里长,圆周约一英里又四分之三,面积约61英亩半;它是松树和橡树林中央的岁月悠久的老湖,除了雨水和蒸发之外,还没有别的来龙去脉可寻。四周的山峰突然地从水上升起,到40至80英尺的高度,但在东南面高到100英尺,而东边更高到150英尺,其距离湖岸,不过四分之一英里及三分之一英里,山上全部都是森林,所有我们康科德地方的水波,至少有两种颜色,一种是站在远处望见的,另一种,更接近本来的颜色,是站在近处看见的,第一种更多地靠的是光,根据天色变化。在天气好的夏季里,从稍远的地方望去,它呈现了蔚蓝颜色,特别在水波荡漾的时候,但从很远的地方望去,却是一片深蓝。在风暴的天气下,有时它呈现出深石板色。海水的颜色则不然,据说它这天是蓝色的,另一天却又是绿色了,尽管天气连些微的可感知的变化也没有。我们这里的水系中,我看到当白雪覆盖这一片风景时,水和冰几乎都是草绿色的,有人认为,蓝色“乃是纯洁的水的颜色,无论那是流动的水,或凝结的水”。可是,直接从一条船上俯看近处湖水,它又有着非常之不同的色彩。甚至从同一个观察点,看瓦尔登是这会儿蓝,那忽儿绿。置身于天地之间,它分担了这两者的色素。从山顶上看,它反映天空的颜色,可是走近了看,在你能看到近岸的细砂的地方,水色先是黄澄澄的,然后是淡绿色的了,然后逐渐地加深起来,直到水波一律地呈现了全湖一致的深绿色,在有些时候的光线下,便是从一个山顶望去,靠近湖岸的水色也是碧绿得异常生动的。有人说,这是绿树的反映;可是在铁路轨道这儿的黄沙地带,也同样是碧绿的,而且,在春天,树叶还没有长大,这也许是太空中的蔚蓝,调和了黄沙以后形成的一个单纯的效果。也是在这一个地方,春天一来,冰块给水底反射上来的太阳的热量,也给土地中传播的太阳的热量溶解了,这里首先溶解成一条狭窄的运河的样子,而中间还是冻冰。在晴朗的气候中,水波激湍地流动时,波平面是在90度的直角度里反映了天空的,或者因为太光亮了,从较远处望去,它比天空更蓝些;而在这种时候,泛舟湖上,四处眺望倒影,我发现了一种无可比拟、不能描述的淡蓝色,像浸水的或变色的丝绸,还像青锋宝剑,比之天空还更接近天蓝色,它和那波光的另一面原来的深绿色轮番地闪现,那深绿色与之相比便似乎很混浊了。这是一个玻璃似的带绿色的蓝色,照我所能记忆的,它仿佛是冬天里,日落以前,西方乌云中露出的一角晴天。可是你举起一玻璃杯水,放在空中看,它却毫无颜色,如同装了同样数量的一杯空气一样众所周知,一大块厚玻璃板便呈现了微绿的颜色,据制造玻璃的人说,那是“体积”的关系,同样的玻璃,少了就不会有颜色了。瓦尔登湖应该有多少的水量才能泛出这样的绿色呢,我从来都无法证明,一个直接朝下望着我们的水色的人所见到的是黑的,或深棕色的,一个到河水中游泳的人,河水像所有的湖一样,会给他染上一种黄颜色;但是这个湖水却是这样地纯洁,游泳者会白得像大理石一样,而更奇怪的是,在这水中四肢给放大了,并且给扭曲了,形态非常夸张,值得让米开朗琪罗来作一番研究。
水是这样的透明,25至30英尺下面的水底都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赤脚踏水时,你看到在水面下许多英尺的地方有成群的鲈鱼和银鱼,大约只一英寸长,连前者的横行的花纹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你会觉得这种鱼也是不愿意沾染红尘,才到这里来生存的。有一次,在冬天里,好几年前了,为了钓梭鱼,我在冰上挖了几个洞,上岸之后,我把一柄斧头扔在冰上,可是好像有什么恶鬼故意要开玩笑似的,斧头在冰上滑过了四五杆远,刚好从一个窟窿中滑了下去,那里的水深25英尺,为了好奇,我躺在冰上,从那窟窿里望,我看到了那柄斧头,它偏在一边头向下直立着,那斧柄笔直向上,顺着湖水的脉动摇摇摆摆,要不是我后来又把它吊了起来,它可能就会这样直立下去,直到木柄烂掉为止。就在它的上面,用我带来的凿冰的凿子,我又凿了一个洞,又用我的刀,割下了我看到的附近最长的一条赤杨树枝,我做了一个活结的绳圈,放在树枝的一头,小心地放下去,用它套住了斧柄凸出的地方,然后用赤杨枝旁边的绳子一拉,这样就把那柄斧头吊了起来。
湖岸是由一长溜像铺路石那样的光滑的圆圆的白石组成的;除一两处小小的沙滩之外,它陡立着,纵身一跃便可以跳到一个人深的水中;要不是水波明净得出奇,你决不可能看到这个湖的底部,除非是它又在对岸升起。有人认为它深得没有底。它没有一处是泥泞的,偶尔观察的过客或许还会说,它里面连水草也没有一根;至于可以见到的水草,除了最近给上涨了的水淹没的、并不属于这个湖的草地以外,便是细心地查看也确实是看不到菖蒲和芦苇的,甚至没有水莲花,无论是黄色的或是白色的,最多只有一些心形叶子和河蓼草,也许还有一两张眼子菜;然而,游泳者也看不到它们;便是这些水草,也像它们生长在里面的水一样的明亮而无垢。岸石伸展入水,只一二杆远,水底已是纯粹的细沙,除了最深的部分,那里总不免有一点沉积物,也许是腐朽了的叶子,多少个秋天来,落叶被刮到湖上,另外还有一些光亮的绿色水苔,甚至在深冬时令拔起铁锚来的时候,它们也会跟着被拔上来的。
[附2]
禽兽为邻
——《瓦尔登湖》片段之二
[美]梭罗
许多村中的牛,行动迟缓,只配在储藏食物的地窖里追逐乌龟的,却以它那种笨重的躯体来到森林中跑跑跳跳了。它的主人是不知道的,它嗅嗅老狐狸的窟穴和土拨鼠的洞,毫无结果;也许是些瘦小的恶狗绐带路进来的,它们在森林中灵活地穿来穿去,林中鸟兽对这种恶拘自然有一种恐惧;现在老牛远落在它那导游者的后面了,向树上一些小松鼠狂叫,那些松鼠就是躲在上面仔细观察它的,然后它缓缓跑开,那笨重的躯体把树枝都压弯了。它自以为在追踪一些迷了路的老鼠。有一次,我很奇怪地发现了一只猫。散步在湖边的石子岸上,它们很少会离家走这么远的,我和猫都感到惊奇了。然而,就是整天都躺在地毡上的最驯服的猫,一到森林里却也好像回了老家,从她的偷偷摸摸的狡猾的步伐上可以看出,她是比土生的森林禽兽更土生的。有一次,在森林拣浆果时我遇到了一只猫,带领了她的一群小猫,那些小猫全是野性未驯的,像它们的母亲一样地弓起了背脊,向我凶恶地喷吐口水……
秋天里,潜水鸟像往常一样来了,在湖里脱毛并且洗澡,我还没有起身,森林里已响起了它的狂放的笑声。一听到它已经来到,磨坊水闸上的全部猎人都出动了,有的坐马车,有的步行,两两三三,带着猎枪和子弹,还有望远镜。他们行走,像秋天的树叶飒飒然穿过林中,一只潜水鸟至少有十个猎者。有的放哨在这一边湖岸,有的站岗在那一边湖岸,因为这可怜的鸟不能够四处同时出现;如果它从这里潜水下去,它一定会从那边上来的。可是,那阳春十月的风吹起来了,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湖面起了皱纹,再听不到也看不到潜水鸟了,虽然它的敌人用望远镜搜索水面,尽管枪声在林中震荡,鸟儿的踪迹都没有了。水波大量地涌起,愤怒地冲到岸上,它们和水禽是同一阵线的,爱好打猎的人们只得空手回到镇上店里,还去干他们的未完的事务。不过,他们的事务常常是很成功的。黎明,我到湖上汲水的时候,我常常看到这种王者风度的潜水鸟驶出我的小湾,相距不过数杆。如果我想坐船追上它,看它如何活动,它就潜下水去,全身消失,从此不再看见,有时候要到当天的下午才出来。可是,在水面上,我还是有法子对付它的。它常常在一阵雨中飞去。有一个静谧的十月下午,我划船在北岸,因为正是这种日子,潜水鸟会像乳草的柔毛似的出现在湖上。我正四顾都找不到潜水鸟,突然间却有一头,从湖岸上出来,向湖心游去,在我面前只几杆之远,狂笑一阵,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划桨追去,它便潜入水中,但是等它冒出来,我却愈加接近了。它又潜入水中,这次我把方向估计错误了,它再次冒出来时,距离我已经五十杆。这样的距离却是我自己造成的;它又大声哗笑了半天,这次当然笑得更有理由了。它这样灵活地行动,矫若游龙,我无法进入距离它五六杆的地方。每一次,它冒到水面上,头这边那边地旋转,冷静地考察了湖水和大地,显然在挑选它的路线,以便浮起来时,恰在湖面最开阔、距离船舶又最远的地点。惊人的是它运筹决策十分迅速,而一经决定就立即执行。它立刻把我诱人最浩淼的水域,我却不能把它驱入湖水的一角,当它脑中正想着什么的时候,我也努力在脑中测度它的思想。这真是一个美丽的棋局,在一个波平如镜的水上,一人一鸟正在对弈。突然对方把它的棋子下在棋盘下面了,你的问题便是把你的棋子下在它下次出现时最接近它的地方。有时它出乎意料地在我对面升上水面,显然从我的船底穿过了。它的一口气真长,它又不知疲倦,然而,等它游到最远处时,立刻又潜到水下;任何智慧都无法测度,在这样平滑的水面下,它能在这样深的湖水里的什么地方急泅如鱼,因为它有能力以及时间去到最深处的湖底作访问。据说在纽约湖中,深80英尺的地方,潜水鸟曾被捕鳅鱼的钩子钩住。然而瓦尔登是深得多了。我想水中群鱼一定惊奇不已了,从另一世界来的这个不速之客能在它们的中间潜来潜去!然而它似乎深识水性,水下认路和水上一样,并且在水下泅泳得还格外迅疾。有一两次,我看到它接近水面时激起的水花,刚把它的脑袋探出来观察了一下,立刻又潜没了。我觉得我既然不能估计它下次出现的地点,就不妨停下桨来等它自行出水,因为一次又一次,当我向着一个方向望穿了秋水时,我却突然听到它在我背后发出一声怪笑,叫我大吃一惊,可是为什么这样狡猾地作弄了我之后,每次钻出水面,一定放声大笑,使得它自己形迹败露呢?它的白色的胸脯还不够使它被人发现吗?我想,它真是一只愚蠢的潜水鸟。我一般都能听到它出水时的拍水之声,所以也能侦察到它的所在。可是,这样玩了一个小时,它富有生气、兴致勃勃,不减当初,游得比一开始时还要远。它钻出水面又庄严地游走了,胸羽一丝不乱,它是在水底下就用自己的脚蹼抚平了它胸上的羽毛的。它通常的声音是这恶魔般的笑声,有点像水鸟的叫声,但是有时,它成功地躲开了我,潜水到了老远的地方再钻出水面,它就发出一声长长的怪叫,不似鸟叫,更似狼嗥;正像一只野兽的嘴,咻咻地啃着地面而发出呼号。这是潜水鸟之音,这样狂野的音响在这一带似乎还从没听见过。整个森林都被震动了。我想它是用笑声来嘲笑我白费力气,并且相信它自己是足智多谋的。此时天色虽然阴沉,湖面却很平静,我只看到它冒出水来,还未听到它的声音。它的胸毛雪白,空气肃穆,湖水平静,这一切本来都是不利于它的。最后,在离我50杆的地方,它又发出了这样的一声长啸,仿佛它在召唤潜水鸟之神出来援助它,立刻从东方吹来一阵风,吹皱了湖水,天地间下起了蒙蒙细雨。我的印象是,好像潜水鸟的召唤得到了响应,它的神生了我的气,于是我离开它,听凭它在汹涌的波浪上任意远扬了。
[附3]
结束语
——《瓦尔登湖》片段之三
[美]梭罗
我离开森林,就跟我进入森林,有同样的好理由。我觉得也许还有好几个生命可过,我不必把更多时间来交给这一种生命了。惊人的是我们很容易糊里糊涂习惯于一种生活,踏出一条自己的一定轨迹。在那儿住不到一星期,我的脚就踏出了一条小径,从门口一直通到湖滨;距今不觉五六年了,这小径依然还在。是的,我想是别人也走了这条小径了,所以它还在通行。大地的表面是柔软的,人脚留下了踪迹;同样的是,心灵的行程也留下了路线。想一想人世的公路如何给践踏得尘埃蔽天,传统和习俗形成了何等深的车辙!我不愿坐在房舱里,宁肯站在世界的桅杆前与甲板上,因为从那里我更能看清群峰中的皓月。我再也不愿意下到舱底去了。
至少我是从实验中了解这个的:一个人若能自信地向他梦想的方向行进,努力经营他所想望的生活,他是可以获得通常还意想不到的成功的。他将要越过一条看不见的界线,他将要把一些事物抛在后面;新的、更广大的、更自由的规律将要开始围绕着他,并且在他的内心里建立起来;或者旧有的规律将要扩大,并在更自由的意义里得到有利于他的新解释,他将要拿到许可证,生活在事物的更高级的秩序中。他自己的生活越简单,宇宙的规律也就越显得简单,寂寞将不成其为寂寞,贫困将不成其为贫困,软弱将不成其为软弱。如果你造了空中楼阁,你的劳苦并不是白费的,楼阁应该造在空中,就是要把基础放到它们的下面去。